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下班我跟着小蜜蜂乘坐2号线,挤了四个站,出地铁口步行七八十米,一阵寒风带着炭火与食物的香味钻到我鼻腔里。这阵味道我再熟悉不过,毕竟我已经是虞槐家烧烤店的外卖常客。
虞槐家的烧烤店叫老于烧烤,我之前就纳闷儿,今天可算找到机会找小蜜蜂解惑。
我问她,虞槐的爸爸不姓虞吗小蜜蜂搓着手看我,从兜里拿出纸巾蹭鼻子,她鼻头被冻得红彤彤,她说,虞槐爸爸姓yu啊。
我正要说话,她一摆手继续道:但不是虞槐的虞,是‘由于’的‘于’,她弓着身子哆嗦了几下,表原因的那个‘由于’,不是吃的‘鱿鱼’。
我倒退着往前走,哈哈笑,我说我当然知道,我抬手指了下斜后方的红色灯箱:店名上不都写着吗。我就是好奇,为什么不是同一个字要方便你就跟我说,如果涉及隐私就不用告诉我了。
小蜜蜂说:也没什么隐私,就是虞槐出生的时候,她爷爷找大师起名,大师掐指一算,说,你这丫头未来有出息啊,但你家这姓太轻。她爷爷马上就问,太轻有什么问题大师说,家里拽不住她啊,她有主意,有思想,本事大了就容易飞走,飞走了就不旺家族,只旺自己了呗!小蜜蜂说着,拉了我一把,我差点撞到电桩。
还没说完呢。小蜜蜂笑了声,虞槐爷爷告诉大师,咱家以前不姓‘于’,原本是姓‘虞’的!这个姓够沉吧大师点头,连声说了三个‘够’。全家上下喜笑颜开,火速达成一致,把她的姓给改了。
你知道得还挺详细。
虞槐声情并茂给我们复述。小蜜蜂说,这也是她家姨婆讲给她听的,姨婆年轻的时候爱给人讲评书。
走到烧烤店门口,小蜜蜂拉着我停了一步,她说:等一下,我得先给你讲讲老于烧烤用餐注意事项。
我一愣:吃个烧烤还有注意事项
小蜜蜂点头,我在接近零度的空气里,听她讲了整整五分钟。我吸了吸鼻子,说:你早干嘛去了,在公司的时候说不得,非要拉着我吹风。
小蜜蜂嘿嘿笑:这不走到门口才想起来嘛。
原来,虞槐和牙牙在同一个院子长大,一个是远近闻名的好学乖乖女,一个是臭名远播的社会小流氓。
十来岁时,牙牙跟超越搞起了乐队,街坊四邻认为,小流氓干不出正经事,唱歌、玩乐器,一定都是为了打架、斗殴、乱搞。
虞槐父母三令五申,不准她和牙牙走近。他们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以后是要干大事的,他们每天熬到三更苦心经营烧烤店,一路让虞槐念私立、上名校,交体面的朋友。
虞槐跟小蜜蜂念同一所大学,她在学校艺术节看到小蜜蜂唱歌,一下就被吸引住了眼球,后来俩人机缘巧合认识了,虞槐说,自己有个发小,也搞乐队。
在她的牵线搭桥之下,竹蜂成立了。
竹蜂成立那天,大家在学校门口小饭馆聚餐,虞槐拿出一个笔记本,笔记本很陈旧,每一页都是手写歌词,中英文都有,她说是从初中时代累计至今的,她说她一直都很羡慕牙牙。
小蜜蜂骄傲道:她真的特别有才华,而且学习能力很强。去年我才开始教她弹吉他,现在已经有模有样了。我们写曲子的时候,她也会给出很多意见,虽然表述不够专业,但每句话都在点上。
我了然点头:所以她父母只当你们是牙牙的朋友。
小蜜蜂说:是啊,虞槐晚上偶尔会过来帮忙,她爸妈都不让她过来给我们桌上菜的。她附在我耳边低声笑,但在那种情况下眉目传情还蛮刺激啊。
入座后,我给严靳发消息,我问他到哪儿了,我没跟他讲老于烧烤用餐注意事项,说起来长篇大论打字太累,而且他本来也不是会在这种情况下,主动和谁热络来往的类型。
严靳跟牙牙同步进店,他俩外形画风极为不同,看上去特别滑稽。
牙牙远远跟我们打招呼,也跟老板、老板娘打招呼,他喊:于叔,刘阿姨!今晚生意好啊!
