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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契丹自然不可能如此轻易放弃抢掠芜国土地物什,只是此番,使节口中的王上,另存计策。

一来,契丹多难,加上王室之争,已是民不聊生,表明上还是养着兵马,实际几乎经不起再与芜国一战。

二来,他们王上身后势力不足,若要夺嫡成功,取得大芜新帝支持,背靠大芜,则不愁争不过其他人。娶一大芜公主,便足以证明他已成功拉拢了芜国。

条件说得很诱人,一人换边关百姓至少五十年的安宁。

姜怀央渥得倦了,又复把玩起怀中小娘子玉似的手指。但他可不会如此天真,莽莽撞撞便应了下来。

“退兵潢陵,立下文契。”

“若反,我大芜即刻起兵征讨,”他掀起眼皮,嗓音寒凉,“如此,朕便应下你们。”

契丹使节犹疑了,他身边随行之人低声与他说了些什么,他方才咬牙,“那是自然。”不论如何,先将王上送上王位再谈不迟。

“好。”姜怀央递去一眼,温雉呈上来早备好的文契和笔墨,摆置使节面前。

那使节见状,更是不忿,原来这小皇帝早早便盘算好了。

潢陵乃边防要塞,虽算不得芜国完全失守,可城内也早已被契丹士兵占据,眼下要他们还,自然肉疼。可与王位一比,孰轻孰重,使节自认为还是分得清的。

使节提笔,龙飞凤舞写下名字。

他既领命出使芜国,自然也有权利代表他们王上,这是不消说的。

谁也没注意到,一边的靖王垂下头去,眸色阴暗,酒盏攥得,快将酒液倾倒出来。

此事一了,气氛一下又松快下来。底下众人虽继续在觥筹交错间,做出谈笑自若的模样,却不免悄悄去打量上首处新帝的神色。

也就昭容惯是个不会察言观色的,她施施然起身,欲提起她与程行秋的亲事,想着当着众人的面,皇兄总不会落自己的面子。

姜怀央瞥来一眼,蓦地道,“朕见长公主许是坐得累了。来人,引公主下去歇息更衣。”

昭容张了张口,宫婢却是已立于她跟前,示意了门外,态度恭敬却冷硬。

昭容无法,知道再说也讨不了好,只得咽下要说的话,顺势往出走。

他的这一声公主,倒是引起筵席上几人心思各异。

那使节不由向昭容处望去。

而坐于末处的程行秋则心口发紧,隐隐觉得陛下这次打断,有些不对劲。他与长公主是早商量好了的,在今日提及亲事,想来陛下鲜会再回绝。

他压下心中异样。

暗自安慰自己,陛下是知道昭容已与自己成了礼的,她又有着身子,何况和亲的公主从来都只是在宫婢中临时择一人,赐了封号送出去。

哪里轮得到昭容呢。

第157章

堕落

宫宴过后,宾客也渐次散去。

落梅轩正要落锁,却见温雉携两名宫人,抬着一一人高的琉璃镜来。

阮玉仪微微一愣,这是今日他国方进献的,听说虽是薄脆易碎,但却较之铜镜要清晰不少。

温雉问,此物应是放何处妥当?

她便让他们看着摆了。东西放在妆台边,正便宜更衣时用。

“小主,”温雉递过来一册画卷,“这是陛下吩咐咱家给拿来的,道是要您好生瞧瞧。”

她垂了垂眸,蓦地展颜一笑,“陛下的吩咐,自然不会马虎。”

她原以为他那时不过随口一说,却没想到他真的会将画了一众名门贵女的画册给拿来。她随意翻看了几页,颔首收在一边。

她淡声道,“木香,送一送公公。”

“小主,”木灵忽而抢道,“不若奴婢去罢。”

