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魏云清看在眼里,她了然一笑:“今日朝堂上,顾太傅亲自请旨,我没有表态,其实是没有想好拒绝的措辞。”“如此,那些聘礼,便立即退回去便好。”
魏云珠心底明白,阿姐面上说的如此轻松,但退婚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关于那最坏的结果,她不敢想。
少女倏然拉住魏云清的衣袖:“阿姐,我愿……”
“珠珠,我从一开始就没想和顾家合作,你明白吗?”
魏云珠逼自己扯出一抹轻松的笑:“阿姐,你误会了,我、我心悦顾哥哥。”
“所以,才想要嫁给他。”
魏云清半信半疑:“真的吗?”
魏云珠用力点了点头:“珠珠从来不会骗阿姐的。”
魏云清盯着面前的少女看了许久,其实之前的猜测也只是她的臆断,可心里就是莫名觉得不对劲。
良久,她才开口道:“你们之间的婚约如今还算数,但绝不能草草操办,须得风风光光大办。”
……
太极殿前。
刚刚下了朝,官员们三三两两的朝外走着,纷纷都在讨论着近期,一件令整个长安城都津津乐道的大事。
“你可知,顾太傅与云安郡主择日就要成婚了,我本想着,此事恐怕不会这么着急。”
“此事自然得速速办成了,这二人成婚了,太后、小天子和顾家,可就是亲上加亲了,于小天子而言这是多大的机会。”
“也是,不过这云安郡主失踪了半年之久,突然又出现,还回了宫,也是够匪夷所思了。”
……
这些话,被同样下朝的裴寂全然听了去,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疯了!
太后和顾延翊竟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安排小郡主的婚事,明摆着不要命了。
回到内阁,裴寂便对着吏部尚书陈大人道:“随本官去办案。”
陈大人瞧着首辅大人一副不顺心的模样,有些小心翼翼的问着:“首辅大人,咱们去办什么案?”
这几日,首辅大人可都没下什么状子。
“去抄贺先知的家。”裴寂有些不耐烦。
可陈大人却冷汗频出,下意识用袖子擦了擦汗,忐忑不安道:“可……可咱们没有刑部的签票,这、这……”
贺先知,户部左曹,其在户部总揽众务,具有颇高的威望,此人效忠于顾延翊,且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样的人,他哪敢去无缘无故抄人家!
“本官去抄家,还用得着什么签票。”裴寂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浑身散发着戾气。
“是、是!”陈大人急忙应着,还是保命要紧。
临走前,有一侍卫匆匆忙忙赶来。
这是裴寂安排在魏云珠身边的人,每日都会在固定时间,同他禀告小郡主的一举一动。
他瞧了眼那侍卫,皱着眉问道:“今日可有要事?”
侍卫浅浅靠近,压低声音:“首辅大人,近来长安城中有谣言,说郡主殿下在宫外失踪的那小半年,和一个……”
他下意识抬眼看了看面前的男人,突然又猛地低眼,小心翼翼:“和一个低贱的奴隶有染,您看,可要属下派人,将此谣言扼杀?”
良久的沉默,侍卫心里有些发毛。
耳边却传来裴寂云淡风轻的一声笑:“为何要扼杀?”
他嘴角的弧度危险又叫人生寒,偏偏调子又是漫不经心的:“有了这谣言,难道不是更好吗?”
侍卫自然不敢轻易回答他这反问,拱手后,便领命告退了。
云安殿前,顾延翊正徘徊在殿门口,念霜出来便撞到了他:“顾侍郎,您怎得不进去呢?郡主正在书房里练字,要奴婢去通禀吗?”
顾延翊温和着道:“你且忙吧,还是不要打扰到郡主了,我自己进去便好。”
念霜转念一想,顾侍郎如今算是郡主的准驸马了,也不用如此疏离,便道:“好,那奴婢先行告退。”
顾延翊瞧了瞧云安殿前的牌匾,其实内心是十分激动的,他与郡主终于要成婚了,只要一想到以后能同自己喜欢的姑娘长厢厮守,便欣喜极了
所以今日就按耐不住了,想要立刻见到郡主,同她分享自己此刻的心情。
可正要跨进去,他的随身侍从却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公子!”
顾延翊瞧着他着急忙慌的模样,顿住了脚步:“何事?怎地如此慌张?”
那仆从压低声音,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顾延翊听后眸中猛的一惊。
该死!
这裴寂简直是胆大包天,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敢罔顾大周礼法,堂而皇之的罢免朝廷大吏,抄家放火,简直作恶多端。
他眸中的厉色渐浓,立刻道:“备轿!”
