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能只是自幼遭到父母遗弃,或者父母不幸双双殒命,在临危之际被师傅好心收养的可怜孤儿罢了。师傅的遗书却将她以往的所有猜测和认命推翻,这无疑引起了舒殿合探究清楚之心。她将所有的问题都归结一处,唯一的线索指向了京都。看来再入一趟京都势在必行。
师傅刚刚驾鹤西去不久,尸骨未寒,她不忍心,也不能够立即就弃师傅而去。至少要先为师傅守孝三月,再去往京都调查自己的身世谜题也不迟。
她想清楚之后,已然在心里做好了决定。
等所有的令她困惑的谜团都解开之后,她就再次回来陪伴师傅。
舒殿合在药院中一边为冯焕林守灵,一边静养受损的身体,足足待满三个多月,才打算再次动身去京都。
哑奴想跟着她一起去,好照顾她,却被舒殿合劝阻住。
哑奴虽然口不能言,但是所有他能够做到的事,都会做的妥妥当当,脑子甚至比那些健全的人还要灵活。舒殿合身边没有丫鬟,在她自己还不懂事的时候,吃喝住行,包括衣物的缝缝补补,都是由哑奴用一双粗糙的大手来完成的。
哑奴愿意一直照顾她当然是好。
但是,她怕此去有什么危险,万一连累了哑奴怎么办?…
第21章
相看驸马
因此舒殿合以师傅留下的药院和两只鹤,
需要人看守,
而且自己很快就会回来为由,让哑奴留在这里。
哑奴想想舒殿合说的有道理,于是答应留下来,
但是他仍然不放心舒殿合一个人去京都,
询问舒殿合需要多长时间回来。
舒殿合一时之间竟答不上来。
调查真相,不像治病一样,能有准确的归期。
她不敢肯定自己需要花多长的时间才能查清楚自己的身世,
却不忍心看到哑奴落寞孤独的眼神,只能说尽快,或者等到有需要的时候,她会让哑奴带着鹤,
一起上京都找她。
在哑奴担忧的目光中,
舒殿合独自一人,
踏上了去往京都的路。
皇宫内,清晨一大早,睡的正香的宣城,
被棉儿从温暖的被窝中拖了出来。
“棉儿,你在做什么?”宣城睡的迷迷糊糊,
乍然感觉身体一凉,
想扯被子来盖住自己,却怎么摸也摸不到被子,勉强睁开眼睛,就看见棉儿一副急切的样子。
“公主,你快醒醒,你忘记皇上要你今天去御书房了吗?”
棉儿站在床边,拉着公主的手,费力的往上扯,想把宣城强行拉起来。
已经过来喊了几遍,都不见公主起床的棉儿,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
深知宣城脾气的她,宁愿承受公主的狂风暴雨,也不敢违背皇上命令。
可是宣城的身体好似与床板同为一体,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宣城拉起来一点点,只是松口气的时间,宣城眨眼间又扑回了床铺上。
累的一头热汗的棉儿险险要哭出来,深吸了一口气,揪着宣城的肩膀,就是一阵摇晃:“公主,快醒醒!!再不起来,就来不及了!!”
她的努力犹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更气人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宣城竟然还能睡得着。
棉儿逼不得已,祭出了杀手锏,清了清嗓子,冲着宣城的耳朵大喊道:“皇上来了!”
谁知道,如今杀手锏也不管用了,宣城嘟嘟喃喃的说:“父皇来了?请坐,请坐,容儿臣再……睡一会……”说着翻了一个身,把一旁的被子拥入怀中。
棉儿哭笑不得,气的跳脚,正当她打算出去请楚嬷嬷进来叫醒公主的时候床上的人幽幽问道:“父皇要我去御书房做什么来着?”
