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76章

    “在他们看来肯定顺利得不得了,让一个心理学家当有心理创伤的小孩的养母再合适不过了。”奥尔加啧了一声,米达伦觉得她似乎对任何跟自己行业沾边的人都有一种天然的鄙夷。

    米达伦故作天真地说道:“你确实很合适呀。”

    “不,你显然给自己找了个真会带你去案发现场的那种领养家庭。”奥尔加警告道,“我不会每次都带安妮去的,她没有在这个行业深造下去的必要,所以我打算以后带你去。”

    “蝙蝠侠就是这么干的。”亨特嘴里鼓鼓囊囊塞满事物,用奥尔加上次的说辞吐槽道。

    米达伦眨眨眼睛:“我可喜欢蝙蝠侠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安妮端着最后一份早餐——也就是她自己的那份——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在桌子边坐下的时候米达伦往她手里的玻璃碗里看了好几眼,那里头装着撒着各色坚果的牛奶麦片,再加上果汁和牛油果三明治之类的东西,一看就是能在INS上获得很高点赞的那种早餐。

    “蝙蝠侠怎么了吗?”对之前的对话一无所知的安妮问道,她也一点不知道奥尔加已经把她从案发现场剔除出去了。

    “没啥,”亨特顺口说,跟她解释为什么不打算带她去案发现场可太麻烦了,亨特更希望能略过这个话题,“我们在讨论罗伯特·帕丁森适不适合演蝙蝠侠。”

    “所以结论呢?”安妮兴致勃勃地问道,“他适合演蝙蝠侠吗?”

    不过他们没能在蝙蝠侠的问题上在深入交谈下去,因为奥尔加的手机——在周日早晨九点钟!——又一次非常卖力地响了起来。

    如果是其他人在这个时间段接到工作电话,可能会选择对着天花板翻个白眼,但是奥尔加没有这么干,她扫了一眼来电显示,就把装麦片的碗推到一边,面不改色地接起电话,“喂,巴特?”

    她的下一句话是:

    “那位疑似礼拜日园丁又作案了吗?”

    “用药已经近一个月了,无论如何,他血液中的药物浓度都达到了峰值!”珍妮·格里芬站在实验室中央大声说道,声音在空荡荡的白色空间中不断地回荡,“杜登,你每天真的都检查他吃药的情况了吗?”

    “我发誓!”她的同事杜登·科奥斯操着一口有浓重口音的英语喊回去,“我绝对肯定他把药吃了,我每天紧紧地盯着每一个志愿者——”

    格里芬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忍不住伸手揉上自己的太阳穴,显然筋疲力尽:“……这不合理,其他服药的志愿者都出现了暴力行为减少、情绪明显平和的现象,甚至包括南区一个出名的刺头……这些情况说明药物在很大程度上是确实管用的。但是他为什么会在服药一个月之后还会作出把别人眼睛挖出来这种事情?”

    自赫斯塔尔·阿玛莱特被关进禁闭室之后,这样的对话频频在两个人之间上演,即便现在已经到了这位不合常理的志愿者紧闭的最后一天,两人还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典狱长失踪了,这让整个事件似乎更诡异了一个程度。新上任的那位代理典狱长一贯不太赞同在监狱里进行临床实验的行为,他的这种不赞同的态度虽然没有使整个实验停摆,但是也没能阻止他把珍妮·格里芬叫道办公室里大骂一顿,说跟阿玛莱特有关的那事件“是今年联邦监狱发生的最大的暴力事故”,还质疑会出这种事情是不是他们实验室提供的药物有问题。

    格里芬对此嗤之以鼻,上半年他们进行上一期临床试验的时候可是赶上过一起黑帮老大把自己的狱友揍到切除了半个胃的事故,这位代理典狱长现在的说辞明显耸人听闻。

    总之这些负面情绪没解决任何问题:格里芬和杜登·科奥斯还是每天一边为阿玛莱特身上发生的事情一头雾水一边继续给临床志愿者们提供药物;最近他们的实验室还在招新的实习生,两个人除了观察实验数据之外还得负责给人面试,忙得不可开交;典狱长依然失踪,再没有出现在工作岗位上;代理典狱长依然在杜登每天去联邦监狱的时候拒绝给他好脸色看,但是也没多说什么。

