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都在你家住了三天了，怎么还觉得像是样板房呢？”“是么？”阗野语气清淡，他真不觉得这间房子像样板房，相反，他觉得这间房子都是人。
胡瑶没有再接茬。第一次来阗野家里玩的时候，她就觉得这间房子有些不对劲，它没有一点生活的味道，沙发干净，茶几干净，连厨房这种最容易积攒油烟的地方也是干干净净的。给她做餐蛋面的午餐肉和鸡蛋还是阗野出去现买的。
“你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胡瑶揶揄。
阗野跟着她幽默地笑。
这时候，胡瑶还不明白自己说话的含义。
胡瑶收心上课之后，一连几天都没怎么给阗野发短信。
反正每天睡前和起床看见的都是他，胡瑶心里的新鲜感少了很多。
阗野并不知道胡瑶是怎么想的。他还是会把手机放在贴近腰侧的口袋里，定时拿出来看两眼再放回去。希望她认真念书，好好考出去，又希望她能在下课时给他发一些碎碎念。阗野有时候觉得自己也真是够矛盾的。
午休的时候，胡瑶给他发了条微信。
阗野迅速点开，发现是一道去年的高考题。
胡瑶：求不下去了
胡瑶：出题的老头有病吧
阗野对着屏幕弯起嘴角。
他写下解题步骤，刚要给胡瑶拍了发过去，转念一想，又删了照片。
阗野：你在哪
阗野：这题比较难，我讲给你
胡瑶：嗯哼
临中的空教室有许多，阗野拧开门把，带着胡瑶走进去。
学生课桌窄小，胡瑶和阗野并排坐，她几乎是靠在阗野身上听他讲题。
阗野偏就喜欢这种感觉，他仿佛有皮肤饥渴症，就喜欢被胡瑶靠着，倚着，甚至是压着。
他需要她的重量感。
“这种创新题出得是比较怪，看起来是解析几何题，其实跟导函数有关联，我们先仔细读题干……”
阗野在草稿纸上刷刷写下思路，说完一步，眼神明亮又温和地看着胡瑶，确认她听懂之后，才继续讲下去。
胡瑶皱起眉，眼神有些刁钻地看着阗野。
这是她认真动脑时才有的表情，阗野被她逗得笑了一声。
“听懂了么？”
阗野帮她把碎发别到耳后。
胡瑶的马尾经过一堂体育课，已经有点松散。
“大概吧。”胡瑶把试卷从他手里抢过来，自己又算了一遍。
推出正确答案的那一刻，胡瑶长长疏了一口气，用王富春的话来说，就是找回了数学的感觉。胡瑶刷啦一声圈出答案，她从未觉得黑笔也可如此耀眼。
胡瑶亮着眼睛朝阗野扬了扬下巴。
“真聪明，一点就通。”
阗野声音里的夸奖和宽慰都是由衷的。
胡瑶看了他两眼，忍不住为阗野的温柔咋舌。她应该永远变不成阗野这种人。
“还有半小时就上课了，你再回去睡会吧。”阗野拍拍胡瑶，动手收拾起桌上的纸笔。
胡瑶哼一声：“假正经。”
阗野收笔的手一顿，笑着问她：“说什么呢。”
“约到我到空教室来讲题，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阗野不吭声，慢吞吞把她的试卷整理好，耳根子却红了起来。
胡瑶戳戳他的腰，“说，你想什么呢？”
连戳几下，阗野攥住她的手。
“我想你。”他轻声说。
阗野对上胡瑶的眼神，声音带着点无可奈何的坦白：“你不给我发微信，我想你。”
胡瑶拽着阗野进了储物间。
她刚锁上门，阗野就抱住了她，头搁在她颈弯。
“你这是坠入爱河了呀。”胡瑶拍拍阗野，声音有点冷嘲热讽。
