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这时,海风上突然狂风大作。海面上漂浮的渔船见情况不对,连忙收网,将船驶回岸边。
不过也有一两只已经驶到深处,没那么快返航的船只遭到了海浪还有暴风的摧残。
其中一只船上,正有何簪的父亲和几个渔民,他们拼尽全力与风浪搏斗,但船只却如同狂风中的落叶,摇摇欲坠。
陆夭夭站在海边,目睹了这一惊险场景,心中焦急万分。
毕竟她现在住在何簪家,他们父女俩对她还是不错的。
岸上的何簪已经害怕得哭了出来。
经过一番艰难的搏斗,何簪父亲所在船只总算找到方向,朝着岸边快速驶来。
船只一靠岸,船上就有一个人大喊,“黑子受伤了,快喊刘大夫来。”
第七十七章
顾残废
陆夭夭快步走了过去,“我会医治,你们别动他。”
她声音虽轻,身上散发出来的气魄让人不由自主想要相信她。
抬那个受伤渔民的其他渔民将他轻轻放下,自发让开一条路。
陆夭夭蹲下身子,仔细检查伤者的伤势。
只见黑子脸色苍白,左小腿被一根断裂的桅杆刺穿,鲜血染红了他的裤腿。
“忍着点,我这就帮你处理。”陆夭夭迅速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和干净的布条。
她手法娴熟地为黑子清理伤口,撒上金创药,再用布条紧紧包扎好。
众人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尤其是何簪,双手紧握成拳,眼中满是担忧。
“别担心,他已经暂无大碍了,但还需要好好休息。”陆夭夭安抚着何簪,随后站起身对众人道,“谁去帮我烧些热水来,他需要清洗身子,再换身干净的衣服。”
几个渔民闻言,连忙跑去准备。
陆夭夭指挥着渔民将黑子抬进一间干净的屋子。
不多时,热水和干净衣物都准备好了。
黑子的爹小心为他擦洗干净,换上新衣。
陆夭夭则走到外间,对村长道:“伤患还需要服两副药,消炎预防感染的,你那里可有纸笔?”
村长一叹,“俺大字不识几个,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他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而对何簪道:“妞,顾公子擅长舞文弄墨?那里可有纸笔?你上次去青柳镇给他置办生活用品,可有买这些?”
何簪害羞一笑,抿着唇小声回答,“有的,我这就去向顾公子讨要一些。”
不久后,她折返,带来笔墨纸砚一套。
陆夭夭就着一张粗制滥造,杀鱼的案桌,写下一个药方,交给何簪,“你去附近的药铺,按照这个方子抓药回来煎给他喝。”
何簪连连点头,接过药方,转身跑去附近的药铺。
药抓来也是她亲自煎了,端到黑子面前,喂给他喝的。
黑子一双漆黑的眼睛闪烁着熠熠光芒,满满的都是对何簪的喜欢和感动。
在她伸手来拿空碗时,他甚至情不自禁握住了何簪的手,“小簪,我已经攒够十两银子了,这一次我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的父亲,他对我的印象也很好,等我好了,就向你父亲提亲娶你好不好?我知道你对我也是有感情的,不然我受伤,你不会那么紧张,都快哭了。”
何簪努力抽回自己的手,“我紧张是因为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也因为你于危险中护我父亲,可我对你是没有男女之情的,你知道我心中已经有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原本还温情表白的黑子突然暴起,“他不过是个瞎子,又瘸了腿,脸上还有一刀疤,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他能照顾你后半生,能照顾你父亲吗?”
黑子字字刻薄,入骨,何簪被他说得心犹如针扎刀刺。
她嘴硬回道:“那又如何?我还是要跟他在一起,他照顾不了我,我可以照顾他。”
“自作多情,你喜欢人家,人家喜欢你吗?要不是看到你还有一点利用价值,人家会多看你一眼?”
黑子恶毒道:“别痴心妄想了,那公子气势非凡,跟来你家暂住的陆小姐一样,非富即贵,他怎么看得上你?何簪,我说你好看,那也只是在雨花村,抬举你了,你自己对比一下从外面来的陆小姐看看,你的容貌配的上那公子喜欢你吗?”
无情恶毒的话语,却又是实话,说得何簪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她没有跟他辩驳,气呼呼走了出去。
她来给陆夭夭送饭,陆夭夭能看出她气性很大,好像有人惹了她一样。
陆夭夭觉得这小妮子不错,言语上便多了几分关心,“何簪,你怎么了?谁惹你了?”
