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5章

    他媳妇秀秀立马站起来,走到他跟前,顶着发肿的眼睛说:“老汉儿,该做法事了。”

    陈爷子点点头,他将准备好的鸡血洒在黄土上,插上了三根香,等到香燃尽,山脚处蔓延的迷障也就消失了,阳门生成。

    陈家屋里做了一场白事,陈家媳妇有时会偷偷来到山脚下,不能靠太近就只能远远站着,她会说很多话,渐渐地,黄土上已经长满了茂盛的乌肚子。

    直到有一天,陈媳妇再出现在这里的时候,肚子已经变大了,陈鹤年看到第一眼,就知道,那肚子里的是自己。

    他娘又哭了。

    “娘……”

    陈鹤年试着喊她,只是她听不见。

    原来娘是这样的,她的头发很长乌黑得像墨,眼睛温柔得像水,用着期待着的神情轻轻摸着自己的肚皮,她对那黄土说,这是她的孩子。

    她的眼神在告诉陈鹤年,她是那样地喜欢他,除了爷爷,没人再这样对他。

    陈鹤年眼睛一下就酸了,他冲过去,却扑了一个空,直接摔在地上,他身上一定很脏很臭,跟没人要的泥巴狗一样。

    他要是没了爷爷,就是真的泥巴狗。

    他做错了一件事,他不该听了胡胖子的话,跑去邪山上,他害了他的爷爷,陈鹤年几乎要痛哭出来。

    “小年,小年,快醒醒。”

    陈鹤年趴在地上晕乎乎的,只听见爷爷在叫他,他熟悉爷爷的手掌,干了农活上面都是发黄的茧。

    陈鹤年已经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真的,他正躺在乌肚子的草丛里,山脚下的黄土上,他看见了熟悉的担忧的脸庞,可他无法确定。

    。

    陈爷子找了整个村子,最后找到这山脚下,才发现的陈鹤年,他的孙子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这一幕吓得他差点昏过去,忙奔过去,扶起孙子的脑袋。

    陈爷子很少受过这样的惊吓了,真怕他孙子的魂被脏东西给勾走了,摸了摸他的脉搏,在他耳边一直喊着,好在,陈鹤年被叫醒了。

    “乖乖,爷爷带你回家。”陈爷子搂紧了陈鹤年,将他抱起,抱在怀里。

    爷爷身体的温暖真的,怀抱也是真的,在那一刹那,陈鹤年就哭了出来,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巴尝到了眼泪又苦又咸的味道。

    “爷爷,我错了!”

    “我错了,我会改的,我以后都听爷爷的话,你别走。”陈鹤年说着,哭得更大声了,他记得梦里那埋葬在黄土下的冰冷棺材,那个坑越刨越大,大到可以装走陈鹤年的所有。

    陈爷子怕他哭昏阙过去,不停用手拍着他的后背,陈鹤年的眼泪不停掉着,抵着陈爷子的肩膀呜咽着喘气。

    他的眼睛都快要肿起来了,迷迷糊糊的,陈爷子还在一旁轻哄着他。

    可这时,那山顶的迷障突然开始快速蔓延,灰雾已经抵达了半山腰。

    月亮变得和陈鹤年在梦里见到的一样赤红,而他手指上的红绳慢慢黑了一个度,悄然间,缠得更紧了一些。

    第6章

    东皮村往事(六)

    “乖乖,你往前走,……

    陈鹤年正靠在爷爷的怀里,一岁的时候他被抱着喂糊糊,趴过爷爷的肚皮,两岁的时候坐在箩筐里,他爷会用狗尾巴草逗他,他站在爷爷肩上长大,此刻,无论遇上什么,他都不会再害怕,可他为什么还在哭呢?