她脑子里仿佛装满了浆糊,想了半天,隐约记得确实有这么回事。
棉儿绝处逢生,一喜连忙道:“奴婢不知,但应该是要紧事,公主您就快点起来吧。不然皇上怪罪下来,奴婢们可担待不起。”
“几时了?”宣城显然还不死心,打算若是还早的话,谁也拦不住她再睡一会。
“回公主,快到巳时了。”棉儿心虚的看了一眼门外,她知道公主要是再不起来,楚嬷嬷就要亲自来请了。
宣城挣扎着抬起一只手,脸依然贴在枕头上,依依不舍道:“扶本宫起来。”
棉儿先是快速帮着一身软骨的宣城穿好衣裙,然后又强行把她按在了梳妆台前。
凌乱的发丝在棉儿的手下变得服服帖帖,复杂的发髻须臾间便扎好了。
不久之后,出现在御书房里的宣城,还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她有气无力给坐在上头的皇上行了一礼:“儿臣参见父皇。”
吕蒙居高临下,瞧见她这副模样,板着脸道:“今日唤你来是有要事,你可知道?”
宣城浑然不觉她父皇话里的意思,懵懂的点点头。
皇上叹了一口气怒其不争,朝跟随宣城而来的宫女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将宣城带到旁边的屏风后面去。
大臣们凌晨就进了皇宫,上过早朝之后,便被皇上宣到御书房来。
此时他们已在外面等了半个多时辰,没人知道皇上今天突然把他们唤来是为何事,更不知道他们等了这么久,都是因为公主赖床不愿意醒来。
其中有细心的人,早已发觉在场的大臣中,以年轻的未婚的居多,心思不免活络了起来。
双脚因长时间站立而麻木,有些大臣们进宫前没有过早,肚子饿的咕咕叫。
正当他们愁眉苦脸的纠结还要等多久的时候,日常宣旨的中官,慢悠悠地从御书房里走了出来,宣他们入内觐见。
众位大臣们闻风而动,立马纷纷活动了起来,先让麻木的腿脚恢复正常,以免进入御书房之后,因为腿脚不便冲撞了皇上。
宣城一手撑着她沉重的脑袋瓜子,微眯着眼睛,浅浅地打了一个哈欠,看着众臣鱼贯入内,百思不得其解,皇上这头听不到宣城的腹诽,借着商议国事之名,将年轻未婚的大臣们,一一叫到自己的面前,与自己对话。
他们讨论的内容,无非是军政大事百姓安乐,宣城听不懂,旁听了几句就乏了,眼皮不受控制的黏在了一起,脑袋时不时地往前一点。
站在她身后的棉儿,心里揣揣不安,唯恐公主会在她的眼前扑倒在地,想出手护住公主,但这可是御书房,她一个小小的宫女,怎敢乱动。
坐在吕蒙的位置上,只要稍稍的侧过头,余光就能将屏风后面宣城的姿态看的清清楚楚。
他只手握拳,放在唇下,轻咳了一声,想要提醒宣城注意。没想到宣城还是低着头,理都不理他一下。
老父亲恬着脸,都把全国顶级的男儿拉到她面前了,一颗拳拳爱女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她却一点不知珍惜。
吕蒙的老脸登及挂不住了,拉的老长,要不是碍于大臣们在这里,他定然会呵责宣城。
但说到底是自己宠爱的女儿,他所谓的呵责,也不过是提着宣城的耳朵,说她两句罢了。若是把宣城骂哭了,最后心疼不已的人,还是他。
对女儿束手无策的皇帝,不快的哼了哼。左淮侍立在吕蒙的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会神领,不着痕迹的离开吕蒙,来到屏风后对宣城耳语了几句。
什么?父皇这是让她相看驸马?宣城犹如当头被人泼下一盆冷水,唰一下就清醒了。
她验证自己是不是听错的眼神,得到了左淮的点头肯定。
宣城当即坐不住了,她才不要嫁给这些只会嘴上之乎者也伦理道德,迂腐的老棺材板。
她猛的站起身,想要去和父皇讨个说法去,却没有注意到自己面前不过咫尺距离的屏风,一个不慎脑袋直直撞到了屏风当中。
许是她用力过度,那绢制的题字屏风,竟不堪她的撞击,轰然倒在隔断她和大臣之间的空间上。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皇帝在内都惊呆了。
正巧他刚命现任翰林侍读梁正绪,走到自己的跟前来,想让宣城看看自己为她看好的人选,没机灵的大臣们率先反应过来,旋即垂下头去,佯装什么都看不见。
