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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新帝不觉着膈应,她可恶心坏了。让她逮着一个,就诱着那人犯错,好生敲打敲打,罚上一罚,直至替仪妹妹出了气,那人再不敢搔首弄姿为止。

    她气得厉害,半点不收敛,几乎是在新帝眼皮子底下行事。更为奇怪的是,他竟也半点不拦。

    而其中效仿得最为相似者,则是太后义女,名为白画的。她是圆脸庞,葡萄似的滴溜圆的眼,与阮玉仪半点不像。

    她因将精力集中在效其骨上,有时猛然一眼,倒真容易叫人生出槿妃就在跟前的错觉。

    因此容嫔最是讨厌她不过,每每人造访,少不得寻个由头欺负一顿。白画一边怕得紧,一边又日日来寻她。容嫔思忖了半日,明白她这是想给旁人营造一个两人关系好的错觉。

    于是后来索性闭门不见。

    这日,白画又不死心地去了重华宫,果真又吃了个闭门羹。

    守门的小宫婢睨了她一眼,啐道,“什么东西,也敢妄想顶替槿妃娘娘。”容嫔不便直说的,全由着小宫婢道了。

    白画的脸白了又白,“这位姑姑,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她想上前拉过对方的手,不料对方一脸嫌恶地避开了。

    她悻悻地收回了手,转念思及那位不会展露这样的怯意,因向后展了展肩,敛起惯有的讨好神色,“你们娘娘可是仍在睡着?”

    这自然只是避而不见的借口,随意胡诌,几乎与不掩饰没什么两样的。

    小宫婢像看傻子一般,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张口将说未说之时,却见不远处来了位锦衣的大宦官,狭长上挑眼,似笑非笑唇,若覆假面。

    宫婢忙规规矩矩行了礼,“温公公。”

    白画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也要欠下身去,好在一边的婢子搀住了她的手臂,提醒着她,她如今是主子了。

    温雉微微颔首,“白姑娘,陛下有请。”言语间,他面上含笑,连弧度也不变。

    她愣了下,施了脂粉的脸上缓缓浮出笑意,细声细气地确认道,“当真?”

    自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她没顾上温雉眼底的冷意,兀自欢喜。她扶了扶发上攒珠步摇,侧首问一边的婢子,“你替我瞧瞧。都还妥当罢?”

    “小姐放心,俱都妥当的。”婢子也是喜气盈腮,不忘向重华宫的小宫婢瞥去一眼,眸中丝毫不掩得色,气得小宫婢差点没上去咬她。

    白画顺了顺垂落在肩头的几绺乌发。

    她终于要熬出头的是吗?她可以不受人支使,住在偌大的琳宫之中,底下人都恭恭顺顺唤她一声“娘娘”。

    她从太后口中得知了些阮玉仪此番离宫的内情。

    也许——

    也许她可以顶替了那位,入主长安宫。

    “白姑娘,白姑娘?”温雉出声打破了她的思绪。

    她蓦地回神,应了声,方才跟上他,往养心殿的方位去。她是见过那位新帝的,那般的眼眸,是要叫人一想起来就满面飞红的。

    她按捺住乱飞的思绪,忍不住加快了步子。

    .

    姜怀央负手立在窗边,遥遥就见一雪青襦裙的身影,娉娉婷婷而来,分明是步步生莲的娇样儿,可愈近,他心中的异样感也就愈重。

    他眼中泛起了几分不悦,打发人叫白画立在原处。

    不远处的那名女子,即使是分外注意了,却也还是会在不经意间,肩膀微微向前缩。她的脸上带着一种畏畏缩缩的羞意,惹得人无端烦躁。

    近了,就不像了。

    东施效颦,反而是使得他心中那份念想愈加浓烈。

    他不是没想过将人还给阮家,他不再去叨扰,她新嫁郎君,他广纳后宫,再不相干。他乃九五之尊,怎般的容色不是唾手可得,何必执着于一人。

    江山情重美人轻,合该如此。

    合该如此。

    但他发现他做不到。原应安心理国事的脑中,总是不受控地描摹出那双含情眼,她雪腻足腕上的几枚铃铛。

    那铃铛是响彻在他骨头里的,叫他酥痒难捱,心神难安。

    他放纵宫内上下去学她的款段身姿,却也只能惹得自己越发想见她。也许是小娘子勾人手段了得,他自认落败。

    白画站在原处,脸上的热意被凉风一寸寸吹散,心里的疑惑却一点点涌上来。

    陛下分明召见了她,为何又不让她近身?