“嗯。”阗野解掉胡瑶的马尾，用手指梳了梳她的头发，“那你捞捞我。”
“我哪有那么好心。”胡瑶哂笑，“就借你抱一下。”
阗野笑一下：“这就够了。”
第39章
别太感动
胡瑶真的只是让阗野抱了会就走了。
等她回到教室，忽然闻到楼下隐隐绰绰的桂花香气。秋天来了。
下午三时，天空多云转阴，室内光线一下子变得灰吊吊的，前排同学打开灯，胡瑶对着白板上的ppt抄知识点。身边同学翻书页的声音，桌椅咯吱咯吱的摩擦声，还有男生压低喉咙的悄悄话，这些都是带有高三气味儿的白噪音。
啪一声。
投影仪黑了，灯也跳了，教室一片昏暗。
老师扶了扶眼镜，用三角尺戳戳投影仪电源键，又按按电灯，没用。这是停电了。
“去叫王老师找个人看看。”
老师随手指了个前排的男生，对方一听能走，啪一声放下书就蹿了出去。
剩下的人还在教室里听课，不消片刻，男生兴冲冲回来了，脸上带着难掩的欣喜。
“老师，整个学校都停电了！全停了！”说话声带着点喜气。
高三嘛，学生碰到点事儿都可以高兴一下。
台下众人立刻唏嘘开来，议论纷纷。
老师哼一声：“学校停电你高兴啊？坐回去！”
说完，又紧了紧腰上的小蜜蜂：“我们继续说这个停电……呃，离子键是带相反电荷离子之间的相互作用——”
下面的人就着口误哄笑一阵，老师用三角尺砰砰砰敲讲台。
“安静安静，高三了还嘻嘻哈哈！”
临近放学，电还没来。
五点了，天光转淡，一帮人在教室里摸黑自习。
自习总是各人摸各人的鱼。坐胡瑶边上的女生拿出一本包着《大国崛起之委内瑞拉》书皮的耽美看起来。胡瑶默完化学方程式，顺手拍了发给阗野。她没去在意这行为背后的情感含义，只当是在记录生活。
阗野秒回了她。
阗野：很棒
阗野：不过f是什么
胡瑶：fire，点燃的简写
阗野：考试这么写会扣分哦
胡瑶：你当我傻的么
阗野：嗯
胡瑶刚要怼他，王富春就走进来。
他咳了两声说：“学校还在抢修电缆，今天晚自习取消。”
全班一下喜笑颜开，徐锐在后面吹起口哨，平时讨厌他的人现在也不厌烦他了。
“安静！”王富春锤一下讲台，“现在还没放学！一个个笑什么笑，徐锐你给我站外面去！”
“我操？”徐锐歪下脖子，小眼睛眨巴眨巴。
等王富春背着手走了，胡瑶给阗野发微信。
胡瑶：晚自习取消了
阗野：我知道
手机屏幕里显示阗野正在输入中，胡瑶等了好一会，才看见阗野打出那串字。
阗野：待会一起回家
胡瑶：这几个字你至于想这么久么
阗野：嗯，因为重要
放学，胡瑶慢悠悠走到约定的那棵香樟树下。
阗野等了胡瑶有一会了，看见她来，他本能地想拉她的手，可看胡瑶眼神平淡如水，周围又人多口杂，难免会被其他同学看出他们的关系，对她和姑姑的影响都不好。
阗野的手在身侧轻轻攥了攥就松开了。
两个人不远不近地走在一起。
他们混在人群中走着。
走出几步，身后传来尖利的哨音，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教导主任松开嘴里的口哨，高声喊道：“来电了，统统给我回去上课！”
这帮子学生都在原地愣了几秒钟，教导主任又吹声口哨：“听到没有？回去上自习！”
有些先走的同学都已经在家里躺着玩游戏了，其他人怎么舍得回去上晚自习？这不上不下的档口，有个机灵的男孩就吼了一嗓子：“傻孩子，快跑啊——”接着撒开腿就朝校门外跑，黑色书包带凌风抽动，校服被风撑得鼓鼓的，像个小帆船。
