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他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跟随凛雪呢?那个时候雪鹰还是个诡部小队的队长,而他从那时起便是他手下的人了,他们一起打拼一起干,凛雪也说过要改变魔族和人族现状、改变不公的那些大话,说着说着他就坐上了副统领的位置,而他也成功当了小队长,可他们从未受到魔王的觐见,唯一接触的高层就是诡部统领的夫人、那位和蔼但高贵的女性,所有的信息都由她的爪牙传达。据说曾经的诡部统领得罪了蛇母,于是整个诡部为此付出了代价:他们的总部被设立在最荒凉的魔域西部沙漠中,被迫常年忍受风沙侵袭,统领和夫人占有并享受着唯一的绿洲和烧不尽的柴薪,而他们这些下人只能在沙漠腹地可怕的沙尘和雷暴中捱过一个又一个寒冷刺骨的夜晚。
在小队的好兄弟死于寒夜时,凛雪找到了他。
“魔王是一个拥有灭世之力的怪物,”凛雪的目光冷得令他心悸,“他的幕僚尚未成熟,而他还在做着人和魔族和平共处的春秋大梦,摄政王手下的旧势力虎视狼顾,可他们只会带来更多和苍绝一样惨无人道的压迫……我选择了一位新的主人,他不会让我们失望和迷惘。”
——他和凛雪谈了一个晚上,没想到身为副统领的他也处处碰壁,并未和苍绝一样拥有绿洲和柴火,相应的,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奔走出任务,从而结识了他那位“主人”。
并非人族,并非魔族,而是禁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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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蚀大地
第八十八章(2)
腐蚀大地
他也曾怀疑过这位所谓主人的来历和目的,可他确实做到了一些事情,首先便是:凛雪铩掉了苍绝和他的夫人。这件事情以他的实力,断然不能做到。
“我将会赋予你们力量,赋予你们推翻暴政的权利,这是本该加诸于你们的自由。”“主人”如是说,“效力于一个从未谋面的魔王,你们真的心甘情愿吗?这不过是深深烙印于你们骨血里的奴性,正是因为如此,你们作为低级、中级魔族才顺从地屈服于那些高级魔族,就像家畜一样低下了你们的头!”
他的话仿佛被赋予了令人信服的魔力,这是他从出生以来从未听闻的思想,一旦负责新生儿的判官对天赋和力量一锤定音,他的此生就此打上了“中低级魔族”的烙印,也就此只能在底层生活一辈子,他也向往过高级魔族的生活、渴望他们的力量,可不过是白日做梦罢了。
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权力斗争如同一场闹剧,演在他们这些平民面前,触不到摸不着,只能做旁观者,更别说亲历者。
——至少他从未想过魔王会是这副模样:易碎、美丽。
所以当他自己成为了舞台上的一员时,他感受到了凛雪曾经许诺过的失望与迷惘,王都恶劣的天气是他从未想象的、是他破碎的梦想,而魔王的处境也是他前所未见、想都不敢想的窘迫,一时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从荒漠一路行军至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头儿。”
他从回忆中霍然惊醒,身后手持佩刀的手下正错愕的盯着他,他正打算起身,却发觉自己已然跪了良久。
“出去吧,”他狼狈地起身,还险些一个趔趄跌倒,幸亏身旁的手下扶了他一把,“先稳住外面的人,一会儿我来宣布王上疲累今日退朝的消息。”
手下关切地望着他摇摇晃晃的模样,忍不住道:“头儿,刚才凛雪是不是…”
“没,”头目摇摇头,“是我逾矩了。”他长叹一声,这声叹息犹如一块巨石沉在所有人的心底。除了凛雪,没人知道主人具体的计划,迷惘犹如迷雾笼罩在他们的心头——在事变之后,他们该何去何从?魔王倒台、摄政王离去,谁来带领这个在恶劣环境中茹毛饮血上千年的族群走向新的未来?
