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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可她还是越想越觉着委屈,一开始因疼痛而落下的泪,愈渐汹涌。她死死咬着唇瓣,不愿出声。

    她甚至连身上的人为谁,都不敢问出口。

    只得兀自承受。

    颊边似有一只手抚过,沾去了她的泪水,但脸上很快又是一片湿凉。

    姜怀央见小娘子今日这泪止也住不住,便索性不擦拭了,在她眼下落下一吻,像是要将这泪吻去。

    第95章

    败露

    稍整理衣着,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后,阮玉仪便称家中有事,今日怕是不能与殿下作陪,要先行告辞。

    姜怀央捉过她的手,示意上边那已凝固的小伤口,道,“这又是何时弄的?”

    她一怔,忙将手收回,往身后藏了藏,“不慎将杯盏摔了。”她的衣袖内侧也有一点血迹,想来是方才沁出的血,她没心思管,便蹭到了衣裳上。

    他垂眸,地上果真一片狼藉。

    他漫不经心地替她拢了拢披风,见她神色不对,便也不留她,放人走了。目视着小娘子缓步远去的背影,至拐过转角消失于他的视线,这才敛回目光。

    几案上还摆着那坛桂花酒,也不知究竟是何要紧事,叫她忘却了这茬,只光放在这里。他眸色微暗,扣着坛子的边沿,将其倾斜。

    里边的酒液便漾了些出来,在光下显得分外澄澈。

    一路上,她紧紧攥着披风,尽力忽略身上的异样。她不敢将披风松开一点,生怕只这一倏忽,就让旁人发现了衣下的狼藉。

    因着不及沐浴,她走动间,感到腿间一片冰凉的黏腻流下。她不敢大步走,只身上的力似乎都集中在手上,将披风攥得愈发紧了。

    直到上了马车,才稍稍松下心来,倚着车壁,失神地静默着。

    若是一开始便带木灵来,是不是就不会认错。她不由得如此想。

    木灵见小姐情绪低落,笨嘴拙舌不知如何安慰,只好小心地将她扶回程府,交予木香,自己则去烧沐浴用的水。

    换下衣裳时,才发现匆忙间,竟是连肚兜也忘在了他那处。不过她也只思及一瞬,便没那力气想太多了。

    待一切收拾妥当,阮玉仪在床幔之后,隐隐听得外边木灵与木香说起那事。由木灵解释去也好,到免得她再费神。

    许是真的累着了,她在混乱的思绪的烦扰下,也有些昏昏欲睡。

    忽地,朦胧间听那房门被人撞开,一阵纷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这会儿被睡意攥住,几乎以为这是梦中之声。

    直到她被从床榻上拽下来,狠狠跌在地上。

    木香也顾不得阻拦进来的人,上前来扶了她,唤道,“小姐!”

    她支起身子抬眸望去,程朱氏与昭容都在,身边随了两三个婢子和李妈妈,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程朱氏睨她一眼,支使人去将那红罗帐掀开,见里边除去微乱的被衾外,再无旁人,暗自松下一口气,转而对阮玉仪道,“你今日去了何处?”

    她心下一跳,暗道不好。忍住浑身的酸痛,站起了身,装作寻常模样,欠身一礼,“一直呆在院儿里,不曾离开。不知姨母至此所为何事?”

    她后背微微沁出冷汗。隐隐觉得此次不会如此好糊弄过去。

    昭容的人屡次见她在差不多时段出府,早禀了昭容。她虽为亲眼见阮玉仪究竟去做了什么,可但凡稍有不对,便足以她将此事闹大。

    使程府人尽皆知,这温良可人的表小姐,是怎般一个浪荡女子。

    因此,昭容自是不会轻信了她的话,以广袖掩了嘴,嘲道,“何止是今日,怕是近些日子,甚至行秋回来之前,都频频不在自己屋里,不知与哪个相会去了。”

    这却是胡乱猜测了。

    程朱氏眸光不善。

    若这仪姐儿当真不贞,那么她与睿儿的亲事便要另行思量了。遣出程府却是不可的,要叫外人知晓他们程家出了这么一个,往后还如何在京中立足。

    不如直接减免了成亲之礼,将她许给睿儿为妾。待他往后痴症好了,也便于另寻个正妻。

    她冲李妈妈递过去一眼,李妈妈便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上前去,制住阮玉仪,低声道,“冒犯了,表小姐,这是夫人的吩咐。”她心里是不觉得这位小表姐会做出不检点之事的,毕竟她曾为大公子守节一年,若真按捺不住,何必等到如今。