他口中的于叔朝他点头,刘阿姨简单回了句:今天也跟朋友来啊。同时诧异地看了严靳一眼。
严靳在她的认知里,肯定算体面人那一挂。按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他无论如何也不该跟牙牙混在一块儿才对。
于叔手脚麻利,上菜速度很快,刘阿姨给我们搬来三件啤酒,二话不说就开了一打,然后把开瓶器扔给牙牙,说:你们自便啊。
阿池把外套脱了,露出满胳膊纹身,他眼角还有昨晚留下的伤痕,嘴角也贴了创可贴,看上去就是不好招惹的模样。隔壁桌两个小女孩,悄无声息地换了座位,刘阿姨看着我们,无声叹了口气。
我挺理解她的,我妈从小也跟我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觉得这话没毛病。
可什么是赤什么是黑,人的眼睛就一定准确吗看到皮囊就能看到心里吗人类不是高级物种最会假装吗
小蜜蜂主动向严靳敬酒,说昨晚实在感谢,严靳说不用搞这些,大家随意就好,但他还是把杯子里的啤酒喝了。
我坐在旁边懒洋洋看他,我还挺喜欢看他坐在烧烤店这种烟熏火燎的地方,有人味儿,比私人会所、高尔夫球场、豪华邮轮、度假别墅之类的顺眼。
看我做什么他问。
人的脸不就是用来看的吗我喝了杯酒说,你还害羞啊
严靳笑了下,他问我虞槐怎么没来。
我说:你想她啦
严靳说:她父母不知道她与你们来往吧
我睁了睁眼睛:严律厉害啊,这都能猜出来。
他递给我一根牛肉串,我扯下一块肉,烫得直哈气,忽然就想要喝点甜的。我站起来,跟大家说,我去对面买奶茶,要喝什么口味,发群里。群是昨天晚上在派出所门口建的,群名叫谨遵教诲,改过自新。
严靳站起来,跟着我去奶茶店。
他站在门口跟我说:以后想吃烧烤还是点外卖吧,你尽量少过来。
我转头问他:为什么刚烤出来的更好吃啊。
他回头看了眼老于烧烤放在路边的红色灯箱,他说:这事儿就是个雷,迟早要炸。
我没吭声,我觉得他太警觉了,可能是律师的职业病。
晚上十一点虞槐来了。她笑嘻嘻走到门口,脱下大衣,刘阿姨把她拉到身边替她搓手,问她冷不冷。虞槐很乖巧地摇头,同时偷着跟小蜜蜂交流眼神。
小蜜蜂特别乐在其中,没看几眼脸都红了。不是害羞,是激动和兴奋,她觉得这样刺激。
我品不出这有什么好刺激,她们都还是太乖,刺激感的阈值太低,好容易就能得到满足。
可能是因为身心放松,我这天晚上喝了很多。其实我没觉得醉,就是笑声比平时大,讲话的声调也要高些,我拉着严靳的胳膊跟他说悄悄话,我不太能记得具体讲了什么。
第二天去公司上班,小蜜蜂说我昨晚亲了他,她还很小心地问我,严靳不是有妇之夫吧
我说不是,我说他这种人应该一辈子不会当有妇之夫。
小蜜蜂又说:昨天晚上你拉着他不让走。
不让走我努力回想了一下,他什么时候走的他提前走了吗
小蜜蜂点头:严律师说今天要开庭,十二点多就离开了,我跟他说放心吧,我会把你安全送回住处的。
然后呢
然后你就抓着他耍赖,抱着他脖子不撒手,你问他开什么庭,打什么官司,他说离婚官司,你说,不会又是前女友的离婚官司吧他点头,说这是另一位。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搞对象都是为了给律所创收吧,看谁容易离婚,就直接贴上去。
你昨晚也是这么说的。
我摸着额头笑:看来酒精不影响我的反应和判断啊。我又问,他怎么回答
没说话。趁你捂嘴大笑的间隙,起身走了。
我耸了耸肩膀:好冷漠哦。
小蜜蜂问:你不会当真喜欢他吧这种老手,怕是一辈子不懂收心的。
我认真想了想,对小蜜蜂摇头,我说我不需要他收心,我一天天都心花怒放,我为什么要让他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