    生活不会因为一点波折就戛然而止,一切看上去都暂时正常,尚未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而——

    “会不会因为他真的是钢琴师?”此时此刻,杜登·科奥斯看着手中看上去很正常的实验数据(和监狱发给他们的那条关于阿玛莱特挖掉了别人的眼睛的信息),斟酌着问道,“因为他是一个真正的特别可怕的杀人狂,所以他和别的实验人员是不可一概而论的?”

    “他是个人,不是个怪物,”格里芬摇摇头,不赞成地说道,“一个人就算是跟别人再不同,能不同到哪里去?”

    他们尚未见过真正的怪物。

    “……有的时候我觉得这并不是人能做出的事情。”汤米穿着法医全副武装的那套装备,敬畏地低声说道,就算是带着口罩,依然能看出他的面色十分苍白。

    奥尔加舒舒服服地坐在轮椅上,声音也是四平八稳的:“你是指,‘魔鬼才会做出这种事’?”

    她做这一行很多年了,听多了各式各样的人谴责“这是魔鬼才会做的事情”,很可惜,她看见的所有现场都是实实在在的人类造物,包括眼前的这东西。

    被摆在移动解剖车的正中央的是一只马克杯。

    ——很普通的那种马克杯,在任何便利店里花一点钱就能买一只。一个租客在他租住的公寓的地下室里发现了这只杯子,而他的公寓就是大名鼎鼎的杀手强尼流窜到维斯特兰的时候曾经短暂地租下的那间。

    杀手强尼死在那间出租屋里的事实让房价一跌再跌,几个流浪街头的小鬼用他们偷来的钱租下了这间房子,其中两个人挤着住在那间地下室里。巴特·哈代打赌,这些小鬼肯定不是会积极报警的那种人,如果这只是个普通的马克杯,他们可能永远也见不到这个杯子了。

    问题在于,这个廉价的马克杯并不普通。

    租房的小孩们发现这个杯子的时候,杯子里装满了半凝固的血液、骨屑和人体组织——肉泥——的混合物,把一个人的手指一根一根扔进破壁机里去之后,大概能得到这样的成果。小孩们在萦绕不散的浓烈血腥味里报了警,然后快吐了的汤米用镊子在这个杯子里夹出了另一件东西。

    ——一朵用纸叠的玫瑰花,当然也被这些血浆状物糊得惨不忍睹,变成了一种诡异的血红色。

    好在那张纸十分厚实,罪证实验室的人把它拆开之后发现竟然还能勉强判断出它是张什么东西。

    “德语原版的《浮士德》,精装本,德国一家出版社19年出版的。”贝特斯带着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说道,“那张纸是被撕下来的诗剧的最后一页。”

    然后奥尔加很有创见性地说道:“19年是不是赫斯塔尔出生的那一年?”

    因为这句话他们沉默了许久,知道汤米不知道是因为实在受不了这个沉默的气氛还是因为过于紧张,终于捂着嘴冲出去吐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给奥尔加推着轮椅的米达伦开口问道:“我一点也没听明白,礼拜日园丁不是在复现他和钢琴师犯过的案子吗?这又是哪个案子?”

    “这不是那个案子,这是杀手强尼,”奥尔加摇摇头,“你不知道,但是总之赫斯塔尔被杀手强尼绑架过。”

    “可是为什么?”哈代忍不住问道,他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和困惑,“为什么把这个算成钢琴师的案子?当时阿玛莱特被绑架了!这难道不算正当防卫吗?”

