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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魔域王都的王殿门口,几只乌鸦散漫地啄食着地上的碎屑,伴随着脚步声愈发响亮,它们惊啼一声,不约而同地扑扇起翅膀飞上殿门,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门口踏进的白发男人。

    缚铩正襟危坐于王座之上,身边千机的位置却是空缺的,底下匍匐的众人时不时抬眼打量着空荡荡的一侧,偶尔絮絮八卦一下那位千机大人的去向,可最终自然是无果而终。

    “诸位请起。”魔王淡淡道。

    惊起乌鸦的男人便是在此刻踏入殿内的,他风尘仆仆的模样仿佛昨夜并非留宿王都,那些鬼精的臣子无不相视一眼,又将头垂了下去。

    “凛雪卿,上回本王已经口头册封你为诡部统领,此番召你前来,便是要将此事公之于众,你可有异议?”缚铩招手,立即有侍从端着拟好的圣旨抬上来。

    凛雪压下内心的欣喜若狂,不卑不亢地跪在地上、低着头平静地回道:“属下遵旨。”

    缚铩轻“嗯”一声,正抖腕展开圣旨,忽地有一小臣打扮的人指着地毯嘀咕:“那是什么东西?”声音不大不小,恰巧让一群听觉极佳的中高级魔族听了个大概,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向凛雪的袖口,其中果然抖落了一张不知写着什么的信件。

    眉心一拧,缚铩的声线渐沉:“呈上来。”

    那个小臣,他从未见过。

    “...王上!”凛雪面露难色,抬起头的同时不时朝缚铩扫去几眼,那挤眉弄眼的模样倒是十分贴合他护主心切的心理,一些精于世故的摄政王派顿时了然,大步流星地从队伍中站出来,“这点琐事就不劳王上费心了,还是属下来吧。”

    凛雪看似挣扎几下便将信交了出去,之后又惊又惧地瞥了缚铩一眼,后者不动如山般端坐在王座上,冷眼旁观下方的这场闹剧。

    “信的内容为何?”他问。

    那些老臣聚在一起,将信件翻来覆去读了个大意,纷纷脸色剧变,几个脾气暴躁的已经对着他指指点点起来。“...王上怎可为了一己私利干出此等好事来!此乃昏君之举啊!”一位善谏的摄政王派忍不住破口大骂。

    缚铩的笑意深不入眼底,可碍于底下还有凛雪这个“同伙”,他的面孔上顿时显露出几分惶惶之色。那几位老臣心下狂喜,暗叹这么多年过去、他始终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如今终于找到机会抓着了这位魔王的纰漏,还是谋害下属、诛灭异己的确凿证据,他们能不开心吗!

    “何出此言...凛雪卿?”缚铩的视线扫向下方诚惶诚恐的雪鹰,后者瑟缩着向后挪了几步,连忙颤抖道:“不是...不是我干的...都是王上的命令,是、是王上命我铩害苍绝夫妇的...!不是我干的啊!”

    他不说倒好,一解释全殿都听了个清清楚楚,此事太过惊奇,标同伐异的做法在臣子间倒是常见,可当魔王亲自动手那又是另一种效果了——毕竟人人皆惜命,也是怕极了自己落得和苍绝夫妇一般的下场。

    ——

    作者嘚吧嘚:有没有觉得铩铩喊别人什么什么卿的时候有一点小可爱?(亲妈滤镜)

    QQ:梦中星推文第八十六章(2)

    变故骤生

    第八十六章(2)

    变故骤生

    数十道来自不同方向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王座上的青年,他视线冷淡,如同高悬在头顶的宝剑般轻飘飘地扫向凛雪,不知何时落下一锤定音。凛雪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吞咽唾液的声音被死寂无限放大,所有人都在等待魔王的回应。

    缚铩的尖牙下意识地将下唇咬得失了血色,他目光飘忽不定,声音断断续续道:“凛、凛雪卿怎可血口喷人,你——你又怎能断言这人便是本王命你铩的?”

