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她进办公室,放下包,随后就拨了个电话给顾迎清。顾迎清接到许安融的亲自来电,跟太阳打西边儿出来没什么两样,从前她都是叫自己秘书打给她。
她想,会不会是在她的去留问题上有了决定,一时惊喜,转念思维又朝悲观的方向走去。
忐忑中接了电话,许安融的语气竟十分和善,开口先是慰问:“梁倩说你生病了,严重吗?”
她这般好言好语,顾迎清还不习惯,简单回答:“不严重,就是胃炎,老毛病了。”
“哦,我今早听说了一些昨晚在饮泉路1号的事,还以为你因为这件事受伤了。”许安融说完,又讲回正事,“本来想跟你说下工作上的调动,等你养好回公司再说也不迟。”
“好。”
“还有,今天是星星生日,家里会给他半个生日派对,你就不用来参加了。你只需要快点养病,早点回公司。”许安融表面关心,语气却不容拒绝,分明是警告她不准去参加星星的生日派对。
若是强行去了,工作调动的事也会随之泡汤。
顾迎清答应后,挂了电话。
其实过去的那么多年,星星的生日她也从来没参与过,不急于这一时……
她看了输液瓶,还剩一些。
今天她到家已经快凌晨三点,把自己清理干净后,又在网上买了紧急避孕药。
中途,他措施没做到位,她不安心,吃了药,等于上双重保险。
吃药之后她便睡下,不知道是因为空腹吃了药,还是昨晚一口气喝了三杯酒伤到了胃,天刚亮她便被上腹的一阵剧痛痛醒,又是熟悉的、仿佛心脏都随之僵硬的痛感。
她强撑着打车去了医院,检查之后,炎症指标有点高,便给让她输液消炎。
刚才她发了微信问金玉吟的状况,很怕昨夜受刺激,心理出现问题。
但金玉吟比她想象的恢复得快,虽说心有余悸,也恨死了那些作践人的东西,不过她也没真的遭遇什么惨绝人寰的事。
金玉吟说,当时她喝下酒之后,从四肢到理智渐渐失去了知觉。
刚朦胧恢复意识的时候,便察觉到有人跪骑在自己身上,在脱她的裙子,她顿时惊骇,意识汇聚,拼了命地挣扎,用四肢恢复不多的力量,去将床头的一只花瓶扫到地上,捡起碎片就是一通乱划。
周折跳下去躲闪,金玉吟手脚并用,双腿乱蹬。
周折看她跟失心疯似的,哪里还有兴致。
是金玉吟在混乱中,自己把自己的腿割了条深深的口子,周折就只被弄出指甲盖那么长个伤口。
昨晚金玉吟去医院缝了好几针,还打了破伤风针。
顾迎清只道是万幸,还好她性子够泼,不然恐怕真的……
金玉吟问她在哪里,顾迎清说在医院。
金玉吟立马打来语音,大惊失色问:“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没事吗?”