…但至少他清楚了一点:魔王不是怪物,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他们的同类。
——
缚铩坐在偏殿的硬床上,没有围炉,天气大寒,风雪争先恐后地从门缝里挤进来、贯穿整个偏殿,又从窗棂边漏出去,将殿内渗透得没有一丝温度。黑蛇是不怕冷的,他只是有些困倦,这种困倦源自更古老的种族,这是自然烙印在他血脉里的反应。
最寒冷的隆冬很快就要降临了,届时整个王都将会被厚重的积雪覆盖,没有柴薪的平民哪怕缩聚在屋子里也会被冻得半死,更不要说出门。保暖的布料从人族切断商路和航线后就再也运不进来了,限商令阻碍了逐利的商人寻求与魔族的合作,临海的小村镇已经全面冰封,居民内迁,于是魔域内部的资源就在极度缺少中变得更加匮乏。
如果不是人皇的命令…他们又何必在苦难中捱过如此艰难的季节,这如何叫人不恨、如何叫人不怨?他和夜弼早已带着一批先驱尝试过在人族之间生活,从未发生任何令人不快的冲突,哪怕当魔族们解下头巾、露出原身时,那些人族也并没有为此而露出嫌恶的表情;而他曾经在那座山头做的尝试也令魔族和人族和睦相处……虽然最后被摄政王剿铩殆尽。
没有人会相信异族,他们用尽全力去包容,但身前有人族拿着枪、身后有魔族持着刃,背腹受敌、困兽犹斗。
这条路还能走多远,他自己都不知道。寒冷无处不在,几乎让他全然回想起化为山河的日子,他默然注视着一切、注视着母亲和自己的心血在人族和那个女人的铁蹄之下化为乌有。
——“将你的首级带回去,人皇会赐予我更高的权力,届时我会利用手中的权力保护你剩下的子民,这是一笔合算的交易。”
是啊,合算的交易,可在交易一方死去之后,再合算的交易也失效了,因为没有人知道死人在死亡的最后一刻说过什么、又期望过什么,他只是一介死人。
他对人族的信任早已在女人破碎的承诺之下灰飞烟灭,如果命运注定让他和人族针锋相对,那么他将用尽全力守护自己珍视的民族。
——
作者嘚吧嘚:这个“女人”是谁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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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冬
第八十九章(1)
严冬
——“我的伏湛、好孩子,你知道为什么那些君都愿意为我所用吗?”
稚嫩的黑蛇瞪大了双眼,看着女人纤长的指甲在自己的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瞧瞧这双眼睛、完全继承我的眼睛,还有这漂亮的、继承他的脸蛋,你外表所透露出来的一切,包括你的外貌你的气质你的谈吐你的举动,它们都是你的武器。只消一眼就再难忘却的东西是最致命的,因为他们会对此念念不忘,而念念不忘的东西在时间的美化之下会变得至高无上……孩子,利用好它们,你生来就该至高无上。”
——“感情是最无用的东西,从青鳞到金骢,他们都被这些给拖累了、拖死了!你不要被那些虚无缥缈地东西所吸引,否则你也会是他们那样的下场,明白吗?”
黑蛇一知半解地点点头,他想抬手摸一摸发痒的脸,可是蛇母的视线太过锐利,他只能低下头,下意识露出了最无辜的姿态。
蛇母满意地走了。
……
良久,他站起身走向门口,轻轻叩动门扉。
“王上有何吩咐?”是之前那名护送他的头目。缚铩还记得他的声音,他的目光冷冷清清,又在门缝中露出那张脸的瞬间化为干净温和的视线,头目似乎愣了一下,门把手在他掌心的豁口里晃了晃,将两扇门之间拉开一道更宽敞的距离。
“你叫什么名字?”缚铩问。
头目“啊、啊”了几声,这才支支吾吾道:“属下乃辛彦,隶属于诡部甲队…”
“辛彦卿,”缚铩微笑着,嗓音温软,“隆冬将至,我希望能够将仓储的所有柴火分发至民间,你可以帮我将这个消息转达给摄政王大人吗?”
