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漫长的夜晚,高楼外的城市灯火通明,车辆数次从楼下划过静谧的夜。她一夜安睡,洗好澡敷着面膜,清晨醒时在屋内走动打扮,伸腰活动身体,把昨天买来的面包切开涂抹果酱。选了套正式的衣服,画一个不算成熟,但很衬托气质的妆。
姚玥影开门时感受到了阻力,她很意外,门外的人沉睡在门边,一夜未离,这不是,也不像宫泽野。
她不知道对方咋想的,很讶异。单脚从门内跨出,瞪大双眼盯着沉睡着的男人。说实话,他只有在睡着时才感觉无害可爱。
没有令旁人压抑的气场,也不说怼人的话。蹙眉时她经常能感觉他不悦,曾经的她无比慌张,他一不悦,她就感觉如临大敌一样。
可他此刻不愿离去,扇形的长睫紧闭,五官深邃。说夸张点,有点像那种新闻里山沟沟的留守儿童。张望着,期盼着,等待着...也失落着。
“宫泽野,喂....”
她穿着拖鞋,俯身晃动男人肩膀,注视到衬衫内微微渗出的血迹,以及旁边散落的烟头。晃动一阵他才醒来,啧了声,起身活动骨骼,笑着问她。
“我们小影,今天要干些什么?”
“你疯了吗,睡我门口。”
“没办法,我怕你半夜偷着离开我。”
突如其来真话,她忽地愣在原地,抿唇不语,紧接着折回去,把鞋一换,把门一关。
“我今天要去见我同学,管不了你,你自己去医院,对面的街有个中餐馆,味道不是特别正宗,但你将就一下吧。”
“我不走,毕竟事情都没办完呢。”
她按着电梯,不一会门开了,宫泽野转身一同进入,两个人同时走出公寓。
和昨天一样,阴魂不散跟在后边。双手揣兜,沉默地注视她的背影,头发,日光下那张鲜活的脸。
以及灵魂。
从未认真注视过的,一个女人的灵魂。
这颗种子如今吸满了需要的养分。
最早时,虽有头脑,也会算计,但却忽略自身尊严,因为人生教会她,说代价就是用尊严换取东西。换取食物,一双袜子,一件不合身的衣服,告诉她尊严就是如此廉价。
她曾是惊吓的幼兽,有小小獠牙,会咬人但不痛。聚集的人一多就不愿说话,不会正常社交。
他怀念最早的她,能轻易拿捏,因为那时候的她需要他,所以能对她肆意妄为,提诸多要求,索取性爱,在她身上彻底释放。
会恨,会坏,也会爱,也会数步后退,为人生第一次的爱情妥协。
那样的人现在已经只能在回忆里翻出怀念,至此消失,不会再有。
女人照葫芦画瓢,学着他的样子,一点点赚回尊严,所到之处,所作所为,鸡飞狗跳之中,吸引了太多人注视她的灵魂。
但离她最近的人,才最后注视过来。打火机扔出那一瞬,满天大火之中,她背对着,是一个影,甚至看不清面部表情。
但她比火要刺烫,心脏皮肤同时灼烧,那一刻有难以复加的情绪。
镰刀为何迟迟不落,原因得以解答。
“说实在的,我果然对你。”
非常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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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8
章
第二百七十八章
别讨厌我
第二百七十八章
姚玥影坐地铁,不听宫泽野的甜言蜜语。他手段高,把女人耍得团团转,真信就是傻子。所以她避如蛇蝎,等人一凑过来就离开。
几节车厢来来回回相互拉扯,两个人甚至撞到了车厢上蹿下跳的地铁表演艺人。
上了地面后,她一步三回头。
“你去医院吧,换纱布啊,血都渗出来了!”
“无所谓啊,还好,晚点再去。”
男人步伐走出非常轻松的姿态,她懒得管他,扭头小跑,去商业街花重金买了支口红,顺带拎一个小蛋糕,站在路边打电话。
同学是标准的本土人,毕业后家里托关系联络公司,姚玥影沾她光,简历一投,说百分之七十过。这通电话打过去,对面的人非常惊讶。
“呀,你不是说世界那么大,你要到处看看去吗?”
“有吗?我?”
她蹙着眉,电话里不好详谈,今天周末,就约在同学家见面。
她拎着礼物过去,同学把门一开,身材微胖,一脸小雀斑。她探出头来,没来得及先和姚玥影拥抱,就瞬间惊讶她身后默默立着的精致男人。
“啊!!!”
“刺....刺刀女....的....”
她满脸震惊,人傻在原地。当初咖啡店姚玥影说谈过,虽然聊得挺真实,但她心里还是觉得她吹牛逼。毕竟哪那么凑巧,这种人你都谈过?
这会她信了,真信了,忙兴奋地转身把门大大敞开,欢迎两个人进去做客,宫泽野勾着唇笑,也不推辞,厚脸皮在门口换鞋,女人把他一拦,扭头看向同学,说别了,咱俩谈事,他一个外人进来干嘛?她以眼神示意,同学已经无法挪开视线,看都不看她。
“哎呀,让他进来嘛....”