皆是她身边的大宫女,谁去都并无差别。她随口应了,另吩咐木香伺候笔墨。

她当真在几案边坐了,仔细翻看起来。这上边的女子是早择过一遍的,虽非个个标致,却别有一番韵致。

其实那会儿她也是随口一提议,真要做起来,倒也没底。

她并不知他需要的是怎般的嫔妃,也辨不出谁家女儿会对他有所助益,只能是粗略地帮着相看。照理说来,这般要务,原落不到她身上的。

她轻叹气间,耳边开门的动静传来。

她轻缓搁下笔墨,行礼唤道,“陛下金安。”

这会儿姜怀央已是换了身常服,打起内室软帘,踱步而入。他的眸光掠过几上的画册,顿了下,才是移开。

她倒是乖顺,要她相看,便真看上了。

许是外头的风吹的,他的指尖冰凉,扶起她的时候,将她激得打了个寒战,“如何了?”窗里透进来的月色描摹出他颀长的影子,将她整个儿笼在阴影里。

她抽开手,牵起一个笑,“至少要明儿才能给陛下送去呢。”

她笑得清浅,姜怀央却在其中瞧出几分委屈来。

他眸色一暗,捉过她的手,引她去翻开那画册。洒金的宣纸顺滑细腻,上头的女子个个栩栩如生,他一面翻,一面附在她耳边逐一批驳。

这名瞧着不若泠泠乖顺听话——

那名不若泠泠身形曼妙——

她听明白了,他根本没想着纳妃,不过是戏弄于她。她僵着身子,轻声道,“陛下何必执着于臣妾一人?”

他侧首衔了下她的耳坠,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际,“因为泠泠于床幔之下——”他压低嗓音,将后边的词句送入她耳中。

她浑身发冷,耳尖却烧得厉害,那般灼人的温度,叫她觉得她的耳朵几乎要融掉。

她知道,他要的不是阮玉仪其人。

而是一只笙歌婉转的雀儿,囚于金玉砌的笼中,却是要折了翼的,失尽血的。

“朕不若亲为泠泠作一丹青,”他托着她的身子,轻易便将她放于几案之上,“亦绘于着画册之上。”

阮玉仪颤着手,扶上他的肩,“臣妾之幸。”她灿然笑着,口中说着违心话。

外衫之下,她的肌肤雪腻如凝脂,似有月华之辉。

见她又去解颈后细带,他莫名心下一沉,摁住她的手。

她并未说什么,敛下眸,作了罢。

他就她方才用过的笔,沾饱了墨,又砚台边沿刮去多余的墨汁,寻了新页落笔。这只持剑的手,竟也长于丹青。

不过寥寥几笔,便大致有了形状。

她稍稍侧眼,目光落在那一点点完善的画上。寒气裹挟上她的身子,她素来畏寒,早失了血色。可冷着,冷着,却也习惯了。

正于她怔松之际,他换了干净的笔,沾了洗笔的清水。那水将笔头泡得松软,裹不住的,还汇聚着往下滴落。

“陛下不画了?”她侧眼看去,却见那画已就。

画上的女子侧坐于几案上,一手支着身子,曲线玲珑,乌发散挽着发髻,比前边大差不差的半身小像,倒是生动上不少。

她忆起金嬷嬷给她看的那小册子。绯红从颈上蔓延至后背,像是要将小娘子整个人吞入。

姜怀央眸色深沉,答道,“白纸黑墨,难免缺些兴味。”

小娘子肌肤莹白,却是再好不过的一张画纸。他将那笔点上她的肌肤,真如作画般游走,忽轻忽重。

她只觉自己似是落入了猛兽的口下,意外柔软的笔腹挟清水抚过她身上每一寸。

酥麻入骨。

但也有惊惧之下的,不寒而栗。

她紧咬着唇,吞下所有呜咽,勾着他的脖颈,尽量放松身子去配合。

他弃了笔,打横将她抱起。她清晰地能感受到他行路的节奏,怕给摔倒地上,更是往他怀中依。

阮玉仪被放在那新添置的琉璃镜前,正对着镜面。那镜澄澈透亮,如一汪清泉,望不见几尺深,清晰得可怕。

她无处可扶,只得撑上了镜面。镜子冰凉,激得她细细发颤。

望见镜中的自己,她心口一紧,别开脸去。这是她从未亲眼见过的,自己的模样。

可姜怀央却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泠泠,看清楚了,这是你眼下的模样。”