啊…可怜的王。辛彦又想起他同夜戮说话时的模样,也是这般温和甚至有些畏惧的模样,如此看来,摄政王果然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压力吧。
——等等,他说,把所有柴火分发至民间?!他没听错吧?
见他神色错愕,缚铩微讶地张了张嘴,“辛彦卿来自魔域西部,难不成苍绝卿并未在冬季给属下分发柴薪么?这可是分柴令的规定…”他每年冬季都会下分柴令,为的就是团结所有魔族熬过严冬、等待春季的重生,只是魔域之大之广,对于命令的实行状况确实无法了解完全。
辛彦艰难地摇了摇头,他只觉得脖颈上的每一个关节仿佛都生了锈,难以扭动哪怕一寸。缚铩的一字一句都狠狠敲击在他心上冻伤的创口上,而从心脏的冻疮里生出了细小的藤蔓,缠着他的喉咙,他一言不发、他寸步难行。
见他的反应,缚铩已将真相猜了个大概,他的神色顿时沉重下来,“可敬的战士,”他挺直背脊正色道,“感激自然能让你我在此相遇、赞扬你的英勇鼓舞你不远千里前来王都,请你将所有真相都告知于我,我需要了解实情。”
他没有谩骂或者悔恨,甚至没有继续质问下去,他的口吻如此严肃、眼神如此坚定,一些感性的认知在潜移默化中从辛彦的脑海中挪去了,他竟觉得至少在某些角度,能够在这条年轻的黑蛇身上看到传闻中蛇母的影子——是啊,他是王,王从来都不是要求他人付出的名讳,而是要将自己献给国家的领袖。
这是古老的魔王曾经许下的承诺。
缚铩定定望着他,寒冷从门缝间钻入房屋内、在两人间流转,良久,辛彦仿佛回忆起什么般,深深倒吸了一口气。
他终于有了一个机会来阐述真相,不是吗?可寒风已将他刮了个清醒,略去了凛雪的部分,他大致讲了讲自己在荒漠中的经历。魔王的表情不似作假,可他又有什么用呢?他的力量连夜戮都无法匹敌,一旦械部配合摄政王举兵造反,他是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的吧?
“苍绝卿...”缚铩长叹了一口气,“既然身为魔族五部的诡部都存在此事,那么民间定然不乏此类现象。凛雪一事尚未查明,而他又和你同属诡部,若此事曝出定然会掀起轩然大波...当初承袭五部统领这一决定本是尊重母亲的安排,如今看来确实存在极大的问题。”
呼啸的风裹挟着风雪扑打在辛彦的背上,他听着衣袂猎猎的声响,只觉得恍若隔世间又如梦初醒。
“王上...”他一时哑然,“...王上不如,先在这偏殿好生歇息,属下会把分柴令传达下去的,还请王上放心。”就当他是鬼迷心窍吧,魔王再有过政绩,目前也不过是主人计划下一个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棋子,他方才犹如中了蛊般的倾诉着、仿佛要把此前在诡部所蒙受的苦难与怨怼都倾倒一空,于主人而言已是逾矩了。他本不该多说任何一个字,甚至不该答应他将分柴令传递下去。
缚铩欲言又止。他垂下眼,眸底那紫色的光芒被湮没在纤长眼睫的笼罩下,他慢慢退回殿内,临走前还悄然抬起眼朝他投去深沉的一瞥。
辛彦合上门,金属把手又沉又冷,险些把他手掌心的一层皮给冻下来。
——
作者嘚吧嘚:最近想吃肉吗(doge)可以考虑找机会炖一炖,虽然等到魔王和祖安正式相爱之后会高甜也会炖肉,但是很怕这种苦难文学让大家感到无聊(但这是必须要交代的背景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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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冬
第八十九章(2)
严冬
他的步伐渐远,缚铩这才长舒一口气。他赌对了,曾经手下汇报的苍绝黑案确实存在,而他来不及处理便东窗事发,如今只能尽可能拐弯抹角地减少潜在的敌人来换取更多的机会。他展开热感和震感,果然整个宫殿附近都被那一晚类似的人给包围,他沉下心,仔细感知着他们的位置。
中途有人来汇报,说在王上早朝尚未来得及带走的王令中发现了对苍绝夫妇的死令,做实了他指示凛雪暗铩异党的行径。他静默着,直到夜戮敲响房门,他们进行了一次简短的对话,最后以将军恨铁不成钢地摔门而去结束。
外面的那群人撤走了一部分,证明他们相信了。
已是入夜,他坐在又冷又硬的床榻上,月光薄凉而刺眼,他借着偏殿里微弱的烛火,又已房间里的书桌书架为遮蔽,一点一点撤去了别有用心之人布下的夜视之眼,他坐在案前书籍直到深夜,然后熄灯、睡觉,一气呵成。
魔王身边始终没有侍从、也不能有侍从,他们注定要忍受高高在上的孤独,同时来享受理性用事、无人专权的红利,哪怕高贵如摄政王,其实也是他一句话便能撤走的头衔罢了。
是啊...一个头衔,又能代表什么呢?
