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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正儿八经强调:“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的情?人。”

    萧窈对视片刻,见他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便知道这回?没戏,只得悻悻收回?手。

    她倚回?迎枕,

    随手拿起方才撂在一旁的书翻看。

    车马在驿舍本?是稍作歇息,用?过饭、补充了干净的水后,便该继续启程。只是两位主子凑到一起后,

    就?再?没露过面。

    两拨人你看我我看你,愣是谁也没敢过去催促。

    还是萧窈煞有介事地看了两页书后,

    在崔循沉默的注视下,

    终于装不下去。并没起身,只是脚尖踩着他衣摆一角,

    下巴微抬:“时辰不早,怕是该启程了。少卿若是再?不下车,可就?说不准旁人会?如何想了”

    雀羽般的衣摆之下,她未着绣履,只松松系着雪白的足衣,隐隐可见脚踝。

    崔循原本?因她这轻挑的动?作皱了皱眉,垂眸看了眼,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萧窈愣了愣,无师自通地体会?到微妙的意味,立时又缩回?裙下。抬起手中的书遮了半张脸,带着些?送客的意味轻声催促:“还有什么?事?”

    大多?数时候,崔循的神?色总是八风不动?,落在旁人眼中看不出什么?区别。可萧窈还是觉察到,他似是有话想说。

    但不知因何缘故,却又难以启齿。

    像是在等着她自己意识到一样。

    萧窈很少见他如此,收起戏谑的心?态凝神?想了会?儿,却依旧毫无头?绪。最后只好一脸茫然地看了回?去:“究竟何事?”

    崔循未答,叮嘱了句“仔细着凉”,便下了车。

    萧窈:“”

    直到青禾回?来,马车回?到官道赶路,她才回?过神?,没好气地抱怨:“纵是有什么?事,为何不能直言?”

    害得她再?三?思量无果,继续想也不是,撂开也不是。

    直至晚间,在下一处驿舍落脚歇息,萧窈都没想出个所以然,一度怀疑崔循是不是故意吊自己胃口。

    驿舍提前得了吩咐,知晓今日有贵客停留,特?地令仆役们?将里里外外洒扫一新,菜色也十分?丰富。

    青禾挨个打开食盒,摆了足有一桌菜。

    萧窈托腮看过,兴致阑珊道:“我没什么?胃口,你们?不必拘着,坐下一起用?饭吧。”

    翠微递过热水浸过的帕子给她,青禾则道:“方才去厨下取饭时,我又见着了崔少卿身边的仆役,叫做‘松风’的那个。”

    两人在学宫时就?打过照面,只是未曾有过往来。

    萧窈漫不经心?问:“如何?”

    “他主动?与我搭话,说了几句。”青禾想了想,语气游移不定,“听他的意思,明日仿佛是崔少卿的生辰”

    萧窈捏着汤匙的手一顿。

    青禾解释:“他并非那等健谈的人,平日不言不语的。我想着,应当不会?无缘无故同我提及此事,兴许是想借我之口转告公主。”

    萧窈“哦”了声,一言难尽地点了点头?。

    她只一听,便知道青禾的揣测没错,也终于明白为何崔循会?那般作态。

    此事得追溯到夏日她生辰之际。

    那时为了要崔循帮忙约束谢晖等人,她随口扯了由头?,说当作是送自己的生辰礼,还允诺将来要还崔循的礼。

    但萧窈实则压根不知崔循生辰是何时何日,敷衍之后也没想过令人去问,就?这么?抛之脑后了。

    若非松风觑着自家长公子心?绪不佳,擅自作主,将此事透漏给青禾,只怕她想到猴年马月也不见得能意识到是这件事。

    萧窈无语过,又忍不住笑,自言自语道:“怎么?这样别扭。”

    若换了她,早就理直气壮知会对方,讨要贺礼了。

    她吹散莼羹热汽,暗暗盘算那两车特产土仪,其中有一方砚台成色不错,虽八成及不上崔循书房那方,但当作生辰礼也不算寒碜。

    思忖片刻,又转头问翠微:“明日会在何处落脚?”

    翠微向来细致,稍一想,“应是万流驿。”

    萧窈咬着汤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松风跟随在崔循身边多?年,很少会?不经允准,擅自行事。只是他再?三?掂量,体会?上意,总觉着长公子应当是希望公主知晓此事的。

    离家前柏月就?曾同他算日子,暗暗琢磨,“公子兴许是想与公主同过生辰。”

    故而还是趁着去灶房时,告诉了公主身边的婢女。

    他原以为就?此便算无事,哪知第二日,却始终不见那边有任何表示。别说什么?贺礼,甚至连句话都不曾传过来!

