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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星期五我接到一个电话,收到一份请帖,是方玉珩和彤彤的订婚请帖。

    电话是彤彤打的,请帖是彤彤送来的。她很尊重我,不是快递、不是佣人代劳、不是朋友转交,是亲自送来的。

    我请彤彤在公司楼下连锁咖啡喝了杯澳白。

    她坐在我对面,脸上透着喜悦。我不确定这种喜悦和微笑是否是由订婚带来的,由方玉珩带来的,因为她不订婚的时候也顶着一张充满喜悦的脸。只不过真喜悦假喜悦,我就分不太出来了。

    老实说,接到彤彤电话那会儿我心里特别不舒服,毕竟我一直自恋地认为方玉珩对我有那方面的意思,此时我才醒悟过来,是我自作多情。

    他可能只是一个好人,一个热心肠的好人,他陪我看日出、赶海、送我网球拍,只是因为他是我妈干儿子,他对我的家庭十分了解,他感觉那些人不爱我,他觉得我寂寞寥落。

    他可能认为,十来岁的女孩儿,无论如何也该获得一些关怀和爱。

    他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在国外那些年,方玉珩一直在我心底放着。我知道我的行为总不着调,我看着着实也不像什么痴情种,但我真的就是惦记他啊。

    我总是忘不了东港的日出,那天海边风巨大无比,仿佛要把头吹断。我跟方玉珩说,咱们要是齐刷刷在海边断了头,是不是会成为一座奇观。

    方玉珩说:哪有人会被风吹断头的

    我说:如果在海边造两座断头石像,会不会有游客过来参观

    方玉珩哭笑不得:我觉得不会。

    我又说:三亚的天涯海角,那不也就是一块写了字的石头吗。我的断头石像不比那有意思多了

    彤彤在电话里告诉我,她半小时后给我送请帖来。我说好,然后就一直站在咖啡厅门口等她。榕城冬天的风很大,但写字楼附近的风大不过海边,不会把脖子吹断,只是会让脸有些麻木。

    在咖啡厅坐了五分钟,彤彤象征性喝了一口咖啡,表面拉花形状几乎还是完美的,她笑着跟我道别,说自己还得赶去送另一张请帖。

    我说好啊,我祝她订婚快乐。

    回公司磨蹭到下班时间,我本来想约着小蜜蜂去酒吧喝酒,但她告诉我,因为上回进派出所的事儿,竹蜂跟龙哥闹掰了,现在还在找下家。她今天要跟虞槐约会。

    原定计划就此打乱,我在街头晃悠了一阵,实在是冷,我受不了了,打了个车,让司机漫无目的地开了会儿。师傅绕圈绕得心烦,我听到他在前排唉声叹气,我说,麻烦您开回我上车的地方吧。

    我准备去找严靳,我不知道他那栋楼叫什么名字,我也不想打开地图看。

    下车后,我步行过了桥,我走到那栋楼里,我上了二十八层,万恒的前台很漂亮。她问我找谁,有没有预约,另外还有什么需要。我说,你皮肤真好,你们怎么现在还没下班

    前台小姐耸了耸肩,她看向我身后,喊了声:严律!

    我回头看他,他的表情好冷静,我说:看到我一点都不惊喜吗

    严靳带我去了他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好暖和。他们这栋楼的暖气好像比我们那边更强一些。

    他说:我还得见个客户,你自己玩会儿。

    我坐在他的办公椅上转了两圈,我本来想说,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过来找你吗,这时他秘书来了,我对他挥手:你忙吧。