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魏云珠此刻自然对外面浑然不知,她正在书房练字写字,无意间瞥见了被她遗忘在一旁的木盒子。
那是顾延翊那日在栖灵寺,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拿过来打开后,魏云珠盯着那精致的毛笔,有些出神,她有些迷茫。
从前,她知道自己同顾延翊有婚约,可心里却没有多大的波澜,只觉得他从小到大,都和三哥哥一样,是很爱护自己的兄长。
再无其他想法。
可是出了一趟宫,经历了那么些事情,她也意识到了,自己对顾延翊,并不是男女之间的情爱。
可事已至此,她也别无他法。
第67章
书信
户部衙门,顾延翊今日刚下的状子,都没送到小天子面前,就被打了下来。
一把将状子拍在桌案上,“嗖”的一声,一支箭猛的一下窜了进来,他眼神一凛,反应极快的微微侧身。
一支箭,直直的插在屏风上,还顶着一封信件。
有侍卫猛的上前,却被顾延翊抬手阻止,他缓步靠近,拔下那利箭,快速取下信件,看过后神色莫辨。
心腹便上前问道:“大人,是何事?”
“看来咱们一会得去一趟了。”他说着,便将字条递给心腹。
“大人,裴寂铁了心伪造贺大人畏罪自杀的局面,他此次约您过去,来者不善,万万不可赴约。”
顾延翊却轻笑:“我不但要去,还得给他献上一份大礼。”
他不屑于使用这些计谋,可是没有其他办法了,自己不可能将心爱的姑娘拱手相让给旁人,他必须握住一切机会。
顾延翊只愿卑劣这么一回,至少,小郡主还是在意与他青梅竹马的情谊的,只要能娶她,他什么都愿意做。
思及此,终于彻底坚定下来,他提笔润墨,立刻书信一封,约小郡主申时在城西的苑悦亭见面。
将书信封好,他便交给自己的心腹:“将这封信,交给云安郡主,记住,要快!”
……
云安殿。
魏云珠懒洋洋的倚在贵妃榻上,将书卷盖在脸上,不知在烦恼些什么:“哎……”
“郡主,您唉声叹气的做什么?今日天很好呢,阿荣他们几个在外面闹的可开心了,要不奴婢扶您出去?”
念霜将糕点搁在桌案上,走过去将窗户打开,叫阳光照的更彻底一些,小郡主平日里很贪睡,这几日却起的出奇早。
“郡主,您以后成亲了还会回来常常看奴婢吗?不行,您必须得带着奴婢一起走,不管您去哪儿,奴婢都陪着您。”
魏云珠拿下脸上的书,由念霜搀扶着起身:“你又说什么呢?”
“我和谁成亲?”她懒洋洋地问着。
“顾侍郎呀!他对郡主您一往情深,昨日不是还来看您了,奴婢要进来通禀,他呀,还不舍得叫奴婢打搅您呢,您不是嫁给他,还能嫁给谁呢?”
魏云珠微微一愣,她并不知此事,复而又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此事还未定,不可乱说。”
将栗子糕拿起来,却又放下,就连平日里最爱吃的东西,都咽不下了。
魏云珠想了整整一夜。
她也曾试着说服自己,若是真能与顾哥哥成婚,大抵就是相敬如宾,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生,这对他而言,是不公平的。
因为她骗不了自己的心,更不能骗顾哥哥。
不对等的爱,刚开始可能还会相安无事,可时间一久,那便可能是灭顶的灾难。
“郡主不想嫁顾侍郎吗?可你们的婚约不是早就定下了?”
念霜作为一个局外人,看的最是清楚,顾侍郎对郡主,绝对会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种好。
魏云珠听了这话,“诶呀”了一声,烦躁的躺下,又拿书卷将脸盖完。
她想不出,真的想不出……
正想着,阿荣从外面跑进来,递了一封信:“郡主,顾侍郎身边的随从送来了这封信。”
魏云珠猛的起身,拿过那信,看过后便微微皱起了眉头。
可随即,她眼珠子一转,这或许是个好机会,她的确需要和顾哥哥好好谈一谈,至少她应该坦诚以待,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有些事,还是早做决断的好,再拖下去,对双方都是折磨。
“念霜,立刻备马车,我要出宫一趟。”
念霜猜想着,郡主定是要赴顾侍郎的约,刚刚还说不想嫁,怎么又要着急赴约,她有些不明白。
临出宫前,魏云珠瞧着这诡变的天气,明明刚刚还春风和煦呢:“怎的突然下雨了?”
