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原来他不愿意让她知道和参与他的事情,只是怕州港的事情再次重演。眼泪模糊视野,她眼前的一切景物在刹那间变得抽象混茫。
没什么。
既然是意料之中,那就没什么。
“哦,好吧。”顾迎清没料到自己会一边哭,一边用这种不稳又平静的声音说出这么一句话。
见她泪珠断线般往下淌,又源源不断地有泪水蓄满眼眶,程越生霎时后悔心软,喉结一滚,大掌抚上她的脸,“顾迎清……”
她像没听见,兀自说:“可是我说过,不要因为可怜我跟我在一起。”
“我也说过,我不是因为你去的州港。”
顾迎清眨了下眼,眼前清晰了一秒,复又模糊,她低声说:“我怀孕了。”
程越生倏地愣住。
大概是他的拳头落到别人鼻梁上的一瞬间里,对方的感受。
“我之前在纠结,不知道你想不想要它,我们这样的关系,又该怎么面对可能会有的非议呢?”顾迎清抿了下唇,像她平时说话那样,声音低缓又温柔。
她去拨开程越生的手,他没使力,被她拂开。
“但这些现在都不是问题了,我不要它了。”
第302章
别赌气
顾迎清说出这句话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感觉,也许是因为这个受精卵来得过于突然。
又也许从一开始,“怀孕”这件事带来的反应总让她想起过去的经历,包括想到这两个字,她都很痛苦。
如果说,非要她找出那么一丝称得上是喜悦的感受,那就只是她告诉自己,这是她和她喜欢的人的孩子。
是她和程越生的孩子。
只有这样她才会好受一些。
然而某些悲观的时刻她会想,程越生知道后会不会让她打掉,即便她没有多希望怀上这个孩子,可只要想到这个可能,仍会心如刀绞。
可现在,都不重要了。
她任由泪如泉涌,绕过他要离开。
程越生难得被某件事的发生杀得措手不及,半天没冷静下来,只是及时拦住她,单手把她带回怀里。
两次戴套都能怀上,谁能想得到?
顾迎清不愿意被他抱住,一边挣扎,一边说:“你这回也不必愧疚,是我的原因。”
她之前想不通,每次都做了措施,戴套怀孕这种小概率事件怎么会发生?
后来回忆起在老家那回,她例假刚结束,换套的间隙是她没忍住。
事后觉得例假刚结束肯定在安全期,而且就那么一下,也就没有吃药。
程越生犹豫一下,“去检查没有?”
这会儿想起上周有天晚上,她说想见他,声音失魂落魄的,大概就是因为发现怀孕。
顾迎清声音极轻,带着细微的瓮声,“没有,过段时间去做手术之前会做个检查,还小,说不定可以药流。”
她觉得晕,呼吸堵在嗓子眼,进不去下不来,说起话来感受不到声音和情绪,不像在说自己的事。
程越生在她脸上除了眼泪看不到情绪,略感心慌,放低声说:“是我错,别赌气。”
他掌心托住她的脸,指腹揩去她的眼泪。
顾迎清问:“你这是想要留下这孩子的意思?”
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
“嗯。”他应声。
顾迎清摇头:“我不要。”
他指腹越是轻柔怜惜地在她脸上摩挲,她心下越是荒芜空洞,“我不希望它一生下来就有个未来会生死难料的爸,甚至它妈都不知道它爸在哪里干什么。何况它爸对它妈只是愧疚,又能有多喜欢它?”
程越生被堵得说不出话,气焰全消,一时间也顾不上面子,先服软再说,“我说的气话,能不能忘掉?”
“你气?你有什么可气的?”顾迎清语无波澜,用词却相当讥讽,“你现在又道什么歉呢?是因为我怀孕了,你觉得你又有责任了?”
