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没等她说完,太后便打断了,“那你就别来。”冷冰冰的五个字,像一盆冷水兜头兜脑朝皇后泼了下来。
她微愣,眼底噙泪,声音也不自觉颤抖起来,“母后是要臣妾与他断了母子情分吗?您也为人母,怎么忍心啊?”
太后把书卷放下,望着她,眼底充满了疲倦,“皇后,哀家对你说的话,你可有一句听得进去的?”
皇后泪水蓄满眼眶,嘴唇颤抖,却难掩委屈,“儿媳不知道哪里犯错了,请母后明示。”
“你犯了什么错,皇帝自会去找你。”太后不想与她多说,挥手,打发出去。
第1492章
你选一个
皇后回到长春宫,并未忐忑太久,肃清帝便来了。
他带着玄铁卫前来,封锁了整个长春宫,只有兰简能留在殿中。
吴大伴手上带来了两样东西,一样便是当日她下给大皇子的祛虫毒粉,毒粉放在桌子上请皇后过目的时候,皇后呆立当场,只觉得满心寒冷刺骨,全身颤抖不止。
兰简姑姑见状,噗通跪下,哭着道:“皇上恕罪,这都是奴婢一人所为,娘娘不知情的。”
肃清帝并未理会兰简姑姑说什么,只坐在椅子上,对吴大伴道:“旨意给皇后过目,就不宣了。”
吴大伴诺了一声,展开第二样东西,是一份圣旨。
圣旨送到了皇后跟前展开的,皇后眸光触及,只看了两行,便仿佛是见了猛鬼一般,尖叫一声,“不!”
她跌在地上,慌乱的泪水夺眶而出,嘴里慌乱地叫着,“不,不……”
兰简姑姑不知道圣旨是什么内容,也不敢去看,只是一个劲地磕头,把头都磕破出血了。
肃清帝眸光森冷,“你不惜用毒也要为他挽回颜面,目的不就是要他当太子吗?既然你可以拿他性命来谋夺太子之位,朕便成全你,朕册封他为太子,你以你的性命交换,公平吧。”
“不,他是嫡长子,他该是太子的啊,皇上,臣妾纵有错,也罪不至死。”皇后趴着去抱住肃清帝的腿,泪水疯爬了全脸,透出绝望的瞳仁,“皇上,他是臣妾生的,臣妾不会真要害他的,臣妾也是为他好啊。”
“为他好,你如愿了啊,他当上太子了啊,你所求的不就在此吗?”肃清帝语气扬高,声音已有压不住的怒气,“既然他的命可以拿来保名声,你何不直接用你的命来扶他问鼎太子之位?也省得再步步为营,苦心筹谋了。”
皇后浑身颤抖,竟不知道如何辩驳,她所求的,真的顺遂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皇后嗓子干哑地就叫着,“皇上,臣妾便有错,也罪不至死啊。”
“皇后以性命定国本大事,无罪,还有功呢。”肃清帝冷冷地道。
恐惧一点点侵蚀着皇后的脸,她艰难地抬起头来,泪水模糊了眼睛,她看不清楚皇上的神色,只感觉到那令人窒息的气压,叫她闷不过气来。
兰简姑姑扑过来,抬起满是血迹的脸,哭喊着求道:“皇上,一定还有别的选择给娘娘的,对吗?您和娘娘是夫妻啊,是结发夫妻啊。”
肃清帝冷冷道:“你活着一日,朕不会废后,所以你的命和太子之位,你选一样。”
肃清帝带着吴大伴走了,留下了满殿的冰冷和窒息。
齐皇后被搀扶起来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如同麻木了般,一动不动。
许久,她将脸埋在了掌心上,泪水汹涌而出,呜咽说着,“他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她没得选。
她根本就没得选。
翌日,吴大伴前来,询问皇后是要宣昨晚的旨意,还是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齐皇后已经装扮了仪容,眼底的浮肿也用粉覆盖,脸上有温和端庄的笑意,“吴大伴在御前伺候辛苦,进本宫这里喝杯茶,吃些点心吧。”
吴大伴明白了,微微颌首,跟随进殿吃了茶也吃了点心,领受了皇后的好意。
他回去御前禀报,肃清帝听罢,也不意外。
