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第2章2【3】
“听说没,宋家大小姐犯了七出之过被祁家休了,你说她犯的......是哪一条啊?”
“我赌一两银子,肯定是她不检点被郎君发现了。谁家大小姐像她那样,每天抛头露面、争夺名利,真真儿是个不安分的。”
“这都辰时了,宋家小姐还没出面,估计是家里想办法挽回婚事呢。有句话怎么说,一哭二闹三上吊,这女人家只要是豁得出去脸面,郎君一心软事情不就过去了。”
......
坊间传言越发离谱,爹娘听后气得在家破口大骂,直言是家族拖累了我。
我怒极反笑,不过是昨日及笄礼累到所以多睡了一会儿,传言就越发离谱。这世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退婚就必然成了小娘子的错处。
拒绝了娘亲闭府不出的提议,我带着装有定亲信物的包裹出了门,前往祁府退还庚帖。
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件事上我没有任何错处,该避人的不应该是我。
然我踏进祁府,才发现好聚好散,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举目之处皆是与祁家交好的世家公子,祁煜带着林芫坐在主位,让她高声吟诵在书院学来咏梅诗。
他有意抬高林芫,此举自然引来众人称赞。
有年纪小的公子询问:“上京的书院是什么样的?背不出文书,会被夫子打手心吗?”
这个问题一出口,林芫立刻成了焦点。
小厨娘毫无根基,在世家子弟面前难免自卑,闻言侃侃而谈,颇有扬己露才的架势。
我站在院门处略作思索的功夫,她已经从书院规矩讲到了夫子八卦,好似那不是规矩繁多的上京学堂而是祁家的后院。
“可惜我没能通过乡试,不能与祁郎一起参加科考,只能回去再多苦读几年。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如今看来......学子们奋发向上当是如此。”
林芫瞥了一眼祁煜,意有所指。
恰巧祁煜也转头去看她,两个人深情对视,视旁人于无物。
有仰仗祁家的公子适时出声:“林姑娘如此学识已经胜过世间九成女子,何须妄自菲薄。”
“你已是我所识女子中唯一一个有此抱负的,此后若是与祁兄共同在朝为官,也是佳话。”
林芫故作娇羞。
“林芫命贱,当不得如此评价,更不敢妄想攀附祁府。”
“况且公子说得不对,人各有志,只是林芫刚好志趣在此。但也不能因此就看低了别的女子,就比如宋大小姐,听闻她擅长推拿、精通药膳、照顾长辈,这就是林芫望尘莫及的本事。”
“这算什么本事,婢女小厮随便哪个都能做得更好。”
祁煜适时帮腔让气氛越发热烈起来。
“少爷,宋家小姐到了。”引路的小厮也没料到正好撞上此等场景,生怕我当场闹起来。
整个院落因我的到来静了一瞬,紧接着就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将我引到祁煜身边。
“宋大小姐,这个位置是留给你的。”
我无视对方语气中的戏谑,示意婢女将包裹放在案几上。
“你的庚帖和祁家玉佩我都带来了,我的东西呢?”
祁煜脸色一沉,不耐烦地挥挥手:“陈年旧物不记得放在哪里,小厮正在库房翻找,你坐下静候片刻就是了。”
“不必了,你找到后差人送去宋府就是。”
我刚要走,却被林芫拦住了去路。
“宋大小姐,我们正在举办诗会,你要不要留下来一起?”
她眼中却满是得意。
祁煜夸张地笑了起来:“阿芫你不知,不是所有女子都似你这般爱圣贤书。你邀请宋攸宁参加诗会,难不成要我们听她......背诵女戒?”
众人哄堂大笑间,林芫假意道歉。
“竟是如此?那......倒是我唐突了,本想着今日诗会能看到王友军的字帖实属难得,还想着邀请宋大小姐一同观赏呢。”
王友军的书法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是当今文人墨客的榜样。
若是能观摩字帖学得精髓,在下月科举中或许能帮上一二。
见我未曾如愿离去,林芫眼睛一转,扭头看向祁煜:“宋大小姐要留下?是当真也喜欢王友军的书帖还是......为了祁郎?”