    因为他是个坏小孩,他不听话,他的不安宁都沉淀在啜泣声里。

    陈爷子抬起头只朝山上看了一眼,匆匆转身,护着陈鹤年的脑袋,颤颤巍巍地朝村子里走。

    陈鹤年贴着爷爷的胸膛,听到了爷爷紧张急促的呼吸声,他爷爷后背一块儿都湿了,麻衬衫中央一块儿成了深褐色,他伸手一摸竟然全是冷汗。

    陈鹤年刚想揉干眼睛,头还没抬起来,他爷的手掌就挡住了他的脸。

    “嘘……”他爷爷声音很轻,甚至能称得上慌张,陈爷子的手指还在抖,陈鹤年感受到手掌的震颤时,就已经清醒地睁开了眼,他没有动,接着,耳朵边就突然炸开了一道雷声。

    轰隆——!那是天上最狂的怒吼。

    雷声先贯耳,一道闪电直接劈在了山脚,刹那的银白在眼边闪过,这道雷电顺着山顶震颤着整片土地,简直要把这座山都要劈开咯,山脚下的乌肚子已经焦了,根叶化作黑灰,山体的石头也崩了好几块,从半山腰滚了下来,碎石头砸在脚边,雾蒙蒙地土尘几乎将他们二人吞噬。

    陈鹤年被这巨响给唬住了,他吸进嘴里的气带着灰,没一会儿就咳嗽起来,他喉咙有些痛,喘不上气来,手指的红绳在这时变得温热,绕着指节滑动起来。

    它是一条灵动的蛇,陈鹤年没注意,烟尘在不知不觉中跟着转了一个方向,他呼吸这才渐渐通畅,只缓了缓,他就听见了风的呼啸和人的脚步声。

    “回家哩……终于回家哩……”

    “……”

    “娘……老汉儿……”

    “娃啊,回家哩……”

    他爷爷没说话,人声从山附近传来,不是尖锐的吼叫,若有若无,空灵得更像是哀痛的吟唱,在山间绕起了阵阵回音。

    爷爷脚跟没停,急匆匆地抱着他往前走。

    陈鹤年的眼睛顺着爷爷手指的缝隙往后看,那座山已经从顶上烧了起来,灰烬像是黑色的雪从高处飘下,越多越多的黑影冒了出来。

    它们开始朝村子里靠近,张着的嘴成了一个无底洞,可以轻松塞下一个人的手,这个洞里不停吐出些不成语句的声音。

    它们太快了,几乎是眨眼间,爷孙俩就被追上了,陈鹤年看见一张五官扭曲的脸越来越近,像是从人身上剥下的一张皮,冲过来就要贴在陈鹤年的脑袋上。

    陈鹤年赶忙闭上眼睛往下一缩,爷爷还抱着他走,他不敢出声,等了会儿,什么也没感受到,反而头顶传来了一声激烈的惨叫,那声音里大概藏着灵魂被撕裂的痛。

    陈鹤年黝黑的眼眸被雪粒灌满。

    黑云压村,这村子的每一寸土地都被笼罩,比寻常夜晚还有黑,唯独那滴血的月亮没有藏住它的锋芒。

    陈爷子将陈鹤年匆匆抱回了家,踏进房门他罕见地松了一口气,全身汗流得滴水,气都没喘均匀,就先让陈鹤年站在屋檐底下,自己站在开阔地上往外看。

    “咋个会成这样子?”陈爷子激动地叹气。

    山上积怨生出邪祟之后,陈家靠活人祭祀生出一道阳门,才让邪山和这片土地达成阴阳平衡。

    活人上山惹来了山上的黄皮子,陈爷子本以为它们报了仇就会平息,但工匠的死却点醒了他,黄皮子的道行比以前强得多,邪物屠杀前的征兆就是先吃掉村里的牲畜,他的猜想应召,这说明,原先的阳门已经出了问题。

    于是,陈爷子决定穿上寿衣,打算让自己再填一口棺材。

    六月二,才是阴气最重的时候。

    陈爷子原想着陪着陈鹤年过完六岁的生日,可如今,整座邪山都不受束缚,阴门大开,百鬼夜行!

    陈爷子和死人打了六十年的交道,也没见过这样骇人的一幕。

    陈鹤年瞧见爷爷脸上,露出了异样哀怨的眼神。

    陈爷子匆忙间嘱咐陈鹤年:“待在祠堂里,不要出来,祖宗会保护你。”

    陈鹤年赶紧拽住他:“爷爷你要去哪儿?别走,好不好?”

