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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华缨‘嗯’了声。

    华敏不愿走,小眉头皱着,看看上面的赵徵,又看看她阿姐,最后还是被姚宝湘拽着走了。

    山野幽静。

    二人一上一下的站了良久。

    华缨垂落的目光里,墨蓝的衣摆被风卷起,那双腿脚停在了她面前。

    指甲掐进了掌心,华缨抬眼,笑着问:“官家要问何事?”

    赵徵平静的望着她灿若芙蓉的脸,片刻,启唇问:“书信可有收到?”

    “书信?”华缨作势想了想,“近日是收到几封书信,可都是无落款名讳,我当是谁玩闹,还未拆开瞧过,殿下怎知书信?”

    她语气恰到好处的惊讶,目光落在他脸上,那双眼睛却是安静极了。

    先前未收到只言片语的回信,赵徵想,她只是忙,后来又想,她许是未得他什么承诺,生了怯意,可是至此时,亲眼瞧着这双眼睛,赵徵忽的明白了。

    她将他划在了楚河一端。

    这些时日压抑的欲念,在此时如出笼的猛兽,赵徵袖袍下的手隐隐发颤。

    “啊……是官家让跟着我的人禀报的吗?”华缨恍然似的说。

    “徐华缨!”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落下。

    华缨未合上的唇瓣轻动了下,脸上堆叠的笑意缓缓落下。

    赵徵不让她装傻充愣,非要将二人之间那层纸窗撕开,无论多不堪,他都要瞧得真切,半分体面不留。

    华缨有些疼,像是被人生生撕裂了一道口子,又好似,她是那纸窗。

    “你那日说的心意,可还有半分?”赵徵问。

    比半分多,华缨心想,赵徵可真谦虚。

    “那书信为何不敢拆,为何不敢回信?”赵徵又问。

    华缨看着他,那双眉宇间好似山高雾浓,她未曾听过他这般语气,很平静,却是隐隐又云雷缠着,让人无端生出些寒意。

    华缨脑子里忽的冒出了‘伴君如伴虎’这话。

    他方才在那位置上坐了两月,已然染了帝王习气,可她从不觉得,什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都是放屁!

    “官家想要我说什么?”华缨问,她脸色冷了下来,“官家高居庙堂,我坐乡野,若非我祖父乃是当朝太傅,官家可会多瞧我一眼?我徐家满门乃是官家朝臣,侍奉君主忠心不二,如今官家顺利继大统,何必劳官家以姻亲借势?”

    她一字一句,好似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往人心口捅。

    赵徵脸色沉得可怖,“你再说一遍。”

    华缨:。

    第68章

    臣愿往。

    都说帝王一怒,

    浮尸千里。

    华缨目光灼灼的看着赵徵那双生气的眼睛,很奇怪,连月的害怕与担忧,在这一瞬间却是遍寻无踪。

    她向来在他跟前放肆,

    撩拨逗弄的事也没少干,

    可赵徵也不知是有意纵容,

    还是……旁的缘故,总是显得束手无策,无可奈何。

    方才的违心之言,

    开口时便是为了逞一时之气,可此时,

    华缨也说不明白,

    为何忽的想看看他发脾气。

    “殿……官家莫不是被我踩到了痛脚,恼羞成怒?”华缨问。

    赵徵看着她,那双眼底的情绪逐渐从阴沉变得失望。

    华缨心口忽的沉了下,唇瓣嗫喏,正欲开口,便听赵徵道——

    “徐华缨,你当真是无心。”

    秋风卷起丝缕的木香,宽袍墨蓝的衣袖擦过华缨的披帛。

    她脚尖轻转了下,

    看着那道挺拔的身影朝山下走去,秋风猎猎,那道孤傲的身影行过几道弯石,便瞧不见了。

    而手她里,被塞了一只沉香木匣。

    华缨心口坠得紧,

    不知是因赵徵那句失望至极的指摘,还是因手中沉甸甸之物。

    赵徵,

    竟是将皇后凤印给了她。

    一整日,华缨魂不守舍,脑袋好似趴在了赵徵身上下山了似的,她干巴巴的扯着笑,陪着表姐们登高处,插了茱萸,傍晚时分回府,安静下来,神魂逐渐归位,迈进春居堂,却是见正房的门开着,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们忙进忙出。

    华缨走过来,便听他爹爹喋喋不休——

    “厚棉被要带着,仔细将我冻着了,捂手的小金炉也别忘了。”

    “吃食不必带太多,外面的酒楼也很好吃。”

    “老头儿该是要给我带银子的吧,总归是不能让我风餐露宿……”

    “要出门?”