    奥尔加依然凝视着那个形貌恐怖而又无比普通的马克杯,声音没有一丝不稳:“现在还不能妄下结论,或许那个案子对他们两个都很重要,或许当时的情况并不是正当防卫,而是蓄意谋杀……麦卡德对此有一些猜测,认为当时阿尔巴利诺和他去走访杀手强尼的时候见过赫斯塔尔,简而言之,杀死杀手强尼这件事对他们有特殊的纪念意义。”

    “那下一步又是什么?那起强奸——”哈代的声音卡了一下,但是现实却是如此,杀手强尼死后按照时间顺序进展,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是维斯特兰钢琴师“强奸”阿尔巴利诺的那个事件了,站在现在的角度上讲,那件事又何其可笑。

    奥尔加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摇摇头。

    “我不认为他会复现那个场景。”她轻声说道,显然依然在思考,“从现在这起案子的角度来看,他不介意在犯案过程中复现一些很私人的东西,杀手强尼的死应该就是很私人的一件事情,但是他也会把他们展现出来……就像是在婚礼上做的那种纪念相册一样,虽然这并不是个好比喻。但是那起强奸案……那太过私密了,他应该不会展示这个部分,没人会把性爱照片放在婚礼相册上,对吧?”

    贝特斯夸张地打了个哆嗦:“你这比喻也太吓人了,奥尔加。”

    “那然后呢?如果他会跳过那起案子,接下来就是比利和安东尼·夏普的案子了,”哈代烦躁地问道,但依然单刀直入,“他会杀两个人吗?”

    “不会。”奥尔加这次回答的倒是十分流畅,显然之前已经好好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复现的全是死于谋杀的对象,我认为不包含比利——实际上他们两个都不可能杀比利,赫斯塔尔是受到童年创伤的那一类杀人犯,不会杀和他同病相怜的比利。而赫斯塔尔显然知道阿尔是园丁,而如果园丁杀了无辜的比利,他应该不会容忍对方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虽然比利和夏普都是园丁的作品的一部分,但是比利并不是被谋杀的?”贝特斯问,“比利的死有可能是个意外?”

    奥尔加点点头。

    “那么就是说他在复现杀人案的道路上至少还会杀一个人,”米达伦显然也听懂了,他的语气变得分外急切,“奥尔加,你能推测他有可能会杀谁吗?”

    米达伦这个问题一问出口,解剖室里的另外两个人也都齐齐地望向奥尔加。在这样的情况下哈代恍然意识到,他们对眼前这个年轻的侧写师的信任早已超过了正常的限度,他也明白,侧写只是侦破案件的一个佐证,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下意识地认为奥尔加说的是正确的——事实证明奥尔加也往往不会令他们失望。

    奥尔加沉吟了一下,然后极其冷静地开口了。

    “我认为他会选择拉瓦萨·麦卡德。”她说。

    注:

    [1]以下是Aspirin写的注释:

    [2]加布里埃尔的所有店的舞女都穿麦昆。

    []如大家所知,后来罗伯特·帕丁森确实演蝙蝠侠了。

    (*2107╰╯21)小颜整理00

    221--21

    :2:2

    樊笼之下

    赫斯塔尔足足被关了七天禁闭。

    这显然是在他和珍妮·格里芬有约定在先的情况下监狱方面能尽他们的努力做出的最重惩罚,时间再长格里芬就要发飙了,她选择志愿者可不是为了让对方在禁闭室里度过后半生的。

    他在第八天的早晨被放出去,一出去就先被狱警带去了一趟医务室,杜登·科奥斯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聚精会神看他服下药物之后,又格外细致地问了许多问题、抽了血、做了一堆测试,全都记在了他的小本本上。

    赫斯塔尔被带走之前,杜登·科奥斯思考了半天,然后忽然非常严肃地问道:“你还有性冲动吗?”