    “我得去救你王婶啊。”陈爷子着急地说,他已经跟王婶子谈妥了,要是没了她,陈鹤年就真的没有了依仗,这可不成!

    “别走。”陈鹤年再一次恳求。

    “相信爷爷,爷爷一定会回来的,不要怕,但你要是不听爷爷的话,爷爷……就不要你了。”陈爷子一咬牙,狠心推开自己的孙子,跑出了院子。

    “爷爷!”陈鹤年大喊了一声,可陈爷子已经走了,他只能一个人待在自己家的祠堂里。

    他抓着自己的手,身上仿佛冷冰冰的失去了知觉,他太害怕了,他的嘴唇在发抖,他怕自己的爷爷不回来,可又不敢不听爷爷的话,他更怕爷爷不要他。

    陈鹤年蹲在角落里低声啜泣着,外面正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使得他小心地往角落里钻。

    回家了。

    山上的死人都回家了,它们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钻进房子里将里面的人挨个开膛破肚。

    陈鹤年瞧见自家的房顶开始吱呀吱呀的作响,他仿佛正被眼睛盯着,后背跟着发凉,祠堂里是祖宗留下的灵牌,原本还在燃烧的香突然折断,香灰撒了一地,没有风吹进来,灵牌却莫名地掉到了地上,哗哗作响——

    陈鹤年站了起来,他什么也没瞧见,不知道该往哪路躲,他脚边突然滴下几点水渍,一抬头,就看见屋顶已经被抓破了一个洞,微弱的光点亮了黄皮子的脸,它的嘴巴里滴下了口水,一只大了好几倍的黄皮子趴在房顶上,它似乎进不来,所以才急躁地在上面打转。

    陈鹤年紧张地咽了口气,他盯着那只黄皮子,如果现在跑出去,他就会被吃了,待在这里,他就只能煎熬地看着那只黄皮子一点点尝试往屋子里钻,它脑袋已经穿过了房洞,爪子卡在那里不停抓挠着。

    突然——

    他的视线黑了,风从他脚底吹了起来,倏地,陈鹤年的影子突然耸立出一团黑影,它变得又大又长,渐渐地竟然变成了一匹巨狼的形状!

    狼型的影子就这样冲破了房顶,将要逃走的黄皮子一口咬住,血瞬间从毛里爆了出来,黄皮子不停惨烈地尖叫,它犹如被火焰灼烧,血肉都被当场蒸发个干净。

    整个祠堂的屋顶都被掀翻了,眼见得房子都快塌了,那巨狼慢慢落在地上,落在陈鹤年的面前又失去了形状,成了雾状的影子,他看见了一只手从中伸了出来。

    那只手大得可以捏碎陈鹤年整个脑袋,丑陋的皮肤带着死亡的气味儿,它伸过来的时候,陈鹤年只能朝外跑。

    祠堂塌了,他能躲的地儿也没了。

    才短短一个小时,整个村子都被笼罩在一片白雾里,他走出了大门,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吸进鼻子里的尽是尸气,冷得能冻住他的肺。

    “爷爷……爷爷……”陈鹤年呼唤着,他开始回想去王婶子家的路,他提着劲儿放肆奔跑着。

    不管陈鹤年多卖力跑,他还是能看见那团黑色的影子,怎么也甩不开,它成了他的影子,忽地,就直接立在了他的面前,挡着前面的路,它只浮现出一个人的轮廓,不尽然,有一个极其庞大的躯壳。

    陈鹤年喘不直气,他以着最凶狠的模样朝那团黑影吼了出来,“滚!你滚开!”吼完,他哽咽着,仍是被无尽的恐惧裹挟着,“我要我爷爷!”

