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阗育敏不答话,有人打圆场说:“不生孩子也是种时髦嘛。”同学里,没有人知道阗育敏和祁振广已分居。
周自行安排阗育敏和祁振广住大床房,阗育敏想着房间里的床,实在觉得难办。
还好,晚上九点,他们刚吃完饭,学校那里就来了电话,要阗育敏明天早上去开紧急会议,阗育敏通完电话,心里如蒙大赦,回房间收拾过东西就要回甬城,祁振广说:“我和你一起回去。”
阗育敏蹙眉,祁振广表情松泛地摆摆手:“我明天也有会,要早点回去。”
阗育敏不再说什么,两人坐上车,高架的灯光漫漫地扫过他们。
车开进阗育敏公寓的地库,祁振广坚持要送她上楼。
对着司机,阗育敏不好说什么,只和祁振广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
祁振广把她送到门口,阗育敏拧开门锁,祁振广还是不走,阗育敏看着他的神情,倒觉得他像是在脑里想着什么事情,她说:“你可以走了吧?”在光线昏暗的走廊里,祁振广把手放到她肩上,低眉缓声说:“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要个孩子?”阗育敏立刻涌起阵恶寒,拂开他的手说:“你酒又喝多了吧?”
祁振广不反驳,也不恼,他安静地微笑看她。
第148章
安眠药和小猫
对着祁振广,阗育敏头皮发麻,整个人仿佛被灌了沙。
祁振广像屏风般挡住她的光线,黑压压地站在她面前,疲软的额发垂下来,垂眼看她。
他不说话,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梭巡,眼里聚着暧昧而明亮的光点,阗育敏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喷拂到她身上。刹那间,阗育敏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仿佛有哪天,祁振广也喝了酒,他抱住她,和她说他想要个孩子,想到这里,阗育敏心慌害怕,门已经打开了,玄关的马赛克瓷砖露出来,阗育敏想往家里躲,腿却像断了电,迈不动步子。
祁振广的手慢悠悠抬起来,搭上门把手。
手机尖锐地响。
祁振广停顿了两秒,松开手,蹙眉不耐烦地接起电话:“喂?”
阗育敏如蒙大赦,她睡醒般地恢复身体功能,推门闪身进去,嘭地关上门,靠门滑下。
祁振广像是还在门外打电话,他没有走,阗育敏听得脊背发麻,浑身吃吃地发冷,她抖着手抱住身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祁振广靠近她,她便觉得浑身不舒服,可她又说不出个缘故,仿佛像是回到了小学,她偷读侦探,漏掉了最关键的信息,让她只知道该防备谁,却没个证据。
这天,阗育敏没睡好觉。
她闷声不响,在床上蜷了三个钟头,又起来找药吃。
阗育敏从床头柜里翻出安定,喝口水,木辣辣地把两粒药吞下去。
她看着那些瘪下去的透明泡罩壳,心里吃惊,她竟断断续续吃了那么多药。床头柜里的药盒磊叠如砖块,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吃精神类药物的?又什么时候开始害怕祁振广的?阗育敏知道自己过得不快乐,她家庭太压抑,她父亲总规训她,可父亲不会让她害怕,她只害怕祁振广,她害怕他靠近她,她害怕他触摸她。她肯定是忘了什么东西,她要想起来。
阗育敏躺在床上,头脑晕得像旋转木马,安定的药效上来,她坠入睡眠。
梦里,阗育敏回到祁振广的房子,她被人追着,仰面摔下去。
地板冰冰凉,她摔下去,痛得像被人踹在胸口上。
阗育敏尖叫着醒过来。
隔日,阗仲麟叫她回去吃饭。
阗育敏化过妆,用橘色的遮瑕膏仔细盖住黑眼圈,整个人新亮得仿佛人造花。
阗仲麟正写着大字楷书,抬头看见她,淡淡问了句:“精神好了?”阗育敏笑笑,心里暗淡如磨砂玻璃,她希望父亲看不出她的难过,又希望他能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午饭时,阗仲麟照例给她和阗野盛鸽子汤,阗育敏吃过帕罗西汀,手没有力气,托不住碗,鸽子汤便“当啷”一声翻在桌上,淡杏色的汤汁淅淅沥沥滴到地板上。
阗仲麟蹙眉,眼神有责备地看向她。
阗育敏看父亲眉眼皱起,条件反射地道歉:“对不起。”
一瞬间,她像是飞速地缩小了,重又变成那个会被父亲罚站,蹲壁角的小女孩。
阗仲麟不声响,挥手叫来小琴阿姨:“流到地板上了,擦擦干净。”小琴阿姨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拿着抹布要擦鸽子汤。阗野看过邋遢的桌面,浅笑着对阗育敏和阗仲麟说:“这碗鸽子汤翻得很值得,看着像只小猫。”小琴阿姨听了,侧头看看桌上的汤水,笑着说:“嗳,真的是,这是尾巴,这是头,倒真像只猫。”
阗仲麟瞥了眼桌上的猫咪,不吭声,只是又给她盛了碗汤。
阗育敏低头看着汤,心里多少心酸、柔软和不甘。
她多希望自己能有发现猫咪的松弛感。
饭后,阗野同阗育敏看电视节目。
阗野看了会手机,侧头问她:“姑姑,你喜不喜欢猫?”
