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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今日带兵出营演练,回程见着一行车马,想着兴许是你自阳羡归来,便过来看看。”晏游解释过,又?问,“这?些时日玩得高兴吗?”

    “自然?。”萧窈忙道,“我带了些礼物给?你,是叫人送到营中,还是你在城中的居所?”

    晏游一笑:“不急。过两日休沐,我自去?取就是,也好听你讲讲这?些时日的趣事。”

    萧窈见他似是有要离开的意思,连忙又?点了点头,隐隐带着些催促的意思:“你既还有要务,便自忙去?吧,不必在我这?里耽搁。”

    晏游若有所思,只?是回望远处的兵士,还是没在此处多加逗留。与她道别后?,一扯缰绳,掉头而去?。

    萧窈趴在窗边,看着他的身影远去?,不经意间舒了口气。

    只?是回过头,对上沉默的崔循,又?哽住了。

    崔循的面色很平静,眉目舒展,看起来风轻云淡。在萧窈愈发心虚之时,笑了声:“你方才在怕什么?”

    萧窈:“……”

    她扯着膝上的薄毯,欲言又?止。

    “怕晏统领知晓你我之间这?样亲近吗?”崔循顿了顿,“还是说,你认为我见不得光?”

    萧窈目瞪口呆,边摇头边摆手:“我并没这?个意思。”

    崔循:“嗯?”

    萧窈几乎要百口莫辩了。

    她方才并没想太多,只?是本能使然?,就好比她并不想重光帝知晓自己与崔循的往来有多频繁、多密切一样。

    但她也知道自己该给?崔循一个解释,只?得硬着头皮道:“他与我阿父一样,有些……古板。若见我与你这?般亲密,总难免会觉着不妥,纵然?不会当面训斥我,也少不了明里暗里规劝……”

    “就像你从?前总是叫我‘自重’一样。”

    这?一解释似乎说服了崔循。只?是转眼?间,他却又?道:“你我早日成?亲,便不会有这?样的顾虑。”

    他又?在明里暗里催促她落实“名分?”。就如同前几日,要她回去?考虑婚期定在何?日。

    萧窈端起茶水抿了口,没再回避这?个问题,想了想道:“你既已征得崔翁同意,便只?管请他去?向我父皇提亲就是,我不会回绝,父皇也只?有应允的道理。至于婚期这?等事宜,三媒六礼,自然?也有人算良辰吉日,又?何?必一定要问我?”

    她自问话说到这?份上,已经算清楚明晰。崔循脸上却并不见多少喜色,反倒重复道:“你不会回绝?”

    萧窈颔首:“我担保,不会出尔反尔。”

    崔循道:“为何?不是欣然?应允?”

    萧窈被他给?问愣了。一时间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好在翠微恰过来解了此围。

    “城门将至,公?主应当回宫,少卿应当也该回自家才对,”翠微态度透着些拘谨,却还是提醒道,“不如暂且就此作别吧。”

    崔循知她曾是萧窈长姐的侍女,萧窈素来爱重她,不能以等闲仆役视之。加之这?话确实占了道理,遂起身道:“是我叨扰了。”

    他才离开,萧窈便彻底没了正?形,向后?一仰,躺回引枕。

    “按这?个来吧,将那套泥人也一并给?谢娘子。”她指了指先前随手撂开的礼单,“回宫整理了行李,叫人送去?。”

    翠微应下。正?收拾书案,见那几张写写画画过的纸,一眼?就认出并非萧窈的字迹。稍一迟疑,问道:“这?几页纸……”

    “是他画的地形图,”萧窈道,“与书册一同收起来就是。”

    翠微便没当废纸扔掉,妥善收好:“少卿实是博闻广识。”

    萧窈道了声“是”,怀中抱着薄毯,在翠微以为她已经睡过去?时,又?冷不丁道:“他这?样一个人,几次三番求娶,我却还不曾积极回应……是不是有些不识好歹?”

    翠微愣了愣。将她这?话在心中过了两回,摇头道:“并不应当这?样论。更何?况,公?主也很好,无论配哪个郎君都是绰绰有余,无需妄自菲薄。”

    “也就你们会这?样想。”萧窈笑了声,看着空荡荡的车顶,自言自语道,“……快到年末了。”

    翠微笑道:“是啊。若还能如去?岁那般落场大雪,便再好不过了。”

    “年末是官员考较、调任,也是评品推官的紧要关头。”萧窈顿了顿,“若我未曾猜错,阿父兴许也会趁此机会,将湘州任职的王将军调回来……”

    翠微听得一头雾水。她虽操持日常事宜头头是道,细致妥帖,但却并不了解这?些。听萧窈似是自言自语说了会儿,轻声道:“公?主为何?忽而提起这?些?”