    她恍惚感受到了近处几名侍卫鄙夷的目光,仿佛在嘲笑她,不过一个可有可无的替代者,连能站在这个养心殿的台矶之上,于她,也是莫大的恩赐。

    那玄衣的身影步履匆匆,愈发近了,她不敢抬首,只能盯着他衣下的锻靴。

    她听见自己的心又活了过来,如擂鼓般响着。

    他略过她身边,带起一阵凉风。

    白画浑身僵直,愣愣地想,他不是来找她的吗?她究竟是哪里做得还不够。

    “白姑娘,莫要杵着了,请您哪儿来的,回哪儿去罢。”

    她蓦地醒过神来,眼底泛起泪花。

    第264章

    寻她

    日头渐盛,阮玉仪方懒懒地起来,梳洗过后,去阿娘屋里一道用早膳。

    她换了一身水青色的广袖裙,风扬着裙摆,绕过花障,穿行在竹林中,衬得她也仿佛是枝上的新绿,鲜嫩水灵。

    方落了座,看着跟前木香安桌布箸,却听一边兄长忽地道:

    “太后薨了。”

    这委实是太突然了。虽受过太后不少算计,她心中却并无什么快意。她执箸的手颤了下,不知想到了什么,良久方抬起头,“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儿。”

    传言说,太后前夜睡下时,还好端端的,睡到半夜,忽然起来要了杯水。当时也未点灯,黑灯瞎火的,也不顾侍候的是谁了,解了渴,又复躺下。

    这一入梦,就再未醒来。

    新帝甚悲,谥之曰追德,令葬于先帝身侧,合于一墓。太后之死,理应举国齐哀,悬起白漫漫一片,只是新帝以皇位新替,百废待兴之由,免之。

    且解释道,太后素爱民,想来泉下有知,定会理解。

    阮玉仪心不在焉地舀了口羹汤,含入口中,却尝不出味来。据她所知,太后虽以有了春秋,身子骨却一直算得硬朗,怎的说薨就薨。

    她不愿怀疑他,但以他的心思手段,以及与太后的过节,若说他没掺上一手,她是不信的。

    她也大抵能猜到,太后为何会在长安宫出事后,这个节点上忽地没了。

    梦中老死的年长者,在富贵家并不在少数,且因着离开时无病痛,反被视为一种莫大的福气。因此,不论是民间,还是慈宁宫里做活的人,皆无人起疑。

    .

    慈宁宫。

    长公主尸骨为寒,太后又紧随而去。连理由都是现成的,就说太后是心有郁结,思念成疾,又轻省,又再合适不过。

    一女官立在殿中,盯着几个宫人上下扫洒。慈宁宫无主,此次过后,就该落锁封宫了。

    其中一个宫婢不见从前随侍太后跟前的嬷嬷,心下生疑,逮着女官便问,“姑姑,怎的不见章嬷嬷几个?”

    女官四下看了看,阴恻恻地笑了声,“自然是侍候太后娘娘去了。”

    宫婢脑中猛地窜过一个念头,打了个寒颤,捏着拂尘的手紧了紧。她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还是捱不住好奇,“姑姑的意思是——”

    “你就没发现,这皇宫里少了一批人吗?”

