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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若是老?子比儿子命长?,那便是一辈子也坐不到这把椅子。

    更何况宋衷君还有皇太后支持,自己当家做主?总比终日提心吊胆,永远要?担心被废,想着去讨他父亲欢心的好。

    当然,这是皇帝的想法,皇帝就是这么一路走上来的,他这个太子做得风雨摇曳,极为?艰难,是以他做太子以来,最想要的就是能够自己当家做主。

    所以轮到他儿子涉及到囤积重兵的大事才会如此震怒,这是触了他的大忌,怀疑一旦生出,便如同源源不断冒头的笋,一夜之间便全长?大。

    皇帝耿耿于怀,“是朕没有教好这个儿子,他知道宝藏的下落,却?不跟朕说,反而和他祖母一家背地里行谋逆之事,真是奇蠢无比,他以为?扳倒了朕,他就能当家做主?了吗!他靠着外戚起来,便永远只?能让那群外戚爬在头上?指点江山!”

    夭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皇帝说得越多,那就证明她的处境越危险。

    自古以来,话本?子里写得最多就是,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果然,下一句皇帝就没有情绪地问道,“你?是太子的先生,终日教导于他,他如今被废,你?心中可有不甘?”

    夭枝就知道他又要?疑心,当即俯身磕头,“陛下,您是天子,天下是您的天下,朝臣也是您的朝臣。

    陛下让我去?教导太子,那么太子无论是谁,微臣都会去?教,不是因为?太子是谁,而是因为?陛下说谁是太子,谁就是太子。”

    皇帝听到这话面色微霁,思?索片刻,又忽然问,“你?觉得贤王如何?”

    这显然依旧是试探,皇帝如何想早已是清清楚楚,何需再问旁人?,他问出这话,也不过是想要?探探底下的臣子有没有左右圣意之心。

    她若是真接了这话,只?怕当下就要?重回天牢端铁饭碗去?。

    夭枝慢慢直起身子,坦然开口,“陛下,微臣若是真想左右储君之事,又怎会不懂明哲保身?”

    皇帝闻言自然知晓她的意思?,似她这般明目张胆救这个劝那个的,一百个脑袋都不够她掉。

    而贤王是个不怕死的,他明明知道宝藏一事,若早早说出来,他的处境必然好上?许多,可他偏偏不说。

    恰恰就是因为?这般不说,才让皇帝高看?他一眼,趋利避害是人?性,他能为?了祖母忍耐如此,确为?仁孝。

    皇帝对太子多失望,对贤王就多满意,如今出事,孝之一字是他心中最大的标准。

    良久,皇帝才不痛不痒道了句,“贤王是个好的。”

    夭枝听完这话,心中越觉不对。

    皇帝这是何意,他是随口夸赞,还是有意立宋听檐为?太子?

    宋听檐又做了什么,让皇帝态度这般转变?

    她觉得这次出来之后哪处都不对,不是因为?不合理,而是因为?太顺了,一切都太过巧合了,像是有人?撒下一个弥天大网,将里头的所有人?心都拿捏地一清二?楚。

    甚至清楚到他们遇到什么,会怎么做,怎么想,然后一步步按照他们所思?所想织网布局,再坐山观虎斗之。

    太后何其人?物,皇帝已是帝王术的翘楚,都与之斗了这么久,如今却?像被安排了命运,整族连根除去?,背后之人?却?不露神色。

    这何其可怕?

    可夭枝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这太难了,帝王心术又哪是能驾驭至此的?

    想来想去?也应当是她想多了,宓家应当是真的要?造反。

    夭枝出来之后,便看?见宫门?外站着一个马尾高束的女子,红衣劲装,英姿飒爽,却?背着包袱。

    是黎槐玉。

    她们已有许久不见,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劫天牢时,如今看?来倒仿佛还在昨天。

    黎槐玉显然就是在等她,见到她便迎了过来,“我听季大人?说你?今日出天牢,我本?想着去?接你?,却?不想迟了一步岔开了,便只?能来这里等你?。”

    “你?费心了,当时若不是你?在,恐怕我们都难走。”夭枝顺着引出,“你?和殿下如何了?”