    崔循倒不曾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地翻看建邺送来的公文,又批注了写?回?信。

    松风却不由得有些?替自家长公子委屈。

    哪有这样不识好歹的?推了那么?些?正事,数百里过来接人,却连一句好话都换不回?来。

    这时日若是在建邺,必是宾客盈门,各家送来的贺礼怕是都能堆满半间房!

    虽说长公子往年也不曾为此高兴,但总比眼下这境况要好。

    因着这想法,傍晚在驿站落脚时,再?见着萧窈那边的婢女,松风连客套的笑意都欠奉了。

    垂着眼,不冷不热道:“何事”

    话说到一半,陡然意识到不大对,一抬头?,正对上公主似笑非笑的目光。

    萧窈并没穿繁复的宫装衣裙,只一套简洁利落的劲装,踩着双鹿皮裁制的靴子,又被翠微叮嘱系了披风。

    一看便是要出门的装扮。

    “公、公主。”松风嘴上磕绊了下,倒顾不得先前那点计较,不自觉殷勤笑道,“您是要见长公子?”

    萧窈理所当然:“不然?”

    松风立时侧身让开,正欲请示,房门已经从里间打开。

    崔循身着宽松的细麻禅衣,墨发半散,漆黑的眼眸映着灯火,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有两个选择供你挑选,”萧窈抬手比了下,笑盈盈道,“要么?收一方成色上好的砚台,回?房继续歇息;要么?,随我出门。”

    此时天色已晚,驿舍四下掌灯,犹能听到隐约传来的风声。

    常人压根不会?在这时辰出门。

    崔循并没问,甚至没怎么?犹豫,只道:“稍待。”

    他折返房中披了鹤氅,随萧窈下楼。

    守候在外的仆役连忙上前,等候吩咐,萧窈却只是要了他手中提着的风灯,向崔循道:“我还算擅长记方位,应当能寻到地方,不至于迷路。”

    崔循微微颔首:“好。”

    萧窈循着记忆走了一段,百无聊赖,偏过头?看他:“你为何不问我要带你去何处?”

    崔循道:“你若想,自然会?说的。”

    萧窈无语望了眼夜空,只见月明星稀,不似先前那般繁星满天。还没来得及辩解,便只听他问:“你要带我去何处?”

    “这样才对。”萧窈终于满意,边走边解释,“早前我去阳羡时,也曾在此驿舍落脚。无意中听人提起,说是这边有一处湖泊,夜色极好,便特?地来看过”

    只是青禾胆子小,虽没说什么?,但萧窈觉出她的不安,便没多?留。

    看过就?离开了。

    “我那时就?想着,若返程时还会?途径此处,便要带个如我自己一般胆大的来此处,再?看看。”萧窈厚颜自夸了句,将手中的风灯挑高些?,戏谑道,“我见过不少养尊处优、胆小的郎君,身量那么?高,胆子却芝麻大点你应当不至于怕夜黑吧?”

    烛光映出崔循那张精雕细琢般无可挑剔的脸。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此时的神?色显得格外温柔,漆黑的眼眸噙着笑意。好似春风拂面。

    萧窈心?跳仿佛快了一拍。

    挪开视线,正欲放低灯,却被崔循接过,温润的声音响起:“夜间风凉,还是我来吧。”

    萧窈没推辞,她收回?手,轻轻揉搓着冰凉的指尖,又牵着他的衣袖:“这边。”

    此处芦苇丛生,足有一人高。虽不似夏日那般繁茂,但兴许是湖水周遭气候使然,却也不曾干枯。

    萧窈牵着他穿行其中。间或有枝叶从她脸颊拂过,她自己浑不在意,崔循凝神?看着,抬手以衣袖替她遮挡。

    他的注意全然放在萧窈身上,直至她满是雀跃地招呼他“快看”,这才抬眼看向周遭。

    夜色中幽光点点。

    这时节,竟还有不少宵烛聚集于此。流光溢彩,照出朦胧湖景,影影绰绰,美不胜收。

    像是只有梦境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似是被萧窈与他惊扰,原本?藏于芦苇丛中的宵烛也四散开来,越来越多?,幽光飞舞,犹如繁星满天。

    “崔循,”萧窈立于其中,夜风拂过鬓发,脸颊不知何时蹭了灰,像只花了脸的小狐狸。自己却毫无所觉,眉眼弯弯,回?头?向他笑,“生辰安乐。”