“你这般假意逢迎,祁郎是不会回心转意的。不如下个月科举,我带姐姐去科举考场瞧瞧,虽不能入内,但也能长长见识。”
我冷眼看她惺惺作态,心中嗤笑。
这般狐假虎威、傲世轻物的人,当真读过圣贤书么?
【4】
祁府小厮拿着木盒,附身到祁煜的耳边说了句什么,他皱了皱眉,看向我。
“宋攸宁,你的庚帖在此,但另一枚鸳鸯佩暂时无法奉还,东西......丢了。”
我不以为意:“丢了?你确定?”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当真不知?”
祁煜抬手敲敲案几:“祁宋两家百年交好,纵然退婚,我也不至于昧你一块玉佩。”
公子小姐的物件丢失,意味着身边有人手脚不净,主母治家不严,严重者会被褫夺中馈。
祁煜重孝,断不会枉顾祁夫人的名声。
我点头:“林姑娘脖子上那条红绳不曾遮掩过,不妨请她把佩戴的东西拿出来一观。”
闻言,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林芫。
她涨红着脸拽出红绳,顶端挂着的玉佩正是祁煜口中丢失的那一枚。
“宋大小姐,这天下相似的玉佩多了去了,你怎么能证明这就是你的那一块?”
我看了看祁煜,他对着玉佩最是熟悉,真假一眼就知。
他张张口又猛地闭上,最终沉默不语,显然是打算包庇林芫。
但我不会。
“虽然看起来与和田玉差不多,但这玉佩取自上好的岫玉。鸳鸯纹样采用镂空透雕,左侧有一处微瑕,是我儿时调皮摔坏的。”
“最重要的是,将玉佩迎着阳光,中央可清楚看到一个‘宋’字。”
有好事的公子上前接过玉佩,片刻后向众人郑重地点头。
联想到祁煜此前的话语,几乎坐实了林芫偷盗的罪名。
这罪名可大可小,一旦坐实她励志厨娘的形象就有了裂痕。
“祁郎送我的生辰礼过于贵重,我不敢收,得了应允自己去他房间随便拿一个就是。怪我出身贫苦没见过岫玉,以为是普通玉佩才带走的。”
“宋大小姐何必咄咄逼人,我还你就是了。”
美人梨花带雨,可惜我却不是心软的唐玄宗。
“鸳鸯玉佩是什么意思,连三岁幼童也知晓,林姑娘哪里是眼光不好,只怕是好过了头。”
“你!”
“算了,不过一个玉佩而已。阿芫喜欢,你便出个价,我把它买下来就是了。”
见争执有了结果,一直装木头人的祁煜站起来,将林芫搂在怀里轻轻安抚。
一个玉佩而已。
那是我们曾经的定情信物!
我失望地闭上眼,对祁煜的所有情谊,终是在此刻连根拔起,再无任何顾忌。
“宋家祖传玉佩,银钱难以估量,若你坚持就用这个来换。”
我指着小厮刚刚送上的书帖说道。
院中哗然,人人皆道我一个女子讨要书帖如同缘木求鱼。
祁煜玩味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似乎真信了此前林芫所说,我想引他注意的话。
“好,能让阿芫高兴,这书帖你拿去就是了。”
我当即拿着东西转身离去,不愿再多停留一刻。
不想下一瞬,一股大力从身后袭来,险些将我推入了院落的荷花池中。
“不允你这样趁火打劫、欺负祁郎!”
哗啦——我勉强站定,手上的书帖却飞了出去,落入池塘中央。
书帖虽有装裱,但遇水即化,我顾不得理智,聊起裙摆就要下水。
“啊——宋大小姐你,你怎么可在外男面前露出双足!”
