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这有用么？”盛家望眯起眼问他，“难道过去坐坐就会变好？”说完，盛家望又轻轻说，“我们班就有个心理出问题的，他现在一上课就想吐，手都抖。”
“咨询师主要是给建议和做辅导，像你同学已经出现躯体化反应了，最好还是去正规医院开药治疗。”阗野告诉他。
盛家望点点头，又侧头问他，“你怎么这么了解？”
阗野淡笑着敷衍过去，“刚才讲座上讲了，你没认真听么？”
盛家望干涩地笑了一两声。他转到平行班之后，还是适应不了快节奏的学习氛围，竞赛班同学拿奖的拿奖，保送的保送，就他还在题海里扑腾，父亲冷着他，不和他说话，盛家望焦虑到嘴巴发麻，一看见白板和试卷就头脑发晕。
快走近教学楼了，盛家望的手又抖起来。他把手藏进校服口袋里。
阗野看见了，他装作没注意，语气轻松地岔开话题。香樟树轻轻抖擞起来，他们淹没在浅淡的树荫里。
第78章
假唱戏
这阵子，李慧君不大对劲，总是晚归。
她总是踩着十二点的红线回来，问就是和麦亚闻吃夜宵去了。
胡瑶心里烦躁，查手机又查不出端倪，第二天还有课，只好放李慧君过去。
马上放小周末了，胡瑶打算好好逮着李慧君盘问。
现在三点半，校门口已经堵起来，交警鼓腮吹着口哨，家长按动喇叭。
胡瑶闷在教室里自习，被噪音烦得灌了口冷开水下肚。班里其他几个同学，心早飞到外面去了，几个人趴在窗边辨认自家父母的车，说话声雀跃。胡瑶转着笔，表情淡淡的，她知道没有人在等她，因此也没什么期待。
胡瑶抽空给阗野发了微信。
胡瑶：周末别见了
阗野：好
胡瑶：太忙了
阗野：我知道，好好休息吧
胡瑶挑挑眉，光看聊天记录，她倒像在和阗野偷情。
想了会，她又给他发过去一行字。
胡瑶：可能会打视频给你
阗野：嗯？
胡瑶：问题目
阗野：好
“对方正在输入中”
阗野：不问题目也可以打
胡瑶笑了笑，没有回阗野，轻轻把手机收到口袋里。
她的iPhone
6s太旧，才用了一会就发起烫，顺着布料贴在她身上，暖烘烘的。
走出校门，胡瑶碰到了胡海文，他仍抱着只泰迪犬。小狗眼睛黑亮如豆，盯着她吠了声，父女俩没多交流，擦着肩膀错过去了。
走出几步，胡瑶又听到那只泰迪犬嘤嘤叫唤，胡海文大约是接到阮黎了。
李慧君仍不在家。
胡瑶打了几通电话都没人接，再打，她干脆关机了。
胡瑶看了眼时间，五六点，李慧君要么是在打麻将，要么是在和麦亚闻鬼混。她心里烦，煮了碗挂面搪塞过去，埋头刷起数学题。中间，手机响了，胡瑶猛得坐直，把倒扣的手机翻开，不是李慧怎么了？”胡瑶按按太阳穴。
周莱听上去很欢喜：“我刚才收到一条商务私信诶！有人想找你拍TVC！嘿嘿，开不开心？”
胡瑶笑着说：“什么TVC？别不是骗子吧？他是不是还让你交钱？你可别乱搞啊。”
周莱对着她哼了声：“真的是真的，还是大牌呢，你这都不感兴趣么？”
胡瑶翻了页试卷，语气淡淡的：“不感兴趣呢。”
周莱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周莱喃喃：“可以赚很多钱诶。”
胡瑶不说话，她又说：“说不定拍完就真出名了呢？”
胡瑶握着手机，翻过手掌，抿起嘴，默默看着掌心的纹路。
周莱语气低下来：“学姐，你是不是不开心啊？可我真觉得这机会很难得，你要抓住。”
“再说吧，出名哪就那么简单了？”胡瑶笑着说，“我也不是很想出名，现在最要紧的是找个书读，到时候别连大学都考不上，那多好笑——”
周莱听她说完，眉头都低下去了。
“对哦，你现在是高三，确实没什么时间搞这些。”
胡瑶笑笑。
周莱又小声说：“但对面真的挺喜欢你的，你过几天要是感兴趣了，我就把你推给她，你们可以找个时间试试镜什么的，这种TVC给的都很多诶。”
胡瑶还是不为所动：“好啦，到时候再说吧，我现在不想。”
周莱投入说：“那可要快点想啊！机不可失啊！”
胡瑶笑骂：“你怎么回事，神经兮兮的。”
周莱被她气得哼哼了两三声。
隔了会，周莱叹气似的说：“哎，我真的觉得你可以去更好的地方。”
外面起风了，桂树枣树还有香樟树都摇晃起来。
玻璃上，胡瑶和树影叠在一起，很模糊。
胡瑶轻声说：“好啦，我知道了。”
她把窗打开，闻植物的味道。
“真的谢谢你。”
李慧君一直到三点才回来。
她窸窸窣窣打开门，客厅里亮着灯，胡瑶堵在面前，贴着她的脸，看着她。
李慧君往后吓退一步，手交叉挡在胸前面，嘴里本能喊：“哕呀，你是要吓死谁？”
