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哎呀，老同学，我朋友圈经常发的，你该不是把我屏蔽了吧？我都徒步六年了……”话题成功转入了徒步领域，李大宝比中学时候健谈一千倍、一万倍，几乎没给林清扬留什么插话空间，就在几句“哦，是这样啊，真厉害，羡慕你”的捧场中，激情演说一个多小时，直到午饭点。
换餐厅吃饭，要经过昨天那条小路，一辆电动车风驰电掣地从林清扬身边窜过去，其实她提前看到了，感觉跟自己的距离还算安全，就保持了走直线。但李大宝，突然拉住她胳膊，给她拉到了马路靠里边。
“哎呀，这东南亚的交通，真的提不成！什么玩意！电动车不限速，骑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啊！你走里边，外边太危险了。”
“没事的，我看到了，他离我有一段距离的。”林清扬作为一个
i
人，最讨厌跟别人有任何形式的肢体接触，突然被拉一把，那种大热天黏腻的手掌触感，让她很想洗洗胳膊。
“那我也不放心啊，异国他乡遇到了美女同学，我必须做好护花使者啊！我保护不好，没法交代，回去没脸见同学了。”
不适感更重了。她什么时候需要保护了？怎么美女同学就要保护，丑女同学不需要吗？回去见什么同学？有什么好交代的？他们俩什么关系啊需要跟谁交代？
她什么时候，突然跟这二十年没联系过的同学，这么熟了吗？
林清扬的第一任男朋友，是她的初中同学。虽然是初中同学，却是在上大学、远隔异地后才确定恋爱关系的，不清楚李大宝知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是不是觉得，时至今日，林清扬还有可能对初中的男同学另眼相待呢？
如果他不知道，那他应该知道自己已婚有娃了啊？他自己，也是已婚有娃的。
还是说自己多想了，他单纯就是对久未见面的初中同学热情了点？可刚才在酒店，明明聊了一个多小时，他一句都没提自己的家庭呢。
不管怎么样，还是保持距离吧。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不是来跟老同学叙旧的，更不是向其他男人倾诉生活烦恼的。对现在的困局，已经想了一百种解决方案，这其中没有任何一种，是换个男人就行的。
3.永远的保质期通常是多久
刚刚搜寻黄星事件，看到了他女朋友嘉嘉的事。是嘉嘉一路跟进黄星的定位，发现断联后立刻报警、找大使馆，又在推不动案情进展的时候，及时发出了条理清晰、重点突出、证据详实、目标明确的求救微博，并圈了很多大V求转发。
那条，嘉嘉写道：“我和星星在一起3年多，他是一位自律、上进、阳光、干净、情绪稳定的男生。永远都以最温柔的一面对待我，就像每天床头柜上始终在的那杯温开水。”
看完嘉嘉的微博，林清扬第一反应是：这是同行，广告公司的同行。
那，那些在别人看来的优点，是职业训练刻进广告公司人血液的技能。
标题要吸引人点击；文案简洁清晰，交代清楚关注方需要了解的信息，明晰时间线，简化自己的诉求；加上一些感性的引导；要给整件事起个直击灵魂的slogan：Love
fight
everything。
再去圈一些十杆子能打得着一点关系的人，看看别人会不会转发。
然后求助一下，看看有没有人，有什么资源或成功案例可借鉴的。转发只能带来舆论声量，最终要救人，还得靠一些有成功案例或资源的人来执行。不然茫茫人海，上哪尽快捞人去？
就连那配图、配色、标注地图的圈圈、高亮提示的关键信息，都那么像自己以前用PPT做的图。
不好意思，可能嘉嘉是用PS或别的软件做的，但这种效果，PPT也可以实现。
林清扬觉得有点骄傲，又有点悲哀。
这年头，传统广告公司快要活不下去了，业务主要变成了投流广告，看谁的返点更多、谁的转化更高、谁的拉新成本最低。
前同事们，纷纷转行，搞摄影的搞摄影，卖保险的卖保险，生娃的生娃，大家都说，最后我们的结局都是吉祥三保：保险、保安、保洁。