    ……赫斯塔尔不是很想理他。

    赫斯塔尔板着脸回答道:“没有。”

    而这事并没完,他紧接着就被狱警送回了牢房,没有任何人考虑到他这么折腾一通之后错过了早饭。还没到上午的活动时间,赫斯塔尔腹内空空地被带回囚室的时候,菲斯特正躺在床上瞪着上铺的床板发呆。

    看见赫斯塔尔回来了,他没等狱警把门关好就一骨碌爬起来,大惊小怪地问道:“——你没有性冲动了???”

    赫斯塔尔瞪着菲斯特。

    “是这样,你被关禁闭的这几天东区忽然都传开了,说你接受为维斯特兰州立大学那边的一个临床试验项目试药,那个药里含有给人化学阉割的成分。”菲斯特好歹为他解释了一句,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充满了真挚的好奇:“那是什么感觉?你就没有晨勃了是吗?”

    换到双人囚室之后,赫斯塔尔已经深刻地了解到了菲斯特此人确实缺心眼,但是他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能缺心眼到这种程度。赫斯塔尔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嗤了一声:“在你怀疑我是维斯特兰钢琴师的情况下,这样挑衅我真的好吗?”

    “维斯特兰钢琴师不会滥杀无辜啊,我只是跟一些姑娘谈恋爱的时候拉了拉投资,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啊!”菲斯特说道,听上去见鬼的理直气壮,“‘锯子’杰克是因为羞辱你才被你挖掉眼睛的,你肯定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杀了我对吧?”

    赫斯塔尔根本懒得搭理他,他现在需要思考的是更重要的问题——当初格里芬承诺这个实验项目完全保密,那么,为什么还会走漏消息?

    “这些传言里提到其他接受临床实验的志愿者是谁了吗?”赫斯塔尔问菲斯特。

    “没有,”菲斯特饶有兴趣地回答,“还有其他志愿者吗?”

    赫斯塔尔懒得向对方指出一个药物实验肯定不可能只有一个志愿者,而现在的情况对他而言已经很明了了……犯人们不可能凭空知道这个信息,格里芬他们也没有必要在监狱里散布这个消息,更不用说这是违约的;知道这件事的本来就没有几个人,除了实验室的人就只剩下监狱的管理人员。

    事情难道是典狱长安排人办的?这跟典狱长认识斯特莱德有什么直接联系吗?

    也就是这个时候,菲斯特又补充了一句:“对了,这几天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人偷听到狱警说典狱长失踪了,WLPD的警察都到监狱里来过了。”

    好了,赫斯塔尔发现自己不需要再往下思考了,这事绝对跟典狱长有关系,要不然典狱长现在也不会失踪。

    要是他没弄错的话,自己估计是遇到了“你养的猫叼着一只死蜘蛛蹲在你枕头边上骄傲地喵喵叫”这样的情况,他还真担心阿尔巴利诺哪天会把典狱长的头寄到监狱来。

    他当时在法庭上的辩护策略不就是为了让阿尔巴利诺消消停停地偷渡去墨西哥吗?那个时候他怎么没发现阿尔巴利诺可以在这种事情上这么执着呢?

    赫斯塔尔感到了一丝恼怒,但是话又说回来,阿尔巴利诺肆意妄为也并不是一天半天了。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他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他点点头,问:“还有呢?”

    “还有,”菲斯特想了想,然后说,“拉丁王帮在东区的老大杰罗姆放话说要弄死你。”

    新闻发布会上闪光灯灯光刺目,拉瓦萨·麦卡德回答完最后一个记者提问,严肃地向着下面的各位颔首,然后转身走下了讲台。然后那个有名的女影星又上台了,妆容依然精致,发型无可挑剔,只不过眼圈红红的。

    他和BAU的同事最后终于锁定了那个绑匪关被他绑架的那个小孩的地方,很不幸,等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那个孩子已经死了。这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得面临一轮又一轮的记者的指责,所有人都会问,“为什么你们不能更快一点呢?”