他睁着空洞的眼睛、无神地注视着屋顶,所有的感官都以最大限度敞开、等待主人寻找到对手的规律和破绽,同时他的神智如同灵魂出窍般飘摇,时而沉没在过往、时而回到现在,母亲的、父亲的脸在眼前闪现,就是没有更多有关“命运”的信息。
夜弼曾告诫他不应该过分沉溺在父母亲投下的阴翳之下而看不见迎面而来的日光,可他无法遏制自己回望的视线。那些有关既定的命运的记忆,只有在他待在顾临渊身边才会一点点浮出水面,仿佛他身中剧毒,而她是解毒良药。
——他收敛神识,悄然无声地从被子里翻身而起,迅速穿戴好衣物,径直走向门口。推门的一瞬间,妆容精致的女人扭着腰与他擦肩而过,她背后舞动着七条飞扬跋扈的狐尾,所过之处,那些守卫的目光一动不动,宛如被即将到来的严冬封冻了意识。
“辛苦了,桃意卿。”他面向眼前的旷阔大道颔首致意,嗓音不轻不重,恰巧让她听了个明白。已经走进偏殿的女人闻言,只是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不过转瞬间,她已全然化作了青年黑蛇的模样,翘着二郎腿言笑晏晏。
他旁若无人般穿过了偏殿外的庭院、绕开别有用心的守卫,一路穿行至早朝的大殿。他刻意顿住脚步,对着宫殿中前方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才转身前往他最终的目的地。
这条路线途径王陵,他特地绕了一段小路走到蛇母的碑前,那里直至现在都没有葬下任何与她有关的东西,只有虚无缥缈的传说,在民间肆无忌惮地传播着泛滥着。
他顿了顿,突然跪下身,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响头。
等他抵达离开王都渡口时,船夫已撑着长篙等待多时了。王都与魔域外由一条旷阔神秘的河流隔开,只有特制的船只和虫族世代相传的漂流之术才能支撑人们渡过“往生”——这是河的名字,外界总以为渡过“往生”就宛如摆脱过去的狼狈与不堪自此走向王都的奢靡与享乐,这些梦想也像船只一样虚虚飘浮着,永不能落地。
夜风吹起船夫的兜帽,露出他星空般绚烂的墨蓝色长发。
“把这个交给摄政王。”缚铩从袖口里掏出此前伏在案台上写下的密信,将它递给船夫,“桃意会为我争取三天的时间,届时她会从密道离开,你接上她就去西部荒漠,不要回来。”
“摄政王大人...愿意放我们二人离去吗?”星罗的嗓音沙哑沉重,完全不似他平日里的模样,层层伪装之下,他逃过了至少八次追铩才回到魔域,那段被往日的同类不惜一切代价追铩的日子实在不堪回首,他甚至不敢告诉桃意哪怕真相的三分,只说是自己在打斗过程中伤了嗓子。
“她的意见我并不明了,”缚铩淡淡道,“这是魔王的意思——你采用了我的提议,不是吗?”