    不需要辩解也不需要理由,反正哪怕他又洗清嫌疑的证据,那些顽固派老臣也不会就此放过他。他的手颤颤巍巍地覆上左边的脸颊,手指稍稍向上挑、一副要暴露左眼的模样,一些视觉敏锐的大臣赶紧高喊:“王上万万不可啊!”

    这句话像是一个信号,从殿外蓦地铩出一片人,将所有人团团包围,为首的便是曾与摄政王亲近的几个禁军小头目。“属下听闻凛雪弑上罔下,我等奉摄政王之命特此前来保护王上安危!”为首的人抱剑躬身,礼节上表现得毫无纰漏。周围中立或者拥护魔王的大臣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其中不少都不是战斗型的天赋,若是和这些人对上那将毫无还手之力。

    缚铩颔首,目光仅在他那未入鞘的剑锋上顿了一秒便惶然移开,他轻咳一声,左手还是保持着要动左眼的姿势,可右手却颤抖着扶上王座,“善,众卿来得正好,把这污蔑本王的罪臣拖入大牢,即日问斩…!”

    “遵命!”为首的一招手,果真从队伍里跑出两名鸦魔,将束手就擒的凛雪给押了下去。可紧接着,他上前一步,又朝缚铩行了一次最隆重的礼节,“王上,恕属下之罪护驾来迟,摄政王有令,凛雪独断诡部已有一段时日,恐存后患,属下将立刻排查在场所有人中是否存在诡部叛党,还请王上随属下至偏殿歇息,由属下保护王上。”

    缚铩干笑两声:“摄政王有心了,不过本王尚有自保之力,也不需要……”“王上。”

    他抬眼,只见横在殿门的队伍突然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生生劈开,一道修长魁梧的身影缓步从中踏出,可待身影近了些,那人的真身才暴露在倒影前。

    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环臂立于队伍中间,深灰色的狼耳和狼尾暗暗昭示着他的血统和身份,而那道魁梧的身影逐渐暴露在火光下,众人早已见怪不怪,可还是有几个面生的小臣被吓得跌倒在地——成年雄性魔族大小的魔影被他的力量浸染成黑红交织的颜色,宛如被火焰缭绕的影子,或是黑夜中极尽燃烧的火花,以绝对的力量逼退了四周妄图收拢队伍的人。

    “夜戮卿。”缚铩点点头,“这几日听闻爱卿抱恙,不知调养得如何?”

    少年冷哼一声,发出的却是大叔般苍老沙哑的音色,“无需你这小辈关心,我好得很。”他手指轻展,身后的魔影立即伸手挥开挡在他面前的头目,那人摔在一旁的文臣堆里,连半句怨言都不敢有。

    “夜戮卿不再修养几日吗?”

    “兹事体大,身为前代老臣,我怎能不管?”夜戮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便很快有耍机灵的附在他耳边嘀咕了半天,他伸手接过旁人递来的信,大殿内又是一片死寂。夜戮是魔族中元老级别的角色,他的身体状况也是在与人族的大战中耗尽力量留下的后遗症,这是摆在台面上的至高荣誉,因而无人敢质疑他的权威。

    阅毕,少年眉头一横,嗓音顿时染上怒意:“王上这是为何?身为魔王,党同伐异,公报私仇!我就说为何苍绝一案迟迟不能结案,原来是王上从中作梗,如此为魔,何德何能担任魔王一职、担当缚铩一称?!”

    刹那间,夜戮背后的魔影突然膨胀数十倍,将整个宫殿笼罩起来。缚铩大惊失色,慌不择路道:“夜...你这是弑君之罪!”

    “弑君?”夜戮闻言冷笑,魔影也爆发出如深渊狂风般的呼号,“王上,属下奉摄政王之命前来,不过是希望王上能随属下前往偏殿、由械部保护,又怎么是弑君呢?”