    她为?推动其情劫也算是费尽心思?了。

    英雄落难,美人?在旁照料,她特?地照着书里来的,这总不会出岔子罢?

    黎槐玉闻言微微摇头,“我与殿下乃是朋友。”

    嗯,然后呢?

    夭枝作认真状听着,黎槐玉却?是沉默几许,开口道,“夭枝,我要?离京了,今日是特?来与你?告别。”

    夭枝瞬间停住脚步,看?向她,“你?不打算留在王府?”

    黎槐玉闻言知道她的意思?,她面上?微红,片刻后又淡了下来,“我怎会留在王府,救他的人?是你?,为?他入天牢的人?也是你?,而我不过是顺手一事,殿下虽感谢我,却?没有那个意思?。”

    江湖儿女自来直爽,这话也说得明白。

    夭枝黛眉微蹙,也就是说,这般一来不止是太子这里偏离了,连带着宋听檐这里也偏离了。

    照理说,这一次过后,黎槐玉应当是会和宋听檐生情,留下做王妃的。

    她都来了京都,必然是顺应命簿的,就像太子命中必然会被废一次才对。

    夭枝不解,“我是他的先生,救他是情理之中,可你?江湖中人?,一个姑娘家,却?抛开身家性命去?救……”

    “他有心悦之人?。”黎槐玉突然开口,视线落在她面上?非常肯定。

    夭枝对上?她的视线默了下来,她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

    洛疏姣也是苦心救他,甚至不惜和家中大闹,偷偷出来跟着她一路在冰天雪地里跑。

    他出来自然会知晓此事,这确实难以抉择,这叫她选,她也选不出来啊。

    两个她也都喜欢。

    不怪宋听檐。

    夭枝默了一默,“我知晓,只?是他喜欢的人?是注定不成的……”

    “你?知晓?那你?……”黎槐玉有些惊讶,看?着她似乎不知怎么开口,她忽然想到了酆大人?,她在京都住了这么久,自然也从季尧安那里听到了不少话。

    酆惕是京都众世家中最热门?的贤婿人?选,年少有为?,皇帝也重用,可他却?匆忙赶回来,跪在御前苦求,只?是为?了看?夭枝一眼,这般然后不传出佳话?

    人?人?都说,酆大人?不顾仕途,只?为?看?夭大人?一眼,二?人?是两情相悦,情深似海,酆惕一不纳妾,二?不娶妻,便是为?了从禹州娶她。

    况且,听酆家小厮说,二?人?时常来往书信,感情甚笃。

    黎槐玉想到此便也明白了,原来谁都会有求而不得的时候,便是连殿下这般如玉之人?也有求而不得的人?。

    她一时感慨,“我倒忘了你?神机妙算,这事自然瞒不过你?,酆大人?应当还不知道这事罢?”

    夭枝听得一头雾水,这和酆惕又有什么关?系?

    情劫还牵到他那处了?

    他不是一直想做太监吗,这在凡间无妻无子的哪来什么情劫?

    夭枝不解,“此事和酆卿有什么关?系?”

    同僚之间哪有这般卿卿我我的称呼,想来这些传言不是空穴来风。

    黎槐玉笑着摇头道,“这事自然是与酆大人?没有关?系,只?是你?还是不要?叫他知晓的好,免得远在禹州多想。”

    夭枝:“?”

    夭枝突然有些头痛欲裂,她揉了揉太阳穴,一时混乱,难道是她关?在狱中太久,出来便与外头接不上?轨了?