    ——但是他们又懂得什么呢?程序,证据,法律,不怀好意者的阻碍,最后能够皆大欢喜的案件少之又少。

    麦卡德走下台阶,从侧门绕出了房间;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这是大部分参加完记者会的联邦警察常见的反应。约翰·加西亚就站在门口,手里正拿着麦卡德的手机。

    “老大,”加西亚的脸上写着明明白白的“惊奇”两个字,“你有个电话。”

    麦卡德眨眨眼,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准备打电话来以办案不利为由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谁打来的?”

    而等加西亚回答他,他就知道对方为什么是那个表情了。加西亚说:“是奥尔加·莫洛泽。”

    虽然约翰·加西亚并没有跟奥尔加共事过,但是不妨碍他从许多不同的同事那里听说奥尔加·莫洛泽的鼎鼎大名,还有她在BAU期间干过的那些事情,那些“丰功伟绩”:包括但不限于“单枪匹马跑去跟绑架了一个校车的中学生的绑匪谈判,谈到一半还把身上的通讯设备掐断了”、“不知怎么灵光一闪想到凶手是谁,然后扔下了整个行为分析小组以及半个警局的州警,自己跑去踹犯罪嫌疑人家的门”、“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发现她跟凶手相谈甚欢,凶器就放在他手边不到一米处”、“冲进麦卡德的办公室跟他大吵一架差点打起来”。

    任何听完了以上所有故事的人,当发现这号传奇人物给麦卡德打电话的时候,基本上都是现在加西亚脸上的这个表情。

    而麦卡德不动声色地把电话接起来:“喂?”

    奥尔加的声音则平静又冷酷,像是敲响的丧钟。

    她说:“他的下一个目标是你。”

    麦卡德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好像没有对对方这个单刀直入的切入点有多担忧,他平静地叙述道:“我记得我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说那是你‘最后的警告’。”

    ——“切勿继续深入”。

    “因为巴特那个老好人让我自己打电话来,他显然觉得比起他一个警察,我这个前BAU探员说的话更令你信服。”奥尔加没好气地回答道,“只要你实际上处在我的位置,就会发现实在很难拒绝巴特的提议,就这样,我打电话来了。”

    麦卡德注意到约翰·加西亚正好奇地看着他,很显然想要知道他们谈论的内容是什么,麦卡德向着他缓慢地摇摇头,拿着电话走开几步。

    “你听上去已经很肯定了。”他说。

    “因为我猜他事到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目标,如果他只剩下最后一个目标,他会选择谁呢?”奥尔加没好气地说,“如果我是他,我就会选你。”

    “看吧,莫洛泽,你在换位思考。”麦卡德沉默了两秒钟,然后说道,他在走廊的一扇窗子前面停下,这是凉爽的一天,苍穹下面覆盖着厚重的铅灰色云朵,天气阴沉沉的。

    他平静地注视着外面的阴云,然后说:“你太过擅长这种换位思考了,这就是你在行为分析小组的时候我那么担心你的原因——你离泥沼太近了,一不小心就要被它吞噬。”

    奥尔加嗤笑了一声:“如果我被它吞噬了,我就跟你在同一边了。”

    麦卡德对她的这种指责并未作出什么反驳——正因为她恰恰是对的。人们用法律和道德规范自己的行为,不能踏出那条底线一步,而正如奥尔加在圣诞节的时候所说的,有人已经站在线的另一边了。

    他认为这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而做出的必要牺牲,而奥尔加恐怕不会这样想。

    “礼拜日园丁这段时间杀死的人或许是罪有应得,如果他最后选择我,我或许也是罪有应得。”麦卡德好脾气地回答她,“但是你仍然要知道,他在此之前杀死了许许多多无辜的人——你记得八年前他犯下的那起案件吗?受害人是一个十八岁的女高中生,还有五年前的那一起,园丁的死者是一个年轻的丈夫,他的妻子离预产期还有两个星期,未出世的孩子就已经失去了父亲。无论如何他们依然是杀人犯,园丁是如此,维斯特兰钢琴师也是如此。”

    “因为这样的缘故,你就认为操纵火车转向的那根操纵杆握在你的手上了?”奥尔加问他。

    麦卡德叹了一口气:“总有人要握着那根操纵杆的。”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说:“你想过在选择下一个目标之后他会怎么办吗?他在复现自己和钢琴师之前犯下的案子,等到他选择了下一个目标,剩下的就只有钢琴师试图杀死斯特莱德的那一案了——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会怎么办?”