“是没什么事,就是胃炎发作了,昨晚喝多了酒。”顾迎清坐在急诊的输液室里,周围都是一遍输液一边玩手机或补眠的人,她低低地说着话。
金玉吟一想到那群人就气不打一处来,随后又道:“你等着,我来看看你。”
“你不用来,我都快输完了,等会儿就要回家了。”顾迎清其实心中愧疚,也担忧。
金玉吟可不蠢,万一清醒过来,细想昨晚的事,说不定能发现这些人是针对的其实是她。
此事过后,顾迎清已做好心理准备,要讲事实告诉她。
若此后再发生类似的事,金玉吟至少能警觉一些。
但她还没想清楚怎么跟金玉吟说,脑子里乱乱的,这些年的事情,像被打乱了,积压在记忆里,一时理不清该从何说起。
金玉吟态度坚决:“那我收拾一下,等会儿直接去你家等你。”
第57章
支撑
顾迎清没有拒绝,主要也是想借机想逼自己一把,别再逃避。
昨天到现在发生了太多事,她怕自己脑子不清醒,表达混乱,也害怕自己面对金玉吟的时候,没有勇气说出口,便以文字形式写了下来。
因为她不知道赵缙是如何变成这样,也不知他是被什么蚕食了良知。
只好从她大学毕业那个夏天,赵缙突然回老家来,把赵南川介绍给她认识的时候说起。
后来被他威胁,怀孕,生子。
这几年间,被他封锁交际圈,困在美术馆,然后结婚,同日赵南川去世。
她尽量言简意赅,陈述事实,不想在文字间过多渲染情绪,用自己的悲惨遭遇道德绑架对方。
除此之外,她跟金玉吟强调了好几次对不起,将无辜的她连累进来。
顾迎清打完字之后,还在输入框里检查,可越看,越心绪不宁,因为不确定被她带去灾祸的金玉吟会如何看待她,手指也不自觉打起颤来。
她干脆心一横,不再犹豫,将消息发了出去。
可文字发出去似沉入海底,到她输完液,回到家,也没有任何回应。
顾迎清心想,金玉吟如果因此远离自己,从此跟她保持距离,她完全能接受。
但毕竟是儿时就建立起来的友情,以这样的方式告终,终是会遗憾和不舍。
高中父母相继遭遇意外离世之后,她很长时间沉溺在失去双亲的痛苦中,在别人眼中她性格变得孤僻,难以相处,关系好的同学朋友都慢慢地疏远了。
只有金玉吟一直陪着她,带她走出去,不断地给予她情感支撑。
即便她们不在同一个学校,只有每年寒暑假会见面,却十分珍视二人的友谊。
每个学期结束,她们都会在见面之前为对方精心准备好礼物,满心期待地在老家相聚。
在夏天下池塘挖莲藕,骑着自行车驰骋在乡间的小路上,坐公交去附近的镇上看电影,吃沙冰。
过年的时候跟同村的伙伴放鞭炮,在田野边烤红薯、煮竹筒饭,睡在同一个温暖的被窝里互道心事。
顾迎清独自坐在书桌前,守着手机,一边回忆,一边等对方的消息。
这感觉煎熬,堪比凌迟。
没过一会儿,门被敲响。
顾迎清的思绪被拽回来,霎时又紧张得脑中空白。
开了门,金玉吟就站在门外,眼眶尚见泪痕,埋怨地看着她。
看样子,金玉吟已经看过她发的消息了。
顾迎清抿了抿唇,没说话,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金玉吟等她一眼,用手里拎着的小包打了她一下,当然力道不如抽馆长那般狠。
“傻站着干嘛,堵在门口不让我进啊?”
顾迎清赶紧让到一边,拿出上次金玉吟来家里时给她准备的拖鞋。
金玉吟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一边换鞋一边问她:“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顾迎清没底气:“我……难以启齿。”
“什么你难以启齿?”金玉吟才不信,“你肯定觉得我不能理解你,会看不起你呗!”
说着,金玉吟眼圈又一酸。
“我就说,你那么喜欢画画,从小就意志坚定,将来想要从事艺术品修复,大学又有导师铺路,毕业连国外的学校都申请好了,怎么突然就放弃了?你说你留下来是要进赵缙的画廊,我当时是觉得你有点恋爱脑,想劝你来着……算了,事到如今说再多都是马后炮。但反正我想着你喜欢赵缙也喜欢那么久,好不容易修成正果了,而且你替他管理画廊,也算是投身艺术工作,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金玉吟越说越生气:“赵缙这个畜生!”
骂完赵缙她又开始自责,“也怪我眼神不好,还以为你这几年在美术馆不怎么参与工作,是因为赵缙心疼你怕你累。”
她怎么会觉得,不让一个人参与她热爱的工作,是爱一个人的表现?