林芫大呼小叫,恨不得引来全汴州城的人。
祁煜带着小厮拦住我的,阻止我继续向前摸索的动作。
脚踝被池塘中尖锐的石块划伤,血顺着伤口往外流淌,在水中染出一片红色。
“宋攸宁!那帖子沾水已然无用,你冷静一点,先随医女去包扎。”
有会凫水的小厮跃入池中,不多时将书帖捞了上来。墨迹遇水化开,已然糊做一团。
一代名帖就此损毁,我闭上双眼,希望一切只是我的错觉。
“宋大小姐,书帖是你自己没拿稳,可不能......啊——你干什么?!”
连日的怒火从胸腔中迸发出来,我一把拽住林芫的头发将她拖到池塘边,把头朝水中压去。
或许是感受到生命的威胁,她终于嚣张不起,眼中满是恐惧。
祁煜慌张地掰开我的手,对上我的目光甚是心虚:“攸宁,阿芫不是故意的。”
“滚!”
我一巴掌扇在他脸上,用了十成十的力。
“祁煜,我承认自己曾心悦你。你去上京求学另有红颜知己,我只当你我缘浅,不愿纠缠。”
“但你是非不分,包庇偷盗,连稀世书帖损毁也无动于衷,实在枉读了圣贤书。”
“我宋攸宁自此与你祁煜恩断义绝,绝不后悔!”
在祁煜错愕的目光中,我小心翼翼地收起书帖,带着婢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5】
顾不得处理脚踝的伤口,我急匆匆赶去相识的书肆。
“掌柜的,书帖可还有救?”
“宋大小姐,墨迹遇水晕染,小的无能为力,修复圣手霍老先生或许能有办法。”
“只要能修好,多少银钱都可以,价格随霍老先生开。”
“呵呵,”书肆掌柜摇摇头,“霍老先生三年前就被钱家收为门客,若是宋大小姐有门路,可以往钱家递个帖子。”
我当即捧着书帖赶去钱府。
在钱府门口,我遇到了钱琛。
听我说明来意后他当即答应下来,差人去请霍老先生。
霍老先生接过书帖,看了一眼说“还有救”,拿起工具细细检查。
得了准确的回答,我放下心来,这才注意到钱琛穿着披风显然正准备外出。
“钱公子若有事,不必留在这里陪我。”
钱琛摇摇头:“王友军书帖保存完好的不多,我也不愿见焚琴煮鹤。”
见他坚持,我也不好赶人,只叹他出身商贾不然定会在朝堂大有作为。
良久,霍老先生直起身子。
“宋大小姐不必费心了,这幅书帖是假的。”
“嗯?!”
我大惊,连忙询问原因。
“初时未曾细看,方才细瞧发现书帖是王友军的快雪时晴帖。书写之人虽尽力描摹王友军的笔力,但空有其型未得其魂。”
老先生娓娓道来,从宣纸选材到墨迹晕染无不通晓。我认真聆听受益匪浅。
“你要王友军的书帖做什么?”钱琛突然插话。
只要有心打听自然会知道我参加科考的事,因此我也没打算隐瞒。
“为了学习,我想借王友军的力,登上一座青云梯。”
不同之前在祁府受到的嘲笑,钱琛没有任何看不起我的意思。
他点点头:“我房里有一副拓印下来的兰亭序集,你若有需要尽管拿去就是。”
“兰亭序集?等等......”我有些混乱,“兰亭序集的拓印版有价无市,就算钱府富可敌国,这般珍贵的东西你随意送人恐怕也......”
钱琛拱手:“不必多谢,举手之劳而已。”
我犹豫再三,舍不下书帖,但无功受禄也真心过意不去。
“多谢钱公子,你我不过几面之缘,你却前后帮助我这么多。他日我若是高中,只要钱公子有需要,在不违反律法的情况下,宋攸宁愿凭差遣。”
钱琛眨眨眼,兀地笑了起来。
“宋小姐似乎误会了什么。”
“我帮你,与宋家,与钱家都没有干系。不过是......心悦你而已。”
嗯?!
我猛地抬起头,撞进一双情动的眼睛里。
见我不解,钱琛接着说:“不知宋小姐还记不记得,七岁那年在汴州城西市,给一个走丢的孩子买了一碗馄饨?”