阗育敏正看着纪录频道,不想阗野会这么问,顿了顿才说:“喜欢。”
阗野笑了,把手机拿给阗育敏看,上头是只蓬松的小猫,身体雪白柔软,耳朵和尾巴是温顺的奶灰色,阗育敏看了就舒悦,阗野便说:“我同学的布偶猫生宝宝了,他照顾不过来,想让我帮忙养一只,爷爷又不喜欢猫,姑姑要是喜欢,我明天找个时间就给你送过来。”
阗育敏笑说:“好是好,可我没有养过猫,不知道要怎么照顾,怕养不好。”
阗野说:“这倒不难,现在网上都有养猫教程,全是视频教学。”
阗育敏还犹豫着,阗野又说:“一个人住,养猫也有趣些。”
阗育敏想着夜里的恐怖,叹气说:“我是想养只猫。”
阗野过了两天就把猫咪给她送来了。
阗育敏开门,倒被阗野手上的大包小包给吓得愣住了,忙请他进来。
阗野放下航空箱,小猫咪在里头喵喵叫,阗育敏忍不住逗了逗它的鼻尖,笑了声。
阗野跟着抬眉,他翻动着手里的东西,和阗育敏说:“小猫已经打过疫苗了,这是它喝水用的陶瓷碗,这是猫粮碗,喝水碗要在家里多放几个,哦,这是烘焙粮,这盒是益生菌,小猫肠胃不好,可以把益生菌撒在猫粮里喂给它——”
阗育敏举手叫停,“等等,慢点,姑姑年纪大了,我要把你的话记下来。”
阗野从包里拿出个文件夹,上头写着注意事项及其他,“没关系,我都整理好了。”
阗育敏咋舌,不知道要对她这个侄子说什么,她心里唯有叹服。阗育敏看阗野细心整理过猫玩具,又把猫条喂给小猫吃,她内心渐渐觉出味来,问阗野说:“这只猫应该不是你同学送的吧?是不是你自己买给我的?”
阗野脸上有被人识破的尴尬。
他摸摸小猫,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嗳,是我自己买的。”
阗育敏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和阗野看着小猫摇尾巴,绕着航空箱巡逻。
阗野轻声说:“我想让你开心点,养只猫会不会好些?”说完,阗野又笑着说:“就当这只小猫是从那天的桌上跳下来陪你玩的吧,它是你的小猫。”阗育敏看着地上的小猫,眼眶慢慢红了,她不敢让阗野发现,只低声说:“真好,我今天可以抱着猫睡了,谢谢你。”
第149章
地板和天花板
阗育敏叫她的小猫为妹妹。
刚到家这两天里,它便像举着警棍似的,高高翘起尾巴,满房子巡逻。
阗育敏成了小太监,亦步亦趋,无主见地跟在妹妹后面,为她把屎把尿,妹妹心情好了,便会躲雨似的躲到阗育敏怀里,尾巴慢慢动,像夏日午后的游蛇,在地板上爬行。阗育敏听着小猫叫,觉得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她趴在围墙上,看隔壁的狸花猫在草丛里翻滚。
从前她提心吊胆地想要养猫咪,现在倒也养到了。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是不是代表着,她再也不是那个小女孩了呢?