“这怎么能怪你?是我一直瞒着你,给你营造赵缙对我好的假象。”顾迎清歉疚道,“我如果早点把这些事说出来,你也就不会害你落入昨晚那般险象环生的境地。”
金玉吟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你真的觉得我提前知道了,就能规避掉危险了吗?现在的情况是,任何一个跟你关系好、对来说重要的人,只要他想,都能用来拿捏你,逼你就范……”
金玉吟说着,察觉到这话容易引起歧义,又补充:“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是想说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
“我知道。”顾迎清点点头,让金玉吟去坐,她去拿喝的。
金玉吟去沙发上坐下,顺手拆了包放在茶几上的零食,将两只腿搁在沙发上放平,免得伤脚血液混循环不畅,导致伤口肿痛。
金玉吟看着顾迎清走来走去的身形,静默了许久。
过后,她拉顾迎清坐到沙发上,将头枕在她肩上,抱着她的腰,心疼道:“你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都不敢想……像昨晚那种孤立无援的时候,我光是想想都是惊魂难定。我当时害怕又无助,心想如果那男的敢对我怎么样,我真的会杀了他!”
顾迎清垂眸,轻声道:“我又何尝不是一样?”
昨晚她将利器对准沈纾纭脖子的那一刻,是真的想杀了她,以解心头之恨,报屈辱之仇。
可现在那些情绪已如海水退潮,她已经平静许多。
这事反而让她更清楚地认清了自己的处境,没地位没权势,轻而易举便能被人拿捏弱点。
她既然没有与人抗衡的本事,那就只能借助他人的力量。
顾迎清伸手掀开她的裙子,去看那裹成一圈的纱布,“真是对不起你。”
除了这个,顾迎清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抵消自己心头的内疚。
“不必再说这些了,我真的还好,反而是你……”金玉吟问她,“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你在德信不会就这么继续打杂下去吧?”
顾迎清思忖着说:“赵南川的父母一直怀疑我和赵缙是一伙的,算计害死了他们儿子,对我有很深的戒心,尤其是他母亲。我想试试看,能不能赢得她的信任。”
第58章
儿子
程越生那边不想跟她有利益牵扯,应该觉得这是桩吃力不讨好的“生意”。
人家现在是德信总裁,是新晋大股东,风生水起,前程大好,何苦为了她这区区百分之二的股份跟许安融作对?
因此她没有选择,只有攻略许安融这条路可以一试。
可惜许安融现在对她依然仇视,不断发难。
在取得许安融的信任之前,在有发言权之前,在赵缙被掰倒之前,她都不能说出真相。
否则,赵缙这一威胁没有消失,还会多个仇人,下场只会凄惨。
毕竟,再怎么“不情愿”,她参与算计了赵南川,这都是事实。
她就算说出自己的经历,也拿不出实质性证据,去证明赵缙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
赵缙“不过”是把一个老家的年轻女孩介绍给了自己的堂哥而已。
是赵南川把持不住,跟这个女人有了孩子,是赵南川心软,决定将这女的娶回家。
而许安融也苦于找不到赵缙害死赵南川的证据,知道这一切后,说不定会为了泄愤先拿她开刀。
顾迎清在德信这段时间,也大概摸清了赵家目前的形势。
现在赵缙和他姐赵笙控制着凛兴国际,那是一家德信控股的上市企业,从创立起就是为了辅助德信发展,如今势头越来越猛,他们一家三口手上还握着不少德信的股份,地位一时间也难以撼动。
尤其是如今赵南川去世,许安融和赵柏相膝下没有其他孩子,星星又那么小。
赵老爷子为了守住自己的江山,肯定会考虑让赵缙担当大任。
程越生再有本事,始终不是他的直系血脉。
许安融也着急,生怕赵缙和赵笙姐弟势大,难以压制,只能尽可能地拉拢着程越生。
金玉吟得知她的考量和计划,帮不上忙,只能说:“你放心,尽管去做,你爷爷奶奶那边我会替你瞒着,不让老人家担心。你还有斗志是好事,我就怕你放弃挣扎,沦为被赵缙操控的傀儡,丧失对生活的信心。”
顾迎清真的很意外,金玉吟能理解她,且鼓励她争取自由,而不是因为担心自身安危,去劝她屈服。
顾迎清难言感激,又问她要不要从美术馆辞职,她可以试着帮她在德信的行政部为她争取职位。
或者是问问看梁倩有没有好的猎头介绍。
金玉吟冷哼:“我为什么要辞职?哪有加害者逍遥,受害人却只能不断让步退缩的道理?反正工资多,他想利用我对付你,我就当白嫖资本家了,我权当一切不知道,给你做内应,要是他那里有风吹草动,我察觉到了,还可以及时通知你。”
顾迎清心中酸闷,反手抱住她,说:“谢谢你,金玉吟。”
金玉吟吃着零食靠在她怀里,抬头看她一眼:“别说这些,跟我仔细说说这些事……咦?”