批阅了一会奏章,他抬起头有片刻的怔忡,“朕还以为她愿意舍弃自己的性命为儿子铺路呢,毕竟,原先那样宠着的,竟也是为了巩固她自己的地位啊。”
第1493章
在慢慢地变好
如今几位皇子的事情,肃清帝都会跟谢如墨说,尤其谢如墨总在晚间教学,教完之后,会过来陪着他施针。
兄弟聊得多了,隔阂少了,猜疑也少了。
当然这也是因人而异的,谢如墨说话真诚,只要不涉及到宋惜惜的,基本不会藏着掖着。
近距离看,肃清帝总是能看得清楚的,有什么问题,兄弟间也都会直接拿出来说,不像原先那样只靠着猜测。
但肃清帝认为自己能做出这样的改变,是宋惜惜将他骂醒了。
他会懂得以兄长的身份看待谢如墨,而不仅仅是用皇帝的眼光看臣子。
丹神医施针之后便告退回去休息了,谢如墨扶着他起来走走,身后只有吴大伴远远地跟着。
夜间的御花园,八角风灯一盏盏地迤逦着淡柔迷离的光线,照得人的脸色也柔和了几分。
谢如墨听完这事,也没发表什么意见,这事皇上心里有数的,他就不多议论半句了。
果然,肃清帝说完之后,又讥诮一笑,“她也不是愚蠢的,始终是嫡长子,总还是有希望。”
谢如墨嗯了一声,扶着他慢慢走。
“他这几日态度如何?”肃清帝其实每天都会问一次。
谢如墨说:“不说脱胎换骨,但比原先用功许多了。”
这是真心话,自从春狩之后,大皇子整个人变了,像是忽然开窍,知晓了自己的天资不好,开始懂得用功了。
而且,是一天比一天用功,他真的把宋惜惜的话听进去了,每日都比自己昨天更用功。
肃清帝很满意这个答案,虽然每天都能听到同样的答案,但就是满意。
“那他和瑞儿相处如何啊?”肃清帝又问。
“不错,互相帮助。”
肃清帝眸光悠远,总盼着能他们这一辈能重续他和宋二郎的友情。
“和他两个弟弟呢?”肃清帝再问。
谢如墨唇角便抿了笑意,“懂得关爱弟弟了,今日小老三从马背上摔下来,他扑过去垫着的。”
肃清帝微微松了口气,“皇家兄弟,至少在年幼的时候,是要互助互爱的,不然随着年岁渐长,感情淡了些,就更不剩多少了。”
肃清帝从中也学到了些,尤其丹神医入宫之后,他时刻被定为成病人,心也软和了。
他甚至有时候想起前事来,都觉得自己荒诞。
怎么会有那些想法呢?这弟弟从小就是他的小尾巴啊。
“朕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桂花糕,每回朕给你带,你都能乐半天。”这个时候,肃清帝就像一个垂暮的病人,说着往昔细碎的事情,一般是想起什么说什么。
自然,是在他心情好的时候。
谢如墨笑了笑,“其实臣弟那时候不喜欢吃桂花糕,总觉得香味过于浓郁,后来吃着吃着才喜欢的。”
肃清帝讶异,“怎么不喜欢?你那时候吃得两颊都鼓起来了,一直嚼嚼嚼的,别提多香。”
“那是因为,是皇兄给的。”谢如墨说道,“想着皇兄喜欢吃的,定然不差,臣弟才慢慢学着喜欢,后来也是真喜欢了。”
肃清帝轻呼了一声,失笑,“原来是这样啊,但告诉你一个秘密,朕就是不喜欢,才总是给你吃,后来见你吃得香,才试着吃一些,慢慢地也就喜欢了。”
他有些唏嘘,不怎么美好的开端,最终归于美好。
第1494章
传承
北冥王府,宋惜惜和辰辰也在教小明曦和王之语习武,主要是辰辰教小明曦,宋惜惜和王之语只是在一旁作陪的。
京卫府其实也很忙,但日子似乎一下子就慢下来了,让人心境也随之平静。
不管这种没有猜忌的日子能过多久,反正过一日,就享受一日。
她唯一担心的是师弟的身体,如今虽说渐渐好转,到底是元气大伤,日日这般辛劳,早出晚归的,饮食不规律,吃药也不定时,没能好好养着,终是让人挂心的。
馒头从回廊走过来,站在宋惜惜的身边,道:“滋滋说今晚不回来了。”
“嗯。”宋惜惜点头。
虽没明说,但宋惜惜知道她去重操旧业了。
这事,她们私下是不会讨论的。
倒是说过一句话,横竖也手染过血腥的,那不妨让恶人的血把自己的灵魂滋养得更鲜红些。
