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正要出声的景熠立刻绷紧身体,一动不动。眼皮夹得太紧,都挤出了褶皱。出了御书房,沉默着走了许久。
景郁忍不住开口问:“南陨城,你一直都是这么对小景熠的吗?”
南陨城脚步微顿,似是解释,“皇上天赋奇高,五岁时便以一书论国与民,九州皆知。如今东禹不稳,他须得尽快成长。”
“不是。”景郁背着手,低低道:“我的意思是,你这样做什么事不解释,不怕小景熠恨你吗?”
“若恨能让他快速强大,本王不介意他满怀仇恨。”
景郁忽然停下脚步,南陨城察觉到了,回身看她。
两人正好经过御花园,两旁花香袭鼻,蝴蝶翩翩。
景郁的红衣格外扎眼,一向狂傲不羁地人,此刻却背着手,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
南陨城不由得失笑,语气不自觉地放柔,“怎么了?”
景郁抬头,双手叉腰,嘴巴微微撅着,看着倔强,开口时却又霸道得不讲理。
“我不想小景熠恨你,你不愿意解释,我来说。大家这么好的兄弟,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不过你介意也没用,我能猜到你想做什么,我会告诉小景熠的!”景郁噼里啪啦地,语速飞快。
说完,她昂起下巴,傲娇地瞪了南陨城一眼,哼了一声,仍旧是背着手,越过南陨城往前走去。
南陨城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何反应。
一向天下之大自已最大的七王爷,这是在跟他耍小性子?
他盯着景郁的背影,走路都不老实,一会揪花,一会抓蝴蝶。
这人若是能飞,只怕是要找根绳子绑起来,否则定不知何时就飞走了。
南家上下被先帝赐死,他却要遵守父亲遗命守护皇室,守护东禹。
沙场血性,少年意气,通通褪去。
他立于朝堂之上,看尽了人心肮脏,利欲熏心。
他从不敢想自已所求为何,东禹为景姓,却要他担责。
权衡利弊,利分多方,对景熠严格,是责任使然,亦是私心所致。
景熠若能独挡一方,他便能离开这藏污纳垢地朝堂。
可如今,他荒凉寂寞的世界忽然闯进来一个人,不讲道理地在他的世界走来走去,来回打转。
若得其相伴,便是藏污纳垢,他也可涤尘以待。
看到那人的身影,他的耐性似乎都好上不少。
饶是那人何等的张牙舞爪,凶神恶煞,他的心都硬不起来,只觉得可爱。
母亲曾说,若是觉一人可爱,便是喜欢。
但是喜欢了之后该如何,母亲未曾来得及告知于他。
南陨城抬脚跟上景郁。
栽了便是栽了,他又能如何?
……
郊外。
牧野疾步行走,走的路越来越偏僻。
终于,在荒郊的一处野坟,他停了下来。
“给我滚出来!”
牧野神情凶戾,总是带着笑容的脸此刻冰冷阴郁,带着沉沉的怒气。
不一会,一长相丑陋地男子从树丛中走出,看着只有三十岁上下,背却驼得厉害,几乎跟下半身成九十度。
他抬头看着牧野,阴恻恻地笑,“少宫主,莫生气。属下知道你不喜在外暴露自已的身份,可宫主有急令,属下逼不得已才请出飞花印。”
百炼宫独有的一种花,名为转运花。
白黄相间,花瓣细小,不起眼。
常用于……利用幼童害人。
转运花由百炼宫的尸气养成,花心伴有尸香,能养蛊虫,只不过最多持续一刻钟。
以前百炼宫经常让幼童带着转运花去送给路边的人,谁若接了,蛊虫立时入体,神仙难救。
原本心情很好地收到孩子送的花,可却转瞬毙命,是为转运。
后来,江湖皆知此种害人手段,便无人再接陌生人的花。
转运花就变成了百炼宫的一种标志。
外人鲜少知道,只用于通知自已人相见。
比如现在。
牧野神情愈发凶狠,抓住驼背男子的脖子,将人狠狠摔在地上,“急令?有多急?小爷想试试,你若死了,可还会有人来传令!”