她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的手。
程越生温声:“我说过了那是气话。”
“情急之下说的才是真话。”
他说什么顾迎清都听不进去,眼泪渐渐收住,她自己抹抹脸颊残余的湿意,“我有些累了,想回去。”
程越生怎么可能让她自己走,“别折腾,今晚就住这儿。”
“我要回去。”顾迎清不知道在坚持什么,但就是一刻都不想多留,要走,被他拦住去路。
他体型完胜,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顾迎清不再挪动,站那儿跟他僵持。
一天没吃什么东西,情绪大起大伏,顾迎清不好受,头晕耳鸣一起袭来,她面上未显,木然说:“能不能别搞我,我很难受,需要吃东西和休息。”
“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做。”
顾迎清知道他什么臭脾气,他不让走,她大概率是走不出这个门,低声说:“随便。”
一阵一阵的眩晕和频密手抖袭来,神经突突地颤,心脏发紧,她觉得大概又是那什么发作,径直往卧室里走,一头栽在床上。
最近做饭阿姨三餐都在,顾迎清来的时候一门心思径直冲上楼,没注意厨房里备菜的阿姨。
阿姨发现进来个人,认识她,想打招呼,又被她气势唬愣住。
程越生招呼楼下阿姨,让人多准备两个菜,想了想又添了要求,说:“清淡些的最好。”
医生来得不是时候,刚才正准备换药。
程越生进了书房,怕顾迎清趁他不在跑了,没关牢书房门,方便随时盯着外面情况,书房是卧室下楼的必经之路。
他坐在独凳上,将睡袍往后一褪,露出健壮的后背上身。
右肩胛与下背部之间的部位斜贴着二三十公分长的纱布,纱布上已经渗血,医生低斥:“怎么裂开了。”
程越生不以为然说:“手臂活动必然带动下背部肌肉,裂开很正常。”
医生在背后翻他个白眼,有够不知死活的。
纱布揭开,一道缝合好的狰狞伤疤从肩胛骨下缘斜拉到下背部,又深又长,经过好些天,已经半愈合的伤口浸出鲜血,除去被纱布吸收的血液,还有新凝成的血珠。
医生熟练地清创止血,上药。
程越生挺直背脊,两臂微屈,手掌撑在大腿上,受痛后绞着眉头,一声不吭,只见背阔肌肉因隐忍而收紧鼓起,轮廓更加明显。
处理完伤口,医生离开前,再三叮嘱不要碰水,注意动作幅度,暂时不要提重物之类的。
程越生拉上睡袍,随口一应:“知道。”
医生看他也不怎么上心的样子,觉得很难搞,心里又气又烦,照这样下去,他岂不是天天都得往这儿跑,没完没了?
回到卧室,程越生站在起居室看向里间,床上躺着个人,他视线垂落,脚下一两步远的位置,地毯上被他刚才扔的烟灼了个洞。
程越生以为她睡着,拿起茶几上的烟和打火机,走到起居室外的露台,单手撬开烟盒,抽出一支放嘴里,把烟盒扔一边。
夜里估计要下雨,傍晚天色乌沉,还起了风,他眉心拢起,护着火苗点烟,微眯着眼吸了第一口。
随后便捏在指尖任燃,拿烟的手撑在露台栏杆上,他眺望远处良久,又倏地抬手,深吸了口烟。
顾迎清挺过那一阵,身体疲软至极,刚才连带着肚子都跟着发紧,她心里没来由害怕,哪怕已经决定不要,还是一直躺着,直到小腹的不适消失,心里才安定下来。
她没睡着,也知道他进来了。
第303章
够了
从傍晚的尾巴到彻底入夜那段时间,天空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幽蓝至漆黑。
室内寂静,陷入黑暗,只剩暴雨前狂猎的风声。
一人在里一人在外,心思各异。
燃完那支烟,程越生进来,开了灯,发现床上的人动了动。
他顿了下,知道她醒着,走进去,“等下吃饭了。”
故意不给动静。
程越生径直走到床边,俯身左手撑在她身侧,低头用唇贴了下她侧脸,低声说:“起来。”
顾迎清果然睁开眼,反应极大地喘着气瞪他,不讲话,但用行动直接告诉他:不准碰我。
程越生半伏在她身上,朦胧中睨着她的脸,故意犯欠地亲了下她唇。
顾迎清咬着牙关,抗拒地偏开头。
程越生沉默地追过去,含住她唇瓣,短短停留,又在她挣扎中吻她嘴角和下巴,随便她怎么躲,他逮哪儿亲哪儿。
顾迎清讨厌他在这种时候强硬地跟她亲昵,更讨厌自己一被他气息包围,心智就像被裹挟。
她最后放弃挣扎,平躺着一动不动。
程越生蹭着她柔软的唇瓣,得寸进尺地想撬开她唇齿,顾迎清屏住呼吸,紧闭嘴唇。
“张开,”他贴着她的唇低而含糊地哄,又啄一下,“快点。”
顾迎清心下茫然,对他既气又恨,却又抵抗不住此时的柔情,不由自主地张开了一点唇。
程越生满意地深深吮住她唇,舌尖探进去,在男女之事上,他一向是大开大合追求放浪畅快的风格,吻也一样,用力深入又缠绵。
眼看筑起的城墙在点点瓦解,顾迎清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无意识地掉眼泪。
一点声音都没。
直到她濡湿的睫毛蹭过他的脸。
程越生这才一停,叹一口气,无可奈何的语气:“能不能别哭?”
