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肃州那?边,乔愈年?已经被西戎围城了。消息很快就会传回来,届时我会让你率领十万大军前去支援。”女人的声音虽然轻柔,但是?带着淡淡的冷意。“可是?......”周承远有些犹豫,道,“可是?那?小皇帝定是?不愿让我去的。这关乎北齐江山社稷,小皇帝向来看得重。”
“他不愿?他有什么资格不愿?”女人轻笑一声,似乎觉得有些可笑,言语中带着轻视。
“这可是?顾家的江山,他又?算得了什么东西。不过?是?在?那?个位置上?坐了几年?,换谁不是?坐。”女人坐在?主位,素手轻抬,垂眸漫不经心的欣赏染得红艳的指甲。
“话?虽如此,可是?明面上?顾昀之还是?小皇帝,我只能听他的。”周承远有些苦恼,君臣之间的鸿沟,犹如天堑。
陈裘真有些呆愣的蹲在?外?面,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太尉这个语气,好似根本没将当今圣上?放在?眼里。更不要说里面那?个女人,完全是?大不敬。
这样对皇帝说话?,可是?要被砍头的大罪啊!这女人是?谁,怎会如此胆大包天。
里面的女人听见周承远犹犹豫豫的话?,有点不耐烦了,她?娇声道:“这个事用不着你瞎操心。领兵出征的那?个人肯定是?你。再说你领兵出征,也没什么好置喙的。”
“好的,阿姐。”周承远回道。他看着坐在?上?面的女人,虽然年?逾四?十,容貌却依然娇艳。
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就如那?盛开的牡丹花似的,雍容华贵,明艳动人。
她?少女时期,在?中京就是?这般张扬肆意。后来进了宫,宫里的规矩礼仪也没压住她?的脾气。依然是?那?般嚣张跋扈,骄横无礼。
很多时候周承远在?自己的这个姐姐面前,那?是?大气都不敢喘。尽管他们二人早已不是?五尺之童,但是?面对周承钰,周承远还是?恭敬有加。
周承钰抬眼,看向外?面透进来的阳光。她?似乎对此格外?感兴趣,柔美的眸子?就这般一眨不眨的看向光影中漂浮的粒粒尘埃。
“让这北齐平白的多活了十几年?,也算是?给顾云赫死后的一点体面。我当时还是?心软,他这般对我,我竟然还是?心软。”
周承钰语气很轻,好像只是?她?的自言自语。她?渐渐笑了出来,从喉咙里发出细弱的笑声,后来越发的大声,甚至有些尖利。
周承远没有接话?,自从先皇死后,姐姐总是?这样,时而大笑,时而大哭。时而娇蛮无礼胜从前,时而冷酷淡漠如今时。
良久,笑声才停歇。周承钰抬手轻轻释了释眼角的溢出的泪花。
“到时候你带着大军离开,别回来。这次,我要北齐覆灭。”周承钰轻飘飘的说着,带着压抑的,犹如死水一般的平静。
“他此生最在?乎的,就是?北齐的江山社稷。他为百姓殚精竭虑,他爱民如子?,可偏偏......”周承钰笑了一声,话?语中带着悲怆。
“可他偏偏不爱我们的孩子?!”她?的语气中含着话?不清的凄楚和痛恨。
周承远站在?下面,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阿姐......”
而周承钰完全陷在?了自己的情绪里,她?猛地站起身,不再似刚才那?般斜斜慵懒的靠着,周承钰脸上?带着恨意:“他杀了我们的孩子?,他才刚刚生下来。”
“他那?么小,才刚刚生下来,你知不知道!!”周承钰快步走至周承远身前,双手握住周承远的肩膀,眼中的怨毒流露出来。
她?似乎已经有些魔怔了,将面前的周承远看成了另一个男人。
那?个总是?冷漠强大,不苟言笑。但却会在?疲惫时,温柔的抱着她?亲吻的男人。
“我知道。”周承远看着面前疯癫的姐姐,低声道。
周承钰猛地放开周承远,指着他的鼻尖,含着泪道:“你根本不知道!你看过?孩子?一面吗?你敢看看他吗?你不敢,你甚至不敢见他一面!”