    阮玉仪想挣脱,无奈李妈妈的手与铁钳无异,死死将她摁住。她微微侧脸,木香也被制住了,门口则有人守着,使得无人能入内。

    一个婢子上前来,扯过她的衣襟。

    她只觉脖颈处一阵凉意,似有毒蛇覆上她的肩颈处,将她死死缠绕,透不上气来。她不再挣扎,怔愣着不知作何反应。

    耳边充斥着几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不过只褪下了一小块衣物,可就是那原本应是光洁的肌肤,却无一处好的。红痕点点,只消瞥一眼,便觉暧昧无比。

    那三两个侍婢已羞得垂下了头,满面绯红。

    程朱氏重重吐出一口气,程家供她吃穿,自觉不算是亏待了她,便是原来的夫君另有了家人,也替她打算了下家。

    可她呢?并非是拦着她再嫁,可眼下有婚约在身,那便是万万容不得的,只是委屈了睿儿,原以为的良人,竟是如此。

    想来想去,她还是觉着气不过,冲上前去,甩了阮玉仪一个巴掌。

    这一下真是使了狠劲儿的,她被打偏了头,鬓发散乱,发上珠穗晃动不止,眼眶旋即红了起来,衬着脖颈处的红痕,端的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昭容最看不得她这样子,分明是她失贞在先,倒显得她们欺负了她似的。

    “妹妹这又是何苦呢,”她假装叹惋,真像是在可怜一个不懂事的幺妹似的,“闹成这样,谁脸上也过不去。”

    阮玉仪垂着头,只觉脑中嗡嗡作响,什么话也辩驳不出。她有她的缘由为真,可与人苟合也不假。可笑的是,几番云雨,她竟连对方是谁也不知。

    程朱氏瞥了长公主一眼,心中快慰,幸而她还是个懂事的。可程朱氏却没想到,若非程行秋领人进门,事情也不会闹到这般不好收场的地步。

    她冷声对阮玉仪道,“事到如今,我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你只将那奸夫是谁道出来,我便饶你一回。”

    说到底,她还是不舍得将这个不用花银钱,便可迫其为姬妾的侄女平白放走。

    阮玉仪摇头,死死咬牙不叫自己哽咽出声,可泪却如断了线了珠子,扑簌簌地落。

    程朱氏以为她是回护那人,便又是威胁又是厉声斥责。

    她只是不住摇头。

    她是真的不知晓。她心下起了一个念头,若他初见时,便明说自己并非郁王世子,而不是任由她误会着,是否便不会发生这一切?

    第96章

    威胁

    自那日之后,阮玉仪的院子便被落了锁,除一天两次有专人送去吃食外,外边的人进不去,里边的人出不来,像是要彻底将她与外界隔绝。

    照程朱氏的意思,是要至大公子与昭容完婚后,才会解她的禁足。

    程行秋听闻此事,自是不信的,在他印象里,泠泠是个稍微碰下指尖,都会羞得满面飞红的女子,他委实无法想象,她在榻上会是怎般模样。

    他几方求证,却都得到同一个答案。他独自在屋中扫落了不少架具雕件,看物什摔了一地,直至外边小厮来询问,他才缓了口气,道是没事。

    如此,他才算接受了此事。只是他自觉于阮玉仪有愧,并没有资格怪罪她什么,还替她去程朱氏处求情。

    程朱氏自是一口回绝,满脸怒其不争。平日也就罢了,事到如今,还要偏袒那仪姐儿。

    挫败一次后,程行秋心知阮玉仪在屋里,暂时不会出什么事,也就作罢了。但暗中派人将他为她求过情一事,装作不经意传至她院里。

    却说姜怀央自阮玉仪称其有事离开后,便去了太妃处,想着既已来了,顺便去看望太妃一眼。

    姜祺见他来,忙扔了手中书册,借口与小皇叔吃酒谈天,将背书的事躲了过去。太妃哪能看出不他那点小算盘,只是新帝在此,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他讨来温雉手上酒一盏,细细饮了,入口尽是桂花的馥郁。许是被这香乱了心绪,便脱口道,“这是玉仪拿来的那酒?”

    言罢,才发觉不对。他心里咯噔一下,悄悄抬眼看姜怀央,默默盼着他方才走神,不曾听见这话。

    姜怀央持杯盏的手一顿,“你方才说什么?”

    “小皇叔怕是听错了。我并未说什么。”姜祺错开他探寻的目光,呷着杯中酒作掩饰。

    他分明并未言语,可姜祺也感受到他幽深的眸光,周遭似都冷下几分。姜祺不由打了个寒噤,也许不过是一口酒,小皇叔并非会怪罪于他?