    崔循一时没能说得出话,只抬手按了按心?口。

    仿佛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这无边夜色中,如擂鼓。

    他心?中倏然生出个念头?。

    这辈子直到老、直到死,自己应当都不会?忘记这一幕了。

    这些年来,

    崔循的生辰总是热闹极了。

    到底是崔氏的长公子,自出生起便备受瞩目,后来入朝真正意义上独当一面开?始,

    想要与之?交好、讨好的人就?更是多不胜数。

    崔循喜静,

    对?打?着各种名义的筵席素来谈不上热切。但他也并?非孤僻到特立独行的人,每逢此时,也总会含笑应付宾客,熟稔地?与之?寒暄,谢过好意。

    他从未有过这样冷清而别致的生辰。

    也没有哪一回生辰,能?令他如今日这般触动。

    萧窈并?不会如那些宾客一样,

    说着辞藻华丽的吉利话恭维他,道了声?“生辰安乐”,

    便从袖中取了只纱囊,

    抓萤烛去了。

    她并?非精心准备为他庆生。

    只是有自己?喜欢的去处、想做的事,顺道带他来看而已。

    可崔循还是因此感到久违的欣然。

    他自少时起就?被祖父教导应沉稳,

    经年累月下来,与其说是喜怒不形于色,倒不如说,很少有什么能?触动他喜怒情绪的事物。

    早前因王旸之?事,

    姑母曾泣不成声?,指着骂他“薄情寡义”。崔循平静听了,未曾争辩,

    心中亦认同此语。

    他本就?是这样的人。

    但与此同时,他又总是会被萧窈身上旺盛的生命力所打?动。

    萧窈与他截然不同,

    喜怒都?很热烈,

    仿佛世上再没什么能?约束得了她。崔循时常会觉着她像极了一只狡黠的小狐狸,有时又以为,

    灿如骄阳。

    清霜般的月光洒下。

    崔循挑着风灯,静静站在原处,看她忙着四下抓萤烛。夜风拂过鬓发,如山林间的精怪,摄人心魂。

    这时节,夜间总是会有些冷。

    可萧窈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待到心满意足地?将?纱囊系起时,额上已经出了层细汗,四肢发热。

    她下意识想要解下披风,只是指尖才触及系带,就?被崔循拦下。

    “夜风正凉,冲了风怕是要风寒。”崔循见她神色似是不情不愿,顿了顿,额外补了句,“届时须得喝药。”

    萧窈果?然悻悻放下手。

    她在湖边大石上随意坐了,指尖勾着纱囊系带,随口道:“看,像不像一盏小灯。”

    幽光映出姣好的面容,有只萤烛似是被光亮吸引,落在了她鬓发上,倒像是支独特的簪花。

    崔循微微颔首。

    “从前在武陵时,山中多萤烛,若遇着仲夏夜月光正好,景致比这里?还要好上不少”

    崔循一向寡言少语,两人在一处时,大都?是萧窈在说话。萧窈自顾自地?说了会儿,稍一停顿,抬眼看向他。

    崔循想了想,问道:“你常去吗?”

    萧窈摇头:“阿父在旁的事情上虽纵着我,但山中总难免会有危险,他放心不下,只准我随着表兄他们去玩。”

    萧窈虽散漫,但对?自己?的斤两还是有数的,知晓若真出了什么意外,自己?恐怕应付不了,在这点上未曾违背过重光帝的意思。

    “后来年纪渐长,他们或成家或立业,大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就?晏游与我年纪相仿,偶尔还会陪着玩闹。”她语气中带着些显而易见的怀念,但却并?不惆怅,态度坦然。

    崔循垂眼:“他曾带你看过萤烛吗?”

    萧窈怔了怔,才意识到这个“他”指的是晏游。正要回答,又意识到这轻描淡写一句话中所蕴含的隐隐酸意,抿了抿唇。

    又是无语又是好笑。

    萧窈与晏游自幼相识,到如今十载有余,少时更是常常在一处玩。若是这点小事都?要计较,恐怕能?活活醋死。

    她虽未答,但答案已显而易见。

    崔循握着灯杆的手不自觉收紧,指节泛白,眼中的笑意也淡了些。只是下一刻,便觉手背一暖。

    柔软而细腻的手覆在他被夜风吹凉的手背上,小指微动,似是勾挠了下。

    “你真是”萧窈觉出他微妙的情绪变化,想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又觉怎么都?不该在人生辰时扫兴才对?。

    道理未必说得通。她短暂犹豫一瞬,抬手攥了崔循的衣襟,示意他俯身。

    崔循尚未深思,已随着她的动作低了头。

    萧窈懒散着不愿起身,依旧坐在大石上,只是稍稍挺直腰背,仰起头,在他唇上亲了下。

    崔循猝不及防。

    他就?这么怔怔地?僵在原处,直到萧窈退开?些,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萧窈松开?他素白的衣领,轻笑道:“这个是只你才有”

    话音未落,余下的话被他悉数吞下。

    修长有力的手托着她后颈,温热濡湿的舌尖舔过唇齿,,勾着她厮缠。萧窈“唔”了声?,便再说不出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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