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页面刷新。盛家望看见阗育敏的名字。
大概是巧合吧,盛家望在心里想。机械女音叫出阗育敏。
对面走廊,戴着口罩和帽子的阗育敏站起身,走进狭小的窄门。盛家望目瞪口呆。
第80章
草蛇灰线
小周末刚放就结束了。
胡瑶还得回学校上晚自习,她拿起钥匙,打算把李慧君锁家里。
李慧君登时炸了,站起来尖声骂她:“你敢关我!我要告你非法囚禁!”
李慧君嗓子哑了,说话带着股电音,像唐老鸭。
胡瑶笑笑,对李慧君说:“那我能还告你聚众赌博呢。”
李慧君被噎得没话说,瞪着眼看她,连累双眼皮都绷出了皱纹。
胡瑶拍手说:“正好,你不是想减肥吗,去看守所吃吃青菜糙米饭,多减脂啊!”
李慧君恨得扑上来猛推她,娘俩又在房子里闹了一通,像是跳踢踏舞似的,房间里飞满阳光和灰尘。李慧君拗不过胡瑶,年纪又大了,呼哧呼哧喘着气,脸也白了,抬起手,虚虚指她,“我今天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巴不得我死!”
胡瑶冲她摇摇头,“那你可误会我了。”
胡瑶锁上门。
李慧君把一桌的菜都掀了,胡瑶在外面听了个脆响。
胡瑶闭闭眼,她手腕上的扭伤现在还痛着,锁门的手稍稍停顿,长发垂下来。
现在还不到五点。
胡瑶跳上公交,按着导航,去梅家坞龙井。
李慧君咬死不跟她说赌博点,胡瑶翻遍手机,发现李慧君最近点过几次外卖,都是送到一个叫梅家坞龙井的地方。胡瑶看了下订餐时间,都是晚上九点到十一点,最容易闹出幺蛾子的时间段。
胡瑶觉得这次的事情不简单。
下了车,胡瑶沿着步行街,一路走到头。
梅家坞龙井就在前面。这是家茶馆,门头中规中矩,浅色装潢考究。
落地窗后,是物哀的枯山水,米碎砂石被梳出菊水波纹,上头搁着两块形销骨立的黑石头。透过窗,胡瑶看见茶馆外围坐了几桌人,大都是些衣着宽松的中老年人,也有吃着水果,围炉煮茶的年轻男女。
胡瑶走进去,便被氤氲的茶香包裹。
坐在收银台后面的小妹笑着站起,招呼她:“您好,请问在大众点评和美团上有预约吗?”
胡瑶看了眼价目表,价格都还寻常,“没预约,你这儿有什么推荐么?”
小妹露出梨涡,“可以试试围炉煮茶套餐哦,还送水果烤奶。”
胡瑶点点头,“我再看看。”
“好的,您慢慢看,有需要随时叫我。”
说罢,小妹慢慢收回视线,礼貌地避开胡瑶。
胡瑶往后瞧,看见还有宝妈带着孩子过来见姐妹淘的。
孩子抓着罐罐烤奶的把,仰头喝了口奶,小嘴上都是甜滋滋的奶沫。
“你们这开到几点?”胡瑶问小妹。
“从早上九点到凌晨两点。”小妹对她笑笑。
胡瑶应了声,又看了眼价目表,慢悠悠走出去。她没感觉出什么异样来。
李慧君就不是个爱喝茶的,或许是陪麦亚闻坐不下去了,她便点了几个外卖吃。吃饱了,赌起钱来才更有劲。胡瑶只恨自己查不出赌博点,她真想举报,把赌狗一锅端。
晚自习,盛家望来找阗野问题目。
教室里没几个人,阗野给盛家望搬来椅子,两个人相邻坐着。
盛家望最近瘦了很多,衣服宽松出来,整个人便有些垮,他埋头算着化学配平,阗野忍不住帮他理了理倒翻出来的卫衣帽。
“是选C吗?”盛家望的语气有些不安。
“答对,”阗野拿过他的草稿纸,仔细看过步骤,笑着说:“你思路很清晰啊,自信点。”
“是吧,要有自信。”盛家望捏了捏笔,阗野发现他的手指都啃破皮了。
阗野拍拍他:“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其他科目的作业做完没?”
