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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那把刀的刀刃太长,赫斯塔尔的动作也没有刻意做得多么精细,阿尔巴利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剐下了夏普的舌头——维斯特兰钢琴师当然会这样做了,当然,看看比利脸上的那些伤疤吧——一截软绵绵血淋淋的肉被甩在地板上,这么干纯属是为了不让夏普被滑进他的气管里的肉块噎死。

    但是他看上去已经快被血呛死了,虽然阿尔巴利诺熟知法医从死尸的下颔里把舌头整个拽出来那一套,但是对如果活人的舌头断掉了到底会出多少血没有概念。赫斯塔尔在那样干的时候整个人骑在夏普的身上,而后者在他身下疯狂地蹬腿挣扎,鲜血从他的嘴里冒出来,往他的喉咙里灌进去的时候呛得他连连咳嗽。

    “你可以养只狗。”阿尔巴利诺看着赫斯塔尔持刀的左手,忽然提议到,“当你杀人的时候把碎肉扔给你的狗吃,我觉得那是那种电影导演会欣赏的戏剧性。”

    “我不是黑手党教父之类的角色。”赫斯塔尔头也不抬地回答,声音冷漠,就好像他在做这些事的时候连最后一丝感情也从他的声音里褪去了。但是这样的他也不令人感觉到震惊,夜晚的赫斯塔尔和白天的赫斯塔尔之间也不过是蝴蝶与茧之间的区别而已,阿尔巴利诺能很容易地分辨他们之间的共同之处。

    赫斯塔尔继续他的工作,在夏普失去了他的舌头之后整体安静了不少。阿尔巴利诺看着赫斯塔尔非常流畅地把夏普的衣物割成碎片然后抽掉,没有他在阿尔巴利诺的家里做的那么细致,这个环节全是站在实用主义的立场而操作的:以最简单的方法把衣物从对方身上抽掉,也并没有碰破对方皮肤。

    最后,钢琴师跪在地板上,男人赤裸的身躯躺在他的前方,夏普看向他的目光里仍然浸满了惊恐,是小孩在入睡前第一次听家长讲那种宗教恶魔故事的时候会露出的神奇。但是或许事实就是:地底的最深之处没有什么硫磺火湖,没有哪个魔鬼会随时盯着你、准备把你拖下地狱——但是地上会有。

    “所以,”阿尔巴利诺说道,“这就是你的空白画布。”

    赫斯塔尔完全没有回答这句话,阿尔巴利诺都不太确定他是否还在听人说话,不过也无所谓,他全神贯注的样子会被跟不少男性女性约会过的阿尔巴利诺评价为异常性感——如果能把他手上的刀和前方那一团血肉模糊打上马赛克,他可能还能被全世界百分之七十五的成年人评价为性感。

    但是赫斯塔尔不会知道阿尔巴利诺心中所想,他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他的工作:从夏普不断淌血的嘴唇开始,他用刀切下了那两片嘴唇,直到迫使对方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然后把那两片皮肉同样甩在地板上。然后是耳朵、鼻子,这些突出却不会导致人立刻流血致死的部位,切掉对方的生殖器,然后赫斯塔尔开始沿着夏普的锁骨剥掉对方胸膛上的皮肤。

    就算是维斯特兰市钢琴师,也很少有把场面搞到这样血腥的时刻。空气中充满了一种令人作呕的腥味,在刀刚刚割下去的时候,还能看清伤痕的纹路,但是立刻很多鲜血就涌出来模糊了伤痕,而接下来刀刃落下的时刻简直就是在鲜血中巡游。

    ——对钢琴师来说这个案发现场都算少见,而阿尔巴利诺则能回忆起今年四月那个案子,被怀疑强奸并杀害了四个女性的嫌疑人被钢琴师谋杀,他剖开了受害者的腹部,取出了全部器官,然后把受害者被砍掉的四肢和生殖器塞进了受害者的肚子里,最后又把受害者的腹部缝回去了。

    阿尔巴利诺现在仍清晰地记得那个案子的现场,当然,这主要是因为,是他打开了死者腹部的缝线,把被砍下来的那些肢体碎片取出来了。那个死者的腹部被塞进他体内的残肢撑大到了令人生理不适的地步,连奥尔加都承认,“这次钢琴师的现场显得非常过火。”