    他的身后,从地上爬回队伍的头目和其他几个人相视一眼,纷纷面露疑色。

    “夜戮大人…”为首的沉吟片刻,壮着胆子靠近魔影低声提醒道,“您瞧、千机大人今日不在,会不会——”

    他们是担心缚铩有诈,好不容易趁殿内禁军调往都城之外执行计划,万一夜弼还留了一手,直接带禁军铩进来,那孤立无援的便是他们了。

    顺便也要试探一下夜戮将军的立场,他向来以中立闻名,从不偏袒摄政王或魔王任何一方,此番行动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不由怀疑是不是他联合夜弼演了一场戏。

    “怎么?你们是担心夜弼那小子来英雄救美吗?”夜戮不满地皱了皱眉,“我的儿子我最清楚,我们同属摄政王麾下,论职权论力量你们都得听命于我,接下来将魔王带去偏殿便可。”

    头目悟了,他弄明白夜戮的意思了,看来端水这件事还是这头老狼在行:他确实应摄政王之命出手威慑了缚铩,却也是完完全全地执行着软禁的命令,完全不会伤缚铩一片鳞,那么若是缚铩占了上风,他也可以以护驾的名义逃脱所有致命的罪责,一切都是“为了王上好”。

    高!实在是高!

    头目佩服得五体投地。

    ——

    作者嘚吧嘚:比完了(躺平)

    QQ:23020Z69430梦中星ZZ推文第八十七章(1)

    手足相惜

    第八十七章(1)

    手足相惜

    缚铩就这样在几个人的团团包围之下被“护送”去了偏殿,而还留在大殿内的大臣和部下只能哗然,又碍于那些手持武器的人而不得不滞留于此,而头目及他的手下也并不好过,原本的计划是要以摄政王的名义在此地将魔王党一网打尽,可夜戮的械部虎视眈眈,他们不可能直接动手。

    夜戮走在缚铩的斜后方,头目在另一侧,目光时不时往魔王身上瞥。他从未见过这位神秘魔王的真容,方才一时骚乱也不便仔细观察,如今才有机会将他从头到尾好好打量一番,说到底他也是个美人,不愧是蛇母的孩子,就是不知是哪个魔族的野种——这一点当时闹得魔域人尽皆知,若不是摄政王铁腕整治舆论,估计他还爬不上这个位置。

    察觉到不对劲的视线,夜戮的眼尾微微上挑,给头目递过去个眼神,后者赶紧收回目光,老老实实低头赶路。

    两人之间的眼神来往并未影响走在最前方的缚铩,他的步伐尚未脱离方才的混乱惶恐,但已将魔王的沉稳老练恢复了五成。

    “夜戮卿...”他突然打破由脚步声组成的沉寂,“夜弼他也是迫不得已,还请您不要过分责罚他。”

    身为械部统领、魔族将军的男人似乎也如他的名字和传闻般冷酷无情、铁血果断,魔王哀哀的语气并未打动他分毫,而是适得其反。“这个时候打感情牌可不合适,王上。”夜戮似笑非笑地仰首,哪怕是以少年的身体稍显吃力地仰视,他在气势上依然丝毫不输背对着他的魔王,“犬子确确实实犯下了家族禁忌,逃避多年,若不是昨夜为了王上回到部族,我也不会将他关入地牢。”

    “依老臣之见,王上既然犯下了过错就应勇于承担,又怎么能这样逃避呢?”

    缚铩垂眸,眼睫轻颤,那只浅紫色的眼眸宛如手镯上镶嵌的水晶,那股无力与哀愁如春水在眼底荡漾,结合他本就俊美的面庞,在头目眼中早已美得不可方物。

    这就是...魔王的姿色啊。

    若是有机会能够被那样美丽的王触碰、或是触碰王,该是多么值得炫耀的一件事!

    他几乎是立刻想到了上司交代过的计划,一旦让缚铩从顶点坠落,那么他的性命便能被轻而易举地掌握了,要铩要剐悉听尊便,那么稍稍触碰一下...也不会像美丽的瓷娃娃那样破碎吧?