盛家望摇摇头,“作业太多,我坐在教室里就着急。”
阗野应声,温和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盛家望顿了顿,继续说:“出来就好点,一回去又喘不上气。”
说着,就叹出口气,盛家望是幼稚的长相,脑袋大,垂头就丧气,他父亲总是训斥他,要盛家望抬头挺胸。在学校里,虽然没人拿他竞赛失败的事说嘴,但总有种无声的流言裹挟着盛家望,让他抬不起头。
阗野温声说:“我明白,这段时间你很辛苦。”
盛家望抿起嘴,阗野想了会说:“你看能不能把作业拿到这里做?我也方便教你。”
“欸。”盛家望点点头,“我跟班主任说说看吧,其实……”他看了眼阗野,就算在冷光下,阗野的眼神是也温和的,“其实我骗了你,我才是我们班上那个心理出问题的,我也去医院看了,报告说我是焦虑症和中度抑郁……”
盛家望着急地咽咽口水。
他赶紧对阗野补充:“哥,你别讨厌我啊,我已经在吃药了,会好的。”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阗野笑着说,“你只是生病了,就像感冒咳嗽,很快就会好的。”
“这样吗?”盛家望忽然感觉轻松了一些,又问他:“你当时就知道我在说谎吧。”
阗野拍拍他的肩:“当然,你真的非常不会说谎。”
“哎,”盛家望犹豫说,“我还在医院看到——”
对上阗野的脸,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看到什么?”阗野问。
“没什么。”盛家望说。
“就是在医院里看到挺多人的。”他喃喃。
阗野看着盛家望的表情,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但也没细究。
第81章
半蚀月
胡瑶敲敲窗,又把推窗给扒拉开。
“讲什么呢这么认真,也讲给我听听?”她两手撑在窗沿上,朝阗野说话。
阗野正拿着笔给盛家望纠错,他稍抬起头,对上胡瑶明亮的视线,还未说话,脸上的表情先温柔起来,带着东方人特有的含蓄和亲昵感,跟月亮似的。
盛家望看看胡瑶,又看看阗野,以为自己在看偶像剧。
“你们这教室怎么没人啊?”
胡瑶捏着两本练习册的书脊走进来。
保送生都不乐意上晚自习,这教室空荡荡,倒也舒服。
胡瑶撇了眼盛家望,又看看阗野。阗野开口解释:“他没关系。”
阗野的意思是,盛家望可靠,不会往外传。话刚说出来,气氛就变得微妙,仿佛他们真是恋爱关系。可就算阗野和胡瑶不是恋爱关系,他们也把情侣能做的事做了个遍,阗野陷太深,根本没退路。
“哦。”胡瑶淡淡应了。
盛家望夹在中间,最是尴尬。
他举手,和胡瑶打了个招呼:“嗨。”
三秒钟过去,胡瑶无表情,盛家望恨不得连夜出走。
“都保送了怎么还钻研物理卷?”胡瑶隔了会,对着盛家望和他的试卷开口。
她把盛家望当成阗野的那些保送生朋友了。
盛家望差点呕血。
阗野把胡瑶拉到身边,想解解围。
盛家望倒慢吞吞开口了:“阗野保送了……我没有。”
“哦,保送确实难,”胡瑶无所谓说,“那你再加油学呗,反正离高考还有时间,圳中每年那么多考上985的,里面肯定能有你。”
她说话的眼神和语气都很轻松,盛家望看着她,知道她不是在安慰他,也不是在为难他,而是平视他,有什么说什么。他忽然松了口气,好像竞赛失利只是一个坎儿,他大可以落落大方地跨过去。
“对,还能再学。”盛家望点头说。
盛家望把座位让给胡瑶。
他坐到边上写题,努力表现出透明感。
“还有吃的么。”答出几道选择题,胡瑶搁下笔问阗野,“肚子又饿了。”
“脑力活动确实容易饿,”阗野笑着从桌肚里翻出巧克力,“就剩黑巧了,吃不吃?”
“我靠,苦麻了。”胡瑶咬了口巧克力,皱眉咽下,“下次别买了。”
“苦清醒嘛。”阗野把水递给她,“漱漱口。”
盛家望莫名觉得空气好甜。
放学。
胡瑶难得肯让阗野送她回家。
两人坐在出租车后排,胡瑶降下车窗,靠着阗野打瞌睡。
“睡吧,到家了就叫你。”阗野把车窗摇上,她飞扬的长发软趴趴落下,他捋捋顺。
“不能睡啊,我一会儿还有事。”胡瑶拍拍他胳膊,“我有个东西要借放在你家,你同意吧?”