七岁、西市、走丢、馄饨......记忆被碎片唤起,我的思绪不经意回到那年夏天。
那是我随爹娘省亲回来的时候,出门在外吃食多不合口味,因此刚刚进城便求了娘亲放我去西市买些零嘴。
彼时宋家未曾败落,我每月月例充足,还未逛完半条街婢女手上就已经拿了不少。在征求我的同意后,婢女将我送去宋家店铺着掌柜照顾,自己先将东西送回府。
而我就在这期间,从店门口捡回来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小乞丐年纪不大,说不清自己家在何处。看他剃了一半的头发和被刻意抹黑的脸,我猜测是被人牙子拐走的幼童,不知为何半路撇下了。
我让人拿了银钱给小乞丐去街边买了碗馄饨,他尚未吃完就遇到哭哭啼啼找来的小厮。
我见他寻到家人,也不再关注,转头就把这事忘了。
此时想起这些,我忍不住抬眼打量,将钱琛与记忆中的小乞丐细细对比。
这一打量,才发现钱琛生得极好。
身量修长挺拔,面如冠玉,唇红齿白,颇有几分“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的意思。
他说:“当年为免小厮受罚,我没跟爹娘说被拐的事,此后一直到处打听你的消息。”
“原本是想找机会报救命之恩,但后来关注你已经成了我的本能。本想等受室之年请爹娘去宋家提亲,没想到被祁家插了一脚。”
“碍于你有婚约,我只能将心思藏在心里,默默守着。不想峰回路转,还有跟你表明心迹的时候。”
他言辞凿凿,情深意切,直入主题没有半句废话。
但我却意外地放松,甚至脸颊都开始升温。
经历过祁煜这一遭,我不想很快进入下一段情感,但也实在无法严词拒绝他的喜欢。
或许因为他是汴州城第一个支持我退婚的人。
或许是他为宋家注资,送我珍贵书帖的大方太过动人,与他结合能给宋家带来巨大的好处。
或许也是因为他是汴州城最合适我的人。
总之,这一刻,我没有拒绝。
【6】
一月时间转瞬即逝,我提着行囊被家中长辈送进考场。
三年寒窗苦读,从诗词注解到当今政策,我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放榜那日,我坐在马车中,听婢女高喊自己的名字,就知道一切没有白费——
我中了会元。
“会元是宋攸宁?宋家那个大小姐?我还以为是重名之人呢。”
“一众郎君都比不过她,当真是为女子扬名吐气,可恶,为什么我是个女儿身,不然我就能把她娶回家了。”
“醒醒,宋家大小姐即便不是会元,也不是你我能够肖想的。”
放榜处一片沸腾,学子们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人群中,祁府的人很是显眼,祁煜站在所有人最前方,看着我的方向满面惊诧。
“宋......攸宁?”
他看看我,再看看榜单,不敢相信自己输给了一个女子。
祁煜缓缓走到车前:“真的是你?你竟为我熬夜苦读参加科举?”
“只你再聪慧也不可能在一月之内成为会元,可是贿赂考官走了后门?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早知你会为了我的喜好做到如此地步,当初上京求学,我就央了母亲允你我同去,一门双元也是一桩美谈。”
不等我开口,一旁的婢女已然听不下去。
“祁公子,我家小姐早在三年前就折节读书,最近半年更是为科考废寝忘食。恕我直言,小姐中榜无甚关系。”
“不可能,若你热爱诗书,我岂会不知?我......”
祁煜说不下去了,应当是想起自己在上京沉迷林芫的温柔乡,对我多加冷淡的事。
我不予理会,偏过头不肯再看。
可这人脸皮越发厚了,绕到马车另一侧高喊起来。
“攸宁,我知道阿芫的事让你受了委屈。你若介意,阿芫可以不为贵妾,只做一个贱妾,我保证她绝对越不过你去。”
见我不理,复又喊了一句。
“还吃醋?那就让阿芫以一个普通侍婢的身份入府,连在爹娘面前过明路的机会都没有,连卖身契都可捏在你手里,不喜欢就直接发卖出去。如此你可欢喜了?”