    “只?是在想,我的确应当成?亲了。”萧窈话锋一转。

    翠微对这?突兀的转折始料未及,埋头想了会儿,终于明白过来萧窈的用意,欲言又?止。

    萧窈只?当没看见。撑起身,趴在窗边看长街行人往来。

    临近傍晚,走街串巷的货郎、摆摊的商贩们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各自回家。她瞥见一对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妻,男子附耳不知说了些什么,女子抿唇笑了起来,清丽的面容在夕阳下格外生动。

    她漫不经心看了片刻。浮想联翩,若自己嫁了崔循,此时应当是在做什么?

    待婚后?,必然?是无法如现在这?般随心所欲出远门的,也无法再住在学宫,得同崔氏一大家子同住。崔夫人性情那样好,一看便不是那等会刁难人的婆母,应当不会立规矩为难她。

    白日在家中,或是料理庶务,或是随意做些什么打发时间。待到傍晚,崔循自官署归来,一同用饭、安歇。

    一日便这?么过了。

    细究起来谈不上喜欢,但为了旁的,也可以勉强接受。

    只?是不经意间,又?忍不住惦念起初见时那个荒谬想法:

    若崔循能给?她当赘婿就好了。

    她整日出去?玩,一回家,见着他在后?院等候自己。

    但这?种想法实在不着边际,尤其是崔循的身份、性情摆在这?里。哪怕他现在表现得再怎么言听计从?,萧窈心中依旧清楚地意识到,他不可能真正?对自己“俯首称臣”。

    回宫后?,萧窈径直去?了祈年殿。

    原想着这?时辰再怎么样麻烦的政务也都应该议完了才对,结果一进院门,差点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崔翁。

    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显然?未曾料到有人在皇城禁内这?样风风火火,猝不及防后?退半步,经内侍搀扶后?方才站稳,瞥了她一眼?。

    不得不说,跟崔循当初嫌弃她不知礼数的样子有那么几分?相仿。

    萧窈下意识道了句歉,转念想起早前崔氏别院之事,又?冷下脸,不

    忆樺

    咸不淡地点了点头,权当问候。

    崔翁看在眼?中,见她就要这?么绕开自己,终于还是开口道:“公?主且慢。”

    第068章

    第

    68

    章

    萧窈初见崔翁时,

    只觉这?是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爷子,甚至还?算得上慈眉善目,便先?入为主以为会好相?与。

    直至崔家别?院再见,

    对他的印象一度跌到谷底。

    虽说她心中明了崔翁为何不愿自?己与崔循走得太?近,

    但被那样诓过去,

    又被拂了颜面,自?然不可能毫无芥蒂。

    而今被他拦下,

    惊讶之余,

    不咸不淡问道:“何事?”

    崔翁审视着萧窈。

    便是王四娘子这?样的蛮横的女?郎,

    到了他面前也从来都是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

    不敢造次,

    不会如她这?般随意。

    因而皱眉道:“公主自?阳羡归来,

    想必也见过我那不成器的孙儿了。”

    萧窈“哦”了声,

    便不再接话。

    崔翁从她眉眼间看出几分不耐烦,

    顿了顿,开门见山道:“想必琢玉已经告诉你,

    我应允了你二人的事情。”

    萧窈神色不变,又淡淡地“哦”了声。

    崔翁额角青筋微跳,匪夷所思道:“公主是对这?桩亲事有何不满?”

    要他接受自?己寄予厚望的长孙喜欢公主,非她不娶,就已经够为难的了。便是再怎么处变不惊,

    也难以相?信此事会是崔循“一头热”。

    其实?细论起来,

    若萧窈当真不愿结亲,他应当高兴才对。但在意识到这?点时,

    震惊压过理智,

    最先?浮现在心头。

    他教出来的孙儿那样好,一等一的样貌、才学,

    无人能出其右,甚至不惜为了她忤逆尊长。

    她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难道不应该欣然应允,毕恭毕敬谢过他才对!

    萧窈看着崔翁似白似青的脸色,舔了舔齿尖,微微笑道:“岂敢。”

    崔翁眉心皱得愈紧,正欲开口,葛荣自?殿中出来,打断了这?番对话。

    “公主可算是回来了。圣上等您许久,还?请快些进殿把。”葛荣躬身?行礼,又向崔翁笑道,“如今天寒风冷,您也该保重身?体……”

    萧窈大步迈进殿内。

    月余未见,重光帝与她离开时仿佛并没什么区别?。

    殿中依旧有着挥之不去的药味,书案上还?是堆着仿佛永远都看不完的奏疏。重光帝披衣坐于书案后,面色苍白,见她到来后露出笑意,脸上才多了些许血色与生机。

    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萧窈却是心头一跳。

    她行礼后,示意内侍将坐席搬到书案旁,在重光帝身?侧坐了。端详着他的气色,抢先?一步问道:“阿父近来是不是未曾歇好?”