所以,她到底是去帮官府找证据,还是直接手刃因证据不足而无法入罪的恶人,玄甲军指挥使宋惜惜不过问的。
她们也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总是把行侠仗义挂在嘴边,纵然这个一直是他们几个的理想。
但她现在无法定义自己做的事情到底是不是行侠仗义,是黑是白是灰,总之看到有罪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这就足够了。
馒头和她坐在一起,看着辰辰教明曦,笑道:“明曦真的像辰辰小时候,力大无穷,又精力旺盛,不过平心而论,明曦比辰辰更有天赋,她以后说不准就是第二个你了。”
宋惜惜望过去,明曦出手极快,拳成幻影,却能感受那种拳拳到肉的重量感。
大力旋风,是馒头给她取的外号。
宋惜惜挽唇,畅想着明曦的未来,她会成为女将军,还是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的侠女呢?
谢如墨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坐下来便搂了宋惜惜入怀,馒头站起来嗔怪道:“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模样真叫人眼酸。”
宋惜惜把头枕在谢如墨的肩膀上,笑容仿若桃花,“那你赶紧滚去。”
“滚滚滚,不妨碍你们。”馒头过去带着孩子们一起练,留他们夫妻继续酸吧。
“该吃药了。”宋惜惜蹭着他的肩膀,闻着他身上冷冽的松香味道。
“吃过了,丹伯父叫药童给我在宫里煮了。”谢如墨说。
宋惜惜直起头,有些警惕,“那皇上会知道你的情况。”
“他只知道我不能人道。”谢如墨幽怨地说。
宋惜惜扑哧笑了,“你这样跟他说啊?”
“是丹伯父说的。”谢如墨更是幽怨了,“昨儿端药来,有我一份,皇上便问了,丹伯父便说是为我重振雄风用的,说男人要有个男人的样。”
其实他觉得自己可以的,只是惜惜说丹伯父一日没说可以,那就是不可以。
宋惜惜挠着他的掌心,笑说了句,“真可怜,皇上是高兴还是觉得你可怜?”
毕竟,他原先便说过不希望他们有子嗣的,现在这样不正合意了?
谢如墨揉着她的发髻,“皇上什么都没说,只用可怜同情又复杂的眼神看了我许久。”
宋惜惜从袖带里掏出一颗梅子干,塞他嘴里,“慢慢养着,会好的。”
自从他成了药罐之后,她便总是随身携带些解苦的蜜饯干果,随时给他塞上一粒,驱散口腔里的苦涩味道。
谢如墨最近吃得牙齿都发酸了,但好过嘴里一直残留的苦味。
风灯摇曳,照着那边认认真真的练武少女,也照着靠在夫婿身边的明媚女子。
第1495章
他通透了很多
流火七月,西京国书抵达。
西京皇帝禅位,冷玉长公主登基临朝称制,改国号为元新,邀请商国派出使臣前往参加登基仪式,再商讨边线问题。
元新帝已经登基了,所以参加登基仪式只是一个由头,真正要谈判的还是边线问题。
当初西京使者团来到商国,最大目的还是边线,因内乱搁置,应也是元新帝心里最大的惦记。
所以现在她一登基,便立刻重启谈判了。
早朝上,大家都一致认为仇怨已消除,现在的谈判两国都处在同一对等位置,所以该坚持的便坚持。
边线问题未必能在短时间内解决,只要确保不开战就行了。
皇上钦点了秦王,兵部尚书李德槐与鸿胪寺卿带使者团前往。
秦王本来就不入朝,什么事都不懂得的,但他是亲王身份,派他随去以示尊重。
宋惜惜也跟随前往,她是作为玄甲军指挥使带人沿途护送,起安保作用。
是谢如墨举荐她的,因为去西京会途经成凌关,且在成凌关暂做停留,问清楚两国交战以及西京目前大概情况的。
而惜惜便能够与外祖父一家团聚数日。
皇上旨意下达的时候,宋惜惜都高兴坏了,立刻带着沈万紫辰辰她们出去买买买。
虽然每年都会往成凌关送礼物,但哪里有自己亲自带去的好?
