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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她又絮絮道:“我新得了一只这么大的鹦鹉,能听懂人话,贼头贼脑的可好玩儿了,等会儿带你去看,你可别被它吓着。”

    二人这般絮絮叨叨,叫晋陵长公主瞧见了。

    晋陵长公主近来似乎格外冷待珑月,她冷待人的态度,约莫就是不搭理人,连眼神也不施舍给你一下。

    便是眸光偶尔落向她时,那眼神也叫珑月看不懂。

    深沉的审视、窥探,嘴角绷的紧紧的。

    阿兄说叫她不用思忖太多,叫她少往长公主院子里来,还说过段时日长公主这副毛病便会自己好了。

    兄长叫珑月不用想太多,她自然不想太多。

    孙三姑娘约莫也看出些不对劲儿来,她以为是二人窃窃私语让这位尊贵的长公主不开心了,小姑娘才开启的话匣子,一下子又被吓回原型,登时吓得脸色煞白。

    台上一曲终了,总算是换新戏了。

    戏名为望香亭。

    唱的是前朝皇女玉真公主悲剧的人生。

    戏子倏然换了副唱腔,从方才字正腔圆的拜寿戏文变的柔婉哀愁,肝肠寸断。

    连箜篌丝竹都格外低沉哀怨起来。

    戏文言,玉真公主幼而母丧,刑克六亲,被寄养于王叔府中。

    却因其绝世容貌被时为王世子的堂兄暗自觊觎。

    好在王世子对堂妹不容世俗的情愫被他父王早早发现,王爷震怒将王世子鞭笞百下,将玉真公主早早许配出去。

    因祸得福,玉真公主的婚后生活十分美满,驸马疼爱,婆母欢喜,只是没到几年,那位觊觎她的堂兄辗转登位。

    她的幸福生活戛然而止。

    新帝不顾天下反对将已经成婚的玉真公主强行纳入后宫,又给她宫外丈夫送去美姬数十人以作抚慰。

    戏台上的玉真公主唱到此处开始哀哭起来,哭诉自己从此被囚于深宫,没有名分,不见天日。

    此后芳华绝代的玉真公主日日消瘦。

    乃至于最后,“妾饮□□,殉爱伴我临泉壤。②”

    后听闻宫外的丈夫战死沙场,品行忠贞的公主不再苟延残喘,夜饮□□随夫而去。

    这段感情叫人听着动容,叫人恨不得将那位不知廉耻□□堂妹的狗皇帝千刀万剐。

    戏文结局是美妙的,玉真公主得观世音搭救,重塑身体,她那战死沙场的驸马其实也未身死,二人在乡间隐姓埋名做一对普通夫妻。

    而那狗皇帝,恶事做尽,在公主死去不久,遭诸侯举起造反,他将自己困于殿中,引火自焚。

    死后皇位被废去,被后人戏称为前朝废帝。

    女眷们皆是感动于玉真与驸马的爱情,连孙三都忍不住朝着珑月骂道:“什么天子,后宫三千不要,偏偏看上了堂妹,真的是活该丢掉江山!活该叫人千刀万剐了去!”

    不知何时,郗珣立在亭岸边,静静看着这出戏。

    浔阳公主见到郗珣。

    她拿着帕子将眼眶上的泪痕擦干,朝众人说道:“燕王表哥来了。”

    晋陵长公主眼帘抬起,佯装惊奇,侧眸去看了眼自己那神色莫测的儿子。

    “珣儿来了?”长公主又朝浔阳公主道:“你这孩子见什么外,什么叫燕王表哥?唤表哥便是。”

    郗珣缓步迈入亭中,他眸光划过珑月那张脸,朝上首晋陵长公主淡默一笑:“母亲叫儿子来听戏,儿子自然不敢不来。”

    一身素白袍衣,袖口绣花纹路,郗珣的笑容高洁清冷,仿若水中佛莲,不染纤尘。

    任谁都以为这是一个品行端正光华无双的君子。

    晋陵长公主神色僵着,叫他脚步竟是欲走向那孩子落座之处,连忙指着手边依浔阳公主的位置,朝文茵道:“快去给珣儿搬张榻来。”

    珑月转眸望着兄长,正巧兄长也在望着她。

    珑月不像其他娘子为这戏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她依着亭边慵懒坐着,初秋万物萧瑟中,漫天的辉光落在她鬓发之上,将她鬓角都染上了融融秋意。

    身后亭外姹紫嫣红的万千花丛,绚丽秋景也不敌国色天香的她分毫。

    珑月睁着眸,唇角微微弯着,似乎有话要与他说。

    可二人间隔得太远,此刻也不合时宜。

    “珑月好好招待孙三姑娘,本宫与你兄长同浔阳有体几话要说。”

    一家人,晋陵长公主却独独支走自己,公主说与兄长和浔阳有体几话要说,明摆着是说自己不是她的‘自己人’。

    有一瞬,珑月知晓自己被孤立了。

    她心中难过却只能就此离去。

    是啊,珑月仔细想想,她本就是一个外人。

    一个是长公主侄女,一个是长公主的儿子,她又是个什么呢?