这话属实荒唐。
我被呕得连隔夜饭都要吐了出来。
“祁煜,当年同意与你定亲,真是我眼瞎了。”
他笑得自负:“爱之深责之切,攸宁,祁府的女主人还是你。”
当真是得了失心疯,应当送去保和堂狠狠扎上几针。
祁煜不顾婢女的阻拦想要闯进马车,我随手拿起一方小砚台将人砸了出去。
他弯腰拾起砚台,看见上面清晰的钱字,渐渐收起脸上的笑容。
“呵,原来是跟钱家搭上关系了。”
那砚台是钱琛送给我的,被祁煜的手碰过,我也不想再要了。
祁煜不肯错过任何诋毁我的机会,嘲讽的话语连珠炮似的喷了出来。
“是我小瞧了你,这边与我定亲,那边还能靠一张脸搭上钱家。”
“钱家是什么地位,跟宋家天壤之别,你难道妄想嫁过去当正头娘子?”
“别做梦了,别说钱小公子比你还小两岁,钱老爷与夫人恩爱纳妾也不会要你。你别被人玩弄还不自知!”
他口吐恶言,丝毫不顾及周边的人。
“啪——”
祁煜被人狠狠地推到一旁,摔进了泥泞的土坑里。
我抬头,看见钱琛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
“我与攸宁的关系,就不劳祁公子操心了。”
他一把将我揽在怀里,大声宣告主权:“攸宁生的漂亮,人又聪明,对上孝顺,对下温柔。若她肯嫁我,我自是喜不自胜。”
我回握住他的手:“你怎么来了?”
钱琛隐晦地将祁煜踹得更远了一些,方才低下头跟我撒娇。
“我听说有人惯会榜下捉婿,怕你被人抢走了,转成来捉你。”
“宋攸宁,我以钱家下任家主的身份,请你出席今晚钱府的宴席。”
【7】
夜晚前往钱府赴宴,我特地换了一身与钱琛衣色相配的长裙。
钱家不愧是商业巨贾,家中院落繁几,摆设讲究。
毕竟是钱家主办的宴席,钱琛作为独子必须跟着爹娘迎客,但也遣了得力的小厮到宋家这边说明情况,还贴心地为病弱的爹爹多加了两层暖垫。
但这些都做得隐晦,旁人不注意是发现不了的。
我跟着爹娘刚一入座,祁母就带着祁煜艰难地穿越大半个厅堂凑了过来,硬生生挤走同桌的李家母女,恬不知耻地发起聊天。
“攸宁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如今中了会元更是身价高涨。唉......都怪那狐狸精转世的小厨娘,挑拨得攸宁和阿煜离了心,把我千挑万选的好儿媳弄丢了。”
“攸宁,伯母放下长辈的面子,替阿煜再问一句,他现在已然知错,你们能不能......”
“哎哟哟,祁家夫人,我就迎个客的功夫,你怎么就跑到这桌来了,这桌啊都是我钱家的姻亲......哎?李家呢?我媳妇儿那么大一个娘家哪去了?”
突然出现的钱家表哥打断祁母的话,皮笑肉不笑地将她请离。
多亏他的大嗓门,所有来赴宴的世家都知道祁府霸占他人座位的事了。
钱琛躲在门外冲我调皮地眨眼,我不禁笑出声来。
但这还不是整个宴席最大的闹剧,在宴席接近尾声时,林芫出现了。
明明是喜宴,她却身穿一身白装,一进门就哭倒在主桌旁。
见林芫张嘴要说什么,祁母一个健步冲上前,狠狠拽住她的手。
“这是钱家宴席,整个汴州城有头有脸的世家都在,你休要胡闹,赶紧回客栈去!”
“回去?阿芫如今......还能回哪里去呢......”
似乎看不懂祁母眼中的警告,林芫冲着主桌的县太爷磕了两个响头:“青天大老爷在上,小女林芫怀了祁家大少爷祁煜的骨肉,祁家夫人看不上我的门第,想要硬灌我红花汤,还求您做主......”
