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前因
平心而论，萧青鸾确实一点也没想到，林歧给她的，会是这样一个答案。但她毕竟并不真的是十七八小姑娘。因此她脸上一点波澜也没有，她甚至还调出了一点笑意给林歧：“林公子，我分得清楚什么是爱人的眼神。”
“是吗，那怎么分不清我是真的被你所制，还是只是顺着你？”
萧青鸾手中那看着很吓人的刀锋，林歧肩轻轻一沉，便避开了，他又顺势朝她手腕一撞。萧青鸾手中刀往地上跌去，林歧一只手去捞刀，一只手捏了萧青鸾手腕指点：“你这样可不行，真想劫持人，你得制住他，一只手不行，你得另一只手也使上劲儿……”
“或是捏住你肩膀，或是刀抵上你之后便顺势到你身后，环绕上你脖颈，当然，最好还是直接把你打晕了，不然要一个大活男人，对我来说，怎样都还是难。”
林歧捏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其实并没真的用力，萧青鸾轻轻往旁边一撞，便撞开了：“但这一切其实都并不可行。因为那是女子对付普通男子的法子。想要杀你这样的高手，只刀抵上去的那一瞬有机会，我当时没动手，便后来即使看上去或有机会，也只是你在逗我顽。”
像刚刚林歧一样，现在萧青鸾脸上也有那种矜持里又带着显摆的笑：“林公子，这样好的身手，怎么连我只是顺着你顺着我都没看出来？”
“你竟然还懂武功吗。”
林歧是真有点吃惊。习武之人与并不习武之人从一开始拿刀拿剑的姿势就是不一样的，她拿刀的姿势，分明是一点武功也不懂啊。
“我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萧青鸾说了句刚学会的粗俗话。
林歧一下子来了兴致：“那你倒是说说，我这是猪是怎么跑的。”
没见过还有人上赶着当猪的。
萧青鸾看向了林歧。她不是话多之人，也不是有求必应之人。但上辈子她做长公主时，她偶尔想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时，总是有人能应的。现在没有这种东西了。她的天地，现在就封府那方圆还不到一亩的院子之间，她每天所能见到的人，就封小姐柳嬷嬷和那一些个丫鬟婆子。封小姐在与不在也没什么两样，她连渴了都不会说声让人倒水去；柳嬷嬷每天不是在骂院子里小丫鬟就是在骂西院封夫人，骂封夫人封夫人听不见，骂小丫鬟小丫鬟背后骂回去；至于那些丫鬟，每天说的不是我们将来会跟着小姐嫁到哪里，就是我们自己会嫁到哪里。
她其实有双识将识相什么都很会识的慧眼，她曾经在朝堂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掀起过滔天巨浪来，她这双手能写相当锋锐大气的行草，连名声如雷贯耳能开堂授课的明大家都不逊色。这些东西，就算萧青鸾愿意屈尊降贵去讲，也没人能听明白，做粗活的小丫鬟和婆子们可能会捧个场，然后边嗑瓜子边问她，明大家哪位？又或者是，连“捌”都不认得，兴高采烈地跟她说，这个字我知道，是“另”吧。
萧青鸾知道自己是萧青鸾，但每到这种时候，她还是会有一丝丝的去怀疑：我真的是长宁靖国长公主萧青鸾吧，之前的那一切，不是我给我自己编造出的一场幻梦吧。
这是很难得有人能让她感觉到，她就是萧青鸾，她的那些心机见识，能有人明白。
所以萧青鸾静默片刻，清咳一声，还真屈尊降贵的，给林歧讲了。
“就跟说人聪明，往往也不是只有一个意思一样，博闻强识曰聪，能谋善算曰聪，会与人打交道善于揣摩人心思，也是聪。习武也是这样，习武与不习武之人不同，听说江湖中人那里，还会有流派与流派的不同，这个我不精通，便不讲了。我所熟悉的，应该说是习武之用上的不同，像士兵，他们大多是兵营里列阵训练出来的，若是太平年间，便是只一个空架子，若若是战乱年间，便是兵油子，活下来最要紧；若是刺客，则难免带阴诡狠绝味道；像江湖中人，虽我不大懂他们，但所谓侠以武犯禁，初衷便带着纵情恣肆意，不是牵扯了恩怨情仇，没一上来便要人命的。你便是这种味道。清平不算大，我没听说过还有什么江湖名门，寻常的侠客不会想到要专门跑这里传道授业，我想你老师应该有些身份。”
“我确实有个师父。”
林歧收敛起脸上玩笑神色，突然坦诚了所有：“你之前叫做沅君，楚沅君，是楚秀才家中独女，年幼丧母，家境也贫寒，但父亲对你很好，并没缺着你什么，你也很懂事，大概一个月前，你来集市上帮着父亲卖字画补贴家用，被一群小混混戏弄，我救了你，我们便是因此结识的。
‘那日清河畔，我之所以会出手相帮，是因为我认出来了是沅君。不过我一出手便知道此沅君非彼沅君，所以才索性装作了不认识。”
萧青鸾看向他。
林歧看了回去，他耸了耸肩：“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镇上跳大神的刘婶，现在我娘还真信她能通灵呢，我信楚姑娘这身子只是剩了一个躯壳，里头魂灵早换了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吧……好吧，确实还是多少有一点奇怪。
“所以后续我一直在留心你动向，你叫青鸾这事是封府东院一小厮告诉我的——我在这镇子上有一些人脉，后来他可巧看到了你院子其他姑娘不睦，更巧又撞见了你与那小乞丐合谋，总之与你相关的事他都告诉了我，我觉得你应该需要把帮忙，这才赶过来了。”
什么“可巧”“更巧”，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正正好的事，不就是派人在监视她，说得倒好听。
萧青鸾嗤笑一声，但她也没多说什么，她只是问：“既已经知道了我不是沅君姑娘，干什么还要帮我——别说什么一见钟情喜欢我之类的鬼话，沅君姑娘尸骨未寒，你也真是不怕她今晚入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