后面的几个人也跟着跑起来。
脚步声嘻嘻哈哈。
人推着人，大家都跑起来，潮水一样往外涌。
教导主任追不上他们，都急破音了：“都给我回来！”
等潮水打到阗野这边，胡瑶一把拉住他的手，拽着他往前跑，嘴里还笑着说他：“傻想什么呢？”
胡瑶向他伸出手的那刻，黑发泼洒如蜜，似电影的慢镜头。
在无意义的人生里，总会有几个明亮如梦的瞬间，使人得以喘息。
阗野知道，现在他就处于那个瞬间里。他紧紧回握住胡瑶，多想顺着那只手吻上她。
胡瑶和阗野跑到桥边。
胡瑶跑不动了，改成牵着阗野走。
这片街区靠近她家，每级台阶、每个角落都带着记忆，这里面有李慧君，也有胡海文，更有她自己。
胡瑶停在一家小馆子面前，语气随意地牵牵阗野：“走，请你吃饭。”
时间还早，馆子里没什么人，胡瑶和阗野就近挑了张桌子坐下，胡瑶翻了翻菜谱。
胡瑶：“你有什么想吃的么？”
阗野：“我都行。”
胡瑶冷笑一下：“哼，说都行的人最难搞。”
阗野垂着眼笑笑，帮她用热水烫碗筷。其实他说的是真话，他吃什么都一样。
“酸菜鱼，干锅包菜，酱油虾，再来个椒盐排条。”胡瑶合上菜谱，瞥了眼阗野，又不咸不淡地对边上的老板娘说了声：“酸菜鱼微微辣。”
阗野表情有些诧异地看着胡瑶。
“别太感动。”胡瑶哼一声。
“吃饭的时候别盯着我看。”
胡瑶咬了口排条，忍不住朝阗野皱眉。
阗野收回缄默的视线，笑着说抱歉。胡瑶又看了眼他的碗，干干净净。
四道菜上齐，阗野就吃了几块鱼片，两三口包菜，那两根排条还是胡瑶逼他吃的。
“这就吃饱了？”胡瑶问他。
“嗯。”阗野喝口水。
“再吃点。”胡瑶给他添了半碗饭。
阗野刚要拒绝，她又慢悠悠补充：“吃完了，晚上有奖励。”
阗野被她勾得一愣，立刻想到那些让他羞赧的体验。幸好他睫毛长，垂下来时，盖住一些情绪。
“也可能不是你想的那种啊。”
胡瑶笑笑。
阗野吃饭间，胡瑶看着玻璃门外的景象。
路灯亮起，在行人的脸上罩下暧昧的朦胧光线，她喜欢观察人。
可这一天偏偏巧，让胡瑶看见王阿云。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乌蓬的黑发挽在脑后，穿着有质感的长衣长裤，每走一步，贴近膝弯的地方就流云般起着漂亮的褶皱。王阿云亲热地挽着身边的男人，那男人戴着墨镜，胡瑶觉得眼熟。
再看，她便想到麦亚闻。
“我出去下。”
胡瑶推开门走出去。
好巧不巧，胡瑶刚追出去，街上车流就密集起来。
等胡瑶强穿过马路，王阿云和“麦亚闻”早没了踪影。该死，她甚至忘了拍照。
胡瑶当即拨通李慧君的电话，打了一下不接，她就再打第二通，铃声响过两遍之后，李慧君接了。
“你在哪？”胡瑶问她。
李慧君沉默几秒后才说：“我在哪跟你有什么关系？”
胡瑶心里一口气上来，冷笑了：“哦，是没关系，我就想告诉你，我看见你的亚闻跟王阿云呆在一块呢！”
“你编谎话编得恶心不恶心？麦亚闻就在我边上。”
李慧君啪一下挂了电话。
电话忙音了，胡瑶恨不能朝着空气挥拳头。
是她看错人了，还是李慧君在撒谎？胡瑶确定不了，心里更烦躁。
等胡瑶臭着脸回馆子，阗野已经把账结了。
胡瑶冷冷瞅了阗野一眼，一句话不说就往外走，阗野拉她，她甩开。
“你生气了？”阗野跟在胡瑶后面，压抑地小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