他吻上她的耳尖,唇瓣灼热柔软,“我们泠泠当真是容色不俗。”

“怕了?抖什么?”他低笑。

镜中的女子簪钗微斜,鬓发被薄汗打湿,贴在颊上。稍张着唇,呼出的热气使得镜面上起了雾。

这不是她。

她拼命摇头,珠穗不似寻常稳当,晃得纠结在一处。她被抵在镜上,身上冷热交错,神思混乱,像是要跌入镜中的另一方境地。

她甚至清晰地瞥见她因惊惧而睁大的眸子,攒着露,洇着红。

一双含情目里再攒不住泪,倏地滑下。这般模样,瞧着可怜得紧,却叫人心生将其打碎之意。

但姜怀央知道,他不该怜惜。

要怪,就怪她那无用的良善。有些事,就算是知道了真相,也再无法挽回。

有人成了一抔黄土,有人于金玉堆中活得轻省快活。

好生没道理的事。

他覆上,落下一个个灼热的吻。她如骤雨中的荷,只有茎秆连入淤泥之中,整株可怜地摇曳不止。

该讨回的,他会在她身上一点点讨回。只是元卿之死,又何尝不是替他?他也有罪。

既如此,大不了他们一同纠缠,堕入无间,往后余生,谁也难逃其罪,谁也别放过谁。

她更是别想从他身边逃走。

第158章

求助

落梅轩那一方院落里,已拢住了熹微晨光,其间点衬几块山石,花草树木皆是珊珊可爱。

屋内,尚还放着帘幔。昏暗不知几时。

阮玉仪早已转醒,只怔怔地望着销金帐外映出隐隐绰绰的物什。她半张脸都陷入柔软的锦衾中,眼睫低垂,不知所想。

“小姐。”木香进来侍候她晨起更衣。

她浑身酸软,只攥着床柱方才勉强站着。

一支支玉钗金簪簪入她如云的发髻里,那是长钉,扎穿她的蝶翼,将她钉在这室宇精美的宫中。暖日当喧,光亮洒落在她残损的翼上。

她瞥向给那只兔子搭的小窝,却忽地发觉,本应缩在软垫上的那一团雪白不见了,只余下绣着鸳鸯戏水的软垫。

她面上这才有了点波澜,“阿怜呢?可是木灵抱去喂食了?”

阿怜是她给那只兔子起的名字,为的是平日里方便唤。许是因着

它生于林中,比一般家养的要多上几分灵性。喊阿怜的时候,似是也晓得是在喊它,会歪下它的小脑袋,算是作为回应。

闻言,木香一顿,摇了摇头,“晨起时倒没见木灵,许是又与跟她玩得好的那宫婢去了。一般无人会在这个时候将阿怜抱走的。”

她微蹙了眉,“昨夜宫门可合紧了?”

木香思忖了下,答不上话来。昨夜自然是合紧了的,只是她这会儿侍候,进进出出的,难免总是开合那门。

“小姐,”木香最后为她戴上耳坠,道,“奴婢唤几个人去寻。”

阮玉仪默了会儿,轻轻嗯了声。阿怜若是还在院里还好,顶多将它自己弄得脏些,要是跑去了外边,又遇上个不知事的宫人——

她早不该将它带回宫里。

木香出去后,这屋子里便只余下她一人。眼下也没了心思做针黹,索性起身,往窗外眺着。可有高墙挡着,也是望不了多远的。

不知多久,木香叩了两下门,见了礼,道,“小姐,听重华宫的宫人,他们哪儿倒确实溜进了一只兔子,要您去认一认。”

她动了动眼珠,白日里的光亮将她的眼底映出一个光点,“那便去罢。”