何簪抿了抿唇,将想了半天的决定说出来,“陆小姐,你会医术,那你会治瘫痪之症还有眼瞎之症吗?”
“你要我替谁医?”
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几分计量。
何簪努努嘴,“是已经在我家住了一段时间的顾公子,他腿瘸了,无法走路,眼睛也看不见,所以我想请您帮忙,看看能不能给他医治?”
“如果你愿意,不论治不治得好,陆小姐都可以一直住在我这里,我不收分文租金和伙食费。”
“你没带他去看过大夫?”
何簪脸红了一阵,又有些白,底气不足,“曾经看过,但诊金太高了,我们没那么多银子。”
其实银子上捉襟见肘是一回事,她还有一个自私原因是想留住顾公子。
顾公子哪怕脸上有道疤,也比村里其他身上常年带着腥臭味的渔民青年好太多了,气质好,声音好听,又会舞文弄墨,还会武功,他没变这样之前真不敢是怎样肆意轻狂的人物。
若治好了他,她还留得住他吗?
陆夭夭闻言,轻轻皱了皱眉。
片刻之后,她缓缓开口,“何簪,医术并非万能,但我愿意尽力一试。不过,治病之前,我需要先见见这位顾公子,了解他的病情。”
何簪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点头,“好好好,我这就带你去见他。他平时都在房里待着,顶多出来在门口晒晒太阳,说是听听风声鸟鸣,也能让他心情舒畅些。”
陆夭夭并未多说什么,跟在何簪身后。
二人来到那公子门前,何簪轻轻敲门,“公子,你睡了吗?方便进来吗?”
一道清润的嗓音传来,“请进。”
这声音怎么莫名有点耳熟?
何簪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着素衣,面容清癯,脸颊带着一道疤痕的男子。
他眼睛上裹着黑布,身上笼罩着一层沉沉死气。
陆夭夭也不意外,从对面不凡的气度就能看出他以前是个人物,一朝变成这样,任谁都接受不了,性格气质大改变也情有可原。
“顾公子,这位是陆大夫,她医术高超,愿意帮你看看。”何簪轻声介绍道。
顾公子在听到“陆大夫”三个字,寂然淡漠的表情微变,但很快回归死寂。
他声音谦和,“有劳陆大夫了。”
陆夭夭走近,掀开他的外袍,双手在他的腿上多处按了按,对方都没有什么反应。
看来他的双腿已经失去知觉有一段时间了。
他看向他的脸,伸手摸上去。
还没触及,已经被他伸手截住。
第七十八章
想见的人
何簪连忙解释,“顾公子,你别紧张,陆大夫只是想要看看你的眼睛。”
男子这才松手。
陆夭夭轻轻解开他蒙住眼睛的黑布,看到他的脸的一刹那,陆夭夭甚至忘记了呼吸。
怎么会是他?
——顾淮!
他不是死了?尸体都被运回京城安葬了。
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陆夭夭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她没有看错,捂着脸庞,快速走出了门外。
男子面露疑惑。
“何姑娘,发生何事了?”他眼睛看不见,耳力却极佳,听到了奔出的声音,从脚步声,他也确定不是何簪。
何簪也是一头雾水,“公子,你稍安勿躁,我出去看看情况。”
何簪走出来,陆夭夭头望着天空,正努力将眼泪咽回去。
她不能让何簪还有顾淮察觉出她的情绪,不能让顾淮认出她。
一,顾淮已经不是她的攻略对象,何必让他知道她与他又牵扯一起。
自己已经不配。
二,顾淮成了这幅样子,一定是在战场受伤九死一生,要是贸然相认,他一定接受不了让她看到他现在狼狈落魄的样子。
装作不识,反而更利于给他医治。
“陆小姐,你怎么了?”