“你怎么狠得下心,他......他可是?你的孩子?!他还那?么小,你怎么狠得下心!”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大颗大颗的,像断了线的珍珠。太多太多的泪,十几年?了,想到那?个刚出世的孩子?,周承钰的泪就怎么也流不完。
周承钰也不擦眼泪,就这样直直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不,应该是?透过?周承远,透过?岁月的长河,看向那?个总是?蹙着眉头的他。
“我恨你。”
周承钰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牡丹花似的脸庞依然娇艳,她?轻声道。
她?转身,又?坐了回去。身体惫懒一般,又?斜斜靠着。尽管她?坐姿很没规矩,但不会让人觉得不妥。周承钰容貌倾城,身姿妙曼,就算再怎么没规矩的坐,也是?好看的。
“他越在?乎什么,我就越要毁掉什么。他在?乎江山社稷,我就放任西戎铁骑踏进领土。他忌惮周家,害怕外?戚干政,江山易主。我就扶持与?他毫无血缘的孩子?上?位,垂帘听政。”
“我恨他,我不在?乎这狗屁皇位!我要拉着他在?乎的所有东西,一起下阿鼻地狱!哈哈哈哈……我的孩子?当不了太子?,顾云赫别的儿子?也休想坐上?这个位置!!”
周承钰就这样坐在?上?面,眼底带着扭曲的快意。一改方才的痛苦与?凄楚,眉眼间尽是?桀骜不驯。她?再也不需要顾忌谁,无法无天的说出那?些惊世骇俗的往事。
陈裘真吓得坐在?地上?,他的手缓缓颤抖着,怎么也止不住。一瞬间他的酒都被吓醒了,整个人脑子?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他哆哆嗦嗦的,逃命似的退出去。
刚才再怎么急的事情,陈裘真都给憋回去了。
老天爷,这是?要变天了啊!!
......
“狸猫换太子??”乔昭面色冷肃,沉声问道。一时间她?都有些消化不过?来。
“千真万确,当时周太后就是?这么说的,我半点谎没撒。”陈裘真躲在?黑暗里,声音沙哑道。他的喉咙还是?很痛。
“那?意思就是?......”剩下的话?,乔昭也说不出来了。
要她?怎么说,说北齐的皇帝是?个假皇帝?这实?在?是?太骇人听闻。
良久,乔昭缓缓呼出一口?气。她?突然觉得很头疼,事情已经超乎她?想象的难办。
难怪前世,周承远率领着十万大兵,却没有赶往肃州。难怪与?西戎交锋的时候,定北军总是?被敌军先一步知晓战术,节节败退。难怪父亲会输得一败涂地,北齐生灵涂炭。
周承钰她?根本不是?想要把持着北齐的朝政,她?完全就是?想覆灭北齐。
乔昭在?站在?原地,很久很久。她?垂着眼眸,看不出在?想什么,昏暗的光照得她?脸上?晦暗不明。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夜变得越发粘稠。化不开的黑总是?让人觉得有些可怖,就像是?风云诡谲的朝堂,让人不寒而栗。
已经太晚,乔昭不愿再久呆。再天大的事情,现在?也解决不了。她?怕徐纾言会睡不好,只能压下心中的沉重,抬脚往外?面走去。
陈裘之焦急的爬过?来,拽住乔昭的衣角,颤声问道:
“那?我的父母,我的族人......我已经将我知道的全部说了,再没有任何隐瞒。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人之过?,你能不能......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乔昭侧目,看向拽着自己衣角的手。她?抬手,将衣服扯了出来。陈裘真的手一下子?落在?地上?,细密的颤抖着。
半响,乔昭开口?,平静道:“没有人会知道你的秘密。”
言罢,便转身出了门去。
陈裘真又?缩回黑暗里,他靠在?墙上?,低垂着头,沉默不言。
良久,黑黢黢的牢房里传来一声轻笑,带着释然。
不用死了。
第095章
第
95
章
徐纾言伤的重,
再加上汀州这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因此他们在?这边呆了很长一段时?间。
原本乔昭以为,中京郊外的桃花盛开的时?候,
就能回去了。未曾想,真正启程回去的时?候,春天已经过了一半。
因为章台岁要守着汀州的灾房重建,
代理知府之职。并且等?着朝廷新派下来?的知府进行交接。因此在?徐纾言伤好得差不多以后,章台岁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回京述职。
“汀州之事尚未了结,
吾心不安。不能同掌印和乔都尉一起回京,
实在?感有所憾。待日后回了京,
再邀二位大人饮酒喝茶,到时?候二位大人可要赏脸来?喝上一壶。”
章台岁站在?汀州城门口,看着一路护送的队伍,再看着一车车行李。章台岁终于对离别觉得有些实感。肃州的这一两个月,
惊心动魄。既欣赏了雪后辽西的苍茫壮阔,又结识了乔昭和徐纾言两位厉害人物。
章台岁时?而感叹,真是后生可畏。
虽然大家只是来?办案的同僚,
并且回京以后,见面的机会也多。但是章台岁仍然不免有些伤感。
“待日后章大人回京,乔昭定为大人接风洗尘。”乔昭弯腰行礼,
颇有是世家风度。
章台岁爽朗一笑?,拍了拍乔昭的肩膀,打趣道:“好!待我回来?,
我可要等?着乔都尉的这接风宴。莫要拿那不好喝的酒来?糊弄我。”
“定要请章大人喝落仙楼最好的酒!”乔昭笑?道。
落仙楼是中京最大的酒楼,
菜品丰富,
味道更是一绝。最重要的还?是,落仙楼的酒,
酿得醇厚甘甜。在?中京官员富绅,都喜欢去落仙楼饮酒食饭。
章台岁听乔昭这么一,瞬间高兴起来?,脸上褶子都笑?了出来?,道:“那我可不和乔都尉讲那些虚礼,恭敬不如从命了!”