男女大防虽然并没有那么严格到,男女之间在公共场合上也不能见面。
但是宣城毕竟是天之骄女,何况还在皇上的面前,他们岂敢不加修饰的仰望直视。
但凡有些地位的官员,都识相和惜命的很。
宣城也回过神来了,她可不管那么多,毫不讲究的跨过倒在地上的屏风,冲到皇上的面前,张口欲言,但瞧了瞧下首的大臣们,及时止住了话头。
她可不想让把自己的婚事宣扬的众人皆知,她父皇不要脸,她还要,一双灵动的眸子望着她父皇幽幽生怨。
害怕她说出什么惊人之语的吕蒙,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宣城还算识大体。
为了挽回他那已经被震的粉碎,仅剩不多的面子,吕蒙咳嗽了一声,解除了在场人的静止状态,故作淡定地说:“今日就谈到这里吧,方才的政事,你们先回去好好想对应之策。”可僵硬的身子,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尴尬。
众大臣谨遵圣谕,齐齐与皇上告辞之后,先后有序的退出御书房。
当最后一个大臣将将转身离开之际,一声气势汹汹的「父皇,我不嫁!」在他万分不情愿的情况下,还是随风闯入他的耳朵内。
那个大臣背后一凉,冷汗直流,立即加快脚下速度,匆匆离开,生怕晚上半秒,就负上窥听皇室隐私的罪名。
当他追逐着同僚的步伐,走到宫道上之后,发现他的同僚们并未走远,急忙赶了上去。
正好听到,他们的同僚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一边缓慢的往前走,一边你一言我一句的低声讨论皇上今日唤他们来御书房的目的。
近来朝中并无大事,皇上突然将他们唤过去,且宣城公主也在场,皇上的目的昭然若揭,年长已经娶妻的大臣们可以不在意。
但是那些还未娶妻的官员,必然放在心上,这与他们的未来仕途息息相关。
宣城公主已满十六岁,成亲估摸着也就这一两年的事,莫不是驸马将从他们这些人中被挑选出来?
当他们提到宣城公主的封号时,一声咳嗽打断了他们的聊天。
第22章
从一而终
众人不约而同的寻声望过去,
出声的人正是被皇上看好的那位翰林侍读梁正绪。
他面如美玉,
一表人才,身着绯色罗袍裙、衬以白花罗中单,束以大带,
再以革带系绯罗蔽膝,
脚下蹬着黑皮履,手执笏板,官帽不偏不倚,
站在众人之中,犹如鹤立鸡群。
更兼他有庆霖十四年新科状元之名,那时不过也才二十岁。
因此大臣们普遍高看他一眼,
在官场中有着不错的名声。
他见众人的目光俱投到了自己身上,
虽说他不是与这里的每个官员的关系都特别亲近,
但还是好意提醒道:“诸位,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场合,慎之。”
一众大臣经他提醒,
方才醒悟他们现在才刚走出御书房不远,隔墙有耳,
一时不察,
竟险些酿成大错,不由得纷纷向梁正绪道谢,约定着若是日后有空,定会邀请梁侍郎佳宴做客,
以谢提醒之恩。
客套罢,聚集着的人头散开来,各自告辞,往宫外走去。
目光转回御书房内,皇上与宣城相顾无言,倒下的屏风不知何时被扶了起来。
吕蒙拍拍自己身边的龙座,招手示意宣城坐到自己的身边来。
宣城却不愿意,犹如一道木桩非杵在她父皇的面前,既不说话,也不离去。
两相对持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还是像往常一样,由皇上先行败下阵来。
吕蒙自感只要这个女儿出现在他的面前,自己叹气的次数就会比往常多得多,抚着自己的胡须,启口道:“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就说出来吧。”
睇了左淮一眼,让他屏退侍人,他要单独和宣城说说话。
宣城不答,依旧散发着怨气。
论当今世上,唯一一个能让九五至尊吃瘪的人,且还活着的人,也就只有她。
吕蒙对她束手无策,也不管她能不能听的进去,径直苦口婆心说道:“你如今也已年满十六了,是该到挑选驸马的年纪了。”
“你皇姑,朕的亲妹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生下你远桥表哥了。你还以为你小吗?”