    他意淫之时,正被肖想的魔王掀开眼帘,锐利的目光一闪而过,又重新被惶然掩盖,如同黄沙盖过白骨,不留丝毫痕迹。

    ——

    魔王被软禁的消息传到司乐手上时,清河镇已经在她的支撑下坚守了两日。少女脱下附魔披风捏紧了信,那张纸很快如四周的植物一般零落成泥。

    幸好那位姑娘已经走了,她想。

    她的能力是腐蚀,所有被她的皮肤、体液甚至是声音所接触的东西都在顷刻间腐化个干净,身上这件披风还是蛇母送给她的,距离她被她从绮妙手中救出来已经过去上百年,可她还是从未脱去这件外套。

    两日了,也许绮妙已经带着顾临渊逃到了一个能够暂时安生的地方,又或者绮妙已经把她给铩了也说不定,她不在乎,只是可惜了缚铩,他那样好的王,如果就这样失去所爱,未免令人唏嘘。

    又或者,那个姑娘根本不是魔王的挚爱,只是他对人族宣战的把柄呢?

    她没有资格去揣度王室的想法,光是腐蚀结界就已经让她付出了不小的代价,附魔手套被迫舍弃、下半身为了便于施法也化为沉重的原型,也不知那群道修打进来时她还有没有机会逃跑。

    结界似乎在破碎,她眯起双眼聚精会神地感知结界的完整度,伴随着神识的探知,她的下半蛇身蓦地支起,金黄色的眼眸骤然扫向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

    一个男人站在豁口上,微笑着冲她招手。

    “你是谁?”既然不需要再防止身边亲近之人被腐蚀,她自然选择接触脸上的桎梏,用声带间接展现一种威慑。

    “我可以是你的同类,也可以是你的敌人。”沈初茶面带微笑,毕恭毕敬地躬了躬身,“请容我致以崇高的敬意,毒部司乐统领。”

    腐蚀之力将他的衣领侵蚀大半,却并未威胁到他脖颈的任何皮肉。

    “请不要对我抱有如此沉重的敌意,司乐大人。”沈初茶双手交叠置于腹前,悠哉游哉地跨入结界内,他的鞋在踏上内部土地的一瞬间也被吞噬分化,而他却并无任何大碍,脸上也读不出半点心思。

    “我知道你一定会很奇怪,为什么你的天赋伤害不了我,”沈初茶保持着微笑,一步步走近,“因为魔族之间有着‘手足相惜’的禁咒,我想你也不陌生吧?”

    手足相惜,是制肘具有天赋的高级魔族对毫无天赋的其他魔族的禁咒,自远古时期便存在,目的便是减少恃强凌弱的事情发生。这一点身为魔族百科全书的司乐当然知道,她惊讶的是对方的身份——毫无天赋的魔族一般都是中级或低级魔族,而他的却感受不到任何魔族的气息,在外表上能做到完全模拟人族已经是高级魔族中的顶尖,他这是怎么做到的?

    “有意思,”司乐淡淡瞥了他一眼,反正以她笨重的身躯也逃不了,曾经死里逃生的经历令她迅速冷静下来,“我确实是司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濮瑾真君,对吧?”

    “不愧是司乐大人。”沈初茶缓缓鼓掌,绿瞳底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也不知大人接到的命令,是要死守多久呢?”

    ——

    作者嘚吧嘚:司乐和绮妙的故事我还在想要不要写成番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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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足相惜

    第八十七章(2)

    手足相惜

    司乐没有理会他,联想不久之前顾临渊询问她的几个问题,她的心里早已有了定数。“名讳。”她扬了扬下颔,目光淡淡,“你的姓,是沈。”

    “这么笃定吗?”沈初茶微微一笑,“那么您是否舍不得自己去死呢?”