至于护卫队伍带谁,便留给毕铭和陆臻去选人,她此番只想假公济私,以及好好感谢一下师弟为她争取到的差事。
其实,便是谢如墨不举荐,肃清帝也想派宋惜惜前往。
毕竟,西京女帝登基,商国派出女官前往庆贺,也是美事一桩。
肃清帝还私下跟谢如墨戏谑了句,“横竖你也要调养身子,王妃离开几个月也好,省得你总是心猿意马的,不能好好养身。”
谢如墨也半真半假地回了句,“也是,身子得好好养着,不然怎么繁衍王府子嗣?”
肃清帝白了他一眼,笑了,他们如今说起这话题来,倒是也没什么芥蒂了。
丹神医同他说了句话,他觉得有道理的。
他说想得太多的人,很难长命。
为什么历朝历代长寿的皇帝少见?本来当皇帝就要殚精竭虑,比寻常人思虑更多,耗费心神,肝气郁结,肝不藏血便百病生。
若治病时还想着想那,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又为他生气又为她生气,便等同是自己一步步走向阎王殿。
干脆地什么都不想,该看的折子看了,要解决问题就交给满朝臣子,否则岂不是叫他们白吃俸禄了?
所以,他如今是当真看开了许多。
他最看重的是太子之事,大皇子已有很大的进步,幸好他还能再看着他好一些,再好一些。
如此,人生还有什么遗憾?
能想得这样通透,实在是每日丹神医在他的身边,跟他说了许多人生的道理,这些道理他原先也是知道的,但从权威的人嘴里说出来,总归不一样。
他的命是丹神医吊着的,所以丹神医的药是权威,丹神医的话也是权威。
使者团出行之前一日,肃清帝传召宋惜惜入宫,谢如墨和丹神医也陪在身侧。
肃清帝说:“朕有句话要你带给萧大将军的,朕感激他和萧家为商国所做的一切牺牲,朕永远不会忘记萧家,相信天下臣民也会将他们铭记在心,来日史书记载,萧大将军也将是我商国英雄名将。”
换言之,原先的革职除名,都只是暂时的,萧大将军的丰功伟绩,定会记录在史册。
宋惜惜知道外祖父不在乎这些,是非功过自有百姓和后世评定,但皇上这话,相信会让外祖父高兴的。
第1496章
许久不见宝珠这么高兴了
临行前夕,宋惜惜带着谢如墨先去给太妃辞行。
因着明日很早便要出发,太妃还没这么早起来,便干脆晚上辞行了。
太妃早知晓她要去西京,开始的时候不了解情况,只觉得皇帝这旨意有些过了,长途跋涉的差事,非她不可吗?
但后来听得沈万紫说,此行去主要是想见见外祖家的人,她才微微叹息了句,“人生最痛,莫过于与亲人的生离死别,人生最喜,也莫过于与亲人久别重逢。”
这话她是对沈万紫说的,自然不会当着宋惜惜的面说。
因为,对别人说是感叹,对宋惜惜说,是伤口上撒盐,她如今也疼爱这儿媳妇,舍不得叫她难受半分的。
如今,看着来辞行的儿媳妇,她心里也微微感慨,想当初她是一千个一万个反对这门亲事,很不喜欢宋惜惜,不喜欢的原因也很简单,二嫁的,怎配得起她那高山雪松般清贵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