驼背男子一边咳嗽一边挣扎着爬起来,阴阴地笑,“少宫主莫恼,属下以性命担保,定会有人来传令。这一次,是宫主亲自下的令,要少宫主必须完成。”
“说!”牧野很是烦躁,眼底是毫不掩饰地杀意。
驼背男子恭敬地跪地,一字一句道:“宫主亲令,不惜一切手段,取东禹七王爷景郁之性命。”
第189章
堂堂雪主净干跟踪人的事
驼背男子传完令,抬起头来,“少宫主不必如此动怒,宫主说了,若实在棘手,便对其下蛊虫亦可。另外,宫主命少宫主尽快回百炼宫。”
牧野拳头紧了又紧,眼睛通红,“为何突然要杀景……七王爷?”
“此事属下也不得而知,不过宫主说了,此为死令。”
说着,驼背男人嘿嘿地笑起来,眼底带着讥讽,“宫主早说过,现在的你不是南陨城的对手,可你自以为带着梦欲楼就能与他一较高下,结果却被南陨城给一锅端了。
不过少宫主好手段,不仅没有死于南陨城之手,竟还能自由出入摄政王府,属下真是望尘莫及。”
像是要故意激怒牧野似的,驼背男人又道:“反正你自小就是有让人喜欢你的本事,看你与那七王爷交往甚密,取他性命也是易如反掌。”
牧野额头青筋直跳,瞳孔染上一抹红色。
他一步步走向驼背男人,五指扣住其下颌,几乎将驼背男人的脸都捏变了形。
“你们监视我。”
“嘿嘿,少宫主以为呢?”驼背男人被迫昂头,却没有一丝害怕,反倒是讥讽地看着牧野。
牧野神情凶狠,一脚踢在驼背男人的心窝处,驼背男人顿时疼得失声,脸皮狠狠地抽动了几下。
“你想死在小爷手里,小爷偏不成全你。”牧野讥笑,“废物一个,也敢在小爷面前阴阳怪气,给你脸了是吧?”
说完,他抬手就是两巴掌,一正一反抽在驼背男人的脸上。
打人打脸,是为羞辱之最。
驼背男人立时笑容消失,阴毒地盯着牧野,“你不就是仗着自已有点天赋,才让宫主对你刮目相看么?杀南陨城是你自已的事,可杀景郁却是百炼宫的事。此事若败,宫主定不会饶你!”
驼背男人早就注意到牧野在听到杀景郁三个字时的反应,要不是害怕惹怒牧野,他真是很想仰天大笑。
百炼宫一众人都不得随意离开百炼宫,可宫主却一向纵容牧野,随意他在外活动。
成立梦欲楼,闯出名声,甚至与自已的仇人为伴,宫主都不曾插手。
可这一次,可是死令啊。
他可太了解牧野了,若是入了他的眼,那便是他认定的人。
可现在,宫主却让他杀景郁。
“哈哈哈哈……”驼背男人还是没忍住,大笑出声,“少宫主,舒服吗?被迫杀自已的朋友,爽吗?啊?哈哈哈哈……”
牧野脸色很难看,耳边的笑声刺耳难听,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不人不鬼地东西,就算是把他打个半死,也不过是让他更得意。
牧野紧紧地捏着拳头。
杀景兄,他做不到。
“少宫主,令我可是传到了。违抗宫主死令是什么下场,你应该很清楚。属下真是……好期待听到七王爷死于梦欲楼之手的消息啊,哈哈哈哈……”
突然,驼背男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根树枝从驼背男子大笑的嘴巴直穿而下,深入咽喉。
随之出现的是雪冥从容的身影,“吵死了。”
驼背男子不敢置信地瞪着雪冥,随即用最后的力气,眼珠子转向牧野。
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声音,“你……敢……杀我。”
四个字含糊不清,可牧野和雪冥都听得清楚。
雪冥回头看牧野,“不能杀?”
牧野横他一眼,“杀都杀了,你问了有什么用?”
雪冥耸耸肩,“随口一问。”
牧野上前,拔出驼背男子喉间的树枝,面无表情地刺进他的心脏,驼背男子立刻没了生息,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
“他是我进百炼宫之前的少宫主人选,后来蛊虫比试,他输了,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老头子让他当我属下,不许我杀他。”
“故意恶心你?”
