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宋喜听下人禀报,说是王妃娘娘亲自带着小郡主来了,登时头皮发麻。“二爷呢?”宋喜急忙问。
“二爷方才出门了,去给咱们老夫人和舅老爷送节礼去了。”嬷嬷说。
宋喜喉口一哽。
此时再是让人去喊徐士钦回来,也无济于事,反倒是她慌乱得丢脸。
“……替我梳妆吧。”宋喜硬着头皮道。
昨儿才闹了那事,今日陵王妃便上门了,如何瞧都像是来者不善。
“二老夫人不是在嘛,夫人若是怕,不妨让人去跨院通报一声去?”嬷嬷替她出主意道。
“可二婶身子不适……”
这厢宋喜正为难,如火上蚂蚁,那厢丫鬟跑着来禀——
“夫人,二老夫人去招待陵王妃了!”
宋喜:……
今日日光洒洒,宽敞的堂院中摆了几只箱笼,从吃食衣裳到摆件儿,无一不精巧雅致。
赵氏瞧得眼热,对着吃茶的贵人不觉多了些谄媚。
陵王妃脸上笑意未动,道:“昨日收到了贵府送来的年礼,这不,我与王爷商议罢,便赶着今儿送了来。”
赵氏眼皮一跳,昨、昨儿?
陵王妃今日倒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放下茶碗,瞧一眼身侧安静坐着的姑娘,道:“这是夫人膝下的姑娘?”
“是,小女榕惜。”赵氏连忙道。
“模样标致,瞧着秀外慧中,可许人家了?”陵王妃柔声问。
徐榕惜垂首,面色渐发红。
这话却是正中赵氏下怀,她聊家常似的闲话道:“还没呢,她开春及笄,亲事倒也没那样急,就是……”
陵王妃稍抬眸瞧来。
赵氏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声,“前儿家里摆开族宴,臣妇瞧见那崔家三郎倒是个好的,不瞒娘娘,臣妇与榕惜她爹是想与崔家结这门亲的,这不还在等信儿。”
“崔家三郎……”陵王妃稍垂眸,看向下首文秀的姑娘,柔笑道:“我见过那孩子,与徐小姐模样是般配的。”
“是吧!”赵氏顿声起,“若是……”
“今日天儿好,阿絮出门前,还想着与泱泱玩儿,怎的不见泱泱呢?”陵王妃说。
说话间,外间丫鬟来禀。
“王妃娘娘,二老夫人,二夫人身子不适,请了大夫来,不便来给王妃娘娘与郡主请安,还请贵人见谅。春居堂的下人说,大小姐随二爷出门了,也不在府中。”
听着这话,陵王妃身侧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叹了声气,好不失望。
“既如此,我便也不多叨扰了。”陵王妃起身道。
赵氏张唇欲言,又不敢拦着,只能亦步亦趋的恭敬送人出府去。
“那丫鬟是哪个院子伺候的,竟是坏我好事!还有你那二嫂嫂,早不舒服,晚不舒服的,偏是这会儿子,请什么劳什子大夫上门,冲撞了王妃娘娘,她十条命也不够抵!”
“阿娘!”徐榕惜厉声道,“阿娘总是这般口无遮拦,我和爹爹兄长早晚要被你连累!”
“罢了罢了,一个两个的,都是金贵的,说不得。”赵氏瞪她一眼,讪讪道。
母女俩往府中走。
片刻,赵氏又低声道:“听说你大伯一早便出门了,莫不是去崔家说你的好事去了?”
徐榕惜抿唇不语,心里不觉也有些期盼。
那日堂中,她见过那位崔三郎君,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如戏文里唱的玉面书生,家世也好……
“这事本该是你大伯母与我去说的,可惜了,你大伯母福薄,早早的就走了,不过,你大伯去也好,他是太傅,沐浴皇恩,你大伯张了口,崔家便是想推拒,也得掂量掂量……”
“大伯不是那样仗势欺人的,阿娘这话别再说了。”徐榕惜皱眉打断她的话。
赵氏哼了声,不以为意,“偏你蠢的紧,官场之上权势错综复杂,哪里是那般容易说得清的。”
徐榕惜没说话,闷头往自己院子去了,片刻,忽的问:“泱泱何时跟着二哥出门了?”
丫鬟被问得一愣,“今儿二爷早早便吩咐人套了车,好像是要去武定伯府送节礼去,大抵是大院儿那边的泱泱小姐听着了,便跟着同去了。”
“二哥却是连问都没问我一句,”徐榕惜垂眸道,“我都没去过武定伯府。”
丫鬟抿了抿唇,低声劝慰道:“前儿开族宴,咱们夫人说话惹得人家武定伯夫人不高兴了,二爷大抵是怕您也为难才没说的。”
“连你都知道,阿娘那话会让武定伯夫人不高兴,阿娘却是不知。”徐榕惜烦道。
丫鬟神色一顿,垂眸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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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定伯府。
今儿泱泱是骑着姚五叔送她的矮脚马来的,一路惹得行人好不艳羡~
小姑娘脖子拔的高高的,小腰挺挺的,满脸骄傲!