    她那边苦思?冥想,黎槐玉垂首叹息,似乎有些沮丧,“我也努力过了,原先我也看?不出来,殿下心思?藏得这般深,我原道以为?只?有我一人?看?出了蛛丝马迹。”

    夭枝这里听懂了,瞬间会意,“你?能看?出来已然很厉害,我若不是算到了,还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毕竟宋听檐和洛疏t?姣的交集实在太少,便是在禁闭之中他也没有提过洛疏姣一次。

    藏得确实严实,他心思?缜密,自不会叫人?看?出来,不成想竟叫黎槐玉看?出来了。

    可惜了,这般了解他,竟都不成。

    黎槐玉闻言一笑,“殿下本?就心静温和,只?是有些事在有心人?眼里总是明显的,细细观察总会发现。”

    这些倒与她无关?,她如今只?要?凡事按照命簿来走便安心了。

    她看?了眼她身上?的包袱,“如今他最是敬重的祖母刚刚离开,正是难受的时候,我亦不善安慰之词,不如你?过了这阵子再走罢。”

    黎槐玉闻言有些疑惑,“殿下与他祖母很是亲近吗?”她说着,似有不解,“可这些日子殿下并没有很难过……我以为?他与祖母关?系并不好。”

    夭枝脚步瞬间停下。

    怎会关?系不好,他千里迢迢去?乌古族就是为?了他的祖母求药。

    他怎么都不愿意告诉皇帝宝藏所在,也是为?了他的祖母。

    他跪在慈宁宫门?口,不惜以命恳求皇帝放过祖母,这些都历历在目。

    怎么会不难过呢……?

    夭枝看?向黎槐玉不似作伪的神情,思?绪有一瞬间的停滞,脑子有一瞬空白。

    她脸色也微微泛白,难道她往日的判断真都是错的……?

    …

    夭枝送黎槐玉去?了官道,目送她骑马离开,思?绪却?依旧空白。

    她转过身本?打算先去?贤王府,可抬脚却?改变了主?意往先生院去?。

    皇帝曾要?赐她府邸,她自然不敢要?,她这样在凡间办差的小仙,最好是居天地之间,有现成的东西便好,单独为?她开府,难免生变。

    只?是她如今好似卷入了太多,甚至身在其中,都不知道自己的认知是真是假?

    夭枝一路心事重重回了小院,薄雪已化,青石板路微微裂开,细碎的缝隙里长?出野草,偶然一阵风吹得其微微摇晃,古旧院墙青苔半爬,颇有几分生机。

    夭枝到了小院门?口,正要?推开门?,却?发现门?虚掩着。

    她动作一顿,似乎听到里头有火烛燃烧的声响。

    她收回手上?前透过门?缝隙,看?到院子里头放着一个火盆,盆里放着桃木干草。

    她微微推开了门?,陈旧的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正对上?里面人?。

    他一身戴孝越显眉眼清隽,平静却?未觉悲伤。

    果真如黎槐玉所说,并不见他有丝毫难过。

    他现下正坐在往日她最喜欢坐的院中木椅上?看?书,显然已经等了她许久。

    那手中的书,似乎还是她先前随手放在屋里头的话本?子。

    讲什么来着?

    好似讲人?心难猜,如深渊不可测之。

    夭枝微微一默,不知为?何眼前像蒙了一层布,看?不清、摸不到。

    宋听檐见她进来,放下手中的话本?,起身走来,开口温和,“皇兄出了事,我不会去?接你?,免得你?与我太过亲近,叫旁人?揣测于你?。”

    夭枝明白,太子若不是囤兵这个名头,只?怕就要?有人?怀疑是她拉下太子,想扶贤王为?太子了。

    毕竟她为?贤王一家家求告,又只?身闯过大理寺狱,怎会不叫人?多想?

    不过太子这罪证太有实据,才会叫她不处于这风口浪尖之上?。

    一旁火盆烧得越发旺,火苗随风不断往上?。

    宋听檐伸手拉过她,走近火盆,“跨过去?便好,百姓常言,此为?趋吉避凶。”

    夭枝视线落在他清隽的面上?,温润如玉,眼中平和没有别的情绪。

    夭枝的思?绪有些混乱,顺着他的话,抬脚去?跨火盆,竟没注意火盆的大小,直接踩着了火盆边缘,重心一失,险些踩进火盆里。

    下一刻,她只?觉腰间一紧,被人?直接揽了过去?。

    夭枝还恍惚着便直直撞进他怀里,他身上?颇为?坚硬,衣衫浅浅檀香,男子清冽气?息萦绕而来,叫她一时乱了心神。

    她一抬眼便对上?了他的视线,连忙往后一退,回过神来看?向一旁的火盆,已经翻了底朝天,火半着半灭,她喃喃开口,“竟没留神,踩翻了去?。”

    宋听檐收回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温和道,“无妨,跨过去?了便是好兆头。”

    夭枝看?向他,“你?还信这些?”