不管在甲方客户的市场部，还是乙方服务公司，每个人的KPI里都不再有衡量广告人专业性的指标。拉新、转化、成交、留存……一切都以数据为导向，那些不能直接产生数据的岗位，总是第一批裁撤；那些曾兢兢业业的广告人，边缘边缘再边缘，谁都能来踩上一…
刚刚搜寻黄星事件，看到了他女朋友嘉嘉的事。是嘉嘉一路跟进黄星的定位，发现断联后立刻报警、找大使馆，又在推不动案情进展的时候，及时发出了条理清晰、重点突出、证据详实、目标明确的求救微博，并圈了很多大
V
求转发。
那条，嘉嘉写道：“我和星星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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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多，他是一位自律、上进、阳光、干净、情绪稳定的男生。永远都以最温柔的一面对待我，就像每天床头柜上始终在的那杯温开水。”
看完嘉嘉的微博，林清扬第一反应是：这是同行，广告公司的同行。
那，那些在别人看来的优点，是职业训练刻进广告公司人血液的技能。
标题要吸引人点击；文案简洁清晰，交代清楚关注方需要了解的信息，明晰时间线，简化自己的诉求；加上一些感性的引导；要给整件事起个直击灵魂的
slogan：Love
fight
everything。
再去圈一些十杆子能打得着一点关系的人，看看别人会不会转发。
然后求助一下，看看有没有人，有什么资源或成功案例可借鉴的。转发只能带来舆论声量，最终要救人，还得靠一些有成功案例或资源的人来执行。不然茫茫人海，上哪尽快捞人去？
就连那配图、配色、标注地图的圈圈、高亮提示的关键信息，都那么像自己以前用
PPT
做的图。
不好意思，可能嘉嘉是用
PS
或别的软件做的，但这种效果，PPT
也可以实现。
林清扬觉得有点骄傲，又有点悲哀。
这年头，传统广告公司快要活不下去了，业务主要变成了投流广告，看谁的返点更多、谁的转化更高、谁的拉新成本最低。
前同事们，纷纷转行，搞摄影的搞摄影，卖保险的卖保险，生娃的生娃，大家都说，最后我们的结局都是吉祥三保：保险、保安、保洁。
不管在甲方客户的市场部，还是乙方服务公司，每个人的
KPI
里都不再有衡量广告人专业性的指标。拉新、转化、成交、留存……一切都以数据为导向，那些不能直接产生数据的岗位，总是第一批裁撤；那些曾兢兢业业的广告人，边缘边缘再边缘，谁都能来踩上一脚：你们，也配留在这公司？光花钱，不赚钱！你们那工作，有什么技术含量吗？只要有钱上抖音投广告，猪都会操作！说完再发出几声轻蔑的嘲笑。
这是一个数据主导的时代，每个人都要接受现状，接受不了的人，现在还有“吉祥三保”收留我们。等
AI
上岗了，吉祥三保也可能不保。
总之，在这数据的时代，突然大家发现，哇，嘉嘉好优秀！比整个娱乐圈的声明都写得好！她那条微博，是救命微博！其他失踪的人，我们想去帮助，点开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找不到，只有几张疑似美颜的照片，这就算正面碰到了都认不出来，还怎么找？
人救回来了，嘉嘉还专门在帮忙的明星超话里，发送了感谢信。大家都说，她有这能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林清扬想，一定有很多广告同行们，跟她一样在苦笑。自己也有类似的能力，做什么都能成功吗？
不过，林清扬不是那种愤世嫉俗的人。跟不上新时代，只能从自身找问题。没有人能一直躺在过去的功劳簿上坐吃山空，痛苦，也要去寻找新的出路。
排除传统广告人的失落，林清扬的心情，更复杂。不只是为了行业的变化，更是为了嘉嘉对他们爱情的描述：“……他永远都以最温柔的一面对待我……”
永远到底是多远？
三年多的温柔，足以让一个全民都认可的优秀、清醒、专业的女孩子，产生“他之前永远，未来也会永远这么温柔待我”的感觉吗？
如果三年不够，那五年呢？八年呢？十年呢？
“爱情”这东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永远”这玩意，一般的保质期到底有多久？