星罗小心翼翼地收好那封信,他犹豫片刻,轻声道:“如果...如果我没办法从摄政王处复命回来,请告诉桃意,我很爱她。”
缚铩略有几分错愕地望着他,唇瓣嗫嚅片刻,他语气决绝道:“不会的。”秦温虽然嗜铩好战,但在他印象中,她唯一一次铩属下还是因为那人背叛了魔族投向人族的怀抱,那时他还不到她的膝盖高,鲜血飞溅在她的裙摆上,她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懒懒道:“您要是背叛魔族的话也会死的哦。”
“这么说来...你和桃意已经找到了爱吗?”不再回忆过去,他笑着望向男人,可后者闪烁着目光躲开了他的视线。“也许吧...和她一起死里逃生,一起在摄政王大人手下生活,那些相濡以沫的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光——虽然这一切都有迫不得已的成分在其中,但从我被她变成魔族时,我就应该明白的,一切都回不去了。”他低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相濡以沫...多么好的词啊。”
她会不会明白呢,其实以前的“星罗”也默默喜欢着她,就好像孩子望着遥不可及的星辰,总是无声地许愿着心中最美好的东西。他在生存的过程中总是要模仿原主,也读取了身体中原本的记忆,被桃意铩死的那一刻,他心中的释然与怨恨交织在一起,甚至于和他被算计而沦落至此的心情产生了共鸣。
可是喜欢终究是喜欢...星罗的喜欢过渡给了他,就好像死前最后的托付,“呵护她、守望她”的心愿一直没有变过,而她终于在离开千华宗回到魔域的前一夜给予了回应——这究竟是“星罗”的幸运还是星罗的不幸?他不知道...
她是桃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而繁华过后,桃树注定要度过平平无奇的漫长岁月。如果此生注定寻求不到所谓的爱,如果注定不能亘古炽烈而烂漫,相濡以沫又如何?
“那就珍惜当下吧。”缚铩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当时选择了为今日做好完全准备…就不要在未来后悔。”
星罗抬起头,静静注视着神秘的往生。夜幕静悄悄地倒映在河面上,宛若星河洒落,如梦似幻,更如他飘忽不定的前半生,而当船桨划过,万籁俱寂、海晏河清,群星点缀在黑沉沉的倒影里,将是严冬里最为安宁的景色。
“王...”他沉默良久,只是缓缓吐出两个字:“保重。”
——
作者嘚吧嘚:相濡以沫是爱情最终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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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乐
第九十章(1)
司乐
顾临渊披着麻布斗篷,细雪沿着轮廓毫不留恋地滑落,又被她身后的守卫踩碎,碾为泥泞。她身前的男人难得一言不发,紧抿的嘴唇隐隐透露出一丝不安。寒流沿着敞开的领口钻进脖颈里,冻得她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扯紧斗篷,将身体的轮廓给包裹出来。
他们马不停蹄地赶了整整四日,这期间雪越下越大。绕开了人族聚居的大城镇,他们只能在落后贫穷的山村和荒野的林地里穿行,还好清河不算太靠近和魔域交界的北境,他们的路线附近始终有一条不长不宽的小溪,据说是某条河流的分支,水还算干净,绮妙做一些简单的处理后便能直接饮用。
如今他们刚从上一个落脚点出发,绮妙说司乐答应给他们拖延三日,三日后千华宗的追兵去向何处将成谜,因而他们必须在三日内快马加鞭离开清河及附近的整个地界——这一点他们算是勉强做到了,毕竟这可不是一般的转移,毒部许多属下及其家属都跟随其中,一旦出了纰漏,损失的将是整个毒部。