徐纾言在?一旁,安静不怎么话?。章台岁也不恼,这么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章台岁发?现掌印很多时?候都不爱话?,性格较为沉默。人虽然冷了点,但也绝非是那般无礼之人。
总之以往在?中京,将掌印传得比阎罗还?可怕,实在?是无稽之谈。
几人在?在?城门口寒暄一阵,眼看太阳升到高处。再不走恐怕天黑之时?,赶不上下一个驿站。
“掌印,该启程了。否则在?日落之后,赶不上今夜要住的驿站。”徐霁看着天色,适时?走过来?低声?提醒道。
“看我,一高兴就嘴碎,喋喋不休。就不拦着二位大人赶路了。这一路,祝二位大人一帆风顺,尽是坦途。”章台岁笑?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舍。
徐纾言眉目清冷,脸上还?缠绕着一丝病气?。
临要走时?,虽然知道章台岁只是礼节性的客套话?。徐纾言仍道:“多谢。”
随后转身上了身后的马车。
乔昭看向章台岁,笑?道:“汀州一行,方觉章大人乃性情中人。待汀州一事结束,日后返回中京,章大人定然官升爵荣。”
“那就承乔都尉吉言了。”章台岁摸着胡子开怀大笑?。
随后乔昭便翻身上马,走在?队伍最前面。
来?时?,乔昭骑马在?最前方,迎着风雪,艰难向前。走时?,亦是乔昭在?最前方,身披辽西的春光,步履不停。
章台岁看着队伍排成长龙,慢慢向前移动,走向苍茫旷野中,越行越远,越行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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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比来?时?好上太多。因为春至,一路上春山如笑?,花明柳媚。冰块融化以后,泉水叮咚作?响,甚是悦耳。温度怡人,微风和煦,拂过人脸。
当真是人间好时?节啊!
眼瞅着,队伍就快到了中京。今夜在?官驿休整以后,明日午时?便能到中京。
乔昭是个很能沉得住气?的人,除了最开始那晚,她实在?太过惊骇。后来?便面色如常,无事发?生。
她虽然震惊,但仅凭一人之语,就下如此判断,实在?有些草率。还?得再往深里探究前尘往事。
再者,自当年?徐纾言阻拦了太后一党的计谋后。周承钰那边就再无动作?,至此沉寂下来?。让人根本摸不清她的态度,她就像暗处盘踞的毒蛇,不知何时?会伺机而动。
事情越发?扑朔迷离,若要将其一根一根理清楚,还?是需要花费很多时?间,急也急不来?。
乔昭站在?院里,看着天上高悬的皎皎明月,叹息。
素手纤纤,将一件外衣披在乔昭的身上。乔昭回神,偏头侧目,是徐纾言。
月色清冷,落在?他的眉眼上,更衬得他清贵无双。
春天的夜里,风一吹,还是会觉得冷。
乔昭握住徐纾言的手,有点凉。她将刚刚披在?身上的外衣,取了下来?。又用外衣将徐纾言笼住,他受了伤身体不好,乔昭害怕他生病。
徐纾言纤长的睫羽颤了颤,望向乔昭的眸子里水光潋滟,看得乔昭心痒。她凑过去亲了亲徐纾言的眼睫,只是单纯亲一下。
“怎么出来?了?夜里这外面冷得很,容易着凉。”乔昭看向徐纾言,关切问?道。
“看你不在?屋里,便想着出来?寻你。”徐纾言轻声?道。
乔昭轻笑?一声?,抬手轻抚徐纾言细腻的脸,缱绻又温柔。许是夜里风吹的,徐纾言的脸带着凉意,乔昭没克制住,多摸了几下。
“掌印怎么这么黏人。”乔昭声?音低低的,带着暧昧,听在?耳朵里酥酥麻麻的。
“今夜月色甚好,星月交辉,想出来?赏月。这样闲适的时?光,有天上明月相伴,地上微风相随,清脆虫鸣声?悦耳。”
乔昭又笑?了一下,偏头看向身侧的徐纾言。二人相携站立,靠得很近,近得乔昭能感受道徐纾言身上散发?的淡淡皂荚香。