思及要还淑妃荷花酥之情,她吩咐木香去小厨房取了方才新做的糕点来,装入食盒带去。

正出院门,却见木灵神色怔松地走进来,丢了魂似的,碰见阮玉仪,又忙换上笑脸,扬了扬手中的山茶花,“小主,奴婢为您换新鲜的去。”

阮玉仪看出她不对,只当她是身子不适,随口让她歇息去。

她抿了唇,望进阮玉仪眼中,不作声了。

阮玉仪不知她是跑出去耍去了,木香却是听她说过一嘴的。捣了下她的胳臂,示意她赶紧进去。

木灵一怔,颔首碎步进了院子。

重华宫前,早有宫婢候着了,见阮玉仪来,忙欠身行礼,将人迎了进去。

内室罗汉床上,淑妃膝上搂了一只雪白的兔子,她摘去了护甲,一下下轻柔抚摸着。听得动静,她抬首笑道,“妹妹这兔子倒是极乖巧的,一点也不畏生。”

阿怜确实安分,绒绒的一团,不时拿爪子去搓自己的小脸,极是讨人欢喜。

“见过淑妃娘娘。”阮玉仪欠身行礼,“这些是臣妾那儿的糕点,娘娘若是甜口,大约也会欢喜这个。”她从木香手中取过食盒。

侍立在侧的宫婢接过,打开给淑妃看了一眼。

淑妃摆手示意她收着,“几日不见,倒又生分了。想要和妹妹能说上几句之心话,却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去了。”

一同操持宫宴后,不知怎的,淑妃确是待她亲热不少。

她忽而觉得眼中有些涩,因眨了两眨,抬脸展颜道,“倒是妹妹怕姐姐疏远了我呢。”

她见淑妃愣住,还有些疑惑,问道,“姐姐怎么了?”

淑妃叹口气,将她拉至近前,取了干净帕子,动作轻柔地渗着她颊上。她这才感到脸颊上一片冰凉湿润,蓦地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耳尖,忙接过帕子,自行擦拭。

原来她落泪了。

竟是一直无知无觉。

淑妃盯着她,温声问,“本宫才是要问你呢?这是又叫陛下欺负了去?”她一直觉得陛下对这阮婕妤的态度有些古怪,一边挥霍锦衣玉食养着,有时的举动又不免恶劣,甚至失了分寸。

宫宴当日,将阮玉仪传唤至身边一举动,亦是如此。

却也奇怪,若说嫉恨,她是半分没有,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也许是明白了,容家不论怎么培养,也顶天了能养出来一个手握后宫大权的嫔妃,却无法培养出一个能牵动新帝心神的宠妃。

她争不了,也不想再争了。

阮玉仪小上淑妃几岁,又常是一副乖顺娇柔之态,讨人欢喜。淑妃难免将她当妹妹看,见她啜泣,自是不忍。

她叹口气,将人揽过。

她身上的香粉气当真是催人泪的。阮玉仪轻轻嗅着,愈发觉着心口难受。忽而忆起,她幼时跌倒,兄长也是这般拥过她安慰。

她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直起身,闷声道,“多谢姐姐。”

淑妃引她在一边坐了,递与她一个果子,“没见过妹妹这般爱哭的。”她口中调侃,倒叫阮玉仪心中好受些。

她垂眸,其实她还以为守节那段日子,合该将泪哭干了呢。

淑妃将膝上兔子递给木香,忽而道,“这深宫是个磋磨人的地方,所幸现下宫闱里姊妹还不多,尚且过得轻省些。”

“妹妹又是如何进了这宫中来的?”

她恍惚了下,如何入宫?起初是为求个自在。

不想离了狼窝,入了虎穴。

两人闲话几回,最后淑妃还是劝道,莫要太违逆了陛下,毕竟这还是皇城之中,哪怕只是做个表面功夫,那也是求个自保。

她还道,若有什么不忿不解处,说开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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