    ——看吧,这就是他过火的唯一原因,是阿尔巴利诺得以从肯塔基州的那么多案子里海底捞针般地找出赫斯塔尔·阿玛莱特的第一起罪案的原因,一切都是如此的清晰明了。

    赫斯塔尔身上只穿着简单的衬衫,这一件泛着种淡淡地珠灰色泽,现在衣服的前襟和袖口全被鲜血浸透了,甚至在上一片血渍尚未干涸的时候就有新血覆盖上去。这是赫斯塔尔的那种近乎洁癖的挑剔不会卷土重来的时刻,阿尔巴利诺猜测他近乎享受鲜血在手指上流淌的感觉。

    想要把活儿干的细致,需要很多时间,但是实际上剥掉那片皮肤真的不需要手术似的近乎永恒那么长的时间。赫斯塔尔干这事的时候动作甚至显得有点熟练过头,但是钢琴师的案子里却没有几个人真的被剥了皮,阿尔巴利诺只能猜测,这个人在来维斯特兰开律师事务所之前在别的州还有犯罪事实。

    最后赫斯塔尔剥掉了整片皮肤,夏普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了,他的躯干部分看上去就只像是一片赤裸的、红红白白的生肉,几乎已经不能跟人联系在一起。阿尔巴利诺看着赫斯塔尔的刀尖在对方腹部逡巡,他平缓地提醒道:“这一刀下去的话,他基本上马上就会死的。”

    赫斯塔尔跪在血泊里盯着那鲜血淋漓的肉体,片刻之后,他回答道:“我知道。”

    然后他还是把刀刺了下去,不深,不会刺穿心脏,但是会导致鲜血泉涌一般从对方的身体里流出来。那躯体在他的手指之下抽出,赫斯塔尔把刀痕一路往下拉,从胸口到腹部,然后把刀拔出来,回到原来的位置,在照旧刺下第二刀。

    他重复这个动作的时候简直就好像在单纯地体味刀子刺入肉体的时候带给人的感觉,刀痕之间是一种干净利落、毫无犹豫的平直,就好像……好像赫斯塔尔手腕上的那些试切创,像是比利袖口之下那些新鲜的伤疤。

    “实际上,在学校的卫生间里。”赫斯塔尔忽然说道,如同读心一样得知了阿尔巴利诺内心的想法。

    “什么?”阿尔巴利诺问道。

    赫斯塔尔把手里的刀丢在地板上,那一声脆响似乎昭示着他已经厌倦了,打算用最终的手段夺去对方的性命。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小圈钢琴弦,把那坚不可摧的金属丝勒在了夏普的脖颈上,开始缓慢的、毫不犹豫的收紧。

    对方即便已经陷入昏迷,也在这个时候本能地挣扎起来,就好像一条被刮了鳞、已经开膛破肚的鱼依然在砧板上跳动。赫斯塔尔垂头盯着他,双手极其稳定,钢琴弦深深地陷入夏普的脖子,将会留下最后一道可怕的痕迹。

    “在学校里,”赫斯塔尔继续说,“在那件事发生后的一个晚上,我放学之后没有回家,在学校的洗手间里用一把裁纸刀割开了手腕。”

    现在他的手腕全浸透在别人的鲜血中,什么都看不分明。

    “你对自己下手很重,向来如此。”阿尔巴利诺回忆着在兰登死的那个晚上,从赫斯塔尔的袖口之下看见的伤疤,斟酌着说道。

    “但是那个时候我的依然蠢到不知道哪里才是静脉的正确位置。”赫斯塔尔冷哼了一声。

    “后来呢?”阿尔巴利诺问道,他诚然想问对方有没有后悔,有没有再次尝试,但是也知道自己不会得到答案——那并没有意义。

    “我被停学了,那是自然的。”赫斯塔尔回答,说话的时候轻微地皱眉。他的手指稳定地悬在空中,而夏普身体的阵阵抽搐终于走向了尽头:他的呼吸停止了。

    也就在这个时刻,赫斯塔尔抬起头来看向阿尔巴利诺:他的神色是这样的平静,头发一丝不乱,但是颧骨上却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溅上的一滴鲜血。他跪在逐渐凝固的血泊里,血肉模糊的尸体后方,室内盘桓不去的死亡气息的最中央,眼神冷酷又锐利,疯狂的湍流蕴藏在平静的蔚蓝深潭之下。

