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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南柚点了下头,目光转向他们,问:“十神使第一曲笛音出来的时候,大家看到的,都是什么?”

    这话一出来,就连南允的目光都变得严肃了些。

    “看来都一样。”南柚嘴角扯动了下,道:“太真实了,十神使也根本没必要给我们编造一个这样的领域空间。”

    “是真的。”穆祀看了她一眼,道。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他身上。

    “我接管天族十之五六的政务,很多事情,就算父君不明说,我也能察觉到。”他沉吟片刻,“朝中大臣突然的不知进退,父君一反常态的忍让纵容,还有六界书院的成建,一切早有端倪。”

    大家无声交换了一个眼神。

    “难怪把我们聚集到神山。”良久,流芫瞳孔缩了一下,喃喃道。

    教授功法是真,暗中保护也是真。

    南柚抿了下唇,手指绕着孚祗腰间的留音玉下的流苏转圈,她想事情的时候眉头皱着,很久都不松开,“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起过。”

    南柚不知道的,其他人也都不知道。

    穆祀倒是摁了摁眉心,回答道:“是域外的生灵,邪族,他们生命力十分顽强,能够吞噬一切生机,是一棵树上结下的怨灵。”

    南柚惊讶,问:“树?什么树能结出那种东西。”

    那样密密麻麻的一片,不是上百上千,而是百万千万。

    “是邪族的至宝,亦是圣物,万万年下来,诞生了属于人的七情六欲,我们这边的人,叫他邪祖。”

    穆祀道:“所以接下来,另外九位神使也不会手下留情,我们需要用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因为真到了情况最糟的时候,我们也得远赴与异界相接壤的衡州。”

    南柚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心情格外沉重。

    每当这个时候,孚祗总是很安静地陪在她身边,不言不语。

    正因为时间紧迫,所有她才要自己思考,自己成长。

    “孚小祗。”她踢了踢脚下的碎石,下了决心一样:“我要学心法和星族传承秘笈。”她咬咬牙,补充道:“从明天开始。”

    之前星主的意思,是先跟着十位神使打好基础,星界血脉在前期,在同龄人中,本就是相对处于弱势的存在,胜在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后期会突飞猛进,厚积薄发。

    “好。”清浅月色下,孚祗伸手,抚了抚她乌黑的发顶,道:“臣替姑娘安排。”

    第二日一早,大家再去授课堂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看。能坐在这里的,显然不傻,就算没得到肯定的定论,也在心中各有猜测。

    虽然昨夜的事给南柚一种必须勤勤恳恳修炼的紧迫感,但在十神使现身的那一刻,南柚的嘴角,还是不可抑制地抽了一下。

    南允抱头,将脸埋在了臂弯之中,将痛不欲生四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流芫往桌子上一趴,很低声地哀嚎:“不是说隔三天换一个吗?”

    狻猊正在往耳朵里塞隔音的棉花团。

    十神使今日的心情好似还不错,他看着底下泱泱的一片,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今日上课之前,有什么不解之处,可以问我。”

    满是寂静。

    虽然每个人肚子里都存着或大或小的疑问,但两者身份相差巨大,一时之间,没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十神使目光如刃,沉沉逼过每个人的视线,率先开口:“昨日尔等所见,皆为真。”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他亲口承认,南柚心里还是忍不住咯噔一声。

    十神使惜字如金,说了第三句话:“我们调整商议后,为你们制定了新的课程计划。”

    “这一个月,我们十人,每人授课两回。剩下十日,你们去后山封印之地检验成果,寻求机缘。”