徐士钦这个坐惯了马车的,吹了一路冷风,却是恨不得将脖子缩起来才好,翻身下马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姚老五出来接人,瞧见这景儿,顿时亮着嗓门儿笑,“表姐夫还不如泱泱呢,哈哈哈哈……”
徐士钦也不恼,牵着泱泱,跟着姚老五往里走。
这数九寒天的,这人身上也没裹着棉袄,只穿着件春日穿的短打,却是不觉冷。
察觉到他的目光,姚老五道:“我正在演武场训那几个皮猴子呢,出了汗自是不觉冷的。”
习武便是如此,不畏酷暑严寒,功夫要日日练习,方才能有所长进。
“扎马步?”泱泱仰着小脸儿问,瞧着模样好不喜欢。
姚老五咧着口大白牙笑,抬手拨了拨她小发包上的嫩黄发绳,问:“你也想练?”
泱泱忙不迭的点脑袋,“好玩儿呢!”
“初生牛犊啊……”姚老五啧声道,只他向来喜欢欺负小孩儿,这会儿子也不劝说一句,与徐士钦道:“老夫人她们都在暖阁呢,我让下人带你去,我带泱泱去玩儿会儿。”
徐士钦扫一眼他兴奋模样,幽幽提醒:“仔细些,磕着碰着了,徐九涣得上门来揍你。”
姚老五:……
这样可爱的姑娘,怎偏生是徐九涣那厮生的?!
泱泱还是跟着姚老五去了演武场,徐士钦自个儿去拜见长辈。
府上几个小姐郎君的,瞧见姚老五离开,立马撒欢儿似的玩儿,等得远处的小厮嘶声咳了两声通风报信儿,一个个儿顿时窜回自个儿的位置,小腿微屈,乖乖扎马步。
姚老五哪里不知道这群猢狲捣什么鬼,轻嗤了声,也懒得骂他们。
本就心虚虚的几人,眼珠子飘着来瞅他,瞧见一道小身影跑来,顿时眼睛一亮,欢喜道:“泱泱妹妹!”
要泱泱说呀,还是哥哥姐姐家好玩儿的紧!
这里有宽敞的演武场,还有许多长枪刀剑!
“教教我,教教我~”泱泱跑近来,站在小姐姐旁边,照猫画虎的比划着动作。
“泱泱,好累的……”姚家小表姐悄悄跟她咬耳朵。
一群小孩儿炸了油锅似的,吵吵闹闹,自个儿马步扎的还不咋地,时不时的要偷懒儿,竟敢教小妹妹了!
姚老五气笑了,拎沙袋似的,给几个小屁崽子拎到一旁,排排站,“自个儿扎好,还没出师呢,就想翻身当师傅了?”
“五叔!泱泱妹妹也想学!”
姚老五朝他屁股上轻踹了脚,道:“还轮不到你。”
第20章
偷师。
徐士钦没在后院多耽搁,与姚家舅舅小谈了片刻文章,便欲告辞。
姚老五如今不过十五,正是好玩儿的年岁,若是惹得泱泱哭……
徐士钦心想,他回家怕是得挨老爹的揍!
武定伯也松了口气,他胸无点墨,与外甥女婿论文章,简直难为他!
“时辰不早,过会儿留下一同用了午膳再回吧。”
徐士钦:“出门时阿喜身子不适,我且放不下心来,今儿便不留下用膳了,等初二陪阿喜回家,届时再陪舅舅吃酒。”
武定伯豪爽应了。
从书房出来,徐士钦唤了小厮带他去演武场,一路走得急,还未走近,却是听着了七嘴八舌的喝彩声。
他绕过甬长廊道,步入内里,便见七八个小孩儿排排站,欢喜抚掌,而那场中姚老五握着杆银枪武得虎虎生威。
徐士钦在那七八个孩童见,瞧见了穿着嫩黄裙子的泱泱,不同于读书还要丫鬟前去催促,小姑娘小胳膊小腿儿的正学着姚老五的动作比划,满脸神采奕奕,瞧得出来,是喜欢的。
姚老五挥完最后一招式,利索收了抢杆,额上布了层汗,他抬起手臂便用袖子抹了去,放荡不羁也不规矩。
“五叔好厉害~”泱泱拍着小手,哒哒哒的跑近来,指着那长剑说:“五叔玉树临风,用这柄剑定然也好英俊的~”
小姑娘眨着大眼睛,满脸真诚。
姚老五喘着粗气,扫了眼那柄长剑,却是睨着她问:“偷师可偷到了?”