    阿尔巴利诺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两个都保持静默,就如同声响会让现在的景象分崩离析。然后阿尔巴利诺大步走向前去,踩进血泊里,在赫斯塔尔身边跪下的时候感觉到鲜血开始逐渐浸透自己的裤子。

    然后他伸手捉住对方拿着刀的手指,摸到了湿滑的皮肤和满手的鲜血。阿尔巴利诺抓着他的手向前倾身,亲吻了赫斯塔尔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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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

    舞吧,舞吧,我的玩偶

    6

    赫斯塔尔说:“阿尔巴利诺——”

    这句话他没能说完,因为他下一秒就被阿尔巴利诺直接按倒在了地板上——在这方面他们无需掩饰,即:如果不是赫斯塔尔允许,阿尔巴利诺绝不可能轻易得逞——但是此刻,赫斯塔尔的手掌只是顺势在地板上象征性地撑了一下,他的手指按在血泊里,往前蓦地一打滑,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鲜明的五指痕迹之后,他的脊梁撞上了地面。

    阿尔巴利诺的一只手顺势垫在他的后脑上,赫斯塔尔可不能评价这个举动体贴。这个行为落在现在的环境之中,无论如何也算不上体贴。

    对方的眼睛永远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亮绿色,令人联想到狼,鬼火和翻滚的酸池。一般来说,赫斯塔尔对这个疯子会搞出什么过线的举动也不奇怪,但是这种时候——

    “你会让这个犯罪现场变得格外难打扫的。”赫斯塔尔低声说,大部分词语最后都被化为含糊的发音,吞进了对方的喉咙之中。

    阿尔巴利诺从他的嘴唇一路亲到颧骨,最后用牙齿碾着他柔软的耳垂,声音里似乎仍带有笑意:“你真的在乎吗?大不了把它付之一炬就好。”

    “付之一炬”这个词后面不应该加“就好”,一个尚且没有真正被自己的狂妄自大冲昏头脑的连环杀手,也不应该在犯罪现场跟别人搞起来。

    但此时此刻,比利仍然委顿在墙角,张开的眼睛永远地直视着他们到达不了的彼方,赫斯塔尔躺在地上的时候,感觉到整件衬衫都被鲜血一点一点地浸透了,目光可见指出全是血的海洋,深深地深入到地板的缝隙中去,沿着他们皮肤的纹理在他们的肌骨之下烧着。夏普整个人几乎变成了鲜血淋漓的雕塑,是艺术家用黏土捏出的小样,不曾细化细节,模糊成一团莫可名状的形态。

    他黑暗的眼帘之下的一角,依然悬着教堂未点亮水晶吊灯时黑暗的天顶,被钢琴的音符填满,它们的弦像是利刃,是命运女神纺锤中的丝线,引导人到达不可知之处。

    阿尔巴利诺的嘴角盛着甜蜜的、刻毒的笑意,他又问了一遍:“你真的在乎吗?从头到尾,你在乎过吗?”

    这个冷酷无情的凶手的手指抓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按在地板上,浸在鲜血之中,直到他的皮肤滑腻而无法抓牢。阿尔巴利诺覆着茧子的手指擦过他的手腕,把快要干涸的血擦在上面,那里有许多疤痕,一些很浅的、试探性的,名字被称为“犹豫”,还有道深深的象牙白色的伤疤,它的名字叫做死。

    “我不在乎。”赫斯塔尔听见自己说。

    这个答案是不是个谎言,主要取决于它到底是对什么问题作答。而阿尔巴利诺大发慈悲地没有拆穿这一点,他们不必再谈赫斯塔尔在乎的并不是比利,当然也更不可能是安东尼·夏普;连环杀手的故事本就是一群以自我为中心的精神病患的故事,他们不需要再强调这一点。

    所以阿尔巴利诺只是继续亲吻他,并且把在地板上被浸得血淋淋的手摸进他的衬衫下摆。谢天谢地,赫斯塔尔不是刚从律所下班,所以身上没有诸如马甲、领带、袖扣、领针或者衬衫夹等一系列能阻碍阿尔巴利诺动作的东西,他的手指又湿又滑,但并不是很热。

    ——血已经凉了。

    “我随着你的那支歌谣跳舞了。”在对方开始解开他衬衫的扣子的时候,赫斯塔尔用气音说道,“你现在满意了吗?”