    话说完了,见大家都没什么疑问,十神使再一次拿出了他的白玉笛。

    南柚从未见过这样教书的人。

    粗暴干脆,等人晕得差不多了,收起笛子轻飘飘走了。

    剩下的事,就交给神山的随从。

    而且南柚能够感觉到,他是真的没有给他们留后路,从第一曲,再到今日的第三,第四曲,一曲比一曲令人难以承受。

    而且到最后,南柚摸出了规律。

    在曲音中,撑过的时间越长,之后能获得的感悟就越多,而且除此之外,最好能忍着疼痛去感悟整首笛音,而不是排斥它,躲避它。

    除此之外,南柚开始修炼心法和秘术。

    她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从授课堂昏过去,再醒来,咽几颗丹药下去,直接进密室修心法,就连睡觉的时间都直接省了。

    不止她,就连一向吊儿郎当的南允,也开始真正认真起来。

    来到神山的第四天,南柚见到了金乌口中的大神使。

    跟十神使不同,他看起来更像悲天悯人的佛者,授课的第一天上午,非常令人愉快,大家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他,他会逐一耐心回答,平易近人得很。

    直到下午。

    南柚被一掌拍过来的漫天佛光圣印震得连吐三四口血之后,觉得,自己怕是挨不过这一个月了。

    而这个痛苦的过程中,身体上受的折磨,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显著效果,叠加到了她的修为和灵力上。

    只是当南柚肩膀颤着,接连吐出满口血沫的时候,向来清和好脾气的孚祗,眼神中有极深的墨色沉沉晕染开。

    当天夜里。

    神宫之中,神主召见大神使。

    第87章

    做主

    朱甍碧瓦,贝阙珠宫。

    神山之上,圣湖一侧的小角亭,外面是乌泱泱的沉黑,里头是流月清辉,星斗满天。

    大神使听到神官传召的时候,才在主峰歇下,来的时候如流星赶月。

    “公子。”大神使才落座,眉头片刻不曾放松,问:“是衡州赶过去的人守不住了吗?”

    神主周身笼罩在氤氲模糊的雾气中,只露出一双盛着山河的眼睛,云衫衣袖滚边微拂,神官便恭敬地颔首,奉上新茶。

    如此春风和月,应当没事,可他原本就是个性情淡漠,天大的事也不变半分脸色的人。

    大神使一口茶喝得煎熬。

    十位神使在神主跟前伺候,并非外界所传的师徒关系。

    他称尊已久,无人知晓他的名与姓,很多人唤他大人,唤他冕下,但大神使一直坚持著称呼他为公子。

    “今日授课,可还顺利?”半晌,神主仿佛永远含着浅淡笑意的声音传出,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大神使知道他挺看重这些年轻种子,如实道:“几日前,我们十个碰了面,也商议了下这件事。”

    “原本我的意思,是慢慢来,这一批年轻人有许多天赋都不错,是可以雕琢成美玉的,但老九老十的意思是,现在这种形式,留给他们的时间是真的不多了。因而,每日的授课都加大了难度,控制在他们能够承受的极限。”

    “现在两边算是相安无事,一旦平衡打破,我们这些年长者,就必得前往衡州参战,他们都是未来的希望,得有独当一面的本事,我等的传承,也是时候可以择人而授。”

    神主颔首,眼眸微垂,白玉似的长指点在半空中,氤氲的星云在指尖凝聚,顷刻间便成了一幅画,画面上,正是授课堂连着四日的情景。

    十神使和大神使各有千秋,不分伯仲,一堂课下来,歪七倒八一大片。

    “尘书,修炼一途,因材施教,太过急进,适得其反。”神主的声音里并无责备之意。

    诚然,神主已经许多年没有对他们说过这等类似于提点的话,尘书一张方方正正,看上去儒雅可亲的脸绷起来,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而后,陷入较长的沉思之中。

    “可邪族…”尘书欲言又止。

    神主收回了手指,声音依旧清润:“五千年内,邪族不会妄动。”

    “这几日,按照天赋,心性跟他们自身想走的路,分到各主峰,将名单拟送神宫。”神主轻声道。

    尘书在出神宫后,才后知后觉品出那么一丝不对来。

    神主已经不知道多少万年没有问过这些事了,他真正勘破了这世间起起伏伏,波诡云谲,照他的性情,别说只是邪族有所异动,就算是真正大敌当下,也绝不会将期望寄托在那些尚未成长起来的年轻人身上。