下午,阗育敏要到教育局汇报工作。
妹妹熟睡,肚皮翻得像羊毛毯,阗育敏把瓶瓶罐罐收起,蹑手蹑脚出了门。
等她晚上开门回来,妹妹把纸巾扯了满客厅,猫砂像烟火碎屑,散在东西南北四个朝向,阗育敏很没有脾气地摸摸妹妹:“我不在家你无聊吧?”妹妹叫了两声,甩甩尾巴,侧身慢吞吞地倒下来,蓝闪闪的眼睛照着阗育敏,她轻轻挠起它肚子,心里无限爱怜,想她也该像其他人那样在家里装个监控,看看妹妹。
隔日,阗育敏就买了智能监控回来。
师傅架着梯子,帮她把监控安在墙顶,小猫钻迷宫似的绕在梯下,喵喵叫。
师傅听见猫咪叫,笑说:“我就猜到你是养猫养狗的,现在养宠物的人都爱在家装这个。”
阗育敏应了声,低头捣鼓手机,她连上监控设备,看不见视频,只好问师傅说:“这监控要怎么看呢?”师傅喊了声稍等,从梯上爬下,手指噼里啪啦在她手机上摁过,圆胖的探头跟着左右扭,阗育敏的手机上跟着放出家里的实时影像,妹妹蹲在地板上,警惕看探头。
阗育敏看了会手机,又问师傅说:“这视频会在软件上有备份么?还是要我下?”
“不用下。”师傅收拾着工具,“云存储上都有,还能设密码,放心。”
阗育敏笑笑,想她好像没什么不放心的,除了祁振广。
师傅走后,阗育敏换了身睡衣,和妹妹懒在家里。
入夜,妹妹欢喜地在猫隧道里抓球玩,阗育敏听着爵士乐,擦洗餐具。
门铃不合时宜地响起,阗育敏的手停顿几秒,碟子咕咚沉进水里,她擦擦手,轻手轻脚走过去听门,猫眼模糊,楼道灯暗,阗育敏看不清来人,对方又用指关节咚咚敲了几下门,大声问说:“有人在家吗?阗老师?”是认识她的人,阗育敏只好打开门。
来人是祁振广的司机小王。
严格来说,是两个人,小王正费力地撑着祁振广。
小王无奈又拘谨地笑笑:“阗老师,祁厅喝多了,走不稳,说是头晕,您看这怎么办?”
祁振广头发乱了,深黑的额发耷拉下来,他疲惫地蹙眉,静静垂着眼,不说话,小王又把他往上搀了搀,等阗育敏发话。阗育敏在心里叹气,祁振广喝成这种烂泥样,她于情于理都得照顾他。阗育敏只好松开门把手,让小王把祁振广扶进来。
屋里就她和祁振广两人。
阗育敏问他:“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祁振广疲软地躺在沙发上,摆摆手,阗育敏折进厨房,倒杯温水给他。
她说:“我这儿没有醒酒汤,你喝杯水,清醒清醒。”祁振广抬眼看向她,嘴里说过谢谢,低头喝了半杯水。阗育敏不肯往沙发上坐,远远站着看他,祁振广在沙发上眯了半晌,睁眼看见阗育敏还防备性地站着看他,他笑了:“你站那干嘛?过来点,我又不会把你吃了。”
阗育敏看他已经清醒,皱眉说:“刚才还醉得那么厉害,怎么这会儿又清醒了?”
祁振广不搭腔,用手朝屋里指了指说:“帮我绞把热毛巾擦擦脸。”
阗育敏在心里恨了恨,想她的毛巾都是新的。
“酒醒了,可以走了吧。”
阗育敏看祁振广热气腾腾擦了把脸,想他已经醒酒。
祁振广把手里的粉毛巾叠了叠,丢到茶几上,抬头问阗育敏说:“你就这么着急赶我走。我到底做了什么错事,让你看我不顺眼?”阗育敏看着他,又晃了神,有种无来由的慌张像火山烟,慢慢熏上她的心脏。实在不想让这个人在她家里,又不好赶他,怕他生气乱来,阗育敏抿唇,沉默地拿起毛巾,祁振广看她不说话,冷冷笑了声。
妹妹玩厌了球,从灰胖的猫隧道里探出头。
祁振广听见小小的猫叫声,瞥了眼妹妹,问她说:“你现在还养猫了?”
阗育敏不说话,祁振广看着猫嘲讽说:“养孩子不愿意,养只猫倒很情愿,还买这些东西。”
阗育敏听了,心头火起,冷笑说:“孩子和猫是一回事吗?我养什么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这是我家,我想养猫就养猫,你要是看不顺眼就请出去。”她说完,妹妹低低叫了声,慢慢缩回去,睁着蓝晶晶的眼,阗育敏看着妹妹的害怕样,心里愧疚。
祁振广看阗育敏动了火,放低姿态说:“又是我说错了?和你道歉行不行?”