    “我以为我不用再次强调,我未曾把你放在那个位置。”阿尔巴利诺回答,声音懒洋洋的,近乎像是想要叹息。他用牙齿在赫斯塔尔的咽喉上研磨出一个发红的齿痕,大概就烙在他喉结附近那个白色的旧伤疤上面。

    他皮肤上的伤痕大概不会褪去,夏普在比利脸上留下的咬痕也永远不会褪去,只会随着他腐烂、然后化为尘埃。

    阿尔巴利诺已经解开了他的衬衫,那些不曾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十分苍白——当然啦,赫斯塔尔·阿玛莱特看上去可不像是会去晒日光浴的类型。沿着阿尔巴利诺解开扣子的痕迹,被他胡乱蹭上去的那层鲜血正逐渐干涸成褐色,摸上去有粗粝的触感。

    这场景会让人联想到那个同白葡萄的讨论有关的夜晚,阿尔巴利诺皮肤上那些血痕渗出的血迹勾连成了与之类似的画卷,现在他身上的伤口大多已经拆线,有几处格外固执的结痂凝固成黑色,依然固着在原处,剩下的则全是裸露出来的新鲜的、柔嫩的脆弱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红色,勾画出字母。

    “我猜我们都赞成,”阿尔巴利诺把声音刻意压得低缓而沙哑,听上去简直类同他正为什么东西深深着迷,“人的躯体是良好的画布。”

    ——这话应该让赫斯塔尔感觉到危机感的,鉴于正是他用刀在阿尔巴利诺的身上留下了一串什么侮辱性的文字。现在想起来,也不是那个晚上赫斯塔尔过于愤怒,他可能也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或许阿尔巴利诺是对的,Psychopath这个单词除了字母太多之外,也未必是个坏选择。

    但是阿尔巴利诺只是把嘴唇贴在了他的锁骨上,他沿着那串血迹的印痕和皮肤的弧度密密地啃噬下去,并未留下红痕之外的其他东西。那感触私密且痒,赫斯塔尔微微拱起身来,把手指威胁性地按在对方的肩膀上,指尖擦过他间跳动的脉搏。

    然后赫斯塔尔回答:“是的,但我不能说你就多有品位——那是个恋童癖混蛋的血。”

    “确乎如此,”阿尔巴利诺说着在他肚脐附近的血痕上湿淋淋地舔了一下,能感觉到对方腹部的肌肉在自己的嘴唇之下震颤,“夏普被起诉的时候警方录入了他的全部资料——他没有什么传染性的疾病;所以是的,他是个恋童癖,但是他现在只是死尸,而这只是血。”

    那是当然,礼拜日园丁当然会这样想。他才不在乎死的人是个恋童癖混蛋还是个慈善家,基督和撒旦的血对他而言没有本质区别——除非其中一者的血真的能变成葡萄酒。

    “我猜测他活着的时候,你也不会太在意。”赫斯塔尔嘶嘶地说道,对方正用手指挑开他的裤扣。

    “为什么要在意?这个人是一团血和肉构成的造物,往其间注入一点魂灵。唯心主义者们说,由人的思维赋予万事万物意义,那么我很怀疑他到底值不值得这种殊荣。”阿尔巴利诺轻轻地哼了一声,把手探进了赫斯塔尔的裤子,握住了那已经硬起来的器官——他的动作轻车熟路到令人生疑,不难想象他在许多个夜晚是怎样取悦自己的伴侣的——一次湿而黏腻的、火辣的撸动,但那触感和水性润滑剂不尽相同,他的手上全是鲜血。

    赫斯塔尔抽了一口气,阿尔巴利诺能带来的快感是尖锐的,像是针和动物的利齿。事关礼拜日园丁,性爱从来都不是温暖而柔软的,那个词离他太远了:他是属于浓云、闪电和西风的,在他的手指之下,正有电荷劈啪作响,带来一种针扎一样的触感。

    阿尔巴利诺又俯身下去亲他,嘴唇掠过身躯,牙齿和嘴唇在他的髋骨附近磨蹭,像是异教徒在膜拜神灵。而他们恰巧就躺在祭坛之上,用鲜血和敌人的头颅告慰先祖。

    赫斯塔尔用脚跟撑起身体,好让对方帮他把裤子拽下去。整件事从任何角度讲也不是个好主意,甚至不仅在于他正躺在逐渐干涸的血泊里头:房屋的隔音好到不会让邻居生疑,这个街区租房的价位和人口流动程度也决定了别人不会在你家门口有个粗鲁的男人大声敲门的时候就报警——但是这些也并不是“你可以在案发现场做爱”的理由,这根本是一句废话。