    “爷爷……你在哪儿……”

    黑影却一动不动,陈鹤年几乎要认输了,而它好似吐出了一口气,真就听了陈鹤年的话,眨眼间就成为泡影消失不见。

    陈鹤年没时间高兴,他继续朝前跑着,已经急糊涂了,都没发现自己不停地绕回了原地,他没走过大路,这是一条小路,有田有草,他矮小的身体显得微不足道。

    田间的草密集地晃动起来。

    “嘻嘻……找爷爷,嘻嘻……小娃娃,在找爷爷。”

    田里有东西在说话,陈鹤年累得脚软,喘着气,他已经跑不动了,只得认命往田里看去,里头窜出了几只黄皮子,它们的体型跟狗一样大,背上还驼着煞白的婴儿,是婴儿在说话,它们咿呀地舔着嘴,嘻嘻地笑。

    也许是在嘲笑他,陈鹤年又绝望又气愤,围上来的黄皮子越来越多,鬼婴从黄皮子的背上爬下来,往陈鹤年脚边爬,它张开的嘴像是鸟的喙,和人腐烂的皮肤黏在一起。

    “那就吃了我啊!你吃啊!”陈鹤年叫道。

    鬼婴真张大了嘴。

    突然一道光打过来,蓝色的火光照在了这些邪祟身上,它们立即叫出了声,用怨恨的眼神看着陈鹤年,扭头,冲进了田里。

    “小年呐,怎么又不听爷爷的话?”

    陈鹤年愣了愣,一回头,就看着他爷爷举着一只蜡烛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陈爷子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笑:“爷爷带你走,别怕。”

    爷爷朝自己伸出了手,陈鹤年慢慢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他心底害怕那是黄皮子假扮,可他又期望着那是真的,他还是把手放在了爷爷的手心里。

    他爷爷一身寿衣,手掌好冷啊。

    陈鹤年几乎呆在原地,他什么话也没说,眼睛里却已经蓄满眼泪,悬挂在眼底。

    陈爷子握紧了他的手,只是牵着他,牵着他往一条路上走,手里的蜡烛光亮照亮前方的路。

    “爷爷…你的手,为什么会这么冷?”陈鹤年断断续续地问。

    陈爷子的声音从陈鹤年的头顶传过来:“不冷了,很快就不冷了。”

    陈鹤年不再发出别的声音,他低下头的一刹那,眼泪就掉了出来,砸在地上的泥巴里,爷爷全身都是冷的,那阴冷的尸气爬上了他的身体。

    他爷爷曾说,死人的魂魄可以变成一支蜡烛。

    这条路有些长,蜡烛几乎快烧尽了。

    陈爷子将陈鹤年带到了村门口,立着的大石头上刻着东皮村三个红字。

    陈爷子不再走了,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再看陈鹤年一眼。

    陈爷子庆幸陈鹤年身上没有流着陈家的血,陈家的命和大山绑在一起,他们祖宗定过一张血契,山在人在,山无人亡,陈家人走不出大山,走不出东皮村。

    陈鹤年可以,可是他该怎么活呢?他还是那样小的一个娃娃。

    陈爷子眼睛转不动了,只见他的后背被挖开了一个大洞,身体几乎都要被吃空了,走来的一路,血流成了一条长线,他是怎么死的来着?

    黄皮子,那是一只有道行的黄皮子,他高看了自己,死得尸骨无存。

    可他舍不得呐,舍不得走,更舍不得放陈鹤年一个人留在阳间,他的孙子吃了那多苦,可是他还能怎么做呢?

    小娃娃,要好好活着才行。

    最终,陈爷子动了动自己的手,松开了陈鹤年的手掌,紧接着,推了他一把。

    “小年,继续走。”

    陈鹤年咬着牙,摇头。

    “小年,往前走,不要怕,也不要回头。”

    身后继续传来爷爷的声音,“乖乖,再听一次爷爷的话,好不好啊……”

    陈鹤年往前挪了两步。

    “乖乖,是爷爷的错啊。”爷爷说:“爷爷陪不了你……”

    “乖乖,你往前走,走得快,好长大。”

    陈鹤年捂住了自己的嘴,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他怕自己一开口哭声就会溢出去,但他不能哭,他哭了,爷爷就不能安心走了,会变成孤魂野鬼,陈鹤年要听爷爷的话,他只能低着头,把眼泪拼命地藏起来。

