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年底，她第一次收到了四万块钱年终奖，兴奋坏了。之前每个月都是月光，押一付三还时不时需要爸妈接济，居然一次性得到这么一笔巨款！激动的心、颤抖的手，马上买了回家的机票，回去给爸爸妈妈多给点钱、多买点礼物，告诉他们，别担心，女儿终于有能力回报了。
回家后，爸妈很开心，夸她干得不错，又问起有没有男朋友，说过了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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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也该找了，年纪再大，好男人都被别人挑完，没什么选择余地了。
爸妈的语气不是很坚决，她也没有明确反对，只说知道了，有合适的会找的，现在没遇到合适的人，还是工作和赚钱更重要。
本以为这话题就这样过去了。如果那天夜里，她没有被尿憋醒，会不会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如果爸妈聊天声音小一点、如果大家都关着门，是不是故事的走向就不一样？
林清扬像查监控一样在回溯。现在看来，有太多时间点，是人生的关键转折点，就像当初，一个都没看出是人生关键转折点一样。
无论如何，那天晚上，林清扬被尿憋醒了，她睡觉没关卧室门，妈妈不让关，爸妈自己的门也没关。在她准备去卫生间的时候，听到爸妈房间里传来的声音，那么清晰，那么震耳欲聋：
“真是没法说！都几岁了！25
了！还跟小孩子一样！就是你把她惯得不成样子了！从小什么都顺着她！有谁养娃像我们这样溺爱！今天就应该给她直接挑明！一个女生家，工作干得再好，有什么用！赚再多钱，有什么价值！不结婚不生娃！难道一辈子让我们担心！我们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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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了，还不放过我们！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是妈妈压低了音量但咬牙切齿的声音。
“就是啊，女孩子，肯定是家庭更重要。赶快找个对象，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们也算完成任务了。”爸爸也很认同妈妈的说法。
“明天，一定要给她说清楚！我们不稀罕她给的那点钱！不稀罕她给我们买什么东西！下次不带男朋友，就不要回来了！养娃也不能像我们这样，什么都由着她！让考公务员，她不考！让回家来工作，也不回！现在又说不找男朋友，要努力赚钱！她再努力，能赚几个钱！不生娃，赚再多钱又有什么用！父母说什么都不听，真是白养了！要是不听，以后就别回来了！”妈妈这样下了决定。
一种浑身冰冷的感觉，半天都动不了，尿意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过了半天，林清扬才发现自己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床上，不太记得自己起来是要干嘛。
又一会，才想起来要去卫生间，但也不敢走出去了，怕打断了对面卧室的话，大家都尴尬。
如果有人只听到这段对话，可能会觉得林清扬的原生家庭真是太糟糕了，父母太专制、控制欲太强了，他们根本不是爱女儿，只想控制她的一切。
这样说对，也不对。
母亲确实控制欲强，父亲因为不怎么参与育儿，一向赞同妻子的意见。无论他们俩之前矛盾多深，育儿的时候总能立刻统一战线，让别人无一丝空隙可钻。
就算经常像祥林嫂一样抱怨，父母，确实为林清扬付出了很多。
林清扬的父亲，家境贫困，成绩优异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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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就辍学打工了。母亲，家境不错但成绩奇差。林清扬像中了基因彩票一般，长得像妈妈，智商像爸爸，一路以来都顺风顺水。