“当然同意,”阗野对她笑说,“我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阗野还有什么不是能给她的呢?
没有了。
两个人靠着。
阗野想着晚自习的事,对胡瑶说:“盛家望和你相处得不错啊,他平时挺内向的。”
怕胡瑶不认识,阗野又补充,“他就是刚才坐我边上的朋友——”
“哦,你别介绍了,我认识他。”胡瑶打个哈欠。
“嗯?怎么认识的?”阗野坐起身。
“他以前住我家楼下,一碗汤的功夫。”
胡瑶揉揉眼里的眼泪水,“小时候老一起玩,他心算贼强,搬走就没怎么见了。”
“嗳,原来真是朋友,我当时就觉得你们俩还挺适合做朋友的。”阗野垂着眼,淡淡笑着。
“我看他跟你才是真要好,你在他面前,很亲人。”
胡瑶摇手指,“我走进来就想,得亏教室没板凳,不然你们就坐一道了。”
“什么亲人,什么板凳,听着好奇怪。”阗野放松了,笑着逗她,“难道你吃醋了?”
“神经病,谁要吃你的醋啊!”胡瑶拧他一把,“我才不酸。”
“痛啊。”阗野不觉疼,但也和胡瑶求饶。
车快到家了。
阗野又鬼使神差问她,“那你们会一起打森冰火人吗?”
“你猜啊,我干嘛告诉你——问东问西的,你才吃醋了吧?”胡瑶憋着坏。
清淡的月光下,阗野慢慢埋首在胡瑶脖颈肩,红着耳根,老实承认:“嗯,有点酸。”
“神经。”
下了车,胡瑶心情就没这么好了。
每次胡瑶回家,走在没有深黯的回字形小巷里,她就觉得憋闷。
“你就在这等着吧。”胡瑶让阗野等在楼梯口,她解开防盗链,拧开锁,走进去。
阗野看着外面。
胡瑶和李慧君激烈吵架。
他就算不想听,也还是听到了李慧君的嘶吼。
“你吃我的、用我的,现在还要把我嫁妆拿走,你跟你爸一个样——”
胡瑶顶了回去,李慧君又哭叫:“我赌博?谁高兴赌博!我赌博还不是为了你,我不赚钱你嫌弃我,赚钱了你又要拿走,我手气好了你要把我关家里,你没有良心,你要逼死你娘啊,哪天我死在家里,你就开心了,舒服了!”
胡瑶怒冲冲打开门,把李慧君甩在里面,砸上门。
妈妈还在拍门,她抖着手锁上金属铰链。
“走,回你家。”
胡瑶说话声沙哑了。
“好,东西重不重?我帮你拿。”阗野伸手,欲接过她里的东西。
胡瑶没动,她还有点愣怔,仿佛暂时失去的方向感,只知道自己应该去他家。
阗野借着光,看见她脸颊上的巴掌印。
她妈妈怎么舍得把她打成这样?这是阗野最先冒出来的想法。
胡瑶右脸高高肿起,带着指甲刮出的红痕,发红发烫,她的嘴角也跟着肿了,还破了皮。阗野攥紧拳头,心跳加快,他几乎没法移开视线,只觉得心脏都皱起来了,浑身的血液往太阳穴上走。
胡瑶大约是觉得尴尬、丢人,她难得垂下眼,不肯看阗野。
他慢慢抱住她。黑暗里,两人没有说话。
回家了。
胡瑶让阗野收好银行卡,又让他打开音响柜。
里头竟是中空的设计,窄长的柜子里全是金银首饰,还夹着两三块金条。
胡瑶坐在地上点了点数量,没缺东西,她放心了,让阗野用螺丝刀把柜子拧上。
她一天没睡,太累了,躺会床上才放松下来。
胡瑶喃喃,“这些东西跟她放一起,就是祸害,她肯定还会出去赌,觉得自己还有退路。”
阗野握握她的手。
胡瑶翻了身,闭上眼睛。
“我真的没想拿我妈嫁妆,她是她,我是我,我就是害怕她被人吃光骗光。我外公外婆又不在了,没人能护着她,我得看着她,我得看着她……”她出了一身汗,头发黏在脸上,阗野替她拨开,胡瑶的脸还肿烫着,他用手背贴了贴,胡瑶就皱起眉。
“肿这么厉害,很痛吧……”他语气酸涩。
胡瑶对着天花板不说话。
阗野在冰水里拧了把毛巾,贴在她脸上,冷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