“轰——”
一石激起千层浪,林芫的话引得大家议论纷纷。
祁母自觉被伤了面子,顾不上体面,亲自动手扇了林芫一个耳光:“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未婚先孕不检点,休想怪在我儿身上。”
能哄了祁煜偷尝禁果,林芫自然也不是善茬。
她深知凭自己无法对抗祁母,只能利用自己楚楚可怜的外表:“半月前祁大公子送阿芫回客栈,见月色皎洁,兴致所起偏要拉着阿芫饮酒作诗。之后......我一介弱女子哪里抵得过成年男子的力量......”
“待阿芫生下孩子可与祁郎滴血认亲,大夫人何苦现在就咄咄逼人......难不成......真要逼得我带着祁家长孙投湖自尽才肯罢手吗?”
林芫当众哭闹,可谓是将祁家的脸皮放在地上摩擦。
祁家已是她能攀上最好的门第,为此她连祁煜的拉扯都不听。
她眼泪汹涌,一张嘴却能将祁母祁煜两个人说得哑口无声。
最后还是祁父见事情超出掌控,下令将人带回府中再议。
一家子拖拖拽拽时,钱琛上前挡住他们的去路。
“祁老爷,祁家的家事我不欲多管,但若是祁大公子再来骚扰我心悦之人,琛就不得不去祁府讨个说法了。”
“是你?!是你让你把这贱蹄子放进来的!”祁煜目眦欲裂,想要上前与钱琛动手却被祁父按住。
祁父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敢问钱公子心悦之人是......”
钱琛在众人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向我走来,站定后微微俯身,做出自愿臣服的姿态。
“是宋家大小姐,科举会试的会元,宋攸宁。”
“琛对宋小姐仰慕已久,自知配不上宋小姐英才,本打算孤独终老。”
“得宋小姐怜惜,允琛一个追寻的机会,琛此后必然锻炼己身,争取早日抱得美人归。”
不少人早已得知钱琛榜下捉妇的传闻,此刻亲眼所见仍旧震撼非常。
爹爹和娘亲笑得合不拢嘴,特别是娘亲,将钱琛上下打量,越看越满意。
祁煜猛地推开林芫:“钱公子,宋攸宁曾与我有过婚约,你就不介意吗?!”
钱琛不屑地撇撇嘴:“我只会心疼她曾经所托非人。”
祁煜还要说什么,被钱家小厮眼疾手快地捂住嘴拖了下去。
【8】
后来我参加殿试,被圣上钦点成了探花。
游街被不少青年扔了荷包,气得钱琛半夜翻墙过来跟爹爹商议提前成婚。
我并没有表示反对。
钱琛会熟记我的喜好,甚至亲自下厨为我烹饪美食。
也会不顾他人眼光出入胭脂铺,只为我挑选惊喜礼物。
他家产富可敌国,却从不会因此生出傲慢之心。
他会怜悯路边乞儿,但也不会任凭对方索取。
他出身商贾不能入仕,但从不会想要拉我下泥潭。
跟他在一起,我可以放下所有防备和心神,感受被宠爱的喜悦。
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至于祁煜,在听闻他的消息已经是我第二年上任吏部侍郎三个月后了。
听闻他纳了林芫,却只肯给她侍妾的位置,被林芫指着鼻子大骂一场。
后来林芫生产时,祁母不肯给她请稳婆,最终孩子难产,林芫也险些跟着去了。
她坐月子期间敲响登门鼓,状告祁母蓄意谋杀。
祁煜为救母亲,每日奔走,学业因此荒废,竟连会试也未曾通过。
或许是听闻我与刑部主簿交好,他寻来我府上,自愿当个没名分的面首。
为了防止家里那位吃醋,我不曾出面见他。
只告诉他:“你野心太盛,不似阿琛这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男子讨人欢心。”
小厮说,祁煜离开时满面苍白,失魂落魄。
但那已经与我无关了。
此刻,钱琛正躺在床榻上,墨发如瀑,衣衫半解。
“娘子,为夫已经暖好床,我们该就寝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