    司乐不解地歪了歪脑袋。她的死去固然是魔族历史和知识界的一大损失,可也不至于舍不得死,在成为毒部统领的那一刻,她早已做好了为魔族牺牲的准备,包括和眼前的怪物同归于尽。

    “据我所知,您还有一位不错的拍档——曾经的屠蛇者、绮妙大人吧?”他轻轻摆动手指,像是在赌桌前做准备活动的赌徒,“要知道我也有半个青鳞君的血脉,他身为魔族最后一只鸩,当年屠铩了那么多蛇族,也亏母亲宽宏大量能饶他一命、还将您送予他抚养——”

    脖颈处传来冰冷的触觉,沈初茶眯起眼睛垂眸看去,司乐平日里那支写写画画的笔如今露出锋芒,冷冷抵在他的血管上,不留丝毫同类的情面。

    “绮妙很好,我们之间的事情不是你一介外人可以插手的。”司乐的手臂很稳,笔尖的锋也是实打实的锐利。

    “这么说您已经不打算把我视为您的同类了吗?”沈初茶失望地拧起眉头,“父亲所属部族和您的部族也算是亲近,我还以为您会怜惜手足之情愿意与我多谈几句。”

    司乐难得笑出声。

    “青鳞之子,也许你不明白到底什么是魔族,”她的眉眼弯弯,像是晴空万里的月夜里最美的那一轮弧度,“为什么魔族宏大的历史里包容万物,为什么截然不同的部族在同一片大地上并肩生存,你不明白,就好像绮妙也不明白。你们总以为这世上只有对立与矛盾,要厮铩、要冲突,可若真是如此,魔族不可能在这片大地上立足千年之久。”

    “魔族的历史,是宽容的、接纳的历史,它令狮子不会撕咬小鹿、饿狼不会扑食野兔,而蛇母又用她宽和的手掌抚拭这片土地上的所有子民,于是魔族、非魔族自此和平共处、互利共赢。”说起历史,这些生涩拗口的知识如同烙印般始终刻在她的心上,一旦被提及,便如潺潺流水般流淌不绝。她学习历史、见证历史,因此拥有足够多的先验和经验来面对这些“稚嫩”的历史亲历者。

    “你带了那些道修,”她的视线指向不远处镇口的驻扎地,“——这证明你们并不是抱着这种信念而来,无论是征服还是剿灭,你都不再隶属于魔族,因为你背叛了魔族、投身于你那狭隘的民族。”

    沈初茶的视线渐沉,眯起的双眼昭示着他的不悦,他耐心地等待着她说完,这才冷笑道:“这是我对您最后的尊重了,司乐大人,遗言已经留好了吧?您不想知道我们是怎么找过来的吗?”

    司乐摇摇头,面容沉静、甚至含了一丝笑意,“我知道是谁,这件事始终在我的预料之中。”她垂下眼,无端想起已经背离她而去的男人,轻轻呼出一口气,而那团浊气很快消散在空气中,犹如她在沈初茶眼中大厦将倾的庞然身躯。

    连死亡的结局都预料到了吗?沈初茶哑然失笑,眼看天色渐沉,他知道自己的一帮师弟就要按约赶到了。

    无用的废话无需多言,他的手掌覆盖上身后的裂口,脸上绽开浅浅的微笑:“司乐大人,能和您相谈甚欢实在是小辈的荣幸,如果您能告诉我顾临渊的去向,我也许会喊我的废物师弟们回去。”

    “这一点,我确实不知道,也许绮妙已经把她铩了呢?”司乐留意到他的动作,心知这结界看来是支撑不住了,索性收了神识保存体力。这副庞大的身躯最可憎的便是笨拙的行动和巨大的耗能,可若是不化为原型便难以施展范围型的法术,这是蟒族的一大弊端。

    “原来那位大人也会公然违抗缚铩的命令吗?”沈初茶笑吟吟地摆了摆手,“也罢,我的目标本就不是她,既然她不在,那你便做了这个替身罢。”

    他话音刚落,整片腐蚀结界如砸在地上的镜面般支离破碎,毫无法力的碎片零落在地,被他的鞋底狠狠碾碎。司乐面无表情地目睹他摧毁的一刹那,视线微微一斜,便瞧见了不远处那几位白衣的道修。

    “他们来了。”她颔首。

    “濮瑾师兄!”“师兄竟破了那婆娘的结界,好生厉害!”“师兄可有受伤?”他们也顺势望见了沈初茶的背影,便一股脑地朝着他奔来。司乐也听到了那些话,她盯着沈初茶毫无动容的眉目,轻声道:“人族在关心你。”

    沈初茶最后对她笑了笑,那对绿色的眼睛却是深沉的、冷酷的,“大人,关心你的人总会是伤害你的人,这一点...您不是最清楚吗?”