“能把你吓老实倒好了，”胡瑶冷笑，“你这么晚去哪了？又跟麦亚闻吃夜宵？现在这个点也没几家店还开着吧，身上还一股烟味，难不成又去赌了？”胡瑶拍拍李慧君的大衣，烟草味像灰尘似的蒸涌上来。
“你不好好睡觉跟我发什么疯？”李慧君推她一把，没推动。
被她盯着，李慧君眼神躲闪，胡瑶的脸冷下来：“肯定是去赌了。”
“手机给我。”胡瑶伸手去夺她的包，她又推胡瑶的手。
两个人你来我往，几乎打了起来。
“搞什么搞？你疯啦！”
李慧君拿包砸胡瑶。她的牙露出来，冷冷反着光。
胡瑶几下就把李慧君按住了，对方被她压在土沙发上，恨得眼睛都瞪大了。
“你躲什么躲啊？你要没去赌博至于跟我这样吗？老老实实把手机拿给我查不就行了？”
胡瑶看着李慧君的咬牙切齿样，自己倒痛苦地笑了，她肯定是去赌了，胡瑶几天没看住她，她就又出去赌了。胡瑶抖着手把李慧君的手机掏出来。微信和支付宝的数据都正常。
李慧君眼睛瞟了瞟她：“看到了吧！你再疯一个看看呢！”
胡瑶看着李慧君，僵持下，对方又瞥了眼包。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她包里肯定有东西。
胡瑶把皮包整个翻过来，口红粉饼化妆镜往下掉，当啷啷砸地上。
裸色的内袋吐出来，再没东西了，胡瑶不甘心地又掏了掏，终于摸到个硬梆梆的东西，李慧君在夹层里埋了部手机。
胡瑶把它掏出来，发现是崭新的苹果手机。
“你还挺有钱啊！”胡瑶气极反笑。
胡瑶死死按着李慧君，用她的脸解开认证。
“救命啊，”李慧君被她压得喘不上气，“你干脆杀掉我算了——”
胡瑶划拉主页，点开了个支付宝，李慧君果然多开了个账号，收到十几笔转账，加起来有三四万。
从名字看，对方显然是和李慧君差不多大的中年人，净是军涛、国华、爱芳之流，八成是赌友。胡瑶翻了翻时间，国庆回来之后，李慧君就开始赌博了。她没怎么输过，都是赢钱。
“行啊你，还真成赌神了？敢去赌博，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呢？”胡瑶冷嘲。
李慧君骂她：“谁去赌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去赌了？”
胡瑶恨不能把她的手机砸烂，“你当我傻逼啊？不赌博你去哪搞这么多！”
两个人互相骂了几回合，李慧君咬死腮帮子，就是不肯说自己去赌了，凭胡瑶怎么挑衅，她都不松口。母女俩闹得不可开交，李慧君干脆哭嚎起来，嘴里苦唱着：“要死了呀，你把我掐死算了，我怎么这么苦啊，摊上你这么个女儿——”
邻居被尖利的哭声吵醒，砰砰敲着她们破烂的防盗门。
“吵死了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了，再吵我报警了！”
胡瑶押着李慧君，打开门，把妈妈推出去。
“你报啊，最好把她也抓进去！”
李慧君倒怕了，往回钻。
胡瑶看她一脸的鼻涕眼泪，心里钝钝的痛。
第79章
日全食
母女俩几乎打了一架，胡瑶扭到了手腕，垂下来就疼。
都早上了，李慧君还趴在沙发上哭，头发也松了，湿漉漉地贴着脸。
胡瑶的脸被她挠破了，伤口火辣辣的疼，她踹一脚沙发：“别哭了，吵死了！”
李慧君抬起头，厉声哭喊：“有你这样对亲娘的吗？你干脆杀掉我算了！啊？你嫌我丢人杀掉我算了呀！我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啊——”话未说完，李慧君肚子还咕噜一下，她顿顿，又继续哭。
胡瑶真有些哭笑不得，外面的天已经亮起，她绕到厨房，煮了两把挂面。
李慧君还在后面哭，胡瑶心烦，嘭一声拉上移门。
浮沫涨起，胡瑶关小火。
她心里的焦虑仍然泛着白沫子，李慧君赌博，还赢钱了，这就不大对劲。
胡瑶想来想去，觉得李慧君大约是新换了个场子，还处在新手保护期，所以能搞到些钱。要是再多来几次，她就会被人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至于组局的人，胡瑶想到麦亚闻。她不相信李慧君赌博跟他没关系。
赌狗要往死里管，胡瑶把面端出去，心里已经在想怎么收拾李慧君了。
“吃面。”
胡瑶淡淡说了句，自己低头吸溜起面条。
李慧君打量她一会儿，猜她大约过了生气劲，磨磨蹭蹭起来，坐到对面。
“吃完面就去睡觉。”胡瑶说，“你身体不好，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再哭小心哭断气。”