    严靳办公室很大,比我那逼仄的工位强太多。我看这人啊,还是要有上进心,要当领导,至少需要个独立办公室,否则前后左右无数双眼睛盯着,没半点隐私,哭笑都不自由。

    我在充满了隐私和自由的大办公室里转悠、东看西看,然后回到椅子前坐下,趴在桌上打了个盹儿。

    醒来发现他还在忙,我又调了个方向继续睡。

    这次睡得比较沉,睁眼已经十一点半,律所里除了我和他之外,还剩几个打印资料的实习律师。

    严靳站在窗户边,招呼我去茶几上吃东西,茶几上摆着几个打包盒。

    我问他点的什么,他说不是外卖,他跟客户聊完事情,一块儿出去吃了顿饭,是从餐厅带回来的。他又补充道:放心,不拿剩菜剩饭打发你。

    我用手背蹭了蹭眼睛,我说我去洗手间漱个口。

    我坐在沙发上,严靳看着我吃饭,我喂了他一块牛肋条,我说:要是我中途醒来,发现你丢下我去和别人吃饭,我会很生气。

    我知道。他笑着看我,但我也知道你不会在十一点之前睡醒。

    我哇!了声:这么了解我啊,万一有意外呢

    他说:那就承担后果,怎么惹生气的怎么哄回来。

    他表情好认真,仿佛不是说笑,但我被他逗笑了,我说你再给我泡杯茶吧,上回的红茶蛮好喝。

    吃完饭严靳问我,回酒店还是回他家,我思忖片刻后说,我想去东港看日出。

    他问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他。

    我说不知道,有点无聊。我捧着茶杯喝了一口,又说:方玉珩跟彤彤订婚了,是不是没请你

    他说:走吧,去东港看日出。

    我笑嘻嘻地问他:是不是真的没请你啊你这么不受待见

    他拉开抽屉,给我看请帖,他说:二十六号我去接你

    然后我跟你手挽手出席

    他点头。

    我做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疯了吧,二十六号,我三叔在,我爸妈在,连老头儿都要从山上下来。

    严靳说:还以为你无所谓。

    我说:我是无所谓,我只是不想解释。

    出发去东港前,我们先去了一趟便利店,我拿了薯片、软糖,黄油饼干、还有六罐啤酒。严靳买了热拿铁和暖宝宝,我的衣服被他贴了个遍,一路热得我脸颊发烫。

    市区到东港两小时车程,我们凌晨三点到了海边,我探出脑袋企图望眼月亮,海风夹杂着浪涛声袭来,立马把我搞得泪眼汪汪、溃不成军,我缩回脑袋,关上窗,我问他早上几点日出。

    严靳看了眼手机,说七点二十。他让我去后排睡会儿,我说那你也跟我一起去,你车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我脑袋没地儿放。

    我躺在严靳大腿上,身上还是热乎乎的,我没什么困意。他坐在窗边,没睡觉也没看手机,我问他:你在看月亮吗

    他摇头,说:月亮不在这个方向。

    我仰头望着他脸上的月光,我说:好不公平,月光找得到你,你找不到他。

    严靳低头看我,他脸上的月光随着他的动作消失了,他脸上只剩一片暗影,月光也找不到他了。只有我可以。

    我盯着他眼睛看半天,坐起来,吻了他一下。他托着我的后脑勺,闭着眼睛给我回应。我把手|伸|到他衣服里,他按住我的手,在亲吻我的间隙,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就这样吧,脱了会冷。

    ......

    在车里乱来,我还是头一回。

    毛衣上的暖宝宝持续不断地发挥作用,结束的时候,我居然出了满头汗。我伸手去摸严靳的脸,他的身体也很热、很烫。

    天上的月亮消失了,月光消失了,此刻的天是最黑的,过不了太久就会迎来黎明。我们藏在夜色里,浪涛和风吞噬响动,没人发现我们。

    我跟方玉珩来东港看日出是夏天,夏天海边人很多,有人通宵等待,有人放烟花。相较而言,如今的海边就显得寥落。

    我坐在旁边台阶上吃薯片,一边抖一边吃,隔三差五喝口严靳保温杯里的咖啡。咖啡是昨晚在便利店买的,买完他就给倒进杯子里了,我夸他有先见之明。

    等我吃完半袋薯片,海平面上浮现出了层次不同的红光。海风越吹越猛,我问严靳:会不会把我脖子吹断

    他揽着我的肩膀笑,他说:很有可能啊,你脖子那么细,小心些。

    我心头一动,眨了眨眼睛说:如果在海边造座断头石像,会不会有游客过来参观

    会吧。严靳说,很多著名景区也只是几块破石头,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他这话着实把我惊到了,不是惊喜,不是惊讶,是惊恐带着慌张。我很少跟人一拍即合,大多数人觉得我想法奇怪,行为也奇怪,我很少遇到同类,我也从不觉得严靳会是我的同类,他的社会化程度太高了,他跟我是反着方向生长的。

    我怀疑他在我身上安装了带窃听功能的追踪器,并且能够一气儿续航近十年。

    我说:你好幼稚。

    他说:在海边造个无头石像,再策划一条沉浸式探案旅游路线,说不定效益不错。

    严靳刚才那几句话在我心里盘旋,我无心看日出了,我不知道太□□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等我回过神,整个海面已经金光灿烂,有好多海鸥在飞、在叫,我回车上拿黄油饼干喂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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