    况且,是小皇叔先将人藏着的,他哪里知道那小娘子是他的人。

    姜怀央冷声威胁,“你若不想继续吃酒,现下回去看书便是,想来太妃娘娘会很欣慰的。”

    姜祺玩乐惯了,一时叫他静下心来念书,还真不是个容易事儿。

    “您知道我最烦那个,”他苦笑,只好松了口,将如何与阮玉仪相识之类一一道了,“不过我与小皇嫂当真只止于认识罢了,您可莫要多想。”

    他忙为自己开脱。不过他对小娘子曾有过的那点子隐秘心思,却用旁的话带过去了,只字未提。

    尽管如此,姜怀央的脸色还是愈发沉郁,他攥紧了手中的酒杯,指尖发白,好似下一瞬就要将瓷盏捏碎。

    她就如此不信他。

    既想他帮忙,还存着另留后路的心思,真不知该夸她一句思虑周全还是旁的什么。

    他脑中忽地闪过酒楼里,一屏之隔的身影,她有着天生的一副媚骨,莫说是专门练习过,动作柔软热烈,就是平日的行动处,也叫人移不开眼。

    当时嗤之以鼻,如今想来,他也是下意识觉得她不会与姜祺相识,这才疏漏了认不出来。而那声殿下,她并未出面,若不知外间的是谁,又怎会这样唤。

    以及今日那破碎的杯盏,半开的酒坛,想来也与姜祺也脱不了干系。

    所以,她那时才会怕得哭起来,止都止不住。

    他掀起眼皮,将姜祺惶惶不安的神色纳入眼底。这个与他年岁相仿的皇侄,他倒是清楚的,姜祺若真有与他争抢的心思,不论是皇权还是别的什么,他都不可能留姜祺到现在。

    姜怀央起身,将手中杯盏往几案上一磕,因着没收着劲儿,那杯盏竟是应声而碎。

    “小皇叔,你上哪儿去。”姜祺起身唤道。

    可姜怀央已是走出了几步远,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温雉落了一些,回身对他拱了拱手,解释道,“殿下,主子是要起驾回宫。”

    闻言,姜祺松下一口气。还好不是去找玉仪麻烦,这事儿也算是他说漏了嘴,若因此事叫玉仪在小皇叔处受了委屈,就是他的不是了。

    之后两日,姜怀央仍是于午后会至圣河寺,有时政务繁忙,便将奏折带来此处批阅。只是直至夕阳西下,却依旧不见那小娘子的身影。

    他心下明白,她这是要躲着自己了。

    金辉洒满了这方院落,池塘中泛着粼粼波光,可暮日落得委实是快,不消多时,那波光便渐渐暗淡下去。

    温雉见时候不早了,便斟酌着上前询问,“主子可要起驾回宫?”

    他明白主子其实是在等阮姑娘,可到这时候了,那位怕也是不会来了。再待下去,也不过是空等。

    不过说起来,这阮姑娘倒真是个心狠的主儿。以她的容色,世子那边好攀附不错,可也不见得一知晓主子的身份,便话也不留一句便跑了罢。

    朝中不知有多少大臣想将自家女儿塞进后宫来,皆是等不到主子一个点头。因平日忙于政务,也不见他去那位后妃的宫里。

    却有空抽出时间来,与这阮姑娘相会。

    前朝早已流言四起。若非是见过主子与阮姑娘,他都险些要疑心主子是否跟他们所言那般,有什么隐疾。

    姜怀央手中的笔一滞,朱红的墨便洇了开来,他看了眼天色,良久才道,“回罢。”

    皇宫中。

    夜幕垂垂,笼罩了偌大的宫室。寥寥几个有人居住的宫殿也渐次落锁熄灯,唯有养心殿还灯火通明。

    温雉推开半掩的门扉,却不进去,只立在门口,轻轻叩了叩门边,道,“陛下,该就寝了。”

    烛光映得姜怀央眸中明灭,呈现出稍清浅的琥珀色,他手中把玩着一支金桃花顶簪,面色晦暗不明,暗自思忖着些什么。

    他早该知晓她并非什么逆来顺受,乖顺到木讷的人。初见那夜虽面上应了要离去,不也怀着旖旎心思,在厢房里留下这金簪么?