说完,祁振广便双手合十,向她软语说:“对不起,我错了,我和你道歉,请你原谅我。”
阗育敏听了,浑身仿佛有百脚小虫在爬,恨不得把祁振广删除:“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喝醉了就发酒疯,扮给谁看?”祁振广擒着笑看她,脸上慢慢变了神色,眼神光冷下来:“我和你道歉,你也不接受,我还能怎么办?”
阗育敏闻着他身上的烟酒味,又是抗拒又是担心,只想走远些。
祁振广看着她,又说:“你坐过来,我们谈谈,好好谈谈。”
说完,祁振广拍拍沙发,她看他把小牛皮拍出凹陷。
阗育敏摇头说:“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他缓声说:“你要给我个机会。”
阗育敏看眼手表,快十二点了。
她对祁振广叹气说:“我不和你耗了,你要走走,不走就早点休息。”
阗育敏只愿意让祁振广睡沙发,她侧过身,想翻条毯子给他,手指刚摸到羊毛毯,她心里又擦过个念头,揶揄地想她今天恐怕要锁门睡觉了,对着她丈夫,她倒要像防贼似的锁门,这是什么道理?阗育敏刚想到这里,祁振广就拉开步子,走到她身后。
他掐住她的肩,亲昵问她:“我和你说话你怎么不听?”
祁振广声音听着沙哑野蛮,阗育敏闻得粗旷的酒气,吓得推他。
祁振广死拽着她的手,身体压过去,阗育敏清瘦,哪抗得住他,登时跌到地上,地板好硬,她听得肉体的闷声,整个摔得人头脑空白,只晓得背痛头痛,耳朵里像是有蝉混着海水在叫,祁振广像山,狠狠压在她身上,她看他嘴里喃喃说话,模糊知道他在说机会,我爱你,孩子,阗育敏手脚重得抬不起来,仿佛被困在水泥里,她模糊地看祁振广解开她的纽扣,扒皮般扒下她的睡衣,把滚烫的嘴唇贴到她锁骨上,妹妹急得在她耳边乱叫。
阗育敏觉得自己像被人按在铁板上炙烤。
她终于哭笑不得地想起来,几个月之前,祁振广也是这么在家里对她的。
祁振广和她求欢,阗育敏说不愿意,说你喝醉了,说我好痛,挣扎的时候,阗育敏整个人响亮地摔在地上,祁振广还把她压得喘不气,隔日起来,她看到她内裤上有干涸的血,祁振广没事人似的坐在沙发上看新闻,阗育敏躲到浴室,在报警和洗澡间犹豫,最后选了洗澡。热水冲上身体,阗育敏哭出声,她知道自己没有勇敢到可以报警,她心想,或许这算不上强奸,或许是祁振广喝醉了,或许她可以忘掉这件事,或许他以后不会这样了。
可惜,阗育敏忘掉的事,祁振广不会忘。
祁振广压着她,解开皮带。
阗育敏动着嘴唇,想对他说话,祁振广喘着粗气问:“你说什么?”
“强……”太害怕了,阗育敏的喉咙像被人卡住,她只能断断续续说:“强……奸。”
祁振广听明白了,他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把阗育敏的腿掰开,她要摸索着用手机报警,祁振广挥开,手机被甩到壁角,阗育敏粗着喉咙,费力说:“拍……”祁振广没心情和她说话,随口问:“拍什么?拍我和你?”阗育敏看着房顶的摄像头,声音颤起来,她抖着,却是前所未有的勇敢,“拍……下来,你强奸……我。”祁正广动作停摆,顺阗育敏的眼神看过去。
监视器亮着红光,高大地投照着他,像是某种审判。
阗育敏用力扯动嗓子:“你……完了。”
祁正广站起,要去扯监视器。
他半裸着身走了两步,又急急地扯上裤子,滑稽地往前走。
监视器高高挂在天花板上,祁振广踩上沙发,也够不到墙顶的摄像头,他只好下来,抢了把吸尘器,猴子似的把监视器硬敲下来,阗育敏沙哑地笑,祁振广只急得满头汗,他慌慌张张拆了监视器,又把手机拿来,用她的人脸认证解了锁,云存储有密码,祁振广试了生日,试了他们的结婚纪念日,都显示密码错误,“操。”阗育敏听他骂了句脏话,笑了。
她躺在地上,祁振广急得乱转,他帮她穿上衣服,嘴里说:“我们谈谈。”
阗育敏看着天花板,眼珠里是冰凉的眼泪,“给我滚。”
第150章
家人的定义
祁振广说:“我喝醉了。”
祁振广说:“我们都先冷静冷静。”