“这春日里天气本就多变,下雨也是寻常事。”念霜搀扶着魏云珠,进了轿子。
可是一路上并不顺畅,这雨竟然是越下越大了。
耽搁了不少的时间,如今约定好的时辰已经过了,魏云珠心里莫名急躁。
瞧着这阴测测的雨势,她竟然徒生出些不安之兆。
城西苑悦池旁。
裴寂一身金丝边流云纹滚边紫袍,腰系祥云宽边锦带,身后矗立着乌压压的金吾卫,大雨浇不灭他的恣意轻狂,愈发显的势在必得。
苑悦池在暴雨的激荡下,汹涌澎湃,可就算白浪掀天又能怎么样呢?那一丝水花都不敢轻溅在他的衣袍,就连它们,也会敬畏这俊美的疯子。
他对面,站着一位白袍公子,是顾延翊。
他孤身一人,可没有一个金吾卫敢上前在他面前造次,到底是兰陵顾氏的嫡长子,纵使裂石流云,也能横戈跃马。
他瞧向面前人的眼神,没有一丝畏惧。
裴寂懒洋洋的靠在梨花木交椅上,嗤笑。
敢孤身一人来这里,有意思。
“下官见过首辅大人。”顾延翊嘴角噙着笑,温和又儒雅,却又丝毫不缺气势。
如此的镇定自若,一举一动皆彰显,定然是簪缨世胄精心培养的贵公子,他是世家门阀的希望。
比他老子厉害,裴寂都想夸了。
他身子微微前倾,眯着眼,笑出声来:“你爹这辈子最聪明的,就是养了你这个儿子。”
顾延翊面色稳如泰山,出口的话却极有力度:“你不配提我父亲,更不配当我父亲的学生。”
裴寂听了这话,拍着掌大笑起来,笑够了,才开口:“出了事,你爹只会装哑巴,看来你不是。”
“你的确比你爹有出息。”
说完,他面上的笑意戛然而止,气氛一时间也紧张起来,变脸比翻书还快:“怎么样?想好要怎么救贺大人了吗?”
顾延翊却笑了:“堂堂首辅,也会卑鄙到用如此恶毒的手段,残害朝廷命官,真是可笑。”
实打实的实话,可整个大周,没人敢说出来。
酒盏蓦然被捏出裂纹,裴寂眼尾挑起危险的弧度,轻厌的目光,已经扬起浓浓的杀意。
“看来,顾侍郎是真不怕死。”
第68章
疯了!
一道惊雷响彻云霄,天地仿佛都暗了下来,一瞬间狂风大作。
裴寂蓦然很突兀的问了句:“听说顾侍郎要成亲,想好了?”
顾延翊笑了笑,语气轻松:“首辅大人记得到时候要来恭贺下官,可别忘了带贺礼。”
一个“啧”字,从裴寂喉咙里挤出,嘲讽,却又带着强忍下的杀意。
“啧,顾侍郎还是那么不要脸,总是觊觎旁人的东西。”
裴寂这话咬得很重,是从牙齿缝里一个一个压出来的,毕竟,顾延翊说的每个字,都踩在他的触头上。
“哈哈,首辅大人真会开玩笑,本官这里怎么会有大人你的东西?”顾延翊似笑非笑,发出疑问。
裴寂却忽然笑了。
凝在黑眸表层的冰稳然不动,可那深潭之下却是浓烈的暗潮涌动,不显山不露水的平静下,是即将要爆发的山洪。
“我家那位小小的外室,不过是回娘家几日,就被你盯上了?”
他心里和明镜似的,可非要把所有人都搞得下不来台。
果然,顾延翊脸色变了,双手骤然握成拳状,可面上还要硬撑,皮笑肉不笑:“首辅大人,玩笑可不能乱开。”
裴寂低低地笑着,起身,断断续续的笑了好一阵,笑声伴随着脚步靠近顾延翊,停在他面前。
“本官从来不开玩笑,顾延翊,你好大的胆子。”
顾延翊后退,脚跟踩在了苑悦池边沿,垂饵虎口,他魄力十足:“裴寂,真正胆大包天的人,是你才对,以下犯上,你还要不知悔改到何时!”
他的背后,就是深不见底的苑悦池,云涌飙发的水,似吃人的巨兽,对猎物翘首以盼。
真厉害,这时候了,都如此掷地有声。
瞧着也太可恨了,不是吗?
“你说什么?”裴寂一把拽过顾延翊的衣襟,狠狠的问着。
顾延翊却忽然笑了,哈哈大笑。
几秒钟后,裴寂忍住了掐死他的暴怒,调子里压着杀气:“若是顾太傅,知道自己精心培养的儿子,面上装的清风劲节,实际上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干起了勾搭旁人外室的恶劣行径,会不会气的吐血呢?”
顾延翊眸子隐忍到充血,简直欺人太甚,自己绝不会再退让,他哑声喊着:“你知道吗?郡主最开心的事,就是终于摆脱了你,她厌恶你,厌恶到连你的名字都不许旁人提起!”
他最懂得如何能一击即中,狠狠诛他的心,便恶狠狠的笑着。
裴寂漆黑的眸子,未有一丝波澜,死寂一般的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