    只是不想她并没有要拿回去的意思,于是便一直在他这宫里放着。

    如今,也是时候给她送回去了。他忽而一笑,眼中却尽是冷意,示意温雉上前,“明日一早,便着人将东西给程家那位表小姐送去。”他将簪子递给温雉。

    温雉垂首接过,摊着掌心,使那精巧的金簪躺在手心,想着待会儿便立刻寻匣子装了,免得磕碰了去。

    思忖了下,他又补充道,“送去的时候,不要叫程府的人发觉。”

    “是。”

    第97章

    成亲

    负责送膳的婢子犹疑了下,将承盘暂且搁在一边,开了院门的锁。里边的侍婢早听得动静,候在了门的另一侧,见来了人,便将她手中吃食接过。

    那婢子松了端着承盘的手,悄悄往里边探了一眼。

    院落里树木花草,也都还蓊蔚洇润,可不过几日,却莫名给人以衰败之感。

    院门再次合上,侍婢听了外边了落锁声,方才垂了眸,将早膳送去阮玉仪屋里。

    按程府的财力,完全是支撑得起阖府上下的一日三餐的,可许是打算要惩戒阮玉仪,便只给了一日两餐。原是以为布衣都如此吃,她也尚可接受的。

    可却有人暗中作梗,克扣了吃食,等再送来,不仅菜色不佳,也尽数凉了。

    这会儿阮玉仪方晨起梳洗完毕。因着这一日日也何处都去不了,更是不必去给程朱氏请安,她便随意作息了。

    待木香为她安箸布菜后,她持起竹箸,随意拨了拨,却并不说什么,也将就着应付了一餐。

    可一边的木香却看了直蹙眉,只觉得这膳房之人未免胆子太大,不过是一个禁足,便见风使舵至此。

    阮玉仪像是看穿了她在思虑什么一般,轻声道,“你以为单只是他们,背后无人指示便敢做下此事吗?”

    “可是——”木香哽住,她知道小姐所言非虚。

    放下了竹箸,她有些失神地由着木香将东西收拾了去。

    比起这个,她已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原以为,郁王世子定是能帮自己一把,可却错认一场,她不指望他能帮自己,只求他莫要来寻她麻烦便是好的。

    可她真的只能认命,乖乖听了姨母的话,嫁与二表哥吗?

    细细想去,她又觉如何都不甘心。

    昭容和程行秋的吉日被定在三日之后,眼下不过是禁足这么几日,她便觉枯燥难忍,若往后都要囿于痴子之妻妾的身份,被困与程府这个笼中,她又如何受得。

    “小姐。”

    听得耳边木香的声音,她这才回了神。

    木香将一信封放在几案上,“这是木灵方才于墙角下发现的,这里边鼓鼓囊囊的,倒像是装了簪钗之类。”

    也亏得信封的纸张牢靠,这才不至于被里边的东西撑坏了。阮玉仪眸中泛起疑色,这总不会是姜祺送来的,他早已与自己说好,要将之前那书信也烧了的。

    但她心里还是隐隐期待着什么。

    事到如今,无论是谁,只盼着有人向她伸出一手,叫她不会堕入这泥淖中才好。

    她取出里边的物件,脸色却倏忽白下来。

    她认得,里边放着的,是她的簪子。

    是离开圣河寺,为了再有借口回去,故意留给他的那支。金簪一如之前模样,金丝缠就的桃花栩栩如生,花瓣之上晃出点点亮光,却看得她心惊。

    再展开里边的信笺,不过寥寥几眼,她面上的血色便一点点退尽。强忍着不安,也细细将书信读至末尾。

    “木香,替我拿去烧了罢,烧得干净些。”她将信笺揉皱,递给木香。

    她不解,见小姐面色不好,便试探着道,“里边可是写了什么不好的?”阮玉仪却不言语,她便不再多问,借烛台的火点了信笺。

    阮玉仪只觉得胸腔中,有一物在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几乎要冲破她的身体似的。

    书信上,他威胁道,若是她再躲,下次送来的便不再是簪子,而是她的肚兜了,届时会将之送至程府正房,叫旁人都好好瞧一瞧。他令她好生忖度。

    她这才有了印象,上次走得匆忙,衣裙也是胡乱一套,再加上心神全放在身子的不适感上了,落了那物也是极有可能的。

    只是她没想到,连情动之时呢喃,都被他以那般苍劲有力的字迹书写在了信笺上。这比几句威胁更叫她感到难堪。

    她似乎都能想到他幽深的眸子,唇角噙笑望着她,一字一句吐出这些话来,像是对一切都掌握于手中。而她,不过是一只可怜的幼兽,再如何逃避,都其实是他稍稍松了手心,留给她喘息的机会。

    可如今情势,她又能上何处去呢。

    转念一想,被禁足了也好,门外落了锁,也有小厮看着,至少他应是不会为了寻她,擅入程府来。

    之后几日,她只乘着闲暇,与木香几个对弈针黹,心下倒松快了不少,也不成日蹙着眉了。且怕他寻来的担忧,也并未成真。

    她便可以安慰自己,且走一步看一步,顶天了不过从程府逃出去,乘只小舟,回她的婺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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