小泱泱有些羞羞脸,捂着脸脸跑开,嘿嘿笑~
从大锤耍到长枪,那武器架上的半数都使了一遍,姚老五他就是个木头脑袋,也看明白了这小丫头的心思。
嘴巴甜的好要命,哄着他耍,他还未欺负人,倒是成了那斗兽场的小兽,表演给他们瞧热闹。
姚老五一屁股在武器架的木板前坐下了,招手唤泱泱,“你来演示一遍给我瞧瞧。”
总不能只他当猴儿给他们瞧吧。
泱泱不知他所想,却是欢喜的,跑来要去拿那柄长剑,给姚老五拉住了。
“赤手空拳的演就是。”他说。
这武器都是府上的男人们用来练武的,重的很,若是给她砸着脚,该是哭了。
不说这些皮猴儿,就是他,都是七岁才有武器的。
泱泱小嘴巴幽幽叹声气,满脸的‘你又不信我’的神色瞅他。
姚老五瞧乐了,握着她的小手臂捏了捏,道:“赶明儿我亲自让人给你锻炼一柄轻巧的。”
泱泱这才满意,又嘴巴甜一句:“五叔送我的小矮马,我也喜欢呢~”
说罢,她噔噔噔上了演武台,像模像样的比划着方才他的动作。
底下小表兄小表姐的,扒着台子瞧,“泱泱好聪明!都记住啦!”
姚老五也面色有些诧异,这套枪法,他自五岁练,也练了足有半年,才算是有了些模样,泱泱才三岁啊!
远处站着的徐士钦,看着澄明的日光下,那小小一团的姑娘,忽的明了了老爹先前说的,泱泱聪慧更甚大哥。
他心口忽的涌上些触动来,若泱泱是男子,日后徐家定可安心交给她,可惜了……
只是三岁的小姑娘终归是力气不足,显得招式绵软,姚老五翻上演武台,指点泱泱的动作,“手臂打直,用力……”
“再来一遍这招……”
“泱泱妹妹好棒!”
“妹妹厉害!”
“嘿嘿~妹妹好可爱~”
约莫小半个时辰,徐士钦才从远处走近,“泱泱,咱们要回家了。”
泱泱厚厚的棉袄脱了袖子,不整的扎在圆滚滚的小腰上,小脸儿红扑扑的,眼睛却是漆黑透亮,撒娇道:“我想在五叔家住住~”
徐士钦:!
“你不想你爹了?他还在家等你吃饭,还有阿敏,你祖父,你婶娘……”
他每提一人,那张小脸儿上的纠结神色便多两分,最后乖乖伸手臂,“二叔抱~”
姚老五难得遇着这样不喊累、且奋发图强的‘好学生’,颇为不舍的挠脑袋,“要不……我跟去你家住住?”
“我也去!”
“我也要去!”
“我跟泱泱睡一屋!”
“我想表姑姑啦!”
几个小萝卜头争先恐后的举手手。
徐士钦:……
徐士钦带着泱泱回来时,正赶着用午饭。
姚家的几个小孩儿,自是没带回来的,这年关下到别人家小住是为失礼,武定伯夫人头一个不答应。更何况,家里徐榕惜将及笄,姚老五虽是亲戚,但也是外男,不好冲撞着女眷。
午膳摆在了厅堂,徐鉴礼看向二侄子,问:“你爹晌午不回来?”
徐士钦道:“今早便去衙署了,这会儿没回,大抵是要等晚间了。”
“去了衙署?”赵氏陡然提声。
徐士钦不明所以,但还是颔首答话道:“一早便有小吏来叩门,多半是衙署有要事。”
徐九涣吃了片云腿,闻言,挑着眼尾道:“二婶儿找我爹有事?”
赵氏不怕徐士钦,这人与他爹一样,是文人君子,可却是有些畏惧这大侄子,徐九涣这厮是混账,给不给旁人情面,全看他自个儿高兴与否。尤其是他那双眼睛,眼下虽是笑着的,但直直看来时,像是能将人的心思窥见,半分不剩。
赵氏打了个磕巴,含糊道:“哪儿能啊。”
徐九涣不置可否的‘嗯’了声。
饭后,徐士钦喊了徐九涣去,将泱泱跟着姚老五玩儿的事与他说了。
谁知,徐九涣竟是平静道——
“哦,那你这个当二叔的,替泱泱聘一位武先生来吧。”
说完,拢着披风闲庭阔步的走了。
徐士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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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鉴实回来得稍晚些,庭院安静,檐下灯笼一盏接着一盏的亮着。
“去请二老爷过来。”
小厮躬身去了。
片刻,屋中炭盆烧得正旺,徐鉴实倒了碗热茶,等到了徐鉴礼过来。
兄弟俩促膝而坐,徐鉴实斟酌一瞬,道:“你我亲兄弟,我便也开门见山的说了。”
徐鉴礼看着他,忽的意识到了他说的何事,目光不觉带了些期盼。
“我今日请崔家家主吃了顿酒,试探了两句,人家说,崔三郎如今已及冠,万事全凭他自己的心意,家里不拘他什么,榕惜这事,估摸着是不成了。”徐鉴实徐徐道。
徐鉴礼缓缓呼出口气,竟是有几分松了口气的释然,“不成便不成吧,万事讲究缘法,榕惜与他无缘,辛苦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