    华缨进来,看着乱糟糟的屋子和地上摆着的五口漆红大箱子问。

    “回来啦,”徐九涣咬着颗红果看过来,说:“今儿老家传了信来,说是你堂祖父身子不大好,你祖父看过信,求着让我回去瞧瞧。”

    华缨怔了下,无暇戳破他这话里的吹牛,问:“回晋陵?”

    “咔嚓!”徐九涣咬了口脆生生的红果,含糊应了声,又道:“汴京与金陵相隔千里,这一去,过年我未必能回来呢,压岁银子别忘了替我要,都攒着等我回来花……”

    当真是操心的紧。

    华缨站在屋里,耳边爹爹絮絮叨叨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唯有袖中那棱角分明的匣子沉甸甸,也格外烫手的紧。

    华缨看着绿稚姐姐带着两个小丫鬟忙得脚不沾地,片刻,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胸口好似长了蝴蝶翅,扑棱扑棱的忽闪,她幽幽出声说:“我也去。”

    徐九涣说了一半,忽的卡了下,“啥?”

    反应过来,他故作为难道:“你是大姑娘了,不好再像小时候那样黏人了……”

    华缨扭头就走。

    “欸——”身后声音喊。

    华缨不回头。

    “你自个儿收拾衣物啊,明儿早就走!”

    .

    翌日,早朝散。

    赵徵从殿中出来,闻津跟了上来,禀道:“官家,刚才暗卫来报,说是徐大小姐与徐大爷今日一早便驾马出城了。”

    赵徵未出声,抬脚朝后面的崇宁殿走。

    今日天色灰蒙蒙的,好似酝酿着一场雨,压得人心口也沉沉的。

    闻津觑一眼那阴沉的脸色,硬着头皮又道:“二人背着行囊,瞧着是要出远门。”

    话音未落,前面那道明黄身影蓦地脚步顿住,回首看来。

    闻津只觉得周遭气氛凝滞,让人头皮发麻。

    好半晌,赵徵说:“让老八去跟着,无妨她做什么,护她安危。”

    闻津张唇想问一句,老八都被徐大小姐捉住行踪两回了,要不换个旁人,可对着那张肃然冷沉的脸,又将这话吞了回去,“是。”

    将有月余,国丧将过。

    案牍上多了几张劝新帝立后,充盈后宫的奏疏。

    赵徵看过,冷置一旁。

    没过几日,却是有朝臣当朝奏禀。

    新帝年幼,可也谦逊,朝臣议事之时,多听劝。

    立后纳妃的奏禀一出,拥立者众。

    徐鉴实站在文臣之首,手持朝笏,躬身垂首,不发一语。

    底下朝臣商议热切,哪家姑娘容貌端庄,哪家姑娘秀外慧中,便是芳龄几何都知,不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众人都避开了华缨。

    赵徵面色沉肃,未置一言。

    有人察觉,闭上了嘴,殿中逐渐安静,众人后知后觉这股沉闷气氛,偷偷的去瞧上方端坐的帝王。

    待得鸦雀无声,赵徵沉声道:“诸卿坐朝堂,后宫之事,不必再提。”

    “皇嗣乃国之本,官家再请三思。”谏官道。

    赵徵默了片刻,道:“先帝驾崩不足百日,尔等莫不是忘了,他荒□□色,废寝忘朝的教训,如此劝谏,卿心何安耳!”

    “官家息怒!”谏官连忙跪地请罚道。

    冤死了!

    谁家谏官不劝谏官家早日开枝散叶,绵绵瓜瓞,稳固国本?

    “先帝子嗣众多,纵然来日我不立后,不育皇嗣,国本也断然断不了,诸位幼弟学业之事,还劳太傅费心。”

    众臣:?

    啥意思?!