“虽说天子的女儿不愁嫁,但要是再耽搁几年,你看看满朝年轻的文武大臣,有哪个会适合你的?”
他说的没错,在这个时代,男子大多成婚早,讲究先成家后立业。十二三岁的年纪,父母就会开始相看合适的亲家。待到功成名就之时,多半也已成亲生子了。
就算是眼下的朝臣中,适合宣城年龄且尚未婚娶的,数量也不超过十指。
若论侯爵中适龄未婚的子嗣倒是也不少,然却不在吕蒙为宣城挑选驸马的范围内。
其他的公主或许可以,唯独宣城不行,宣城的亲长兄是太子,未来的皇帝。他不想让宣城成为权利流动间的牺牲品。
“即使你不打算现在就嫁出去,也可以先相看相看。若是有满意的,父皇也好为你观察其人品如何。”
这些话,这些事本来都是应该由宣城的母后来说、来做的,但是宣城和太子的母后去世的早。
去世之后吕蒙出于某些原因,并没有另立皇后,也不放心将太子和宣城交给后宫的其他妃子抚养,就一肩同时扛起来父母亲之责。
宣城心里是够体谅自己父皇的辛苦的,但是她就是不乐意被强行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所谓孩子与父母是天生的冤家,理由正是如此。
“你是公主,你是天下女儿的表率。你若是适龄不嫁,你知道天下人会如何看待你,看待父皇的吗?”
吕蒙先是晓之以情,接下来又动之以理。话说是这样说,倘若真的滋生这样的流言蜚语,他第一个绝不容忍。
“你今日的行为甚为不妥,一女子岂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推翻屏风,如此粗暴之事,你可知错?”吕蒙板着脸责备道。
宣城眉头一皱,翕动嘴唇,想要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
吕蒙这厢不用听解释,就先替她找好了理由,道:“朕知道,你可能对这批年轻大臣不满意。朕看那个梁正绪不错?你可有注意到?”
梁正绪是谁?宣城想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脑子中与这个名字对应的印象,嘟着嘴,仍然不愿意与吕蒙说话,摇摇头。
她从没想过自己父皇还有这么啰嗦的一面,此时脚都站麻了,还不敢泄气,只能在背地里偷偷转动脚踝,面上依旧一副不服软的模样。
即使她再细微的动作,还是被吕蒙锐利的眼神注意到了,心里作何感想不提。
他想了想,又退了一步,道:“那不如待今在吕蒙一句一句不容她反驳的好说歹说中,和各种「深明大义」的理由之下,宣城终于认识到自己不得不嫁的事实。
她渐渐松了口,呢喃道:“即便要嫁,我也不要嫁那些迂腐酸臭的大臣。”话还没有说完,脸就先挂上了绯红的云霞。
“那你倒是跟父皇说说,你想要嫁给什么样的人?”吕蒙眉尾一动。
宣城垂着眸子,弯曲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般轻轻颤动,脑中滚动过各种想法和条件,来不及细思,就将所想到的要求随口列出。
若是她有认真琢磨过这些条件和想法,并将它们加在一起,就会发现心中存在一个明明朗朗的形象。
而她所有的要求,都是从这个形象的优点延伸出来的。
首先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宣城的驸马,要从一而终,只能够拥有我一个妻子。”
她才不要像那些后宫里的女人和面首那样,为了得到她父皇的一点宠爱,就日日争风吃醋。
这个条件是合理的,也是必然的。她是堂堂大豫的公主,如果她不同意,她的丈夫那敢背着她纳妾?
“这不难,朕……”也不会允许宣城的驸马三妻四妾。吕蒙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宣城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