    随着他的动作,赫斯塔尔能感觉到液体被从湿透了的衣料里被挤出来,发出一串诡异的咕叽声。阿尔巴利诺顺着他的腹部一路亲吻过去,嘴唇湿漉漉地扫过睾丸,他的手指不安分地在赫斯塔尔的臀缝之前游移。

    赫斯塔尔用手肘撑起身体,问:“我肯定不能指望你有润滑剂,对吧?”

    ——他指望自己是这么问出口的,但现实不尽如人意,他的声音肯定是在对方把一边睾丸湿热地含进嘴里的时候磕巴了一下。而阿尔巴利诺含混地哼了一声,鬼都知道他在说什么。

    因为,真的不会有连环杀手带着润滑剂去作案,那事根本就不是能用“诡异”这个词来形容的了。

    既然赫斯塔尔完全明白阿尔巴利诺的答案是什么,他甚至明白阿尔巴利诺想要干什么,那么他就不得不做出点事关润滑剂的回应了。他伸手粗暴地扯着阿尔巴利诺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

    然后,赫斯塔尔严厉地警告道:“你要是敢——”

    阿尔巴利诺有一点说的没错:地上这些血和世界上所有血没有什么区别,和阿尔巴利诺身上被钢琴师留下割痕的那个夜晚流的那些血也没有区别,既然他们确认安东尼·夏普确实没有什么会藉由血液传播的疾病,那么他们本就不应该在意……

    但是现在赫斯塔尔正用足以被称之为凶恶的目光等着阿尔巴利诺,就为了防止对方真会用手蘸着血往他两腿之间送。对方仰着脸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个了然的笑意。尽管此刻,那泛着水光的、硬起来的性器正近乎淫秽地贴着阿尔巴利诺的脸颊,但某种锐利如刀的东西依然藏在他的眼睛里面。

    “啊,”阿尔巴利诺慢吞吞地评价道,“真挑剔啊,钢琴师。”

    然后他猛然抓住了赫斯塔尔的髋骨,把他的腿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赫斯塔尔一下没太维持住平衡,他很确定自己的手试图撑住地板的时候擦过了死人的胸膛。那些血正在地面上干涸成了奇怪的触感,一切都将消逝,也像是死人的灵魂或者血,从这样的角度来说,他的手指有没有擦过将会腐烂的肉也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但这并不一样,他记得刀子刺入那肉体的触感,那感觉依然让他的心脏迅速跳动,指尖针刺般痒。而阿尔巴利诺正冷静地把他的身体弯折起来,毫无廉耻地埋头去舔舐他的穴口,试图用舌头刺入柔软的隐秘之处。

    他触感像是火一样从阿尔巴利诺的嘴唇碰到的皮肤上烧起来,对方抓紧他的腿的时候,鲜血从他的手指之间黏腻地淌下来,在赫斯塔尔的皮肤上划出了一道道深红色的痕迹。阿尔巴利诺掐着他的腿,把呻吟和喘息从他的肺里残酷地挤出来。

    他们可以找理由说屋子里的死人才是失控的根源,正因为他们是跟他人不同的——但这可能也是一句谎言。

    阿尔巴利诺弄出点下流的声响,肯定是故意的。赫斯塔尔的手指抓挠过地板,他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的时候,觉得自己的目光可能比死人更加空洞。最后罪魁祸首直起身来,嘴唇殷红,声音简直控制不住的洋洋得意。

    “会很疼。”阿尔巴利诺警告道,他说这话的时候正爬到赫斯塔尔的上方来,在撑住身体的时候单手去抽出自己的皮带。赫斯塔尔在这一瞬间第一次意识到,在自己都快被脱干净了的时候对方还衣冠整齐着,这种感觉真令他不爽——但考虑到阿尔巴利诺才是那个被钢琴师用刀把身上的衣服割成碎片的人,或许他应该宽容一点。

    赫斯塔尔对阿尔巴利诺的提醒报以冷笑,那气音微弱地从他的嘴唇之间流泻出来,在这被死神光顾的房间里依然响亮。阿尔巴利诺把他的腿挂在臂弯上,把自己一点一点推进他的身体,听着他低声咒骂和抽气,这灼热、刺痛、和谋杀一样像是活着。

