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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珑月又要躲,春哥儿立刻咧嘴叫要哭,珑月比他哭的还大声:“你去找你阿娘阿爹去玩儿!别找我行不行.......”

    春哥儿无辜的扭头:“阿爹要我别找阿娘,找姨姨。”

    珑月流下了悔恨无知的泪水,更是恼怒起了姐夫来,“阿兄阿兄!”

    珑月扯过郗珣的宽袖,企图拿来盖住自己。

    郗珣应了声,尾音勾着笑意。

    笑音同珑月记忆中那个温润的声音有了细微差别。

    从清澈的、无杂质的少年嗓音,到如今醇厚似是被砂研磨过的低哑。

    只见他俯身抱起春哥儿哄了两句,又执着帕子为春哥儿的小脏手慢悠悠擦干净。

    郗珣做完这一切,面上不见半分嫌弃亦或是不耐烦。

    他眉眼浅淡,似习以为常一般。

    郗珣朝着春哥儿低声几句,春哥儿听着听着竟真不再闹腾珑月了,反倒是转头屁颠屁颠的去寻他爹娘去了。

    独留下一脸震惊的珑月。

    珑月见春哥儿走远了,才忙跑去将阁门一扇扇关上。

    她忙完这一切,反身回去,用一种宛如看待神人一般眼神回望她的阿兄。

    隔窗外有稀薄的日光投在郗珣面上,他眼眸乌沉,察觉到她的眸光,略有几分不自在的颤了颤眼皮。

    小姑娘眨眨眼睛,嗓音轻而甜美,语调拖得绵长,像是春风,扰乱了一池春水。

    “阿兄,你是神仙不成?”她叹。

    郗珣见她眨眼,莫名的也眨眼。

    他的睫羽长而密,却并不显卷翘,反倒是一根根睫羽直直下来,这般学着她眨眼,竟有几分傻气。

    珑月笑了起来,“不然阿兄怎么什么都会呢?”

    她趁着没人,才敢钻去郗珣怀里,坐去他的腿上,与她阿兄好好亲近亲近。

    珑月贴着他的耳畔小声道:“阿兄会琴棋书画,会百家兵法,连调皮捣蛋的孩子都会哄呢!是不是很厉害......”

    郗珣刮了刮她的琼鼻,抿起唇笑的含蓄,“还不是养你养出的本事?你总说春哥淘气,却不知你比他淘气多了,十个他不及一个你淘气。”

    珑月听了吐吐舌,在他腿上扭的像泥鳅一般,嘟着唇否认:“才不是呢!我这般可爱懂事,怎么会同春哥儿一般!一定是阿兄你又骗我!”

    郗珣沉着眉眼,将她在自己腿上作怪的身子摆正,一本正经的锢着她的腰,道:“珑月别闹。”

    小姑娘眉眼弯弯,莫名其妙的回望他:“没有闹呀。”

    身前人一身绿裙迎着光,雪肤粉腮,唇瓣娇艳欲滴,似乎迎风招展。

    郗珣有几分克制的低头欲吻上,却不想珑月扭头躲开了。

    “不要。”小姑娘要求。

    郗珣整个人僵硬片刻,道:“那你从我身上下去。”

    黏皮糖撒娇一般不愿意,“才不要,我喜欢坐在阿兄腿上。”

    郗珣便忍不住整个人朝她压了下来,将她抵在身前书案上。

    珑月仰头,害怕的拿着小手捂住他坚硬的下颌,无比的委屈起来:“阿姊方才问我,嘴上怎么红了?我推说是喝汤被烫到了才骗过了她.......”

    珑月说完,她忽而害怕道:“.......阿兄,我害怕,以后我们能不能不要一没人就亲嘴了.......”

    她胆大包天,初识此事只觉得美妙想要一试再试,也因着自小到大就与阿兄亲热,是以此事自然而然从没想过太多。

    可她渐渐懂得了许多,她二人的这般行径只怕在外人看来是放肆至极。

    那日......

    常令婉说了一句私定终身的话,二叔母便气急败坏的说这是腌臜事。

    要一条白绫送她去了,免得丢尽了门楣。

    近来父母说要给她相看夫君,无论珑月怎么劝都不听,是以珑月总做起噩梦来。

    她知晓常家没人敢伤害自己,可......

    傻姑娘总是这般,胆大包天的是她,临阵逃脱的也是她。

    她后知后觉的苦恼起来,做了坏事什么都怕起来。

    “阿兄,我好害怕啊,亲嘴不会有身孕吧?”

    郗珣略怔忪在原地,倒不是为了小姑娘想一出是一出的胡言乱语——

    脑袋里成日想着什么?

    他意识到,自己对珑月无形中的安排,自以为她还是一个小孩儿,没有主意更不懂安排,他遐想的日后,从未与她透露过......

    他自以为是的叫她天真无忧,盼她无忧无虑的去享受迟来的父爱母爱,可实际.....小姑娘的懵懵懂懂,给她带来了多少惶恐不安?

    只怕是实在害怕了才告诉自己的......