李慧君骂道：“神经病！有你这么诅咒人的吗？你还是不是我女儿？”
胡瑶快速把碗里的面扒拉完，没搭理她。
“把手机给我。”
胡瑶对李慧君伸手。她不动。
“快给我！你非要我倒数啊——！”胡瑶拍桌，发怒。
李慧君犟不过胡瑶，也打不过胡瑶，只能把手机给她了。
胡瑶拿了手机，直接拨通麦亚闻的手机号，李慧君见她打起电话，猜到点什么，直接倒吸口凉气，扑过来抢手机，胡瑶三两下就把李慧君给按住了。那头，麦亚闻接起电话，一开口，显然是还没睡醒，困倦地说了：“喂？”
“麦亚闻，你给我听好了，下面的话我就说一遍——”
李慧君刚要说话，胡瑶就捂住她的嘴。
“你以后少来找我妈，我妈傻，我可不傻，她出去赌博这事儿跟你有关吧？”
“什么事？喂，小姑娘你听我说，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麦亚闻的广普软绵绵。
胡瑶直接怼上去：“操，你他妈少在这跟我装单纯，你就不是什么干净东西，一把年纪了还搞纯爱，你是什么货色？我管你图什么，管你手上戴的劳是真还是假，你少来沾李慧君，否则我见你一次就举报你一次，王阿云你认识吧？你回头告诉她，再让我看到她跑来找李慧君打牌，我把她那层老牛皮都给扒了！”
麦亚闻在对面目瞪口呆。
胡瑶挂了电话。
李慧君又开始哭天抢地。
“要死快了，你跟麦亚闻发什么疯啊，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自己出去——”
“哦，”胡瑶笑笑，“所以你承认自己出去赌了是吧。”李慧君愣了愣，继续打她骂她。
“我以后还怎么见他！脸都被你丢光了，你干脆一刀杀掉我好了，你杀掉你娘算了呀！”李慧君上气不接下气，“难得找到一个人都要被你吵掉，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赌博么我也是为了你呀，想开间店供你读书，你吃我的用我的，现在还要管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么被你一闹，麦亚闻也要不理我了！”
胡瑶对她笑笑，“怎么会，麦亚闻不是你的真爱吗？”
李慧君呆住，胡瑶拍拍她的肩，“他要真是个好人，肯定会过来鼓励你走出阴影的。”
李慧君闹了一天。
胡瑶没管她，联系师傅把家里的门锁换了，在外面拴上防盗链。
她收了李慧君的手机，又剪了家里的固定电话线，给她备了十足十的菜，预备关她几天，等赌瘾过去。李慧君哭倒在床上，知道胡瑶这次是动真格了，她脸上洋溢着绝望，混着眼泪淌满脸。
秋雨，天气潮湿，阗仲麟腿上的伤口又发起痛。
阗育敏打电话说不能来吃饭了，阗仲麟不大高兴，在电话里问她是怎么回事。
阗野看电视，把两人的对话听得模模糊糊的，阗仲麟说了几句，又开始训导阗育敏，外面雨势转大，阗野把窗拉上，回头，正好听到他说的长难句。
“说到底，你们还是没有做好校园安全工作，现在的教育防护你们有没有持续推进？学生的安全意识你们有没有重点培养？做事，要细化，要网格化，学校离学生最近，老师和学生最亲——好，我不说了，这些东西说了也没用，你自己不想清楚，我也帮不了你！”
阗仲麟挂了电话，叫小琴阿姨上菜。
“你姑姑不来了。”阗仲麟说。
阗野点点头，又说：“姑姑最近很忙。”
阗仲麟没接话，舀了碗汤给他，“你早上在打什么游戏？看到我过来，电脑都合上了。”
阗野不想把自己做游戏的事告诉爷爷，只笑着说：“小游戏，打着玩的，感觉幼稚就关了。”
“你周末想放松，打打游戏也正常，我不反对，”阗仲麟话锋一转，“但是不能沉溺，你现在是学生，学生的首要任务是好好学习，让你预习的东西，你有没有预习好？前段时间我和唐老师聊过了，对方愿意你到他课题组里——”
阗野放下碗筷，听阗仲麟说话。
盛家望没在家吃午饭。
他父亲周末都在家给学生上课，盛家望用去图书馆学习的借口，跑到医院看病。
精神科门诊，盛家望坐在冰凉的不锈钢连拍椅上等叫号。他原以为自己会碰见一大堆不正常的人，凭着影视剧里对精神病人的刻画，盛家望觉得他们是衣着脏乱，眼神执拗的。可这里没有这种人。
大家都低眉等待着，也有人急躁，对着电子屏来回踱步。
每个人装在自己的衣服里，看上去是如此的平凡。盛家望抬头望着电子屏，蓝色的光醉醺醺投到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