    她曾听消息灵通的同僚提过一嘴,那些少去的人,宫婢宦官,乃至侍卫都有,就像是被连根拔起的须络,不多,但十分错杂。

    这些人至今不明下落,俱知情人道,他们俱是从前三皇子的耳目,只是隐藏得好,至今方一个个查出。

    一股冷意攀上宫婢的脊骨,她搓了搓双臂,“姑姑莫要吓我,奴婢可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她这是想岔去了。

    女官神色淡淡,“怕了?那就快些将活做完,也好快些离开。”

    她确实是有些毛骨悚然,连连答应着,手上更是加快了动作。

    女官的神思微微飘远,仿佛透过桌上的青瓷宝瓶,再看旁的东西。

    其实自昭容长公主仙逝后,太后的精神头愈发差了,有时候方用了早膳,转头就忘了,又吩咐人再上一遍;或是分明是要去取针黹盒的,走至几案边,又莫名自己来这做什么。

    太后薨前的一日,她正歪在庭院中晒太阳,远远见了来添茶的宫婢,竟是一把攥住人的双手。

    口中喃喃,“雪儿啊,你又上何处玩去了?让母后好找。你三皇兄答应了待会儿要过来,你也留下来罢?”

    那宫婢全然懵了,一双手收也不是,握也不是,求助地看向一边的嬷嬷。

    这样的情状显然不是第一次,那嬷嬷弯下了身子,附在宫婢耳边,要她太后说什么,她只管应着就是。

    不过是哄哄太后她老人家欢喜,这也不难办。宫婢惶惶然地扯起嘴角,颔了颔首。

    太后满意地笑了,捉着她的手不断摩挲,恍若在抚摩着她最爱惜的珍宝,“前儿不是嚷嚷着要吃佛手金卷?只管打发人给御膳房吩咐下去。”

    她这才恍然,太后这是将她当做昭容长公主了,长公主的名讳里,似乎是带了个雪字。

    宫婢的指尖蜷了蜷,有些反握的意思,“多谢……母后。”

    “乖孩子。”

    太后的掌心比她的还要细嫩,只是手背上已是沟壑纵横。

    嬷嬷别过脸,悄悄抹眼泪。心下抱怨,这种时候,却又总不见那白画伴在娘娘身边。

    太后有时清醒,有时犯迷糊,召了太医数会,连他们也束手无策。扎针用药,什么都使上了,还是嬷嬷心疼得紧,索性就不折腾了,让太后迷糊着也好,反而不必面对长公主没了的事实。

    有时抓着的是宫人还好,若是向上回一般,将新帝认作了先三皇子,新帝可不会哄着她来,面色一沉,就拂袖而去。

    徒留她在原地愣神,垂泪,在流泪中一点点清醒。

    太后就这样半疯半醒地勉强过着日子,一清醒的时候,就使劲儿想着如何扳倒长安宫那位,仿佛回到了还是皇后,与底下一众妃嫔斗的时候。

    这俨然已成了一种执念。

    到最后,恐怕她自己也不知,那位槿妃就如何这样招她恨了。

    太后醉死在梦中,恐怕也是让慈宁宫一众深受其困的宫人松了口气,只是无人明说罢了。

    .

    将军府中。

    阮玉仪听闻太后的消息后,心里一直被一个念头堵塞得涨涨的,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

    如此心事重重地又过了两日。

    夜幕又临,许是白日里思虑过重,她早早就有了困意,打发了屋内侍候的人出去,自己慢悠悠地宽衣解带,一路走,一路褪。

    几根青葱指绕着背后,抽开衣带。将褪未褪时,有一双手覆上了她的手。

    她一惊,睡意都被驱散几分,一转身,从对方怀里挣脱。

    溶溶月色下,她对上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她没有作声。

    姜怀央终是没忍住,先开口道,“玩够了吗,可要回来了?”他的嗓音意外地喑哑,低低的,带着几分商量的意思。

    第265章

    咬人

    阮玉仪捡起搭在高凳上的衣裳,胡乱往身上披了。

    “前几日着人送来的安神香你可用了?”姜怀央大有不依不饶的意思,上前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几近于无,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