    郗珣垂眼,轻轻过来抱住她,一如幼时那般,将她托在怀里,他吻上她的额头,用自己的脸颊厮磨起她柔软的面颊。

    “胡言乱语,什么事都不会有。”

    珑月最信阿兄不过了。她一听什么事都不会有,顷刻间便什么烦恼都忘了。

    她破涕为笑,愁眉苦脸也不见了。

    “那我就不怕了,我担忧了许久......”

    珑月伸手挽住郗珣的肩颈,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闻着兄长领间的幽香,“那......日后还是要偷偷的,不然被人发现就不好啦。”

    珑月蜷缩着身子坐在郗珣腿上,郗珣以额抵靠着她圆滚滚的前额,两人这般仿佛连体婴一般,怎么看怎么不舒坦的姿势。

    可实则,只有当事人知晓,再舒坦不过了.......

    听着外边风儿的声音,闻着兄长的味道,珑月舒服的快要喟叹出声。

    低沉的酥麻麻的声音落在她耳际。

    “被人发现了也无妨。”

    “兄长与珑月行三书六礼,结为夫妻,可好?”

    珑月听了心中纵然欢喜,可她也不是傻子,愁眉苦脸又慢吞吞道:“......我阿爹阿娘可能不想那么早......他们、可能会有些不同意......”

    何止是不同意?只怕常岱常祯会暴跳如雷,李氏会痛哭流涕。

    郗珣也是颇为棘手此事。

    最快的法子便是请一道圣旨懿旨,可这实乃下下之策,与常府撕破脸皮无所谓......可难不成叫小姑娘夹在其中为难?

    不到万不得已,还须先礼后兵。

    珑月见兄长眼神深幽,以为他害怕了,想了想珑月便信誓旦旦的道:“阿兄放心,若是他们不同意,我就与阿兄私奔去!”

    作者有话说:

    79

    70、一生

    天气渐寒,

    朝中愈发杂乱无章。

    临近年关,许多奏折纷涌而入。

    水患、饥荒、天寒,更是有无数州府上折子追在梁帝屁股后头哭着喊穷。

    便是连近来一直太平,

    百姓休养生息的北境也不安分起来。

    盖因西羌老王病重,其属意的大王子临危监国。奈何年轻力盛却没能耐压住身下人,

    几个王叔各个手握实权不服管教,

    一个两个带着兵马企图自立为政。

    西羌如今的势力分为两派,一派以大王子为首的旧王庭,

    另一派便是以那几个老王叔为首,更是主张朝着羯人称臣的新王庭。

    如今天气日渐严寒,

    若西羌同羯人联合,

    只怕北境会有动静。

    郗珣传信回去命朔北加强戒备,自己则是叫来了谢鉴叮嘱起他上京之事,

    开始分批交予下去京城暗桩。

    上京开春必有大动乱,

    谢鉴此时来接手再好不过,

    郗珣也是时候早些安排旁事。

    ......

    天气睛阳,苍穹一片澄净如洗,艳阳普照。

    今年冬日里的第一场雪来的颇为壮观。

    珑月在上京之中见到的第一场雪,碧蓝苍穹间,不断有雪花绒毛一般四处飘落而下。

    她迫不及待跑去园子里,

    额间的发被风撩起,

    露出光洁饱满的前额,她欢笑着伸着手去接雪。

    小姑娘穿着一身石榴红瑞锦袄裙,

    李氏仍然怕冻着她,

    命人给她往外头套上夹袄,

    狐皮大斗篷,

    足足将珑月套成了一个走路都不灵活的胖妞儿才罢休。

    李氏院子里这些时日也热闹的紧。

    常老太太自大姑娘那事之后,

    不像以往每日里叫儿孙媳妇儿们过去请安伺候。

    不用去老太太房内伺候,几房夫人也不是刻薄的性子,府上媳妇儿们日子难免松快许多。

    常府如今不忙着婚丧嫁娶,入了冬人懒了骨头,几房女眷总往李氏院子里来逛。

    李氏是府中主母,她住的院子定是比旁处要宽敞明堂的。

    临窗四下烧上几炉热烘烘的炭火,再往炭炉上煮着茶,温着汤羹,糕枣。

    女眷们隔着花窗瞧着窗外稀稀落雪,不怕冷的都跑去抱厦打叶子牌下棋去了,人多总归是热闹的。

    炕上坐着的各房夫人们都怕冷,一个个不愿往屋外头去,隔着窗见到六姑娘在外头跟几个小堂弟玩雪追鹦鹉的模样,一个个都怕的打摆子。

    李氏朝着珑月招手:“在外玩了许久,快些进来陪娘和婶娘说说话,说一会儿就放你出去。”

    珑月才不呢,她知晓自己一进来李氏就怕她着凉不给她出去了,是以跑的更远了。

    二房夫人的嫡亲媳妇儿也排行第二,府里便称二少夫人,二少夫人与李鸾这个大房里的大少夫人同一年前后脚入门,两个小媳妇儿感情相处的好,此时两个年轻的媳妇儿也不嫌弃冷在抱厦里打着叶子牌。

    二少夫人见到珑月在屋外玩,便也眼热的跑出去一遭,结果冻的她一个激灵,她连忙上去摸了把珑月的手。

    珑月笑如银铃,“二嫂你的手好凉啊!”