    他记得阿尔巴利诺之前的确谈论过,关于性和死亡——

    但是他现在没空想这个了,阿尔巴利诺如同庞大的阴影一般笼罩着他,把手指插进他的头发,在那些金发上蹭上湿漉漉的血迹。

    然后他的手缠着赫斯塔尔的鬓发,强迫他把头转向旁边——赫斯塔尔的面颊贴在血泊里,黏糊糊的不甚舒适,而安东尼·夏普的尸体躺就在不远处,面部鲜血淋漓,腹部敞开,由于刀口太深而到了内脏即将流泻而出的状态;他白森森的牙齿暴露在空气里,嘴角沾着淡红色的泡沫。

    “我猜你会介意,但我本想在他的身上干你。”阿尔巴利诺的声音里近乎没有笑意,却有电流在他的语尾噼啪爆响,“不,抱歉——‘它’。你能感觉到鲜血从它的身躯里被挤出来的感觉,血液向下沉积,在皮肤上形成紫色的斑点,肌肉逐渐僵硬,角膜混浊,正如注视着死亡。在这种时候,你会知道你依然活着,而它只是烟尘。”

    赫斯塔尔抗拒地咒骂了一声,他不会怀疑,阿尔巴利诺·巴克斯真的能干出那种事来;这正说明,许多人以为钢琴师比礼拜日园丁更可怕,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当然会介意,”他嘶哑地说,语气近乎指责,“鉴于很多人都清楚,我杀他们正是因为我不喜欢他们——”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换成一声抽气,声音游移在剧痛和狂喜的边缘。

    “是因为他们身上如你的噩梦般的影子,还是这只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自我惩罚?”阿尔巴利诺掐着他的腿,把他的身体近乎残忍地弯折起来,“你有多厌恶一开始没能做出反抗的自己?是不是当你杀死他们的时候,你有多快乐,深夜造访你的梦魇就有多痛苦?”

    谈论这没有意义,赫斯塔尔在被水汽纠缠的睫毛之下瞪视着对方,这个残酷的现实削弱了这种目光的威力。阿尔巴利诺俯视他,领口敞开一点,脖颈和锁骨上纠缠着新鲜的疤痕,丝线般向下延伸,消逝在布料深处:这些痕迹会与他们相伴一生,正如一本缄默的回忆录。

    阿尔巴利诺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然后俯下身来。略长的发丝垂落下来,拂过赫斯塔尔的颧骨。

    “阿玛莱特先生,”然后,阿尔巴利诺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简直如同把那些词句嚼碎了喂给他,缓慢,亲密,摄人心魄。“我再说一遍:你和这些人截然不同。”

    他选择在这时刻深深地刺进赫斯塔尔的身体,感觉到那些肌肉痉挛着缠紧他,柔软、滚烫、狂乱。赫斯塔尔从喉咙之间发出一个小小的声音,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声模糊的喟叹。

    阿尔巴利诺一只手抓着他的头发,另一只手去掐他的乳头,在他胸腹的皮肤上蹭上了一道道半干涸的深色痕迹。赫斯塔尔半心半意地小幅度地挣扎,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稠得简直像是要令人窒息,是可以吞噬人的黑色旋涡。他在对方紧密的进攻之间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直到阿尔巴利诺把手指塞进了他的嘴里。

    赫斯塔尔在他的指尖上尝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他当然知道这从何而来。对此,他只能气急败坏地用牙齿去咬对方的手指,齿列深深地陷入对方的指根。他是真的用了力,虽然可能还未到会破皮的程度,但是也足以使阿尔巴利诺低低地嘶了一声。

    似乎是作为报复,阿尔巴利诺很用力地、深深地进入他的身体,在撞上前列腺的时候从他的喉中逼出一声夹杂着咒骂的呻吟。

    阿尔巴利诺把手指抽出来,食指指根上印着一个发红的牙印,像是个饰品一般的痕迹。他的手指压在赫斯塔尔的嘴角,亵玩着那片被唾液浸湿的皮肤,然后说:“你远远凌驾于他之上,他甚至不值得你花费时间厌恶。”