“还?有你在?我的身旁。”
言罢,乔昭便转过头去。她将目光放得很远,看着朦胧月色笼罩下远山的轮廓。山川起伏,绵延不绝,在?月色下只能看见一些淡淡的影子。
或许是夜很静,让人心也不免沉浸在?这静谧的月色中。此刻的乔昭,抛却?了诸多烦心事,倒显得十分宁和。
徐纾言本来?有很多话?,想要的。
这一路以来?,尽管乔昭很冷静,仿佛无事发?生。但是很多次的深夜里,他都能听见乔昭压的很低很沉的叹息。他想知道乔昭为何事如此烦扰,却?总找不到机会。
但是此刻夜色深邃温柔,明月洒下的光辉,犹如给宁静的大地蒙上一层轻纱。乔昭的眉眼柔和,一双眸子,亮若灿星。夜幕中的繁星点点在?她的头顶,更为今晚的夜色添了几分神秘和孤寂。
徐纾言又觉得让那些烦心事打破乔昭此刻的宁静,有些残忍。
徐纾言垂眸,看着乔昭垂落的手,缓缓的与乔昭十指相扣,仿佛生生世世都要纠缠在?一起。
乔昭有些讶异的看向和徐纾言交握的双手,随后将徐纾言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笑?道:“掌印是觉得有些冷吗?那我们回屋里去,夜里确实寒气?重。”
徐纾言摇摇头,他紧紧握住乔昭的手。徐纾言手凉,似寒玉,而乔昭却?温暖舒适。尽管不同,却?又如此契合。
徐纾言直直的看向乔昭,眼眸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乔昭,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徐纾言不知道乔昭发?生了何事,也不想去逼问?她。他想,自己无论如何都会跟在?乔昭身边的,除了生死无人会把他们拆散,哪怕是乔昭也不可以。
若是有一日,徐纾言真的与乔昭决裂,那他估计也活不长了。
乔昭怔了怔,似乎没有想到徐纾言会这样。徐纾言的眼,就像是含着秋水一般。乔昭轻柔的吻上徐纾言的眉眼,然后往下,到鼻尖,再到唇。轻轻交换了一个吻。
在?这样静谧的黑夜里,尽管四周无人,徐纾言仍然有些害羞,但是他不愿躲开。
两人唇齿交缠,在?温柔的爱意中沉沦。乔昭的手揽上了徐纾言的腰,轻轻摩挲,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徐纾言白皙的手紧紧攥住乔昭的衣服,低低的喘气?。
良久。乔昭松开徐纾言,亲了亲他的鼻尖,哑声?道:“无论何事?”
这样好的时?光,这样暧昧的氛围。乔昭本应该也些好听的情话?,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更热烈一些。但她却?愣得不吹口,只能简短的问?一句。
无论什?么事情,你都会会陪在?我身边吗?无论何事。
徐纾言定定的看了乔昭半响,凑近吻上了乔昭的唇,轻轻环抱住她。
“是。”
亲吻愈发?热烈,两人唇齿濡湿,气?息纠缠在?一起。
夜很凉,但两人却?觉得很热。
屋里只点了一盏灯笼,将屋内照得有些昏暗。又似乎滋生了更多的,让人目眩神迷的东西。空气?都变得浓稠起来?
徐纾言跨坐上去,衣服落在?地上,一件又一件。到最后只有一件单薄的里衣还?松松的穿在?身上。
他的身形清瘦,骨肉匀称。尽管这段时?间乔昭费心的养着,但还?是不可避免的瘦了一些。只能期待回京以后,不再奔波,可以将身体再回来?一些。
两人面对面,或许是帐幔里,空气?不是很通畅。徐纾言的脸上泛着嫣红。
乔昭抬手,拂开徐纾言的里衣。借着昏暗的烛光,看见他胸口上的伤口。
很深的伤,离心脏只有一寸的距离,再偏一点那真的就回天乏力?。当时?将乔昭吓得几乎心脏都快停了,现在?想来?仍然有些不寒而栗。哪怕现在?好了些,还?是能看见狰狞的刀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