    “我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办,”奥尔加直白地回答,“我只知道你大概看不见那场景了。”

    麦卡德想了想,然后笑了起来:“从某种意义上说确实如此。”

    如果他真的被礼拜日园丁所杀,那么之后会发生的一切都将与他无关;如果他能够将礼拜日园丁抓捕归案,那么之后的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

    而奥尔加·莫洛泽,永远如此直白而不留情面,这是她当年在BAU工作的时候把人际关系处理得非常糟糕的主要原因。此时此刻,她说道:“我想,这可能是我和你的最后一次对话。”

    “希望你的猜测不要成真。”拉瓦萨·麦卡德如此回答他。

    布鲁斯·普利兹克先生于入夜十分抵达了他的宅邸。

    保镖被他留在起居室里——生活在维斯特兰这种地方,而且还想要竞选州长,身边还是留一两个保镖比较保险——他一个人走进了书房,打算处理白天没有处理完的那些公文。

    普利兹克先生的书房是很多人想象中那种理想的书房:拥有一整面墙的书架,柔软的地毯和壁炉。现在还是夏天,壁炉里的火是熄灭的,而普利兹克先生惊讶地发现,他最喜欢的、壁炉边的那个安乐椅被别人占领了。

    坐在那张安乐椅上的是一个美丽的红发女人,穿着黑色的长裙,皮肤在灯光的照耀下看上去细腻得像是精心雕琢的大理石。她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杯,里面装了大约两指深的威士忌——这个人打开了他最好的那瓶酒。

    但是现在没时间关心酒了,普利兹克先生像是任何一个家里被非法入侵的人一样浑身僵硬地盯住她,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菲利普?拉比?!”

    他大声叫着自己的两个保镖的名字,但是他的声音在房间里不祥地回荡,却没有任何人回答他。那个女人抬起眼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的保镖暂时不会来这个房间的,我实在是不希望咱们的对话被人打断。”

    “你到底是谁?!”普利兹克先生声音激动地质问道。

    “我的名字叫做加布里埃尔·摩根斯特恩。”这个女人语气平静地回答,“你之前应该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字,不过没关系,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你应该就会跟我的名字相伴了。”

    她伸手把手里的玻璃杯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威士忌里的冰球与杯子碰撞出轻微的声响。她伸手指了指桌子——普利兹克这才注意到桌子上放着一张照片——说:“我建议咱们从这个谈起。”

    普利兹克紧紧地盯着那张照片,照片的视角明显是偷拍的,上面那张面孔又是那么的熟悉,不是他自己有是谁?只不过他怀里抱着的那个女孩他不太认得了……可能是红杉庄园的某个孩子吧,见鬼,红杉庄园有那么多孩子,他怎么记得清哪个是哪个?!

    而能从那个角度拍下那张照片的人毋庸置疑——肯定是卡巴·斯特莱德,那个家伙不是说不会有任何照片和录像留下吗?!

    “你和斯特莱德有什么关系?!”普利兹克先生没忍住这句质问冲口而出。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这个自称加布里埃尔的女人微微一笑,轻快地回答,“我猜想如果斯特莱德能自己选择那些照片和录像落在谁的手上的话,他可能最不希望的就是落在我手上了。”

    普利兹克紧紧地盯着对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不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出现在他的加了是为了做什么,敲诈勒索他吗?正如这个女人所说,她手上除了有照片还有录像吗?如果这些东西被公布出去,他的职业生涯就完了!