    她说不上来是何滋味,下意识一退再退,直至后背抵上屏风。

    “妾送与阿娘了。”她听见自己冷声道。

    他眉心跳了下,不见愠色,一手拢过她两只手腕,“嗯,送与阿娘也好。若不够,朕再送些来。

    “多少都可以。”他一字一句,仿佛是在做某种承诺。

    阮玉仪只觉得他指腹的薄茧粗粝,挣了两下没挣开,恼得耳根绯红,“那是我的阿娘。”

    “是是。”他似乎根本不在乎她说什么,只一味地应着,欲咬上她的唇瓣。她忽地心底一沉,一偏头,堪堪躲过。

    她垂着眸,目光落在地砖上,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能在乎,却还是挨不住地感到失望。他来寻她,只是为了这事吗?

    宫里的人还不够的?他何不去宠那湖边美人,再也莫要来寻她了。

    他显然也没料到她的举动,定定地望入她的眼眸,竟在里边寻到了几分反感。他心一揪,呼吸也滞涩下来。

    她就这样不愿待在他身边。

    他手上的力不由松了几分。

    她收回自己的手,揉了揉手腕处,“陛下答应了妾的哥哥的,莫不是要反悔?皆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陛下为他掐着她的下巴,覆上唇,迫使她将接下来的话尽数咽了回去。他几乎是撕咬着,像是想将她整个儿都拆吞入腹。

    小娘子的唇瓣濡湿又柔软,犹若烂熟的果子,但心却很硬。

    打也好,骂也好,她却选择了冷冷淡淡的模样,话语间恭敬半分不减。可他知道,有什么悄然远去了。

    他抓不住。

    姜怀央自认的确是中了太后的计,被蒙在鼓里三四日。三四日不长,从前他政务繁忙起来,不是没有过这样长的时候不与她相见。偏有这次疏忽,造成了如今这般局面。

    他眼底满布血丝,猩红一片。

    世上女子无数,他甚至连后宫里那几个的名字都没记住。

    独独她是不一样的。

    若有如果,他就该将人时刻带在身边,免得一个两个算计着他心尖儿上的人。

    阮玉仪半点没藏劲儿,一口咬在他唇上,直至尝到了血味,他才算是留恋地松开了她。

    他高她一个头,投下的阴影能将她整个盖住。血丝从他的唇上渗出,他顿了下,才用指腹抹下唇上的血,瞥见指上的红。

    他忽地笑了,带着讽意,唇上的血又渗出,为他点上一抹朱红。

    她有些被他的模样吓到,呼吸微窒。

    他道,“那又如何,朕反悔了。朕自认并非君子,想来也就不必遵守这些条条框框的了。”

    她哑口无言。

    门外一声欢快的“阿姐”,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持。

    阮玉仪侧首。是闲儿。

    “等下。”她脱口而出。她想,她眼下定是发散钗斜,衣衫不整,唇上还泛着不正常的嫣红。她不能叫闲儿看见她这般模样。

    一只大手从衣下探入,她酥了骨,软了身,死死攥着对方的手臂,半倚在屏风上,才勉强稳住身子。

    打在她颈侧的呼吸又重了几分。

    闲儿是最听她的话的,此言一出,果真停下了,“怎么了阿姐?”

    她咬着牙,挤出两个字,“无事。”

    闲儿担忧的语气又明朗起来,“我从大哥那儿新得了两本话本子,是坊间正流行的。就想着与阿姐一道看。”

    两人没少凑在一处拿话本子打发时间。一个看上卷,一个看下卷,读完了就交换着来,往往一下午,能嗑出一碟的瓜子壳。

    跟前的人附在阮玉仪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是妹妹?”

    她没答,自顾自挣着,无奈并没有什么用,两人的力气到底悬殊。

    一个屏风之隔的地方,闲儿絮絮叨叨地讲述着她接下来的计划,语含兴奋。

    姜怀央冰凉的指尖拢着她的发,将之别至而后,被他触及到的地方一阵酥麻。他不紧不慢地继续缓声道,“泠泠现下也不想见她,对吗?”

    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在极尽力量,压抑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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