陆夭夭迅速调整好情绪,转过身来,挤出一个笑容,“没事,何簪,只是突然之间有些不适,不妨事的。我们还是先说说顾公子的情况吧。”
何簪虽然满心疑惑,但见陆夭夭神色如常,也就没有再追问,转而担忧起顾公子来,“那顾公子他……”
“他的情况有些复杂,”陆夭夭沉吟片刻,“双腿似乎是因为长时间的神经损伤导致了瘫痪,而眼睛……我需要进一步诊断才能确定是否有复明的可能,这可能是个持久战,要耗费巨大的时间和。”
精力。
何簪心底有一丝犹豫,但想到黑子那些嘲讽的话,很快又坚定起来,“陆小姐,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不能放弃,对吗?我相信您,也相信顾公子他一定能好起来。”
陆夭夭看着何簪坚定的眼神,心中微微触动,她点了点头,“好,我也会尽我所能。”
“有一点我想要跟你说一下,在医者眼中,患者无差别,所以到时候一些举动,希望你不要多想或者吃醋。”
何簪脸色通红地点点头,“我明白的。”
二人商量好,重新返回房间,陆夭夭不想被顾淮听出声音,刻意变了声调,“顾公子,你身上的伤势比较复杂,不过也不是没有恢复的可能,我希望治疗过程中你积极配合。要浸泡药水,配合针灸,可能也会很痛。”
“我会配合的。”
现在的他形同废人,若是可以治好,哪怕付出千百倍的代价,他也愿意的。
“那好,能努力睁开眼睛,让我仔细看看吗?”
顾淮配合睁开眼。
陆夭夭对上去,他的眼眸还是一如既往好看,灿如晨星,只可惜现在是失明的状态。
陆夭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情感深埋心底,专注于眼前的诊断。
她细致入微地检查了顾淮的双眼,心中盘算着可能的治疗方案。
“顾公子,你的眼睛看起来是被什么毒物伤到了,不过没有及时处理,而导致失明,这恢复起来需要一定时间,却不代表没有希望,至于你的腿,我会为你准备特制的草药汤剂每日浸泡,同时配合针灸疏通经络,促进气血运行。”
陆夭夭的声音平静而沉着,顾淮虽看不见,却能从她的语气中感受到那份自信,他心中燃起一股希望。“一切听凭陆大夫安排。”
陆夭夭写了几张单子,让何簪去附近药铺采买,买不到的她则亲自去更远的更大的镇上进行采买。
准备了几日,她开始对顾淮进行治疗。
眼睛和腿一起搞,怕他受不住,所以她先从他的腿开始。
她亲自熬制草药,细心调配针灸穴位,一天下来,她疲惫不堪,顾淮也是十分疲累,脸色苍白。
她知道这样的治疗有多痛苦,顾淮是硬生生忍下来的。
第二天,第三天都是如此。
何簪看到顾淮腿上密密麻麻的针,都看不下去了,退出了房间。
她不在,陆夭夭倒更自在。
她将手搭在顾淮的肩上,温柔道:“顾公子,你要是受不了疼痛,可以叫出来,不必强忍着,强忍着痛感集中在一处,疼痛反而会加倍,越发难以忍受。”
“我没事,还可以忍受,过几天给我加大治疗吧,我想要快一点好起来。”
“这个不能急,否则很伤身体的,毕竟是药三分毒。”
顾淮莫名觉得她亲近,竟然愿意同她多说话,“我有急着想要去见的人。”
陆夭夭心里一痛。
他还想着她么?
可是她再也不能给他回应了,哪怕是假装。
没有名头给她借了。
“你怎么确定你要见的人还在原地等你?也许她早就另寻新欢,另觅良人了。”
顾淮的语气暗沉下来,“我知道,不过这不怪她,是我没用,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给不了她幸福,她就算另寻他人也是正当的。”
他还要给她找脱词。
陆夭夭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想骂他,看他这样子,自己又更加内疚。
“那也不能急,欲速则不达,你要听大夫的。待会你沐浴换身衣服,我让何簪推你去外面走走,放松一下精神,我会在你的房里焚上檀香,晚上你能睡得好一点。”
“不用了,我这个样子,不想出去。”
原来再强大的人陷入绝境都会变得自卑。
“没关系,没人会说你的,这里的人都很好。”
“不去。”他仍是拒绝。
陆夭夭闻言,只能道:“好,你不想去,待会我为你弹奏两曲安神曲。”
“好。”
何簪新提了干净的水进来,顾淮沐浴更衣,陆夭夭为他弹奏安神曲,何簪帮不上忙,也插不上话,只好去准备晚饭。
太阳西斜,一行白鹭飞过,陆夭夭又应景弹了一曲与景致相关的曲子。
“顾淮,今天的夕阳很美。”
“顾淮?”顾淮表情顿变,“我似乎没告诉过你关于我的名字?你是如何得知的?”
陆夭夭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连忙解释,“是何姑娘告诉我的。”
“我也没对她说过。”
陆夭夭心乱如麻,“那可能是你梦中说过,她记住了。”
“是吧。”
他想,心中的她也确定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第七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