    赵徵却好似没发觉这一语掀起满朝哗然,径自散朝。

    前朝之事,不过半日,便传到了平嘉太后耳中。

    晌午时,平嘉太后身边的嬷嬷来请赵徵。

    昌隆帝驾崩之后,平嘉太后便搬到了福寿宫,历代太后的宫殿。

    赵徵去时,平嘉太后身侧伴着两个妙龄女郎,容貌与苏扶楹有几分相像之处。

    “表兄万福。”

    二人齐齐福身见礼道。

    赵徵眉宇间透出些厌恶来,“母后既是身子无恙,我便回前殿批阅奏章了,国体事忙,若无要事,日后便少来请安了。”

    “官家再是公务繁忙,吃顿饭的时辰还是要的,”平嘉太后淡淡开口,“这是你外家的两位表妹,进宫来给我请安,不是外人,不必拘礼。”

    说罢,平嘉太后道:“摆膳吧。”

    殿中伺候的宫人福身退下去准备了。

    “母后若是要人陪同用膳,我去吩咐学宫的几个幼弟,晌午不必回皇子所,过来与母后一同用膳。”赵徵说着,朝平嘉太后拱手见礼罢,折身往外走。

    啪的一声,茶碗碎在了地上。

    身后平嘉太后怒道:

    “如今便是一顿午膳,都不愿陪我用了?官家手掌大权,可还记得孝道?”

    赵徵爱惜名声,是以,依着平嘉太后将昌隆帝死因作伪,他未置一词,也因此,他将韩太妃及那遗腹子都留下了,还派太医好生照拂。

    虽是韩太妃那遗腹子未留住,但也不妨他在民间仁善的声望。

    此时,平嘉太后以孝道来压他。

    赵徵脚步停了片刻,回身道:“母后也知,如今我继大统,掌君权,我何须以姻亲借势?”

    平嘉太后神色骤变。

    “朝臣若是忠君,我自是用他,荣华富贵还是权势,我都给,又何必以借势姻亲?”赵徵又道,“可若是生了旁的心思,姻亲与否,都绊不住我。”

    说罢,他也没去看平嘉太后变得难看的脸色,脚尖一旋,出了殿去。

    天渐凉,树叶飘零,如今空落落的枝叶间都不剩几片了。

    身后殿中传来瓷瓶砸在地上的声音。

    赵徵充耳未闻,大步出了福寿宫。

    十月将末,边关忽的传来急报。

    北狄频频作乱,民生不稳。

    翌日朝上。

    文臣说:“北狄此举乃是试探,不如派人前去边关,与北狄和谈,若是不成,再出兵。”

    武官摩拳擦掌:“北狄都欺负到了头上,如何能忍?那群草原上的蛮人占了我们五州时日已久,既是他们行不义在前,何不趁势出兵北上,将那些个蛮子杀回老家,咱们将五州夺回来!”

    “你说的轻巧,国库有多少银钱和粮草可用,你可想过?再者,这将冬日里,冰天雪地,万物不继,行军更是困难,如何能夺回五州?”

    “那便是我们这帮武将的事了,官家只管下令,备足粮草就是!”

    “匹夫之勇!”

    “你才是胆小如鼠!”

    朝中吵作一团乱。

    徐鉴实躬身问:“官家之意呢?”

    赵徵垂着的眸光抬起,片刻,道:“与北狄这一仗,迟早要战。”

    武将们昂首挺胸,神气十足的瞧着对面唾沫乱飞的一群文臣。

    边关要守,可不是靠着那三寸之舌,而是真刀真枪的在沙场上厮杀的!

    “诚如诸位大人所说,北狄此举,多是存了心试探我朝虚实,可虚虚实实,都必须是实,户部诸位大人手上正忙的鱼鳞图册之事且放一放,将国库中的银钱和粮草清算一番。”

    户部大人领命道:“是。”

    “东营也好西营也罢,我要能以一敌十的精锐之师,谁能练兵,可毛遂自荐,不问过往功绩,但问真才实学。所练之师,便是来日北征的骁勇悍将。”

    此言一出,底下几位将军的神色变了变,面面相觑。

    赵徵又道:“兹事体大,如今边关滋扰之事,不足以承帅师之名,谁可愿出使,与北狄筹议商讨?”

    朝堂之上瞬间鸦雀无声。

    虽说是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可出使之人,却都是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能否回来,尚未可知。

    半晌,徐鉴实出列,道:“启禀官家,臣愿往。”

    第69章

    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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