    神宫内,烛火摇曳,晶莹剔透的水晶棺前,温度像是被抽干,拧紧了,直欲将人神魂冻结。

    神主面容模糊,白衣广袖,风华无双,在他对面站着的少年,清隽温润,如霁月清风,两两相望,沉默无声滋长。

    谁也没曾想过,主次身相见,会是个这样的情形。

    神主弯了弯唇角,眼中隐隐约约缀着笑意,他率先打破沉默,问:“怎么肯来见我了?”

    孚祗眉心微蹙。

    融合到了一定的阶段,记忆恢复,所思所想互通。

    说到底,主身次身,皆为一人。

    “我现在还不能回来。”孚祗薄唇微动,垂着眼睑,开门见山。

    “确实如此。”神主也不恼,他的目光在孚祗的身上停留一瞬,道:“近万年的时间,我封在你这具身体里的修为,与你融合的,还不到十分之一,更别提突破。”

    因为迟迟不沉睡。

    因为迟迟压制着不肯彻底融合。

    神主衣袖微动,白玉星盘在半空中迅速归位。远在万万里之外的衡州古城,巍峨肃杀的古城墙像是画卷一样缓缓铺开,只是上面描绘的,不是浩荡大气的山河,而是对峙僵硬,人心惶惶的古居民。

    “既然已经融合了记忆,如今的形势,你该知晓。”

    “我们没很多时间了。”

    饶是在说这样严肃字句的时候,神主的声音也依旧如春风一样,听不出责怪的意思。

    孚祗默然。

    “再等等。”半晌,他下了决定。

    神主提了提眉。

    像是无声的对峙,但又很快分出了胜负。

    有些事,心知肚明,挑明了说开了,没有意义。

    就像神主知道,孚祗一而再,再而三推迟融合的时间,是想看着谁强大,看着谁出嫁。

    就像孚祗知道,神主未曾言语的退让和默许,又是因为谁。

    孚祗走后,神主坐在椅子上,闭了下眼。

    很久之后,他用手指摁了下眉骨,极浅地提了提唇角。

    “孚、祗。”他在两个字眼间顿了下,像是陷入了一场古旧的回忆中,声音轻得像柳絮,“起的名字,倒是越来越好听了。”

    这几天,南柚白天去授课堂听讲,晚上回来就拉着狻猊在院子里修心法。

    孚祗在这方面十分厉害,一些晦涩难懂的东西,他掰开了揉碎了讲,南柚又聪明,磕磕绊绊自己很快就能掌握其中的关键。狻猊却很不配合,它这几天情绪不好,在催命的笛音和佛印中来回崩溃,晚上是唯一可以休息的时间,还愣是被拉着学另一种要命的东西,它嘴撅得简直可以挂油瓶。

    月色如洗,南柚一袭白色的轻纱裙,黑发散着,柔柔搭在肩头,手里拿着一本有些泛黄的古书册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因为处处拗口,她念得有些慢,有些时候还会卡顿,她就会蹲下来,纯白的裙边卷上些尘土,实在看不懂了,就抬头,带着点笑意地喊在树上坐着的少年。

    她不肯好好地喊他,孚祗两个字中,一定得加个小字,喊一声他不应,第二声的时候,尾音就拖长了。

    每当这个时候,孚祗总是有些无奈,他从树上一跃而下,半点声音都没发出,像一只灵巧而优雅的蝶。

    好在,接下来的两天,授课堂并没有新的神使出现,大神使和十神使也没有再回来授课。

    几百个人心底的那根弦总算是松了些,好歹有了喘息的时间。

    两天后,带着长玉笛的十神使再次出现,南允和狻猊顿觉痛不欲生,自暴自弃地将头埋在案桌上。

    南柚倒是还好。

    这个时候,她才知道星主什么都不让她接触,白纸一样来内院是什么用意。

    她并没有修习杂七杂八的功法,对十神使的笛音和大神使的梵音佛语并不排斥,往往能不受干扰地去抓住一些小的细节,而这些东西,对于那些已经走出了自己道路的人来说,捕捉的难度会更高。能从其中得到的启发和好处也越少。