父亲打过工，也做过生意，印象中，只有从打工到做生意过度的那两三年，收入不太好，其他任何时候，对林清扬都是尽量满足。零花钱从来没少过，要五十，给一百、两百。去街上，看到什么都可以买。任何好吃的，优先给她吃，为了哄她多吃点，每吃一块肉都能获得奖励。
小学开始，同学们就不相信林清扬家里有妹妹，都说她过得比独生女还好。
父母说，只要林清扬学习好，什么家务都不用做，要多少钱给多少钱，家里一切都是她说了算，包括买房之类的大决策。林清扬也确实争气，一路都是班级第一、年级第一，直到考入名牌大学。
在家里，林清扬的任何需求都是家庭最高等级，也满足了父母一切虚荣心。他们对待妹妹，就觉得无所谓，二胎嘛，想干嘛干嘛，稍微鸡了下，鸡不动，那就没什么要求了，能养活自己就好。
父母整天闹矛盾，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时不时就要离婚、动不动就要离家出走，可是他们各自对林清扬，可以说付出了能付出的全部。
林清扬一直认为，自己要承担起满足父母期待这件事，天经地义。
在这个被尿憋醒的夜晚，第一次清楚地听到父母的诉求，“女孩子，赚钱有什么要紧，关键是结婚生子”，第一反应是荒谬、不可理喻、老封建老古董，细细思考后又为他们辩解，没办法，他们也要面对来自周围的社会压力，结婚生子是很多人都要走的路，如果他们只有这一个期待，那我也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满足吧。
为人女儿那么多年，享受了那么多付出，这时候，他们只有这个期待的话，又怎么能不去努力呢？那我欠他们的，什么时候才还得清？
回帝都后，林清扬就开始积极推动找人恋爱和结婚的事了。
多年后，林清扬在婚姻和育儿中，痛苦得快要发疯，妈妈说：“看吧，我早就告诉过你，女人，可以没有婚姻和家庭，可以不生孩子，但一定要工作和赚钱，不然就会被男人踩在脚下。可惜，你就是不听我的。你过成这样能怨谁？一切都怪你自己！”
林清扬更崩溃了，把那天晚上的事拿出来说，妈妈立刻否认，“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说过那种话？我当了一辈子家庭主妇，我还不知道家庭主妇的难处吗？低三下四，看人眼色！你可不要自己过不好就怪我！什么都怪我！从来不找自己的原因！我给你说了一万遍，女人的工作和赚钱最重要，你就是不听我的！从小就什么都由得你！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听了我的话，你就不会过成这样子……”
那时，林清扬只想打开窗户跳下去。
对于现在的生活，妈妈和爸爸绝对有重大嫌疑，但还是先从嫌疑更大的王建开始追起吧！
总之，那时候，林清扬想，不管怎么样，先找个合适的人结婚吧。王建就在那时候，恰巧进入她的视野。
4.你要当颜狗，就纯粹一点
林清扬在走神，李大宝还在喋喋不休。
“你老婆和孩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玩？”
“哦，我刚才没说吗？我离婚了。”
意料中的答案。
她不想再听关于徒步的事了，也不想听老同学夸她以前的辉煌。那些事，对现在的困境毫无帮助，甚至更衬托她现在可怜。
林清扬不是个容易沉浸在过去里的人，偶尔她会回想过去，会从之前一些不曾在意的蛛丝马迹中，获得新的线索。重要的永远是现在和未来。回想过去，只是想吸取教训而已。
“为什么离婚啊？”离婚绝对是一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几件大事之一了，放着这么重要的事不聊，聊徒步？
“害，这怎么说呢？离婚，都不简单，很难说清楚，为什么，只有天知道。只能说，我们都有责任吧，都有错。”李大宝谈起离婚，突然没那么口若悬河了，语速变慢了，句子变短了，说话时会低着头，脸上也挂着一丝尴尬。
“那谁的责任更大一些呢？”
“这就很难划分了，到底谁的责任更大。最后那几年，她喜欢了别的男人，我也喜欢了别人。后来她跟新男朋友都怀孕了，我们才领了离婚证。”
