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一世】-第16章人间此刻正是元月十五，上元佳节。
这天，人间未出阁的姑娘都可以出来过河灯，整条街熙熙攘攘，磨肩擦踵。
我已经没有了从前的记忆，以至于对什么都觉得稀奇，但想起自己有任务在身，不得不遏制这种好奇的天性，眼睛却不自觉往旁边瞟。
“公子要是想去看看，就去吧。”身后的方挽玉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尴尬地咳了一声，有些惴惴不安。
“耽误了时间，会不会......”
我担心那只厉鬼会为祸人间。
方挽玉语气平淡。
“放心，若是她有害人之心，我会知道的。”
见她语气肯定，我也放下心来，但随即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我身上并无凡间的金银。
我下意识看向方挽玉，后者直接耸了耸肩。
想了想，我趁没人注意，随手捡了一颗小石子，在手上一化形，变成了一锭银子。
“一两银子，应该没关系吧。”
方挽玉哑然失笑。
我不满睨她一眼，跑到卖花灯的小摊选了两个个自己喜欢的，把银子递给摊主。
也不要找零，急急忙忙回到方挽玉身边，把其中一个花灯递给方挽玉：“喏，你的。”
“......我的？”
方挽玉失神看着我递过来的花灯，思绪恍然回到了许多年前。
那个时候，也有一个傻小子，一定要拉着自己去放花灯。
憨憨傻傻的，眼中没有丝毫恶意。
“挽玉，你要在花灯里面许愿，河神才会实现他们的愿望。”
他的愿望都是有关于她，但最后亲手将自己葬送的人，也是他。
所以河神啊，根本没有空去管人间的事情，都是骗人的。
花灯顺着河流飘远，最后消失不见。
方挽玉才问我：“公子许了什么愿？”
我看着天边泛白，叹了口气，“我希望早点完成任务，回到忘川河，睡个好觉。”
如今我也成为了厉鬼，只能在晚上出现，白天需要藏匿起来躲避阳光。
我转头问方挽玉：“你呢，你许了什么愿望？”
方挽玉捂嘴轻轻一笑。
“小女一向没什么追求。”
我笑了：“你不是一直都想离开忘川河吗？”
我一直知道方挽玉的那点心思，只是因为觉得无伤大雅，因此也经常开玩笑。
“是啊，现在已经离开了。不过，我今天倒是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什么？”
“跟我来。”
方挽玉步伐轻盈在前面走，我就在身后默默跟着她，直到走到一户人家外。
方挽玉似乎对这里很熟悉，轻车熟路地找到一个清冷的小院子，推开门对我说道：“进来吧。”
我内心忐忑：“能行吗？这是别人家吧......实在不行我再变两锭银子？”
“放心，这里，是我生前住的位置，因为我成了厉鬼，他们怕被缠上，这座院子也就荒废了。”方挽玉凄婉地笑了一声。
“......呃，需要安慰你一下吗？”
方挽玉斜瞥了我一眼。
“不用，你不是想睡个好觉吗？就住这里吧，我能感觉到，他们离小桃很近了。”
我袖口一甩，房间瞬间变得焕然一新，我躺到床上，美滋滋地闭上眼。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说完不过半盏茶功夫，我的呼吸变得非常沉重，入睡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方挽玉无语：“这么大心脏，迟早被人害死。”
话是这么说，方挽玉还是从柜子里找了条毯子给我盖上。
可很快，她又把毯子扯了下来。
鬼还能生病不成？
简直是可笑。
我不知道方挽玉的那些想法，一夜无梦，醒来时已经接近黄昏，看到方挽玉闭眼缩在房间角落的阴影处，神情痛苦。
“你怎么了？梦魇住了？快醒醒。”
我上前，刚要查看，可方挽玉却突然睁开眼睛，伸手就要掐我的脖子。
我眉头一凝，幽冥之力爆发。
方挽玉立马清醒了过来，她的面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对不起公子，我不是有意的。”
故地重游，我能理解她会想起从前的事情，并不是真心想害自己。
“没事，你自己调整一下吧。”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方挽玉的情绪趋于稳定。
“我感受到了，小桃就在附近。”
“好，看来今晚就可以完成任务了。”
我有自己的想法，反正忘川河如今有五方鬼帝大人帮忙照看。
此番完成任务之后，我或许可以安心在人间玩几天。
两人出动，方挽玉张口，鬼气凝聚出一颗透明的骷髅头。
“结界内的万鬼，全都跟我缔结了契约，我随时知道它们的位置。”
我酸溜溜地开口：“看出来了，你在忘川河混得比我这个十殿阎罗好。”
“一般般啦。”方挽玉捂嘴娇笑，美眸中丝毫不掩饰得意。
【第一世】-第17章
两人跟着骷髅头，穿过街头巷陌，到达一处精致的房屋。
我察觉到有强烈的阴气波动，立刻断定小桃就在里面，并且，已经生出了歹心。
推开门，果然见到小桃正伸出利爪地冲床上男主人的脖子掐去。
我见状，气势散发，瞬间一股恐怖的压制力让小桃动作一滞。
当转头看到是我和方挽玉时，她立刻准备跑。
好不容易抓到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让她跑了。
我找黑白无常借的勾魂锁派上了用场，轻轻一甩，勒住小桃的脖子扯了回来。
“见了我，还想跑？不怕本君打你个魂飞魄散？！”
方挽玉却是看着床上那男人的面容，瞳孔微微收缩。
小桃双手扯着脖子上的锁链，连连求饶。
“我大人，您饶了我吧，我没想害人，只是想附身去帮帮我的孩子......”
