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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他不满地蹙了下眉,也不叫她下地,一手抱着她,一手粗暴地捉起兔子的耳朵,将它拎回了它自己的窝。

    兔子本就是极易受惊的,这会儿咿咿呀呀叫着,不断动着身子。一下被扔回窝里,还缓不过来,一个劲儿往柔软的褥子里钻,要啃出个孔洞来才罢休似的。

    解决了扰人的兔子,姜怀央这才带人重新回了内室。

    阮玉仪眼下也不想管那兔子如何了,只埋首在他肩颈处,脸上热得像是要烧起来。

    .

    小窝里,兔子的耳朵耸动了下,听没了动静,这才探头探脑地往外瞧。

    它两只黑漆漆的眼睛沉静了好一会儿,蓦地窜出了殿外,而殿门也正好半开着。说来也巧,它窜出去时,正好没宫人发觉。

    兜兜转转了好一会儿,误打误撞从一隐蔽的小洞,钻出了长安宫。

    不知那两条短腿蹬了多久,方至一小池。池子周遭点衬几块山石,又种养了竹林,显得有几分僻静。它一头扎进了那假山后。

    竹林与山石掩映下,白之琦着一身银红裙衫,沉着脸色盯着眼前人。

    “我以为你早死了。”她道。

    “你不高兴?”接话的是名作侍卫打扮的男子,他冷笑一声,“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捱过那笞刑,只余下一口气了,也拼命养好来见你。”

    他知晓眼前这个看着温软的姑娘,芯子是黢黑的。她想要他死,他也知道。

    他不会让她有那个机会,甩开他去安心做她的娘娘,这可是她先巴巴地贴上来的。

    白之琦浑身一僵,不想在此处惹怒他,因换上了一张笑脸,“怎么会,我很想你。”她勾着他的脖颈,要他低下头来。

    侍卫小腹一热,顺势在她唇上咬了下,“多想?”

    她搂着他的手又紧了紧,目光越过他的肩,在他无法看见的地方,眸中尽是冰冷,“很想,很想。”

    她的呼吸微微加重。

    只要是阻挡她的,不论是谁,她都得清除。

    半晌后,终于应付走了侍卫。她留在原地,眸光一转,瞥见抖动着耳朵,埋头在竹林边的兔子。她轻手轻脚走上去,一把捉住它的耳朵。

    那兔子一惊,拼命蹬起腿来,可怜地发出细微叫声。

    白之琦面色不变,抽出从侍卫那要来的匕首。一咬牙,扎进了兔子的小身子。

    一刀命中要害,血一下迸溅出来,落在她白皙的手上,脸颊边。

    兔子不动了,鲜血染红它的毛皮。

    她松手,随意将兔子扔在地上,微微笑起来,眸中冷静得可怖——好像也不是很难。宫中侍卫何其多,少了一个,想来也不会被人察觉。

    她从衣袖中取了干净的帕子,一根根将手指上的脏污拭去,又擦去脸颊上的,确定无不妥当处,才款步走出假山后。

    假山外的光亮落在她的绣鞋上,她的脚步滞住。

    她沉声道,“你站在此处多久了。”

    不远处的是一负琴的乐师,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容色昳丽,男生女相。

    宣娆垂下眸去,往边上退了几步,“在下什么也不曾看见。”

    “真的?那我方才在后边做了什么?”白之琦上前,背着手,微微仰头,面上笑得一派纯稚,“我与侍卫私会,我还杀了娘娘的宠物,是不是?”

    他神色微变,不作声。

    她瞟了眼他身后的琴,声音冷下去,“你是宫中乐师罢?为我弹奏一曲可好?”

    他攥着衣袖的手收紧,无权拒绝,只得低声应下。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竹林,那只兔子还一动不动留在原处,大约两个时辰后,才被过路的宫婢看见,那宫婢吓得失声惊叫。

    第231章

    救醒

    白之琦着人将宣娆引至临近的亭中,自己为了避免被人瞧见,先行回了慈宁宫。

    宣娆在亭中安杌架琴,信手拨弄了几下。

    被留在此处的婢子手中端着承盘,盘上置一钟酒,道,“我家小姐命你只管抚琴,无令不得停下。”

    他的手一顿,“那这令何时来?”