顾迎清反问:“受不了我哭?”
他顿一顿,“受得了。”
“那你受着吧。”
程越生无声又短促地勾了下唇,抬起右手给她擦掉眼泪,“走,吃饭。”
阿姨将菜碟上桌,将一切准备妥当后,悄咪地用余光打量了一眼这对男女。
程越生让她先下班,她一刻不多留,立马开溜。
外头很快风雨交加,雷声大作。
顾迎清的孕反还没有到很严重的程度,属于容易反胃干呕,但吐不出什么来的阶段,偶尔受不了油荤。
更让人难受的是胃胀气,她盯着那几样清单小菜夹了几筷,才几口就感觉撑到嗓子眼。
她搁下碗筷,说不吃了,上去洗完澡出来,雷声已经停息,雨势也缓和。
程越生正在起居室,面前摆着电脑,一边看工作邮件,一边跟他儿子视频。
程之兖在上厕所,有一点点便秘,坐在小马桶上,抱着手机看他爸。
“爸爸,刚才打雷超大声,你听见了吗?”
“我又没聋。”
……
“爸爸,你别盯着电脑,能不能看看我?”
程越生看了他一眼。
“爸爸,你看得不认真,再认真看看我。”
程越生哼笑了声,“别墨迹,赶紧拉。”
小孩儿叹息:“爸爸,这事又急不得,你以为我不想快点呀?”
……
一声声“爸爸”在顾迎清耳边盘旋。
她洗澡时尽量放空脑子,什么都不敢去想,此时听着父子俩对话的声音,像一个火引,重新点燃炸弹的引线。
她联想到肚子里那个。
顾迎清脑子纷乱,想要离开卧室去客卧。
刚走出起居室,程越生挂断视频,喊住她:“去哪儿?”
“别的房间。”
他声低但强硬:“不行。”
程越生说完站起身,把那像是没听见他声音的女人拉住,轻一蹙眉:“又怎么?”
顾迎清眼睛直愣愣,没焦距地看着某处,不做声。
“想什么?”他耐着性子问。
“想尽快做手术。”
程越生霎时皱起眉,“不是说留着?”
“说得简单,”顾迎清不假思索,语气利索,一点不符合她现在神不守舍的表情,“刚才我问你要不要的时候,你根本没认真考虑,顺嘴就说了。”
程越生说:“这事有什么需要考虑的,有了就要。”
“你以为多个孩子就是多张嘴,多副碗筷?我和赵家那边的恩怨,还有你要报仇,以及你跟我……”
他不想往下听,打断她的话:“这对要不要这个孩子来说,都不是问题。”
顾迎清抬眸看着他,“那什么才是问题?经历怀孕生产痛苦的是我,赵家那边奈何不了你,只会拿我开刀,你只用出钱就行,反正你钱多的是,养个孩子简简单单是吗?”
他无所谓的语气,以及那副自由自我到极致的吊样,又让顾迎清想到他之前对隐瞒她的事,理直气壮的态度。
这人脾气大性格坏,觉得老子想怎样就要怎样,不服也要让你服,不干也要让你干。
顾迎清抬眼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冲他疯狂输出:“也是,你儿子不就是那么来的吗?你既然跟小孩的母亲老死不相往来,之前也不见得有什么感情,既然让人家怀孕了那就生呗,反正你又不是养不起。现在你也是这样,想让这事在我身上再发生一遍,以后指不定也会发生在你和别的女人身上……”
他愠怒:“闭嘴。”
顾迎清忍不了,哭道:“你就是个混蛋!”
程越生没办法。
是真的拿她没办法,难听话是她先说的,她还哭,她一哭,他就没辙。
他忍着脾气,压着声说:“够了啊,要什么直接说,有要求直接提,少讲这些。”
这话因他拧紧的眉,和为了克制语气而语法压抑的气势,听起来像警告。
“为什么要少讲?觉得是废话?还是因为被我说中,所以你避重就轻?”
程越生气得胸膛起伏不定,两手搭着腰,紧绷着脸,一声不吭,拿眼重重盯着她。
顾迎清迎视他,哭得头昏脑涨,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却梗着脖子话说得无比直溜:“我要你爱我,保证这辈子都只有我一个女人。我要你告诉我行踪,在做什么。你能做到吗?”
顾迎清是故意的,知道他做不到,就是故意要让他犯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