虽然看不见小桃的表情，但我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痛心和绝望。
可职责所在，加上我已经没有了任何感情，所以冷声道。
“你已经死了几万年了，孩子不可能还留在人间，跟我回去吧。”
小桃拼命摇头。
“我知道我已经不在了，我只是想寻回我的尸骨。”
“我绝对没有害人之心！求大人网开一面。”
听到这里，我沉吟了一下，放开了勾魂锁，小桃踉跄了一下，赶忙转身跪在地上，头一下一下重重磕在地上。
抬头时，她的眼中满是化不开的悲伤与泪水。
“多谢大人。”
“数万年过去，你还是放不下执念吗？”我好奇询问。
小桃苦笑，回忆起了一段往事。
哪怕过了数万年，也依旧记忆如新。
她生前本是京城铁匠之女，因为相貌美艳，被官府的二少爷看上。
她不愿跟随。
可对方却残忍地杀了我的父母，杀了她的夫君。
就连她的孩子，都被做成了人彘，供那些富贵人家玩乐。
小桃悲戚之下，趁那些官宦子弟醉酒，将那些人通通杀死。
可也因此惊动了官府，被处以极刑。
她死后，通过来拘魂的鬼差口中得知，身体残缺的灵魂是无法转世投胎的。
她想到自己的孩子，于是挣脱了鬼差的控制，想要找回孩子的骨骸。
可却被赶来的黑白无常拿下。
至于后面的事情，哪怕不说，我大概也猜到了。
多么可笑。
被强权压迫，不得不揭竿而起的苦命人下了地狱，罪魁祸首却能转世投胎为人。
人间还真是不公平。
感慨归感慨，但我还是好言提醒。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你的孩子早就魂飞魄散了，况且日月流转，这里不知道换了多少任主人，再找到孩子尸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小桃捂着脸，泣不成声。
“那我的孩子怎么办？”
我叹了一口气。
“这样，我和这儿的土地公说一下，让我帮你留意留意，要是能找到的话，回到忘川河我再和你说。”
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小桃跪下磕头道谢。
“无碍。”我袖口一挥，将小桃的鬼魂收起来。
一转身，我便看到方挽玉看着床榻上的男子失神。
“这人你认识？”
方挽玉撇开视线。
“不认识。”
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数万年，无数个轮回，还能和当初一样的相貌是不可能的，他们只是长得像而已。
而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那赶紧走吧。”
方挽玉离开前，不动声色地最后看了一眼那人，接着才大步离开。
【第一世】-第18章
回去路上，我有些好奇：“方挽玉，你是厉鬼，小桃也是厉鬼，为什么小桃死后的屋子还可以住，你的却不可以？”
方挽玉笑着摇头。
“只是带你来碰碰运气罢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人间还有我的故事。”
一听故事，我来了兴趣。
“你是为什么成了厉鬼？小桃离开忘川河是为了自己孩子，你呢，你想做什么？”
“想知道？”方挽玉挑了挑眉。
我急忙点头。
“我要生生世世缠着我的仇人，然后......”
“把他们，千刀万剐。”
我：“......”
又是这种烂大街的理由。
到了夜晚，我把小桃从袖口里放了出来，
“小桃，你也很久没有来人间看过了吧，今夜好好回忆一番。”
“后天晚上，我便带着你们回忘川河。”
小桃低声道谢，方挽玉则没什么表情。
因为身上有血迹，我施法给小桃变了条素色的长裙。
我自己身着一件紫黑色的长袍，容貌俊秀，长发飘然。
方挽玉更不用说，身着紫色长裙，举止优雅，不难看出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谁又能想到，这三个人，其实都不是人呢？
我贪口腹之欲，没走两步就想去吃东西，可身上又没有银子，正想着要不要再变两锭出来。
谁知一旁伸过来一只白净的小手，上头就放着两锭银子。
我惊讶道：“你哪来的钱？”
“刚才一个男人路过，喝醉了酒，我顺手拿来的。”方挽玉耸了耸肩。
好一个“拿”......
但总归是还不回去了，我便也没有推脱，坦然地收下了。
到酒馆，让小厮上了几道硬菜，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边吃边招呼小桃和方挽玉，“吃啊，你们别跟我客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