“那就说明，是她先出的错误了？她在婚姻期间就出轨了？”
“害，也不能这样说，怎么跟你说清楚呢，我也不知道她具体什么时候喜欢别人的，这都是一摊烂账。后面几年，我们没领离婚证，又不住在一起，这婚肯定是要离的，考虑到孩子，就想着能拖就拖，结果她怀孕了，拖不了了，才去离的。”
林清扬很意外，李大宝是这么温和的人吗？就算当时已经分居了，没领离婚证，孩子妈妈又怀孕了，他一点也不生气？什么时候开始，男人对被戴绿帽子这么平和了吗？
“那离婚后呢，孩子归谁？”
“跟他妈妈了，我只是暑假、寒假带着玩玩，平时也没时间管他。”
“她妈妈先出了错误，孩子还是归她吗？”如果是这样，那有一个更合理的解释，就是李大宝模糊了他们犯错的时间线，也弱化了自己的责任。否则，一个疑似“被戴绿帽”的男人，怎么可能这么毫无怨言。
“害，大人之间的这些烂事，还是不能影响到孩子。从小孩子…
林清扬在走神，李大宝还在喋喋不休。
“你老婆和孩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玩？”
“哦，我刚才没说吗？我离婚了。”
意料中的答案。
她不想再听关于徒步的事了，也不想听老同学夸她以前的辉煌。那些事，对现在的困境毫无帮助，甚至更衬托她现在可怜。
林清扬不是个容易沉浸在过去里的人，偶尔她会回想过去，会从之前一些不曾在意的蛛丝马迹中，获得新的线索。重要的永远是现在和未来。回想过去，只是想吸取教训而已。
“为什么离婚啊？”离婚绝对是一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几件大事之一了，放着这么重要的事不聊，聊徒步？
“害，这怎么说呢？离婚，都不简单，很难说清楚，为什么，只有天知道。只能说，我们都有责任吧，都有错。”李大宝谈起离婚，突然没那么口若悬河了，语速变慢了，句子变短了，说话时会低着头，脸上也挂着一丝尴尬。
“那谁的责任更大一些呢？”
“这就很难划分了，到底谁的责任更大。最后那几年，她喜欢了别的男人，我也喜欢了别人。后来她跟新男朋友都怀孕了，我们才领了离婚证。”
“那就说明，是她先出的错误了？她在婚姻期间就出轨了？”
“害，也不能这样说，怎么跟你说清楚呢，我也不知道她具体什么时候喜欢别人的，这都是一摊烂账。后面几年，我们没领离婚证，又不住在一起，这婚肯定是要离的，考虑到孩子，就想着能拖就拖，结果她怀孕了，拖不了了，才去离的。”
林清扬很意外，李大宝是这么温和的人吗？就算当时已经分居了，没领离婚证，孩子妈妈又怀孕了，他一点也不生气？什么时候开始，男人对被戴绿帽子这么平和了吗？
“那离婚后呢，孩子归谁？”
“跟他妈妈了，我只是暑假、寒假带着玩玩，平时也没时间管他。”
“她妈妈先出了错误，孩子还是归她吗？”如果是这样，那有一个更合理的解释，就是李大宝模糊了他们犯错的时间线，也弱化了自己的责任。否则，一个疑似“被戴绿帽”的男人，怎么可能这么毫无怨言。
“害，大人之间的这些烂事，还是不能影响到孩子。从小孩子就是他妈妈一手带大的，跟他妈妈亲。他们娘俩一起生活，房子、车都留给他们了，我相当于净身出户。”
“那你还挺有担当的啊，这年头，像你这么厚道的人不多了。”曾经林清扬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把自己的疑问拿出来，跟对方对质，弄到对方下不来台。现在，她学到了一种主持人式的谈话技巧，尝试在谈话中，把对方架起来，看看效果怎么样。
“对啊，咱们儿子娃娃的，一口唾沫一个钉，哪能让女人和孩子受苦。我一个人，住哪不能住，去哪不能去，钱没了，再赚就是了。这些都是小事。”李大宝又恢复大声了，又开始自信了。
聊到这里，也没什么好继续的。林清扬以要赶工作为理由，拒绝了下午一起逛的邀请、拒绝了后面再见面的邀请，回酒店了。
李大宝离婚的理由，绝对不是他说得那么简单，可能他觉得自己叙述得很好，但林清扬就是从他谈话不同阶段的变化里，从那些表情、肢体动作、眼神、音量、句子的长短中，清楚明白地读出来了：他在撒谎。
换句话说，他只说出了部分事实，对他形象最有利的那部分。
这技能，都是在生活中训练出来的。十年前，刚跟王建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没有这么敏锐。