    他那么千辛万苦地要保斯特莱德——因为他不知道斯特莱德是不是有那种恶心人的后招,比如说把他手上的东西交到信任的人那里,然后只要自己一有性命之忧就让人把东西公布出去什么的——不就是为了这种东西不流出去吗?结果显然他还是慢了别人一步!

    我们不如认为,过大的信息量让这位一向沉稳的政客脑子死机了几秒,因为他接下来全然忘了自己还有两个保镖生死不明,做出了一件非常疯狂的事情:他猛然向前一步,一把抄起了支在壁炉边上的拨火棍,高举着这东西,向着安然坐在他面前的那个女人——

    他什么也没能做,某种冰凉的东西幽灵一般贴上了他的脖颈,尖锐的部分让他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一把刀贴在了他的喉咙上。

    普利兹克整个人都僵住了,毕竟在此之前他完全没有发现书房里还有别人。然后,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从他身后伸过来,镇定地把他手里的拨火棍抽走了。在整个过程中,加布里埃尔·摩根斯特恩就这样坐在原处笑眯眯地看着他。

    “可以了,萨迦利亚。”加布里埃尔温和地说道,“你会吓坏我们的客人的。”

    首先,普利兹克并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一起呆在他的书房里,他自己反而变成客人了;其次,他似乎听见身后那个“萨迦利亚”叹了一口气,但是总之那把刀从他的脖子上抽走了。

    普利兹克战战兢兢,愣是没有敢回头看他身后的那个人一眼。

    而加布里埃尔懒洋洋地看着他,伸手指了指她对面的那个座位。

    “坐吧,先生,”她慢吞吞地说道,“我们需要谈谈。”

    要不是身陷囹吾,赫斯塔尔·阿玛莱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用新塔克尔联邦监狱里这种规格的浴室。

    这个“浴室”实际上就是一间蒸汽蒸腾的大屋子,有光溜溜的白色瓷砖墙壁和水锈斑驳的水管,地上铺满了丑陋的红色防滑垫。浴室里根本不存在怎么淋浴间之类的东西,就是两面墙上一排装了五个莲蓬头。

    浴室外面守着好几个狱警,他们给每个犯人都仔细搜了身,然后把十个光溜溜的——带着一条浴巾的——犯人赶进浴室,整个过程怎么都算不上令人愉快。更不要说赫斯塔尔此人还有个名为菲斯特的小尾巴,此人脱光衣服以后更显得身板瘦弱,身材够高但是没什么肌肉,真难想象这种人在监狱里竟然从来没有被打过。

    更可气的是,这人在赫斯塔尔开始洗头发之后站在隔壁莲蓬头下面打量了他好几眼,然后用非常真挚的语气对他说:“好吧,我承认,就算是你真的没法勃起了也是你赢了。”

    ……所以不如再强调一遍,赫斯塔尔的这个狱友确实是缺心眼。

    赫斯塔尔在哗哗的流水声里瞪了对方一眼,热水顺着他的发梢和眉毛往下滴。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听见自己身后有个不怀好意的声音拖着长呛问道:“我听说被化学阉割之后的人都会变成娘娘腔的婊子,是吗?”

    赫斯塔尔辨别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向,那个位置好像站着个背上纹身纹到都看不出皮肤原本的颜色的家伙,据菲斯特的介绍也是个拉丁王帮的家伙,显然他们在那个临床试验的消息传开之后就开始毫不犹豫地找他麻烦——欺凌弱小是监狱里的人的本性,虽然不清楚“弱小”是怎么被他们定下来的。

    赫斯塔尔懒得理这些人,他草草冲完头发上的最后一点泡沫,然后关掉水龙头、系好浴巾,打算赶紧离开这个卫生没保障到他浑身有点不舒服的地方。

    但是他刚一转身,那个浑身文手的家伙就一个跨步拦在了他的面前。

    与此同时,浴室里另外几个有显著的拉丁人种特征的家伙也在缓慢地逼近他,恰到好处地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