    “窈窈何时学了望闻问切的本领?都要当起医师来了。”重光帝垂眼打量着她,“我还?不曾问,你在阳羡过得如何?可曾淘气,给?你姑母惹麻烦?”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萧窈瞥了眼书案,话锋一转,“更何况,姑母不是已经写?信给?您了吗?”

    她熟悉阳羡长公主的字迹,一眼就认出,奏疏最下压着的那封书信应是自?家姑母的字迹。

    不过因为只露了一角,看不出都写?了什么。

    重光帝微怔,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后,摇头笑道:“偏你眼尖。”

    “并没什么要紧事,阿父若是想知道,改日慢慢讲与你听就是。”萧窈攥着重光帝的衣袖,一本正经道,“我这?次回来,向姑母借了屈黎随行,就是当年为我看过病、医术极好的内侍,想着要他给?您看看。”

    说完,目不转睛地盯着重光帝。

    重光帝似是有些意外?,随后无奈道:“宫中这?么些医师,何必……”

    萧窈打断他,撒娇道:“人我都带来了,总不能白费功夫吧。”

    重光帝似是拿她没办法,叹了口气,颔首道:“那就依你。”

    “去传屈黎进殿。”萧窈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连带着吩咐的语调仿佛都轻快些。

    屈黎本就奉她的命令等候在祈年殿外?,须臾便至,毕恭毕敬磕头行礼后,上前为重光帝诊脉。

    墨色衣袖稍稍挽起,手腕搭在脉枕上。

    过于消瘦的缘故,腕骨显得格外?突出,苍白肌肤下的血脉也格外?显眼。

    萧窈不自?觉地将呼吸放轻许多,定定地看着。

    直至屈黎收回诊脉的手指,恭敬退后,连忙问道:“如何?”

    “圣上的病系沉疴旧疾,而今若想根治,怕是不成。”屈黎埋头,看着地上铺着的茵毯,“为今之计,也只能用药慢慢调养,以观后效。”

    萧窈抿了抿唇。重光帝却浑不在意,同她笑道:“宫中的医师也是这?么说,你又何必舍近求远?横竖也不缺药材,只管养着就是。”

    萧窈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方才你在殿外?遇到崔翁,可知他为何而来?”重光帝拉回她的注意。

    崔翁早就当了“甩手掌柜”,不问庶务,也就年节这?等重要场合还?会出席,平日轻易不会入宫。

    萧窈道:“应是为我与崔循的亲事。”

    重光帝颔首:“我想着,还?是应当待你归来,问过你的意愿,再给?崔氏一个答复。”

    萧窈平静道:“阿父应下就是。”

    先?前问及此事时,萧窈显然还?犹豫不决。重光帝这?才打发她去阳羡,想着脱离建邺的纷纷扰扰,兴许能令她明白本心,想得更清楚些。

    思及阳羡长公主的回信,他看着萧窈,语重心长道:“窈窈当真已经想好?”

    萧窈道:“是。”

    在崔循出现在阳羡那一刻,她已然隐隐意识到,自?己注定是要同他纠缠在一起的。

    恍如宿命。

    这?几日赶路,哪怕马车中布置得十分舒适,却也免不了会疲累。尤其是在屈黎看诊后,萧窈记挂的事情总算有了着落,心力便散了。

    她并未在祈年殿留太?久,便回朝晖殿沐浴梳洗。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又多问了屈黎一句:“我阿父的病,于性命无碍否?”

    跟随在肩舆一侧的六安听着这?“大逆不道”的话,脸都白了。屈黎到底是跟随在阳羡长公主身?边伺候多年的人,依旧垂首敛眉,低声道:“公主多虑了。”

    萧窈倚回椅背,自?言自?语着“那就好”,由?衷松了口气。

    -

    萧窈在宫中住了几日,挑着在阳羡的趣事同重光帝讲过后,便依旧带着翠微她们回了栖霞行宫。

    她先?去拜见尧祭酒。

    送上他老人家的那份礼物后,又将这?些时日陆续整理好的书稿交付给?他,恭谨道:“我才疏学浅,其中少不了疏漏之处,要劳烦师父您费神指正了。”

    尧祭酒捋着长须,大略翻看一回,欣慰道:“公主做得很好。待我这?几日细看过,若有不足之处,再同你讲明。”

    恰有经学博士登门请示事务,萧窈旋即起身?告辞。

    离了官廨,又去藏书楼。

    她临行前借了好几册书,路上闲暇无事时打发时间看过,趁着午后学宫弟子正上着课,轻车熟路去还?书。

    此时的藏书楼鲜有人来,格外?寂静。

    仆役们有趁此时机偷懒打盹的,萧窈进门看过,只瞥见了整理书架的管越溪。

    管越溪是个从不偷懒的死心眼。哪怕“公主待他青眼有加”的消息四下流传,仆役们再不敢随意轻慢、为难,他也从不会借此牟取什么,依旧按部就班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旁人偷懒不做的差事,若得空,也会一并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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