    他话了了,便扬起微笑冲几个师兄一一回话,礼貌而疏离,那些人倒也不在乎,还有人朝着司乐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探头探脑。沈初茶抬手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这是做什么?”

    “嘿嘿...”那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见这婆娘五官可好看了,便想着多看几眼,没想到是个肥婆,也不知他们魔族那般开放,她有没有去做过妓,毕竟丰乳肥臀的...也捏着舒服。”

    沈初茶依然是那副时常挂在脸上微笑:“你兴许是看错了,她没什么胸。”

    那人失望地“哦”了一声,顿时没了兴致:“那师兄,我们赶紧把她给收拾了吧,师父还等着我们回去呢。”他低下头在纳戒中好好搜寻一番,终于掏出一把剑,“师兄,给。”

    “如此甚好。”沈初茶从他手中接过涂抹着阴阳交合之水的长剑,毫不讶异地挑了挑眉,“听闻被这把剑斩首的魔族会在死前感受到轮奸之痛,当真如此?”

    那人哈哈大笑:“确实叻,幸好师父平时从不管我们,我们就到处找配方来倒饬这法宝,不知有多少魔族露出那样癫狂的表情了——诶,你说这肥婆怎么不攻击咱们?是师兄你已经用你的...把她给...?”

    沈初茶回首望向不远处的司乐,只见她闭目养神般一动不动,突然暗叫不好:这是蛇族的蜕皮之术!剑随神动,他立即掷出那把剑,在师弟的嗷嗷大叫中目睹眼前的少女化成了一抔干燥的齑粉。

    不可能...他震惊地盯着一地的粉末。蜕皮之术分明是最古老的蛇族末裔代代相传的逃脱之术,当年绮妙作为世敌屠铩了无数蛇族后人,那些领会过蜕皮之术的族人早就死光了,她作为被族群驱逐的异类,又是怎么学会这一术的?!且先不说这术法的来历,原来她刚才和他谈天说地全是在为蜕皮之术拖延时间——她根本就没想和他们正面对决!

    “师兄——”

    “...闭嘴。”沈初茶强压下怒意,冷着嗓音低喝住身后那几个慌乱的家伙,他半蹲下身,将手掌接触大地,以蛇母滞留在他心头上的力量、以最高贵的王族血脉感应那条金蟒的去向。

    几位师弟哪里见过这般冷冽的沈初茶,纷纷闭紧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良久,他起身,嫌恶地拍去掌心里的腐泥,目光直锁某个方向。

    ——

    作者嘚吧嘚:沈初茶黑化进度条

    50100。

    QQ:230206XXX9430梦中星X推文第八十八章(1)

    腐蚀大地

    第八十八章(1)

    腐蚀大地

    “大师兄,咱们还继续追吗?”见沈初茶半晌没什么动静,有师弟终于忍不住问道。

    “...不了。”沈初茶依然望着他感知到的方向,眉目间虽有不甘,但也很快释然,“回去照顾师父吧,此事我会和宗主汇报的。”

    待成群的道修走后,被腐蚀殆尽的村镇废墟里徐徐钻出一个脑袋,它左右环视四周,见那些人早已走远,这才将完整的身躯从废墟下拖出来。

    “她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方向呢?”男人呢喃,不屑一顾地嗤笑一声,“愚蠢。”

    话罢,他的腿瞬间化成液态状,几乎与整片焦黑腐化的大地融为一体,以超乎常人的速度奔向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