    她绷着身体,做足了心理准备。

    但十神使并没有吹响他那根玉笛,而是扫了眼他们,通知:“十位神使对应十座主峰,接下来的五日,你们自行前往了解探看,五日后,分山大选结束,本月月末,开启第一次后山试炼。”

    授课堂顿时炸开了议论声。

    “不是说给一个月的时间接触吗?”有人诧异。

    “就是啊,一个月变五天,而到现在为止,我们才见了两位神使大人呢。”即使知道任何一道话语都逃不过十神使的耳朵,他们的声音也不敢放得太大。

    流芫也转过身来,她托着腮,关注点却跟大家不太一样,“那这个意思就是,今日,我们不用听曲了?”

    再转头,正巧看到狻猊猛然抬起的头颅,和那双听说不用听曲后闪闪发光的黄金瞳。

    南柚噎了一下。

    不管他们怎么议论纷纷,这个事,还是就这样一锤定音落了下来。

    神山里热闹起来,原本闭门的各大主峰,也敞开了门庭,露出长长的一条通往峰顶的阶梯小道。

    当天夜里,南柚洗漱之后,照常修习心法。

    孚祗搬把椅子,坐在她的身侧,身形笔挺,若清风溯竹,手里也捧着一本晦涩的古籍,南柚的声音一停,他便微微侧首,将手中的书轻扣在桌面上,问:“哪里不会?”

    解决完疑问,南柚的视线转回心法古册上。

    她的进步很大。

    但今夜,明显心不在焉。

    在她第三次偷偷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孚祗很轻地蹙了下眉。

    “孚祗。”她一张小脸绷着,严肃而认真的模样,也终于肯好好叫他的名字。

    孚祗放下了手中的书。

    头疼起来。

    果不其然,世上最了解南柚的,除了她自己,就只有一个孚祗。

    “你知道小六身边伺候的策双吗?”南柚索性也不看心法了,压低了声音问。

    “略有耳闻,也曾有几面之缘。”孚祗没有过多关心别人从侍的习惯,但小姑娘问一句,他也就耐心而温和地回一句。

    “他跟在小六身边许多年了,原本这次,小六也是准备带他来的,但前阵子,他请小六允了他一段时间的假,说想跟喜欢的姑娘成亲。”

    孚祗顿了一下。

    南柚扯了下他的衣袖,眼睛里雾蒙蒙的,“他的年岁跟你差不了多少。”

    “他也跟在小六身边好多年了。”

    “姑娘。”再迟钝的人,听到这,也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了,他垂了下眼,声音清和,“臣无心此事。”

    南柚嘴角飞快地翘起来一下,又被压了下去。

    半晌,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清隽面容,又道:“那你,以后要是有了喜欢的,就告诉我,我也替你做主。”

    说得很大方。

    孚祗眼皮也不掀地嗯了一声,才拿起手中的书,又被她“唰”的一下抽掉了。

    “你方才还说,无心此事呢。”小姑娘变起脸来,一会一个样,好在孚祗在面对南柚时,耐心永远像没有穷尽一样,他安静听完她每一个字眼,眉目清隽,“臣眼下确实无心此事,但岁月长久,若是真遇上了,臣会第一时间说给姑娘听。”

    南柚拧着眉,问:“那她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

    孚祗:“……”

    “姑娘性子纯良,谁都喜欢。”半晌,他摁了两下眉心,答。

    “那我要是不喜欢她,怎么办?”

    狻猊没忍住,笑了两声,又怕被南柚拎起来去背那些看都看不懂的心法,迅速咳了两声,偷偷溜进了自己的窝里。

    四目相对,南柚又扯了扯他的袖子,带着某种催促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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