祁振广说:“我爱你,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他嘴里的话絮絮叨叨如唐僧念经,阗育敏不说话也不看他,她径直走过去,把门打开,沙哑说:“出去。”祁振广不动,阗育敏比祁振广矮许多,说这话时倒像是平视着他:“你不走是想留下来等我报警?”祁振广愣了,他端详过阗育敏的脸色,想她是真生气了,他不好再招惹她。想到这里,祁振广整理过衣服,侧身出了门,口中说:“都是我的错,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来看你。”阗育敏没有理会他,她把门关上。
祁振广猜阗育敏没有报警的勇气。
他走后,阗育敏停顿半分钟,报警了,拨通电话的瞬间,她觉得自己像座火山。
这次,阗育敏没有洗澡,没有换衣服,没有收拾房间,警察上门了,他们开着执法记录仪,她穿着睡衣见他们,被祁振广扯掉的纽扣拖着线头,坠在她睡衣领口下头,晃来晃去,像是摇晃的桃心。阗育敏被警察带到医院取证,年轻的女医生戴上手套,让阗育敏脱衣服。大冬天的,阗育敏冻得发抖鼻塞,医生看到她背上地图大的淤青,小小地吸了口冷气。祁振广没有插进来,取不到精液,医生在她指甲缝里扫到些祁振广的皮屑。
取完证,警察要她把衣服留下。
阗育敏没有报警的经验,她知道衣服也是证物,但她没想到警察现在就要取走。
她只好借了套病号服,狼狈换上,折回家再穿衣,警察在门外等她,阗育敏急着套上种籽色羊毛衫,眼睛蹭到茸茸的纤维,刮得她心里有些想哭,不想自己报警的过程是这样的。警察问她,要不要叫你家人陪你?阗育敏想到阗仲麟,摇头说她自己可以。阗育敏凌晨被他们带进执行室,前后来了四五个民警,她磕磕绊绊把过程说了好几遍,包括被推倒,包括被扒掉衣服,包括他脱裤子,说到后来,阗育敏嗓子都干了。
到早上,阗育敏终于做好笔录。
老警察出去接了通电话,回来重新打量过她,这才给她开单子。
阗育敏心里乱得像锅粥,她迟钝又笨拙地接过单子,并未看清这是受案回执单。阗育敏觉得自己太累了,回家还是不敢洗澡,闷头在床上睡了觉,醒过来居然有些发烧。阗育敏刚喝了两口热水,祁振广就打电话给她,他听上去很生气,质问她说:“你去报警了?”
阗育敏没有出声。
祁振广又说:“有什么事你不能和我好好说?”
阗育敏反问他:“我怎么和你好好说?是求你不要打我,还是求你不要强奸我?”
祁振广已经醒了酒,他在电话那头咬紧牙关:“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现在在哪,家还是学校,我过来找你,我们好好谈谈。”阗育敏捂着额头,把祁振广码赶回去:“你这么爱谈不如和警察去谈。”她挂了电话,把祁振广的号码拉黑,想到祁振广真有可能跑到她家里,阗育敏心慌起来,她强撑着收拾起包包,想躲到医院挂水,手翻动包时,回执单便轻飘飘落下来,阗育敏去捡,这才发现这是受案回执单,而不是立案回执单,前者程度轻太多。阗育敏心下轰然一响,她根本没能立案。
阗育敏戴着口罩帽子,在医院挂水。
手机又响了,阗育敏睁眼看了看,是阗仲麟打来的电话。
阗育敏不知道她爸爸是不是了解了什么,她下意识地心下发软,酸涩地说了声:“喂?”
阗仲麟听上去是难得的温和:“小敏,祁振广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你现在在哪?我让小周给你煲了汤,你回来吃顿饭,有什么事情和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阗育敏未想到阗仲麟会这么好声好气地同她说话,她嘴巴张了张,眼泪差点滚下来。
阗育敏挂好水就回了家。
阗仲麟在桌前等她,桌上果然有盅苦瓜排骨汤,他替她拉开椅。
阗育敏坐下喝汤,眼镜片被热气熏得模糊,阗仲麟仔细打量过阗育敏的神色,在心里谨慎想着措辞。早上,阗仲麟只得一通祁振广的紧急电话,电话里,祁振广说自己喝醉了酒,和阗育敏在要孩子的事上闹了些矛盾,他道了歉,阗育敏不肯原谅他,深夜跑去警察局立案,把两口子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他也得去警察局配合调查,只希望阗仲麟劝劝阗育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