    “……你不明白。”赫斯塔尔在过量的快感之间咬牙切齿地回答,阿尔巴利诺的手指的压力正如一串电流一样刺入他的皮肤,他愤怒地用鞋跟敲着阿尔巴利诺的后背,但是这也没令对方放缓进攻的节奏。

    “我是明白的。”阿尔巴利诺的声音低得像是一声梦呓,他再一次俯下身,嘴唇擦过赫斯塔尔湿润的唇角。“我明白你的愤怒缘何而来,我明白你的罪恶自何处诞生,我知晓你的厌恶,尽管我对此并不赞成,恐怕也没有能力理解。但既然如此——”

    他又一次亲吻了赫斯塔尔的嘴唇,单就这个亲吻本身而言,这近乎是个温和的、纯洁的吻了。

    “你的罪沾上我的唇间。”他喃喃地说道。

    注:

    [1]你的罪沾上我的唇间。

    ——见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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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坟茔中的狄俄尼索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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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你会衰老,你的筋骨会萎缩;于是在某个晴朗的日子你就会躺下来,当一切在欢笑和快乐的时候,你就会像凋零的草儿一样,再也生长不了。”

    阿尔巴利诺的母亲——夏娜·巴里斯读道,手指搭在童话书厚重的封面上,声音又轻又柔。她的儿子,当时不过五六岁大,陷在柔软的床铺里,被拢在床头灯的光晕之中。

    “我不相信牧师说的话,认为在坟墓的后面还有一种生活——这只不过是一种美丽的想象,一种讲给孩子听的童话罢了;只有当你能够想象它的时候,它才能引起兴趣。我不是在梦中生活,我是在现实中生活。跟我一块儿来吧,做一个现实的人吧!”

    “在现实中生活?”那小孩问道。

    “是的,阿尔,就是你必须去体会、必须去做的那些事情。”夏娜回答,她伸出手去摸了摸孩子的鬓角,那些头发又细又软,卷曲着,呈现出一种深沉的金色。这个年龄段是金发的孩子,发色有很大可能性随着他们的成长变成一种更深的褐色,未来的这部分是尚可期待的。

    那孩子看着她,有些困倦的眨眼,

    他小声问:“必须做的事?”

    “我不能告诉你必须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因为每个人必须做的事都是不同的。”夏娜凑过去亲了亲孩子的面颊,说,“亲爱的,你长大以后会自己体会到的。”

    艺术是一个女术士,把我们带进虚荣和人世间的情欲中去。我们对自己虚伪,对朋友虚伪,对上帝也虚伪。那条蛇老是不停地在我们的心里讲:“吃吧,你将会像上帝一样。”

    阿尔巴利诺一边停车一边说:“想来我们都有这样的常识:永远不要在自己的家里肢解尸体,这个环节弄出的鲜血和残渣根本没法处理干净。没人想有朝一日被CSI在你家下水管的弯曲处提取到死者的DNA。”

    他们开着另一辆租来的SUV,上路之前还给车换了个假牌照——依旧是那句老话,没人知道赫斯塔尔从哪找到的门路弄这些违法犯罪的东西。但是还是说:这里可是维斯特兰市。

    现在车子停在森林之间一栋近似于猎人小屋的建筑物之前,天早就黑透了,整个房屋只能在月光之下看见一个隐隐约约的漆黑轮廓。整片林地的积雪都在月亮的照耀下散发着一种微茫的白光,赫斯塔尔透过车窗向外看去,问道:“这也是你的地产?”

    “名义上不是。”阿尔巴利诺意味深长地眨眨眼睛,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双乳胶手套戴上,然后又把另外一双扔给赫斯塔尔,“戴上这个,我不希望这栋房子里留下任何可以检测出的指纹,我总得时时刻刻提防着这地方被警察们发现。”

    “所以,之所以之前施万德纳他们在你的家里什么都没有发现,是因为你根本不在那里处理尸体。”赫斯塔尔慢慢地回想道,显然指的是因为莎拉·阿德曼被杀的案件,CSI去搜查阿尔巴利诺的家的时候一无所获、只发现了一堆郊狼的骨头那回事。

    他戴好手套,下了车。初冬林间的夜晚格外寒冷,黑暗中除了间或传来的鸟叫没有任何声音,五大湖附近许多城市周遭,都覆盖着这样广阔而无人烟的森林,没人会特意搜索其中的一间木屋,在这里驻扎算是个不错的主意。

    “我不再家里处理绝大部分尸体——但依然会在那完成其中部分工作,那也算是住在郊外的福利之一;话又说回来,当你的房屋附近快四英亩的土地都属于你的时候,你干嘛非得把烧焦的骨头碎片埋在屋后的棚子里呢?”