“也许吧,也或许是试探,他想看我会不会记着他的话,我要是忤逆了他的意思,恐怕早就死了。”牧野笑了笑,笑容苍凉。
雪冥眸底闪过杀意,“世人愚蠢,竟将本尊与那百炼宫宫主并为同一残忍变态之说法,殊不知,本尊可没他那般变态。”
他看向牧野,“若问起,你便说本尊杀的罢了,本尊等着那老变态来寻仇。”
牧野指了指驼背男人胸口的树枝,“我也有份,逃不掉的。”
他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自从他成为少宫主后,驼背男人就天天在他面前阴阳怪气。
他没有一刻不想杀了此人,只不过顾忌着宫主的命令,只得忍耐。
而驼背男人每每故意激怒,就为了跟他同归于尽。
牧野随意地摆摆手,“行了,回去了。”
说着,他瞅了眼雪冥,“堂堂雪主净干些跟踪人的事。”
雪冥面不改色,“本尊路过。”
牧野呵呵两声,“你再说认真一点,小爷就信!”
他转身欲走,雪冥突然道:“本尊都听到了,百炼宫要取七王爷性命,你待如何?”
牧野沉默半晌,道:“与你无关。”
“呵……本尊可以帮你杀了……”
雪冥的话还没说完,牧野就跳了起来,“你敢!你敢动我景兄一下试试!”
“可若他不死,你便得死。据本尊所知,百炼宫对待不听话的人,可是极尽残忍之手段,你……不怕么?”
牧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瞬间脸色苍白。
他看向雪冥,勉强笑了下,“你知道景兄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雪冥眯了眯眼,安静不语。
牧野道:“他是我第一个朋友,第一个维护我的人,第一个为了我不惜得罪南陨城的人,第一个……从来没有利用过我的人。”
他自小入百炼宫,后建立梦欲楼,识得阿姐、紫影,他生无亲人,便以命护她们。
在藏花阁,却是第一次,被人所护。
还有那日被南陨城追杀至七王府,也是景兄护了他。
牧野声音有一丝哽咽,他看向雪冥,眼神一点点坚定,“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便是舍了这条命,又如何?”
牧野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地笑容,转身离开。
是啊,便是舍了命,又如何?
无非是一死。
雪冥盯着牧野的背影,神情微澜,“难得,在百炼宫那样的地方长大,竟还能存有如此赤子之心。”
风吹动树林,传来沙沙的声音。
忽然,一人窜出树林,跪于雪冥跟前,恭敬道:“主人,已查清楚,百炼宫昨夜请入一白衣女子,百炼宫宫主亲自迎送,女子身份暂时还未查到,其行迹诡异,无法跟踪。”
“能让百炼宫宫主亲自迎送的人,你们奈何不得也不稀奇。”
雪冥望着牧野离开的方向,轻叹:“又要劳累本尊。”
他抬脚往前,边走边道:“去传话于百炼宫,就说本尊觉得他百炼宫那处风景格外的好,让他择日滚蛋。如若不然,本尊亲自上门拿地契。”
“是……”雪冥的手下回答得迟疑。
百炼宫在深山之中,环境恶劣不说,哪里需要什么地契啊?
第190章
摄政王只有在面对七王爷时才会那般温柔
皇宫。
景郁来皇宫还有一件事,就是找离诗诗。
昨夜她被扣押在宫里,虽然没有明说怎么处置,但是彼此心中都清楚。
怎么处置全看景郁。
这是钟逸闻对景郁的试探,也是北渊国的试探。
如果她处置了离诗诗,钟逸闻会认为她不顾及大局,北渊会认为她没有合作的诚意,进而要求钟逸闻放弃跟她合作。
南陨城以前说过,钟逸闻起事有两个理由可用。
一是以她为名,清君侧。二是杀她栽赃南陨城,以报仇为名起事。
她当然是选择前者,所以不能处置离诗诗,否则她就不能在钟逸闻那里拿到第一手消息了。
离诗诗被锁在后宫一寝宫中,倒是没受什么罪。
不过一改初次见面的嚣张,此时正坐在窗台边发愁。
见到景郁来,离诗诗有些局促。
“七王爷。”
景郁冲她笑了笑,“诗诗公主,下毒的事呢,本王知道不是你。但是联姻一事不急在这一时,本王在东营还有事,你便在宫里待着,可好?”
离诗诗感激地望着景郁,“多谢七王爷。”
她咬了咬下唇,犹豫道:“不知……诗诗可否随七王爷一同去东营?”
北渊女子擅长骑射,也时常有上战场的女子,所以对于离诗诗来说,去军营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只不过,这里是东禹,她为外邦公主,要入东禹军营,却是为难景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