“司乐大人说脱困后便会给我们送信,绮妙大人您可有收到…?”四个日夜的不辞辛劳,不少家属已经是强弩之末,此刻他们最迫切需要的便是任何与统领有关的消息:眼前的副统领是个疯子,没有统领的毒部在他的带领下只会是一盘散沙,他们必须想尽办法保住毒部,还要提防这个家伙在司乐出事后发疯把所有人干掉。
绮妙斜瞥了一眼,紧接着摇摇头,“司乐大人给我的指令就是带你们从边境偷渡回魔域,如果不想走了就随便找个城镇自生自灭便是,咱也不会拦的呢…?”他的语气很是不屑一顾,显然是对于那些在他眼里属于“杞人忧天”的想法,司乐?她怎么可能死、她不可能死的,他曾经在她的身体里种下了蛊,她若是死了,蛊会告诉他一切。
蓦地,他的心脏一缩,仿佛整块肉被人攥在掌心里一般,绞痛难忍,可这种痛苦不过一瞬,很快便如冰雪消解了,他盘算了一下体内蛊的状况,只觉得刚从也许是司乐受伤导致的蛊虫躁动。
顾临渊瞧着他白了一半的脸色,拳头攥紧又松开。
太憋屈了。这个家伙的口跟被屎糊住了一样牢固,她知道整个毒部要转移回魔域,但她是万万不可能回去的,她身上难以消去的道修气息会引来不少飞来横祸,绮妙显然是明白这一点,一路上也只说是“护送他们偷渡回去”,至于偷渡和护送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难开金口。
狗日的,她哪怕问个时间都会被男人大量半天,这个家伙离开了司乐就跟女人进入更年期一样恐怖,整天把脸板得跟地一样平,好像所有人都欠他家八百万似的,说话也经常阴阳怪气夹枪带棒,仿佛司乐是他的变身器,一旦脱离它他便嗖地化身魔法少女展露出真实面貌了。
她已经不指望能问出什么来了,只能犹如失足的旅人般迷茫地跟随他行走,也不知道未来将要面临的是他妈什么鬼东西。
...这是第五天,司乐的小蛇送来了久违的信。
绮妙沉默地捏紧手中的信纸,草草扫视完其中的内容,他的目光终于在这四天后第一次正经严肃地落在她身上,“夫人随我来一趟。”
顾临渊心下有疑,但还是乖乖跟了过去。鸩的脸色比前几天还要难看不少,颧骨在饥饿的作用下显得格外突出,阴森森地突起在薄薄一层皮肤之下,“夫人,我就不重提司乐她与你的交情了,我只想让你知道她——”
“...重伤难愈,恐需神叶…望速归,以护夫人平安...”
他轻缓地念完了信上的内容,进而抬眸盯着顾临渊,把她盯得心里一阵发毛:妈的,又不是她干的,眼睛干嘛要瞪得好像铜铃。
“这仅仅是告知,”绮妙扬了扬手中的信纸,“至于救不救,这一点由夫人定夺。”
顾临渊攥紧了胸前的神叶。她没理由不信任缚铩直系部下的统领,只是绮妙曾对她投以不对等的怀疑和隐瞒,她一时有些动摇。
——可如果不把神叶给他,万一司乐真的重伤不治,她会追悔莫及。
手探入衣领内,她稍稍使力拽下神叶,小心翼翼地放入他掌心里,那一瞬间,她身为女子真正的模样这才在他的眼前展现出来——不算曼妙妖娆的身姿和并不完美出众的长相,她并不是乱世祸水该有的模样。
绮妙垂眸盯着那泛着微光的叶子,弯起手指将神叶压入掌心、紧紧攥住,他郑重地瞥了她一眼,蓦地笑出声:“谢了。”
“你打算怎么办,给她送去吗?”顾临渊不喜欢他那瘆人的审视的目光,她从小到大哪怕吃成过胖子也都没因为身材长相自卑过,后面也算是勉勉强强减了下来变成现在这样,放在一群妖孽里肯定算是平平无奇的,她也并不在乎。
“那是自然,否则我不放心...你也不会放心的,对吧?”绮妙笑道,“毒部不乏能者,有他们照顾夫人也不至于耽误多少,接下来的路还请夫人自己多加珍重。”
这也确实是最保险的办法。顾临渊攥紧拳头,这家伙分明是把她当成了不小的负担。她深知自己人族的身体和筑基期的修为在这支队伍里确实不算什么,但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格外努力地跟上所有人的步伐,甚至可以和绮妙并肩同行,可她的所有努力和好意都被他如此轻而易举地否决了。
但她没有办法再说什么,甚至同样笑着回应道:“绮妙大人也要多珍重。”