    “唉,可叫人逮住你了!”

    二少夫人趁着给她摸手的功夫将小姑娘夹着一同入内室暖和来。

    珑月被抓近内室,接过婢女奉来的胡桃茶,不由得仰头喝了起来。

    才一口下去就蹙眉,珑月皱起眉头:“这是放了多少香?怎么除了胡桃,还能喝出一股子的胡椒味?”

    胡椒价格堪比黄金,世家大族彰显气派富贵,莫说是饮食,便是茶水也喜好往里头添置胡椒,珑月却是喝不惯的。

    后一步进门的李鸾正由着丫鬟们褪下披风,扭头笑道:“那不是叫你品味道的,是叫你冬日里暖和身子的呢。”

    珑月搁下胡椒茶,去用一旁的清茶漱口,“我才不要暖和身子,我一点儿都不冷。”

    她可是朔州的姑娘,怎么会怕冷?

    二少夫人听这话,与内室的长辈们迎合起来:“这话可真不假,六堂妹在外头玩了大半个时辰,手都暖烘烘同火炉一样呢,比我的都热乎。”

    李鸾道:“是是是,六妹妹手软和,哪像你的手竹竿子一样能存的住几分热乎?”

    二少夫人白李鸾一眼:“可不是?都道是软和的手才有福,我这柴手干巴巴的没福气,怪不得连方才捉牌都一连输给了大嫂!大嫂如今嘲笑我呢!”

    李鸾听闻含笑,“你是先前赢得几盘都忘了不成?你这人怎么的只记得自己输不记得自己赢的?真要是缺银子我要管二叔问问,是不是不给你银钱花呢?”

    两人这番举动倒是叫房里女眷们捧腹大笑,连其他房夫人都打趣:“大嫂二嫂,你们房里这几个丫头啊都别急着嫁,还有的养呢,在跟前多养几年也好,叫我们也跟着看个趣儿。”

    这话叫两个新媳妇儿不由得红了脸。

    可这份欢愉未曾持续多久,珑月便眼见着女眷们又聊起前朝政务来。

    李氏垂眼看着茶盏,眉眼浅淡,“三叔要被外派了,说是升迁其实不过是仓促补缺,去郡县做个文职也没什么实权,不过如今这档口倒也并非是祸事。三弟媳去的早,八哥儿十一哥儿也才十来岁出头,定然是要叫三弟带着跟去任上的。开春后如何说不准,依着他大哥的意思是趁着三房外放,干脆叫府上先分家,将该是你们几房的先分了去,年底他再亲自与你们说,先叫我同你们透个底儿。”

    分家并非小事。

    常老太爷去世前财产田庄已私下分下,如今分的不过是公中这些年赚的银两,可这也不少了,少说几万两银钱的事儿。

    且旁的不论,老太太还活着哪儿能分家?

    女眷们听闻,面上皆是升起了几分慌乱之色,二夫人颇为担忧:“可是朝廷出了什么事儿?”

    大伯时任户部尚书,消息自然比旁处灵通的多,且还叮嘱李氏提前告知她们的,绝非小事。

    “听说赈灾一事出了大岔子饿死了许多人,连钦差也死在了任上。朝廷估摸着是想着临近年关便没往四处做声,只叫当地府兵去镇压却不肯给钱,府兵如今要自掏腰包谁乐意?如今是连管都不管的,如此下去只怕是要大乱了。”李氏攒眉道。

    常府的夫人们也非目不识丁之人,皆是世家贵女出身,消息直觉总是灵通的。

    珑月的小叔母便忧心忡忡接道:“我也听我父亲传来的信中说,许多州府粮食都涨价了,说是白米面如今都不好买,有银子也没处花,书信中要我提醒咱们府上过年多备些粮食,开几处粮仓呢。”

    就连珑月听闻也忧心起来。

    普通之家若遇大灾大祸,备上粮食躲藏起来总能撑过天灾人祸。

    可如常氏这等门庭,府兵、门客、各房子女仆役,哪里是躲避就能躲避的了?

    何为士族?何又为庶族?

    幼时她便问过阿兄。

    郗珣道,士族是庶族数辈经营并得天时地利,后祖业累计,声势煊赫的家族。

    庶族尚且能苟且以安,高门却是累累白骨堆砌,血液滋养出来的。一旦有半分不测,满族覆灭为奴为婢更不在少数......

    而如今,珑月恍然,怪不得近来总见父亲兄长紧锁眉头面色难看,常府几房男子行迹匆匆忙碌的一日到晚也寻不到人。

    便是阿兄与姐夫,也很是忙碌,时常不见人影。

    是不是如今,朝廷上,大梁四处,也正在经历一场动荡浩劫?

    她从不轻视任何一个奴婢,因为她深知一场动荡浩劫,连皇族顷刻间都能遭到杀戮殆尽,血脉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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