旧的疑问还没解决，新的困惑又产生了。
2011
年，林清扬大学毕业，毕业前半年，就同第一任男朋友分手了。
第一任是初中同学，断联三年，上了大学又联系上。男生在老家的二本院校，林清扬在帝都的知名大学，远程确定恋爱关系。说是恋爱，其实三四年间也没见过几次。
大三后要找工作了，林清扬不准备回老家，没什么工作机会。男生也没什么机会来帝都，可能来了都养不活自己。
“没关系的，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可以去找你，我可以牺牲所有，只要能和你在一起。”那男生这样恳求。
“太幼稚了，孩子般的爱，不懂生活的残酷。”林清扬确信，如果在一起，最后很可能会落到互相指责的地步。
林清扬不喜欢别人为她牺牲，这类型的话，她在妈妈那里听了成千上万遍。“都是为了你，我才怎么怎么样（落入今天的悲惨境地）；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怎么怎么样吗（忍受跟爸爸的失败婚姻）；我为你付出了多少，你是我全部的希望，我的命运怎么样，就看你能不能帮我改变了（但家里还有一个妹妹）……
没有被爱的幸福，只觉得无法呼吸。
“请你们做好自己，首先爱自己，不要说为我牺牲了多少，我承担不起！”每次听到别人要为她付出，林清扬都很惶恐，不需要、千万别，我没有对等的东西可以回报给你。你别过来啊！千万别过来。
分手是很干脆的，决定了，就通知他。男生挣扎了好久，想出各种办法来挽回，林清扬也没有同意复合。
宿舍的同学说：“林清扬，没看出你心那么狠，我都不忍心看你男朋友天天发给我的短信，太可怜了。”
可怜么？有的人可能有五分可怜，会表演成十分可怜。就算不是表演吧，十成十都是真爱，去可怜他，谁来可怜我呢？现在满足了大家追求
happy
ending
的心愿，后面漫长的生活，我怎么过呢？
这些话林清扬没跟任何人说，她知道自己跟他没有未来，拖越久只会越痛苦，就在大家还没投入更多的时候，一刀两断吧。
没人知道，分手后，林清扬失眠了半年，夜里怎么都睡不着，白天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听着同学说她冷酷无情，也不反驳。直到毕业前去献了一次血，可能真的熬不住了，才不再失眠了。
爱情什么的，又不是生活的必需品。我要努力工作，好好生活，证明我选择这条路是对的。林清扬对自己说。
毕业后，进了一家大型广告公司，和两个同龄人玩得很好，一个喜欢女生的女生，小花，一个喜欢男生的男生，小伍，加上男生女生都不喜欢的林清扬，三个人有无数共同话题。
如果那时候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会不会现在能生活得更幸福呢？
林清扬时长会这样，怀念那两三年的幸福时光，他们三个人一起，吃遍帝都的大街小巷，互相编段子、一下班就出去玩、什么话题都能聊到哈哈大笑……那段幸福生活，似乎同现在的悲惨生活时长差不多，为什么感觉快乐那么短暂，而痛苦这么漫长呢？
不到三年，那段幸福时光就结束了。
“现在这种没有爱情的生活，是不是对我当年斩钉截铁抛弃爱情的报应？这种一眼看不到头的困境，是不是我背叛三人组选择婚姻的代价？”这样的念头，近来也偶尔会出现在林清扬的脑海。
快乐的生活也有阴霾，那三年中，唯一的隐患就是房子。
租房的时候，时不时就要搬家，房东要卖房了、设备坏了没人修、中介隔的群租房被查封了……一有风吹草动就要搬家。
妈妈斩钉截铁地说：快点结婚买房吧！这种租房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花那么多钱，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没有房子就没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