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交锋
是桔梗也没什么稀奇的。封夫人思忖道：小蹄子们都那样，但凡长得稍好看点，便不会安分。这桔梗比那云雀强的，也就是不常同那些小子厮混，不在外边咋咋呼呼，所以她这才一时间没想起来她，要细说起脾气，她可比云雀还要强横泼蛮许多呢。
“我早猜出来了，这里头肯定也少不了她的事！”
封夫人一转身，上山打虎似的，气势汹汹地回家撵桔梗去了。
许多看热闹人都跟了去，萧青鸾却趁了乱并没走，她站在原地，隔着人潮汹涌，看向了林歧。
林歧本来也没走，一抬头看见萧青鸾看她，摸着鼻子，又要跟着封夫人走了。
萧青鸾嗤笑一声，往旁边跨了一步，拦在了他去路上。
林歧便也冲着她笑。他其实有很锋利一双眉，却偏偏眼睛是一双笑眼，笑起来像春天里第一株抽条的柳，满溢的生机与先鲜活气息，他又爱笑，都笑出了章法来，对着谁唇角要勾起几度都有衡量。譬如如今对她，便是嘴角尽量咧开，两边肩膀却要跟着稍耷拉下来。
这是“我虽办错了事，但我毕竟是出于好心”，是撒娇讨好意。
“楚姑娘，好巧啊。”
可惜萧青鸾并不吃他这套，她道：“只是巧吗？林公子连我叫青鸾都知道了。”
“那不是听见封夫人也是这样叫嘛。”
看他脸色像是还挺心虚，行为上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一边同她说着话，一边走过来时还不忘手特欠地去揪路旁刚展了苞凌霄骨朵，嘴更欠地打呼哨。日头正当顶，路旁枝丫上的鸟儿全摇摇晃晃在发困，给他这声呼哨一惊，霎时飞了满天，半条街都是热烘烘的鸟儿味儿和乱飞的羽毛，沾了萧青鸾满身满头。
萧青鸾：“……闲得慌是吗？”
“那倒也是不是……”
林歧讪讪的。他也没想到这条街上竟有这么多的鸟儿，连忙伸手去帮萧青鸾整理，却给她一巴掌拍掉。她一把撸掉睫毛上羽毛，眼睛里全是寒光：“封夫人，可并没叫过我青鸾。”
林歧却仍试图狡辩：“许是你没注意呢……”
萧青鸾都给他气笑了，她问他：“林公子家中可有什么小辈吗？”
林歧摇摇头：“没，我爹娘就生了我一个，我们家是十几年前新搬迁到清平的，亲戚什么的，平日里也不太常走动。”
他说着说着，竟还起了兴致，也不管萧青鸾问他这话是何情何景何意，只是要长吁短叹：“所以我小时候都没什么玩伴，现在想想，也是寂寥……”
“我倒是有过两个弟弟并一个小侄。”萧青鸾打断了他。
林歧叫什么名字，萧青鸾都是今日才知，方才她闹那么一出，是为了给东小院那几个小丫鬟点颜色瞧这事，她自然也不会事先同林歧去知会。但他却什么都明白，接话头转话题，恰如其分。与封夫人这般笨重的人说话，也能进退得宜。
只这两点，他林歧就绝对不会是连人话都听不懂的蠢货。
还在她跟前装呢。
萧青鸾道：“我曾在他们年幼时教导过他们读书，他们天分不一而足，对我所讲的那些东西的体悟也会有所不同，但有一点，他们向来是很统一的。”
林歧很捧场的瞪大了眼睛：“哦？那是哪一点？”
“留的功课没做完时都这样。装傻充愣，放家了忘带了；顾左右而言他，问我今天要讲什么，昨天那篇书还是有些不甚求解；死鸭子嘴硬说，就是写完了但不知道怎的就是找不到了，明明记得已经交给我了或是我忘了。”
旁边不知是谁家小院，好大一株合欢花，树冠大半个都伸出了墙外，如今正是花期末，稍一点风来，便成朵的直往路上掉，有一朵刚好落在青鸾肩膀上，萧青鸾一把摘下，砸在了林歧脸上，同时袖中刀霎时横向了林歧脖颈。
“封府东西两小院不睦，素不往来，连门都是开两扇。我尚没进封家门边给东院柳嬷嬷领走了，封夫人连我面都不曾见过，她根本就不知道我叫青鸾，你又是如何能听到她叫我青鸾的？”
刀就是一把小刀。
封大小姐修眉用的，平日里就在梳妆台上放着，萧青鸾出门时顺手给揣在了袖中。她如今并不是长公主了，这里也不是京城，许多人做事都不讲脸不讲利也不讲脸面，只随着当时心意走，也不太管高尚还是下流。
就像当时赵申与后来云雀和桔梗。
她带着，万一再有个什么事，总归是有个防备。
没想到还真给她用上了。
刀身虽小，刀锋却很锐利，碰到林歧脖颈即破，血渗了出来，又顺着那薄薄一片刀锋，很慢很慢地滴落在了萧青鸾的手上。
林歧眼角余光瞥见，当时双手就举了起来：“就算是我记错了，也不用这样大阵仗吧——青鸾姑娘，再往前真出人命啦！”
“出了人命我担着。”
萧青鸾面寒如霜：“非亲非故，没人会去打听一个只见了一面的人叫什么名字。要么便是你与我有旧，要么便是你对我身份起疑，既然有旧当时清河边大柳树下为何装不认识？既没旧又缘何会起疑？既连我如今改叫青鸾这事都能探听到，难道便不知道我如今已不姓楚？既知道还张口闭口楚姑娘楚姑娘的，又是居心为何？！”
不是她对此事如此戒备深重，而是死而复生这等本就荒诞离奇事，若有人想在其中动手脚，借助着怪力乱神幌子，比之她先前所经历的所有事都要更难以察觉。
她不得不防啊。
“什么居心何为，这多难听啊。”
为躲避刀锋，林歧的脖子都绷得像一张蓄满了力的弓了，可你听他说话，还是很懒散的、很随意的、很漫不经心的架势，他视线往下掠着去看萧青鸾，眼睫也跟着往下稍盖了一点，还挺有温柔似水意味。
“就不能是我对你一见钟情，喜欢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