那时候，刚回帝都，林清扬跟两个朋友说了被催找男朋友的事，两个好基友立刻变身狗头军师，给她出主意——
男军师小伍：“害，我还当什么事呢，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谁大学毕业后不被催婚呐，我都被家庭正式聚餐催了多少回了，当他们空气就好了。哎，不过啊，我跟你说，我爹说，如果我结婚了，就在三环内给我买套房，全款。要不，你跟我结婚吧，咱们领完证，先去我爹那把房子要到手，然后一起住在里面，各玩各的，我们还是好朋友，也可以出去找真爱。回头等年纪大了，催生娃压力大的时候，就把我推出去，说我生不了，但我们俩是真爱，坚决不离婚……哈哈哈哈，怎么样？问题全解决了！哥们对你，没话说吧！你跟我结婚，至少有半套房的婚后财产，而且还不用生娃，这不比你随便找个男人强多了！咱又不用你献身，又不用你伺候，只有坚不可摧的同志感情！你考虑考虑啊？”
小伍越说越兴奋，给自己乐得在那哈哈大笑、手舞足蹈。
女军师小花：“别听他胡扯了，回头他在外面得了艾滋，传染给你就不好了。就算不传染，住在一个屋子里都膈应。”
“你说谁呢？谁得艾滋？怎么思想那么龌龊！”
“谁乱搞我说谁，说谁自己心里清楚。是谁一年换三个男朋友了？放荡！不检点！别想骗我们清扬！万一你哪天从弯变直喽，那清扬就是羊入虎口！”
“什么羊入虎口？小花，你这只臭花，嘴巴怎么那么臭，哥哪点对不住你了啊？快把吃我的都吐出来！”
……看着这俩不靠谱的基友，林清扬脑海中只有四个字：“狐朋狗友”。
扭打了一会，小花挣脱小伍的魔爪，又跟林清扬严肃地说：“如果你真的要结婚，那我支持你早点选人，毕竟，考察对方的人品、家庭都需要时间，一个不行还要换下一个，你至少得换三五个才能确定吧？这么大的事，得慎重。就算一个处半年，也要不少时间，万一有的人演技太好，一两年都看不出问题，那就更长了。不如先制定个五年计划，来看看手上有什么资源，各自能打多少分，再排一下要接触的先后顺序吧！”
“小花，你说得对，是得留几年时间。留给我方队友的时间不多了，你的五年计划，准备怎么制定？”小伍也开始正经起来。
“计划第一步，当然是先看看手上有什么资源了。这样吧，我们分工，林清扬，你现在就搜罗一圈看看，那些对你有意思的、单身有发展潜力的、不是太歪瓜裂枣的都列出来。我跟小伍，帮你做个综合评分表，从各个维度来打分，得分最高的人你就优先去接触！”小花不愧是广告公司的策略，说起来一套套的。
“那把我也列进去啊！我倒要看看，谁的分高得过我，哼~”小伍还没放弃他的形婚计划，可能他也真的有压力吧。
狐朋狗友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要找男朋友，目前肯定得从自己认识的人里筛，现去认识新人，效率太低了。真不知道小伍怎么有时间认识那么多男朋友的。
依次打开几个微信，林清扬真的挑起人选来。
肖一：林清扬某次去面试一家公司的老板，28
岁，广东人，面试完就开始疯狂给林清扬发信息，说家里催他找女朋友，给他在珠海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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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的大平层，希望找个工作安稳的老婆，最好是当老师的。林清扬回，那我最不喜欢当老师了。肖一说，以你的学历，去当老师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不想当也没关系，来我公司当老板娘也可以。林清扬觉得这人过于油腻，就没再搭理过。
林二：公司同事，据说是什么高管的儿子来体验生活，经常要请林清扬吃饭，十次里她拒绝九次，那男生前段时间还说，你就那么喜欢小伍吗？是不是因为小伍比我帅？能不能把我列入考虑对象？林清扬没告诉他小伍的事，现在把他列入备选吧。
朱三：高中同学，以省状元的身份考入水木大学，之前经常找林清扬吃饭，有一次，为了获得直博的资格，还问林清扬有什么唯心活动可以搞。林清扬带朱三去雍和宫拜了，他也真的直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