    宋听檐闻言笑起,“你?不是总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吗?”他伸手过来,牵过她的手腕,掌心隔着衣衫传来颇有些温热。

    夭枝一顿,便被他拉到木椅上?坐下。

    石桌上?放着一双白玉金绣软缎鞋,上?头刺绣一朵兰花将开不开,栩栩如生,清雅脱俗,极为?精致难见。

    他俯下身,伸手而来抬起她的脚,这般倒称得她的脚极为?小巧,莫名生出几分暧昧。

    夭枝下意识收回脚,“进宫面圣时,我已焚香沐浴,换过衣裳了。”

    宋听檐却?没有放手,依旧温和,“跨火盆,换新鞋,免得再走回头路。”

    夭枝倒不知还有这一说法,如今这般复杂多变的局势叫她理都理不清,她倒是希望回到牢狱之中,或许还能安心些。

    宋听檐低首将她的鞋脱去?,手握上?她的脚腕,院中有些冷,他的掌心却?是温热,显得触感极为?明显。

    夭枝莫名不自在,想要?自己穿。

    宋听檐却?已经替她穿好,这软缎鞋极为?柔软合脚,显然是量身定做,只?是看?着工序,可是得费不少时,莫不是从她进去?就已经开始做了?

    他难道知道她很快就会出来?

    便是酆惕这样带有仙家记忆的神仙都觉得她会一直关?在里面,他怎么就有把握她这么快就出来?

    夭枝看?着他换鞋,试图在他面上?找寻一丝情绪,她暗自催动法器,认真去?听他心中声音。

    其实她也不知自己要?找什么,但似乎只?想确定一件事。

    “簿辞,太后病逝,你?可有难过?”

    宋听檐替她穿鞋的手微顿。

    他长?睫垂着,看?不清眼中神色,片刻后,他慢慢抬眼看?来,面上?依旧平静,眼中却?难掩落寞。

    此时,夭枝感觉到他心中情绪是那样沉默,他惯来平静压抑,竟连难过也是如此,叫她心中都越发沉闷难受。

    到底是他祖母,怎会不难过呢?

    她实在不该疑心于他,他是什么样的人?,她还能不了解吗?

    夭枝有些愧疚,伸手抚向他的脸,如同长?辈一般叹道,“簿辞,在先生面前,不必掩饰自己的情绪。”

    宋听檐感觉到面上?温软之意,眼睫轻抬看?来,许久,他才开口,话间平静,却?像是习惯了压抑的平静,“先生会永远站在我这边吗?”

    夭枝不知他说的是离开,还是背叛。

    但无论是离开和背叛,她都不会,差事使然,她得看?着他过完此生入轮回,自然是不会离开他,更不会背叛他。

    夭枝下意识摸向他垂落肩旁的乌发,格外坚硬,与她的柔软不同。

    他乌发垂落,眉目如画,这般温润无害,她俯身而去?,给他安抚一抱,认真开口,“相信先生,必然不会离开你?的……”

    我还能送走你?。

    夭枝想到此,有些失落。

    宋听檐感觉暖暖的身子靠近,他微微伸手抱住她,声音又低又轻,只?有一字却?莫名很重,“好。”

    第052章

    第52章

    夭枝见他分外安静乖顺,

    一时唏嘘,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以示安抚。

    院外忽而热闹起来,

    似有人声往这处而来。

    夭枝松开他微微直起身看向院门,

    便见有人轻敲门,缓缓推门看进来,

    打头是一圆脸中年管家娘子,面色红润,目中精明,

    瞧着便颇为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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