“就是,听到没,她说让我进去。”
宫泽野故意肩膀轻轻撞她一下,换好鞋迈着宽步往客厅沙发一坐,啧了声忍着疼痛调整姿势,同学激动地跳脚,恨不得当场把人就地正法。好吃好喝一通招待,甚至签了好几个名才步入正题。
“我也没办法,本来已经是你的工作了。但你不辞而别....”
所以公司临时招了另一个毕业生实习,顶替了她的位置。
姚玥影表情一凝,着急问同学,问她能不能想想办法。
同学扭头,开了电脑调出资料,说这家公司不行了,毕业季实习生多,法律系又不是冷门专业,这座城可是整个美国本土最大的法律市场,人才济济,优等生多如牛毛。不过呢,她整理出了很多律所的联络信箱和住址,让姚玥影自己投送简历,甚至挨个登门自荐。
“来,排名有先后的,我打印出给你。”
中午太阳正盛,两个人走出同学住所。
去往地铁的途中,女人唉声叹气,心有不甘,穿着周正的衣服随她的动作折出褶皱,扭头气冲冲过来,拳头直接胡乱呼在他身上。
宫泽野不动,专注地盯着视线下方的女人。笑意浮出嘴角,故意学她叫声小影,说拳头不重不轻的,跟我调情呢?
她力道下重,他又闷哼出声。
打了会撒气了,扭头又开始冲,他继续缓步跟在后边。
“你别跟着我了,我看你就来气。”
“噢,但是我不来气。”
“我爱你。”
“......”
下午,消沉一阵后的女人开始调整心态,去了公共图书馆,找电脑投送简历,不到十个律所,后四个网络投递,前三个亲自登门。她辗转在公司之间自荐,直到天黑。
男人等在楼下,她出来后总算累了,坐在路边的凳上休息一阵。视线迎过来,开口询问。
“你头在冒汗,很热吗?”
毕竟跟这么久。
“是有点热。”
宫泽野撩开黑色外套,轻轻煽动。
抵达家门前的一截路,她去了kai住的地方,一月多不见,两个人拥抱彼此,萨摩耶跳着脚转圈,兴奋极了,Kai收了礼物,约了个时间一起吃饭,他目光看向身后的男人,模样与悠太相似,有些话心中了然,没说出口。
分别后,姚玥影买了盒便餐,扭头往公寓方向走。
两个人的身影隔开一阵距离,男人视线逐渐模糊,额头渗出汗,但视野里至始至终有那道影子。
想短短两日,目睹了离开他人生边界后,女人所衍生出的社交圈。一个个陌生面孔,却都对她温和。
“宫泽野,你打算待多久。”
她站在公寓楼下,吸了口气转身盯着他,男人一言不发,说不知道。她表情不悦,说你不去参加酒局吗,汪俊熙呢,怎么电话都不来一通。
几句不满,抱怨,表情也不悦,像是在生气,看样子真被跟烦了。
在女人的抱怨声中,一言不发的男人忽地朝前几步,拉着她的手,猛烈地扯进怀中,高大身形把她笼罩,头埋在肩颈,抱得死紧。
血的味道,汗的味道,药的味道。
奄奄一息的高大巨兽在耳边低语呢喃。
姚玥影目光呆滞,望着黑夜的天。鼻息那股味道,就好像曾经的自己所散发出的。
需要抚摸和照顾。
可他是宫泽野,他这种人....
“错了,真错了。”
“别讨厌我。”
针线缝合的地方渗出血,但所有地方受过的伤抵不过此时。他深知自己离不开这个女人,无法想象没有她存在的人生,烟酒填补不了烦躁与空洞,本以为畅快的,肆意的,无拘无束的。此时都黯淡失色。
姚玥影望着黑夜中的天,耳边几句哽咽的话,她却迟迟无法回应。
因为男人是放羊的孩子,话里蹦不出几句真话,玩弄人心,掩藏情绪,聪明无比,同时也会装。如果不信狼会来,到时候狼真来了,把她一嘴咬下,把她撕烂,又要喊痛,又要睡不着觉,又要在他的阴影里缩成一团。又要辗转难眠,又要躲被子里偷着哭。
她不想重蹈覆辙。
她认为,镰刀真的会在最后一刻瞬间割下,割下她的头颅,让她鲜血淋漓,他会朝着众人展示。他胜,她败,他一路战绩可查,没有任何是能够逃离他掌控的。因为这才是宫泽野。
“我....不...”