    阿尔巴利诺甩上车门的时候说,声音沉稳而愉快,听上去就好像他们没在讨论分尸。

    他继续说:“体量非常大的东西我尽量不带回家做,但是在骨头上贴金箔之类的活儿在家做也没什么关系。”

    赫斯塔尔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放在A&H律师事务所办公桌上的那束纯白的花朵。他没好气地白了阿尔巴利诺一眼,后者笑眯眯地无视了他的目光,转而绕到车后面去打开车子的后备箱。

    ——后备箱里放着被塑料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两件物品,但是无论包裹得多紧密,都掩盖不了那玩意逐渐散发出的一股腐臭味。整个画面在这种时候格外像是惊悚电影,而阿尔巴利诺只想感谢幸亏现在还是冬天,要不然尸体被这样结结实实地包了两天以后,肯定已经进入巨人观状态了。

    他不是那种没品味的、会把死尸在家里陈列的家伙,而且就算他是个法医,他也不太能忍受整个腐烂膨胀、舌头都被腐败气体从嘴里顶出来了的尸体:别的不说,那味儿就没得提。

    今天是周五,因为工作繁忙的出色律师阿玛莱特先生得到了周五晚上下班之后才能屈尊去处理他在周三杀的人。更不用说周四——也就是感恩节当天,到底是谁定的这个日子?——他甚至还有个庭审要出席,结果当然更有理由把连环杀手处理死尸的业余活动推得干干净净。

    而阿尔巴利诺摆出一副“你不收拾我也不收拾”的见鬼表情,好像他们谈的其实是饭后堆在洗碗池里的脏盘子。尽管他依然在休假,但显然他宁可真的跑去法医局骚扰他正在干活的同事,也不肯让这两具尸体从赫斯塔尔家的地板上挪个窝。

    在这整件事上,他们处于一种近似于“凭什么今天轮到我做家务”的幼稚拉锯战状态——终于,周五来了,他们得以开车把那两具尸体带到阿尔巴利诺神秘而又罪恶的、独属于精神变态的根据地。

    阿尔巴利诺把其中一个包裹严实的黑色袋子往外抻了一截,面不改色,好像根本没有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腐烂的甜味一样。他向着赫斯塔尔微笑,说:“行行好过来搭把手吧,你知道这可不是一个人的活儿。”

    也就只有阿尔巴利诺这种人,能把现在他们在干的事情说得跟用打印机打印文件一样。

    赫斯塔尔不太高兴地瞪着他,而阿尔巴利诺做作地放软了语气:“来嘛,你说好了你要帮忙的。”

    两天之前。

    赫斯塔尔从第一次见到阿尔巴利诺·巴克斯以后,就经常性地考虑这个问题:他的人生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浴室中蒸腾着水汽,赫斯塔尔把自己沉在浴缸之中,能感觉到紧绷的肌肉一点一点放松下来。在刚才淋浴的时候,他的皮肤被揉搓得发红,这主要是因为阿尔巴利诺那混蛋把他满身弄得都是血迹;在他杀人的时候,尚且不在意被溅上的温热的血,但是等到整个过程结束,心跳频率恢复正常,肾上腺素不在支配着人的行动,他又会难以抑制地嫌弃起那些干涸的污渍来。

    浴室的另外一角,莲蓬头喷出的水依然哗啦啦地敲击着地面,阿尔巴利诺背对着他洗头发,并无什么伤疤的脊背的皮肤在灯光之下闪闪发光——那么在这个时候,再重复一下最开始的问题:他的人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他怎么就已经沦落到了跟另外一个杀人狂共享浴室的地步?

    在阿尔巴利诺厚颜无耻地挤进赫斯塔尔家主卧的浴室的时候,赫斯塔尔诚然进行了“你为什么不去用客房”这样听上去很有道理的质疑。阿尔巴利诺眨眨眼睛,愉快地说:“但是,我们都一块杀人了,为什么不能一块洗澡呢?”

    这个答案坦坦荡荡到能令WLPD的所有警察哭泣,包括巴特·哈代——尤其是巴特·哈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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