    婢子轻哼一声,“喝了这酒,你便知晓了。”她将酒盏递至他跟前。

    他瞥了眼,杯中酒液澄澈不见杂质,显然是宫中常供的上乘的酒。但听这人的意思,里边大约还搁了旁的东西。

    他心下一沉,没有动作。

    婢子又将承盘往她跟前递了递,“奴婢会看着你喝下的。”

    宣娆抬眼,往长安宫的方位看去,神思飘远,直到她又催促,方端起酒盏。辛辣的酒液入口,划过他喉间,一路灼烧至肚里。

    她见他喉结微动,垂下手,随意拎着承盘。她收了喝净酒的空杯,举步离去。

    身后传来了悠扬的琴音,声声入耳。

    冷风穿亭而过,宣娆从容地拨弄着琴弦,其音或如珠落玉盘,或如山泉过涧,正是一曲梅花三弄。

    喉间首先被灼热感攫住,他不由得咳了两声,口中涌上一股腥甜。

    他掀起眼皮,瞥见那婢子已走远,哂笑一声。她许是料定了,这毒侵染全身的时间,不够他去给谁报信,才如此放心地提前离开。

    他不再抚琴,费力地起身,踉跄着走下亭台。

    从指尖开始,身上渐渐被麻意侵蚀,因此,每走一步,都要费尽力气。他心下突突跳着,勉力大口喘着气,冷风一股脑灌入口腔中,又引来几声咳嗽。

    穿过宫殿花障,终是见了长安宫的一角。

    此时那麻意已蔓延至了大腿上,他知道,若是不快一些,不再快一些,恐怕就见不到她了。

    分明愈发近了,他却更是提起心来。

    快了。再撑一下。他如此告诉自己。

    他控制着不像是自己的双腿,几乎是跌着往前去。风鼓起他空荡的衣裳,衬得他像是要迎风散去。他抑制不住地咳着,血染得唇上嫣红。

    朱门正在跟前,他蓦地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前,最后泛起的是懊恼与担忧。

    他就不该那般谨慎,直接推开那婢子该多好。若是因为他报信不及,那人对她不利,那就是他的罪过了。

    .

    在长安宫扫洒的宫婢听得宫外的动静,探出来看。宫外一人倒在地上,血漾在脸颊下,她哪里见过这场面,吓了一激灵,一时竟是跌坐在地,动弹不得。

    她张了张口,却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良久才爬起来,急匆匆往殿内去。

    殿内,阮玉仪正与姜怀央共用晚膳,忽听门被人撞开,外边扫洒的丫鬟腿一软,几乎是跌进来,口中混乱道,“陛、陛下……外面……”

    侍立在侧的岑礼沉了脸色,低斥道,“有野兽追?没规没矩的。”

    这婢子到底年岁不大,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早颤得不成样子。

    阮玉仪微蹙了眉,着木香递了茶水过去。那婢子仰头饮下,方缓过气来些,“外边有人……不知是伤了还是……”她避讳着那个字,话说半截咽了回去。

    可阮玉仪还是听明白了。

    一边的姜怀央亦是面色不虞,打发温雉去瞧。

    不消多时,温雉回来将情状如实禀了。

    她听罢,微微倒吸一口凉气。

    自是不好叫人在长安宫前出事的,况且见他模样,似是还有什么事。之后各有宫人去请太医,或将宣娆暂且安置在下房,或取了清水巾帕,替他擦去脸上血迹。

    她稍一思忖,遣木香拿了胡医给了香囊来,取半匙药粉融入热汤里,给昏迷的宣娆灌下。

    只是他到底没意识,没法吞咽,宫人喂了一半,溢出一半,直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弄脏了十多张帕子,人才悠悠转醒。

    侍候的宫人并太医,皆是松下一口气。

    宣娆一睁眼,四下看了看,就急着下榻来。他张了张唇,却发现喉间一片刺痛,几乎说不出话来。

    太医沉着眉,将人摁回去,“你嗓子伤了,且歇着先。”

    他摇了两下头,放弃了出声,欲推开太医的手。

    一边的宫婢反应过来,道,“奴婢去唤陛下和娘娘。”

    不知怎的,他忽地顿住,抬眼去看太医。

    “这里是长安宫的地方,莫急,有何事待陛下来了再道不迟。”太医见他不乱来了,这才回首去收拾诊箱。

    他攥着膝上的锦衾,一动不动注视着木门。

    .

    木门吱呀被推开,外边的光亮撒入,阮玉仪在姜怀央身侧,逆光而立。

    姜怀央睨着宣娆,“不是有事要禀?”

    宣娆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摆了两下手。一侧的太医附和着解释道,“陛下,他伤了嗓子,怕一时半会儿开不了口。”

    闻言,阮玉仪侧首着人备笔墨来。

    他下榻至小几边,执起笔,因着身子无力,指尖尚还有些发颤。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才落下笔。

    满室皆静,无不注视着他写。

    正这时,外边有一小宫婢推了门进来,颤着声道,“娘娘……阿怜它,它没了,被发现在西宫一假山附近。”

    阮玉仪喉间一紧,“什么时候的事,方才还见过它——”那团白绒绒的影子似乎还在眼前。

    阿怜虽是野兔,却被养叼了嘴,给它的食物稍有不对味的,便赌气不吃。它很是活泼,大多时候会被安置在耳房里,不然便满宫跑。

    不想这次,还是没能关住它。

    她口中一片发涩,吞咽了下。她不明白,不过一只兔子,怎的在这宫中也活不长呢。

    “它现在在何处?”她轻声问。

    那婢子答,“像是被利刃所刺,瞧着有些……奴婢擅作主张,寻了地方给埋了。”