她指尖微颤,拒绝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重力朝她倾斜,她无法支撑男人站立,话只能戛然而止,二人跌倒在公寓门口。
倒下的人脸颊异常绯红,昏沉睡去,汗流太多,不大正常。姚玥影这才发现异样,伸手摸向了男人的额头,紧张地叫着他的名字。
“宫泽野,喂,宫泽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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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9
章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不要他的礼物
第二百七十九章
清晨的病房内,男人的呼吸紧蹙而沉重,眼睛半阖着。姚玥影沉默地坐在床边,低头把刚买来的梨削了皮,分成一小块块。
她不知道他何时病这么严重,人家自己也不讲,或许坐飞机前就感到不适,可走起路来又是那么轻松惬意,装得屁事没有。
“你要早说难受,下午那阵我就不打你了。”
“给。”
梨戳到嘴边,他意识不久前恢复了清醒,微微把嘴一张,小块梨伸进嘴里。
“没事,也不痛。”
他问她是不是陪了他一整晚,姚玥影把梨子往旁边一放,故意不回话。起身接了杯热水,看点滴快挂完了,便叫专属值班护士们过来处理,结果新一轮输液袋又挂上了。
中午十一点,一夜未眠,疲惫的状态之中,一则好消息总算令她打起了一部分精神,三个亲自面试的公司没有好消息,但网络投递的最后一家小的律所向她抛出了橄榄枝,说最近有个同事家中出事,不介意的话可以去岗位实习一阵子。看到邮箱信息回复的那一瞬间,姚玥影便下定了决心。
住院两日,待在医院两日,照顾男人两日。
第三日时写了张纸条,半夜轻轻放在病房床头,没有不辞而别,笔尖沿着纸张划出一小段话。
“病好后,你就回去吧。”
随后人消失在了医院。
人类是无法分辨谎言的,包括她。
她没有办法彻底看穿这个男人,没有办法彻底相信他说的所有话。比如他说不想分手,比如他说自己情绪失控消耗了我们之间仅有的回忆,他也不想这样。
或许,他的脆弱也是一种扮演弱者的手段。
她曾把爱情放置在赌博场所上全部抛出,满盘皆输也一脚踏空过,积累起的过往经验,让她已经无法毫无畏惧无所保留地再去拥抱谁。
承认在意,或者...承认还爱....爱一些。没有全部,但仍有一部分。
可她不想畏畏缩缩地回到某一段关系之中,所以留了张简便纸条便离去。
踏上夜晚的路,双手揣兜,离远了抬头,看向医院大楼。随后长叹口气,转身回家了。
宫泽野的身体抗压能力很强,拥有比正常人更快的愈合能力,恢复力惊人。如他自己所言,他没那么容易死。所以短短几日,退烧后,只剩下伤口的疼痛。
时光快到来不及和她短暂温存,留恋细微照顾,就已经无法再利用这种卑劣手段把人留住。
男人拔掉手背的针,长久不语。环绕病房一阵后起身快速走了出去,在廊道急行,撞开一个个又一个异国人面孔,手捏着纸张,上面仅有一段话。医院穿梭的人群中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他知道她心软,但是那天心软的女人没有过来看他。
六月中旬,姚玥影开始了她的实习生涯,在成为独当一面律师之前,她是办公室的助理,帮同事们整理档案,资料,泡咖啡以及跑腿,取代那位家中有事的同事位置。
她的生活变得异常忙碌,恰逢短暂阵雨,忙地连饭都吃不上一口,和同事刚从委托人的住所出来。
一小阵雷闷闷滚过,云层厚厚,同事的男友来接,打算捎她一程路。
姚玥影凝视着门边斜靠的一把黑伞,许久后被同事唤醒,她连忙回应,不再看向那把黑伞,转身冒雨快速坐进了车内。
六月下旬,一只被包装得非常精美的钢笔,安静地搁置在她门前。
她下午刚围观了一场恶意侵权官司,和同事打了一场败仗。小小律所,全是三流律师,一年难得赢几场官司,价格也十分低廉。
果然成年人的工作和生活也很累。
她在凌晨前的门口,凝视这个礼物。许久后拿起,进门缓缓拆开包装。
一只价格不菲的钢笔,没有祝福留言,她心里揣测,猜出是谁送的后,转身几步,把笔扔进垃圾桶内,隔天早晨上班时,顺带把垃圾带走。
七月上旬,礼物开始频繁地出现在门口,每日不同花样。
香槟色格纹纸包裹着粉玫瑰,包,女士用品。戒指,项链,衣服,食物。
蛋糕奶味十足,这种味道对她而言曾是奢侈品,想着人生能喝上一盒牛奶,从妈妈那抢一口泡面,就是完美无懈可击的幸福人生。
牛奶没有让个头长高,她拖着行李上了大学,去了大城市,才知道牛奶根本不是奢侈品。
是男人送的这些东西,如今堆叠在门口,每日不同花样。
琉璃色的老式珠帘,里边的人高脚杯碰撞。她曾在外边围观,后来进入。然后才知道这个世界所有东西都需要用什么东西换取,富人不会怜悯穷人,榨干劳动力,榨干剩余价值,有时候会和你等价交换,有时候会先赠与,再收获。
这是宫泽野给她上的一课。
任何....任何。
那天半夜,七月底的周末,姚玥影开了两瓶酒,独自一人喝完。她蜷缩在沙发上看了一场电影,酒到底时,被电影里的一段话刺痛。她剥离了剧情,把话单独带出来,投射在自己身上。
人生最困难的不是登上高处,而是放下所有后还能保持优雅。
她没有保持优雅,在一个人的面前,如同疯子般赤着脚一路奔跑大叫,一路泪流满面,一路质问。
简直太过丢脸难堪。
电影结尾,茉莉孤身一人坐在长椅上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