    蜡烛很快就烧尽了,微弱的那点温暖也失去了,背后没有了爷爷的身影,陈鹤年看见脚边暗下来的时候就知道,爷爷已经走了,他脚一软,跪倒在地上,脑袋抵在泥巴上,好一会儿,才张开嘴,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哭声。

    “爷爷……爷爷。”

    “爷爷,你不要我了,爷爷……”

    陈鹤年走不动了,他的哭声吞没在哀怨声里。

    大火已经开始燃烧整个村子,火影中的人形在扭曲颤抖,陈鹤年身后的人影越来越多,他们被火墙挡着,与陈鹤年,仿佛隔了一道奈何桥。

    陈鹤年哭得撕心裂肺,他已经换不过气,鼻子被堵住,只能换成嘴巴吸气,每呼吸一口,都溢出一声呻吟,他就这样哭晕厥了过去。

    火焰中的人影虎视眈眈着,这时,黑雾从他后颈处钻了出来,它的身体逐渐凝聚,未知的躯体将陈鹤年整个托起。

    它静静立在那里,生出了一个脑袋,一头漆黑的长发,它低着头,端详了陈鹤年许久,猛地从背后伸出了几道藤曼一样的影子,挥向了后方的密集的鬼影,如同一道锋利的利刃,将那些邪祟大卸八块了。

    它抱着陈鹤年身体的姿势没有动,但萦绕在陈鹤年身边的哀嚎声停止了,夜还是那样的静…

    第7章

    东皮村往事(完)

    他会听爷爷的话,拼……

    陈鹤年听见火星跳跃的声音,一睁眼,眼眸里灌入燃烧着的火焰,鲜明的红色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变得清醒,瑟缩着把自己的身体蜷起来。

    爷爷曾说,火焰是肥料,它可以送走亡者,给人带来光明和温暖,它又是灾难,灼烧的滋味如万蚁啃噬。

    他小声吸着气,看清了,那是一个小火堆,靠着底下有限的木头燃料,他坐起身来,一件黑大衣也正从他身上滑下去。

    陈鹤年脸上晃过片刻茫然,他身上盖着一件别人的衣服,他屏住呼吸期待着看去,可面前的背影很高,他爷爷很瘦,也没有那样干净崭新的衣服,火堆旁坐着一个陌生的大人。

    陈鹤年的风吹草动没有逃过男人的注意,他刚坐起来,男人就将头扭向他,笑着说:“娃娃,醒咯?”

    男人的笑容有些僵硬,他尽力在笑了,只可惜陈鹤年没领情。

    陈鹤年皱起眉,是他期望落空的恼羞成怒,他站起来,抬着头看向周围,天还是很黑,他在一处小树林里,陌生,寂静,甚至连风都没有。

    男人被当作了空气,他下巴处留着的胡子抽了抽:“葫芦里有水,拿去喝。”

    陈鹤年脑袋很疼,喉咙里有刀片割,舌苔上还沾着异物,他吐出来一看,是残留的黄碎纸。

    “你睡了一整天,烧不退,我就给你喂了黄符水,受了惊,喝这个能药到病除。”男人说:“娃娃,现在好点没?”

    陈鹤年不吭声,一个仰头就让他世界天旋地转,更重要的事摆在他的前头,他看不见回家的路,就尝试着往高处走,只可惜身上使不上劲儿,他走不快,脚又软。

    男人叹了口气:“娃娃,那村子现在估计都被烧光了,你不能回去了。”

    陈鹤年压根没注意听男人说了什么,他继续朝前走,男人只好跟上去,在他快要摔倒的时候,用捉的方式将他捞进了怀里。

    “娃娃,我可没骗你,你几岁了?听得懂话不?”男人还在试图和他交流。

    陈鹤年不认识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挡着自己的路。

    “我要回家。”他抬头用着自己的眼睛死死盯着男人,嗓子像是被扯坏了,吐出的声音沙哑得有石子在磨。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