金玉吟说着疑惑了一声。
她靠在顾迎清怀里的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进她V领的开衫毛衣里。
她牵开顾迎清的衣领,伸手按了按她胸上缘淡红的淤痕,“这怎么弄的?”
顾迎清脑子里嗡地一声,耳尖发烫,连忙抓住衣领,强作镇定说:“可能是昨晚跟他们争执的时候不小心磕到的吧。”
“磕到这儿?”金玉吟半信半疑,又隔着衣服去按了按那软软的肉。
“对,你不说我都没感觉到。”顾迎清将开衫扣子扣满,严严实实遮到锁骨,她转移话题说,“你不是想听我的事吗?”
“啊对,你说。”
顾迎清跟金玉吟聊了大半天,每次以为话题结束了,又有新的话题能接上。
一直到天半黑,两人打算去外面吃饭,突然有人敲门。
开门看见竟是外卖员,手里提着个蛋糕。
“是顾迎清吗?”
顾迎清看着他手里的蛋糕,已经大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金玉吟看见,“谁生日啊?”
“星星。”顾迎清苦笑,“我儿子。”
打开蛋糕盒,上面果然用果酱画了个“4”的字样,顾迎清看了眼外卖单上下单人手机号,留的是赵缙的号码。
她可以理解为,是赵缙打了个巴掌又给个甜枣,意图安抚她。
两人分着蛋糕吃,顾迎清给金玉吟看了星星的照片。
“他大名叫赵星淮,听说是他太爷爷取的,跟他太爷爷名字里的一个字同音。”
金玉吟仔细看了看说:“这孩子……有点胖啊,怎么跟你一点不像?”
“也有点像的吧……只不过像他爸爸多一点。”
其实顾迎清跟赵南川相处的时间极其的短,他的模样对她来说有一定的陌生感,到现在,她脑海里只剩一个不甚清晰的轮廓。
赵南川下葬后,她就没有看过他的照片,连结婚证都不敢翻开,怕看到两人红底照上他的脸。
她有愧。
顾迎清不去想这些,隔着屏幕点了点小家伙的脸,“其实胖点还是挺可爱的。”
“得了吧……你这是母爱泛滥。”
…
星星的生日派对,请了许多小朋友,有他幼儿园的同学,许安融和赵南川生前的好友也带了孩子来。
一群孩子聚在一起,玩了个疯,整栋楼里院子里,全是孩子的叫声笑声。
时间晚了,大人们才陆续带着孩子告别离去。
程越生跟赵鸿槐从书房那边过来,招来程之兖,“走了,过来跟舅公说再见。”
程之兖玩得小脸通红,汗湿的头发黏在额头上,笑眯眯地跟老人家说:“舅公再见,。”
赵鸿槐呵呵笑着跟他挥手,“再见。”
程越生一手拎着他的书包和校服外套,一手拿着他的儿童水壶,一大一小往停车的地方过去。
程之兖一会儿跳一会儿扭的,程越生让他好好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