    她没在说什么,只是垂下眸眼,嗯了声。

    姜怀央知她情绪低落,安抚道,“莫伤心,这兔子也不是个乖顺的,过些日子朕着人挑只猫来。”

    她只是摇着头。

    ——不要新的了,她养不好的。

    正写着的宣娆笔尖一滞,旋即加紧了下笔的速度。

    第232章

    驱逐

    写毕,宣娆搁下纸笔,捏起宣纸抖了抖,让上边的墨干透些,而后双手呈与姜怀央。

    阮玉仪微倾了身子探过去看,那纸张配合着稍斜了些。

    几眼扫过上面的内容,她抿起唇。

    “传白氏女来。”他随手将纸张交给一边的宫人,沉声道。

    温雉应声去了。

    .

    至于白之琦被带来的时候,几人已移步至偏殿中。殿里燃着暖炉,炉中掺了些熏香,这沁人心脾的香,便自然地随着热气散逸而出。

    几案上置一套青瓷冰纹盖碗,里边泡的是往年制的干花,而架上的织金斗篷,随手搁在圆凳上的小袖炉,皆是女子生活的痕迹。

    尽管此处早预备着炭火,白之琦进来时,还是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冷得上下牙打颤。

    瞥见一边立着的宣娆,她心下暗道不妙,面上还是往日娇弱无辜的模样。

    她盈盈一礼,掐着柔媚的嗓音,“见过陛下,见过娘娘。”

    她抬眼,一双眸子微含水光,似泣非泣,“不知陛下传民女来所为何事?”只要她不承认,自有姑母护她,不会如何的。

    姜怀央兀自喝着茶,不看她,亦怠于接话。

    “是你自己说,还是本宫替你说?”阮玉仪正为阿怜情绪低落着,见她披着那虚伪的面皮不肯摘,心里益发气了。

    因着宣娆常至她宫中,她几乎是将其看做自己人,平日里两人兴趣相投,没有不为他讨个公道的道理。

    至于白之琦与谁相好,却不是她所关心的。

    他悄悄捏了下她温软的手心,示意她可以按自己的意思处理。

    白之琦心里沉了下,“姐姐在说什么?”

    阮玉仪眸色深深地看着她,言语间不无冷笑,“你方才在何处?”

    事已至此,竟还有抵赖的。

    “方才臣女在西宫湖心亭边散步,觉着冷了,也就回宫了。”白之琦不能确定回去途中没人注意到她,因将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才最是真实。

    西宫湖心亭——正是宣娆所述之处。

    她倒是胆大,竟就如此说出来了。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她矢口否认。

    阮玉仪句句逼问人的模样,使得她恍惚觉着与新帝有几分相似。这会儿她面色虽不变,额上已是布了薄汗。

    她默默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不是还有姑母在么。芜国奉孝,想来陛下对姑母也得敬上三分。

    此时,温雉又带上来一人。

    这男子侍卫打扮,肩背宽厚。他一进来,眼睛便盯着白之琦看,口中嗤嗤低笑,像是什么计谋得逞般。

    白之琦在余光中瞥见他,一股冷意渐渐攀上她的脊骨。

    温雉不轻不重在侍卫膝弯处踹了一脚,侍卫猝不及防腿上一软,这才敛了目光,行礼道,“小的罪该万死,求陛下责罚。”

    “前些日子,正巧小的值守,在养心殿外,这白姑娘忽而自里边出来对……动手动脚,”侍卫又往下俯了俯身,“小的一时糊涂,遂了白姑娘的意,与她勾结幽会数次。”

    原想着将她拽下来,要她落入与自己一般境地。

    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要为自己辩护几分,撇清些关系。实际上,一个巴掌拍不响。

    姜怀央开口道,“听见了?”嗓音懒散且低沉。

    “臣女冤枉。”白之琦倒委实是沉得住气,眼下还不见丝毫慌乱。

    阮玉仪着人将方才宣娆所写那张纸,拿到她的面前。

    听差的宫人正好是长安宫中负责饲养阿怜的,这会儿正难受着呢,她心中微动,也没好好递,致使那宣纸飘飘扬扬,糊在白之琦的脸上。

    白之琦的面色扭曲了下,仿佛面具将要碎裂。

    她取过那宣纸,瞟了眼,蓦地笑起来,抬眸对阮玉仪道,“娘娘不会要凭两个底下人就定臣女有罪罢?谁知道他们是否提前串过。”

    姜怀央轻飘飘道,“你忘了你是如何进的养心殿?当日的值守者可不止一人。”

    她想到了什么,身子微僵。

    “若是阖宫上下都来指认,那也是提前串通了?”

    “你面子倒是大,竟是人人都想害你。”

    她一个没跪稳,向一边跌倒,身下是冰凉的地砖。

    她惶惶然朝一边自己的婢女递去一眼,见那婢女微不可察地颔首,方安下些心来。

    上首处,姜怀央缓声问,“泠泠你说,该如何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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