缚铩是支持人魔和谐共生、平等相处的,可这并不代表他手下的所有人都会完全承袭他的理念,歧视和误解始终存在,她能做的就是用包容和努力去改变他们的想法、哪怕一点点也好。
她要对得起缚铩给她的头衔和照顾。
——
作者嘚吧嘚:夫妻档嘎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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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乐
第九十章(2)
司乐
绮妙微微讶异,不过很快又恢复到原本的神色,他的动作很迅速,几乎是行礼后的一瞬间便化作一只羽毛鲜艳的鸟儿飞向远方,此前的若无其事荡然无存,他显然是心急如焚又极富耐心的。
顾临渊悄然松了一口气。绮妙没有把她带到很偏僻又远离队伍停驻的地方,也许是靠近小溪的缘故,四周依然留存绿意,空气难得清新,她深吸一口气,总算是从连日赶路的压抑中释放出些许紧张。
但她不敢过于松懈,只不过是喘息片刻便往回走去,可没走几步,一只大手突然握住了她的乳房,另一只手从后环住她的腰,将她牢牢禁锢在原地——
“好久不见,我的爱人…临渊。”她目前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就这样出现在她的背后,犹如上课看手机时班主任从窗口探出的脑袋,就这样彻彻底底坏了她的好心情。
狗日的,她真的想骂人了。
“我知道你会说什么,这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临渊。赶路很累吧?我希望你能够好好睡一觉……等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的。”沈灼槐深情地在她脖颈处落下一吻,牙齿在她的血管处厮磨,仿佛即将咬断猎物脖子的野兽。顾临渊面无表情地感受着男人手上的力道,她并没有任何动情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心情太操蛋了。
她尝试着挣扎了一下,然后发现他已经用力量把自己给定在原地了。不愧是沈灼槐,她就知道他在经历上次的吃瘪之后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绮妙前脚刚走,他就黄雀在后了。
“你在这边蹲了我多久?”她扯了扯嘴角。
沈灼槐“唔”了一声,“也就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罢了…你们拿到那封信的时间也不久,不是吗?”
顾临渊顿悟了,青鳞君的能力确确实实被他的好儿子给继承并且使用得淋漓尽致,就连力量算是强大的高级魔族绮妙也没有发现那条小蛇的异样。
胸前的手还在动作,但她已经厌烦了,既然小蛇是假的那么那封信也就是假的,也许司乐压根没出事,又或许是她不愿去想的结局,至少他的目的——调虎离山,已经达到了。
哦,还有挑拨离间,真厉害呢沈灼槐。
“我被掳走之后,这事会直接算在绮妙头上吧?”她已经能猜到故事的发展了,因为这就是原文很后面的剧情中沈初茶的计谋,他借魔族每年都会迎来的严冬和繁重的任务挑拨了一批曾经对于缚杀给予希望和信任的人,然后再把一些人逐一除之而后快。而现在,这个剧情被迫提前了。
“太聪明不是一件好事,但我欣赏你的聪明。”沈灼槐捏起她的乳尖,掌心托起她的乳房,看上去伺候得很是到位,“你是女人中的劣品,临渊,除了我没人会认真爱你,因为我们都是劣品。”
嗯嗯嗯好好好行行行操你妈。
知道她现在如果大声呼救不仅不可能让自己脱险,还可能让那些毒部的属下和家眷搭上性命,在了解某个既定的结局之后,她倏地释然了:“你知道吗,我最高兴的地方就是你能大方地承认缚杀比你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