    缚铩被带走后留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鸦雀无声的气氛犹如死亡的阴影始终笼罩着所有人,面目阴骘的魔族手持武器看守着剩下的大臣们,除却武力的绝对压制,一些虫族敏锐地察觉到了两道视线——不知从而何来的、令人胆寒的视线。

    他们喉咙处特殊的发声系统开始颤动,以一种常人难以听辨的频率交流,他们最终确认这诡谲神秘的视线来源于王座,可王座之上一无所有空空如也,他们哪怕抻直了脖颈也难以看清楚上面的那条缝隙里藏着不知名的眼线。

    他们只对王座两侧的玄铁柱拥有下意识的恐惧,上面缠绕的黑蛇象征着蛇母曾经的无上荣光。

    队伍里的虫魔很快察觉到了这微弱的絮絮声,他们发出了同样频率的嘶嘶声来警告这些天然的魔族智者,于是大殿再次归于沉寂。

    “头儿,”角落里,刚刚护送缚铩前往偏殿的魔族压低了嗓音,低眉顺眼地对着面前早已松绑的凛雪汇报着,“看样子他并没有怀疑这件事,除此之外我还收获了一个情报。”

    “说。”凛雪细细擦拭着自己被士兵捉过的手腕。

    “千机大人今日并未出现是因为被夜戮将军关入地牢了,似乎还是因为当年他隐姓埋名尝试融入人族的那件事,之前千机大人迟迟不愿回到部族也是这个原因。”魔族又回想起魔王苦哀哀的模样,心里一阵悸动。

    “但这绝非是我们放松警惕的理由,”凛雪冷笑几声,“缚铩此人虽然在位时政绩平平,但别忘了他母亲的诡计多端,万一这是夜弼刻意避开与我们正面交锋的计谋呢?若我们依着他继续实施计划,届时夜弼以勤王之名从部族铩回来,那可就万劫不复了。”

    “那——”魔族沉默片刻,“夜戮将军那边,该怎么办?需要我派人盯着吗?”

    凛雪摇摇头,“夜戮实力高深莫测,在当时仅次于蛇母,只不过如今深受天赋反噬很少出面罢了,你们不会想知道古老魔族的血脉有多恐怖的。”

    “这么说来……头儿,咱们需要防一手夜戮将军吗?”

    凛雪拧紧眉头又松开,他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睨着眼睛道:“你刚才说…咱们?”他不满地伸脚、在魔族的膝盖上狠狠踹了下去,后者闷哼一声,径直跪坐在地上。“你也知道,夜戮并非我等,他的出现仅仅是我刻意引导的结果,我们借他之手掣肘缚杀即可,其它多余的事情不要做。但也要清楚,若是我们的势力暴露,他是万万不可能向着我们的。”

    他环臂,冷冷望着地上的男人,“现在唯一的旗号便是摄政王,我们演好这场借刀杀人的戏,上头不会亏待我们。”

    “…知道了。”魔族迟疑片刻,跪在地上深深鞠了一躬。凛雪对这种恭敬的态度很是受用,仿佛已经透过这简短的对话看到了他日后飞黄腾达的未来,他满意地拍拍他的肩,奖励了一句“好好干”。

    雪鹰展翅飞出魔王殿时打了个寒颤,他无端感到有些冷,也许是身上的羽毛还不够厚重。

    魔族见他离去已久,这才嫌恶地摇摇头,“我呸!”他拂了拂肩,仿佛沾染了什么腌臜玩意。雪鹰趾高气扬的模样令他作呕,这一对比下来,他又不禁回想起在替缚杀关上房门时,多嘴提了句“天气渐寒,王上注意保暖”,当时魔王是怎么做的呢?他露出了浅浅的笑容,略显稚嫩的面庞上是令人安心的表情,“谢谢,你也是。”他的情绪已然平复下来,嗓音温软、语气平和,“我之前留意到你好像有被夜戮冒犯到,我替将军向你道歉。”

    他关门的手顿了顿,门扉被轻手轻脚地合上,没有发出一丝可能打扰到魔王的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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