    说的好听些不过是个庶女。

    说的难听些,二人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说好的要带孙三去钓鱼的,只是这会儿怎么也没心思钓鱼了。

    孙三却仍傻乎乎的笑道:“长公主是想将浔阳公主与王爷撮合到一处呢,他们聊他们的,我们两个还是早点离开的好,走吧,你不是说要带我去钓鱼的么。”

    珑月敏感的心思,忽然间明白过来。

    这段时间长公主对自己的冷淡,以及今日这出戏文。

    其实长公主在告诫她吗?

    公主要给阿兄娶娘子了。

    而阿兄关系与她过于亲密了。

    纵然她二人不会同戏文那般,可终归在外人看来也是丢人的。

    阿兄说什么不成婚是骗她的,等阿兄成婚了,自己成了一个外人,孤零零的一个人被孤立在王府,该有多可怜?

    那怎么办呐?

    她习惯了与阿兄朝夕相伴,如果没有阿兄了,她就什么都没了,她到时候该怎么办呐?

    小孩儿终于学会了忍住郁闷,强颜欢笑。

    她一边艰难忍下去眼泪一边说:“走,我带你钓鱼去。”

    珑月忽然想到,孙姑娘说的对。

    姑娘家其实有第二条路走的,她只要成婚了,就有丈夫了。

    她的丈夫会慢慢代替兄长的位置。

    这样,她就有人朝夕相伴,不会孤单了。

    就像戏文里的驸马,多好的人呐,天子送他那么多姬妾他都不要,他只等着玉真公主回来。

    .......

    长公主见珑月乖巧听话,面色倒是好看许多,她借机故意道:“浔阳啊,你方才不是还说要谢过你的表兄,如今怎么不做声了......”

    浔阳面色染上了几分羞红,她低头讷讷道:“我、浔阳谢过表兄,谢过表兄朝中替浔阳说话,救了浔阳一命......”

    郗珣完全没心思听这二人说话,他知晓方才那小孩儿必是伤心了。

    走的时候那般气冲冲都没回头一次。

    郗珣眉眼微冷,今日是晋陵长公主寿辰,他不愈当着外人的面叫母子二人闹得太僵,是以十分温和的对浔阳道:“公主无需感谢,臣只是顺手而为罢了。”

    语罢他毫不遮掩的朝晋陵长公主告退:“今日儿子还有政事,先来给母亲贺寿,晚膳是留不得了,母亲若无事儿子先告退了。”

    晋陵长公主气急,横眉冷对:“站住!你走那般快做什么?又是着急着见谁去?!”

    她这段时日是被这个逆子气疯了,早没了往日的温和脾气,一点就燃,总神神叨叨怀疑这二人背着她偷偷干什么。

    郗珣看了她眼,微微蹙眉道:“母亲再喧嚷一些,闹得这一出上不得台面的闹剧,您觉得儿子在乎这些?”

    “逆子!你住口!”晋陵长公主才养好的心悸一下子又险些被气出来。

    浔阳无辜的站在旁边,被这母子二人忽如其来的怒火吓得面色苍白。

    她从未见过燕王如此冷冽的面容。

    双唇微抿,眼中都能萃出寒冰来。

    燕王只是瞧着白衣卿相模样,到底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武将,叫西羌闻风丧胆的白袍战神。

    如今这般嗜血模样,叫浔阳骨头缝里发寒。

    “姑母...姑母,侄女......”

    郗珣面上没什么表情,甚至连看也不去看浔阳公主,只道:“禁庭规矩严,公主若是无事还是早些回宫,免得耽搁了时辰。”

    浔阳看着外边尚且刺眼的太阳,不甘却只能匆匆告退。

    郗珣示意长汲屏退左右,朝晋陵长公主直言道:“珑月的父母双亲儿子已经寻到,过几日儿子会叫她去认祖归宗,您无需烦恼,继续如往常一样吃斋念佛便是。”

    晋陵长公主气的发颤,“怪不得这段时日你忙的脚不着地,原是替她找父母去了?”

    “你以为我会成全你这个畜生?你且听着,珑月她就是货真价实的郗氏女郎,你父王的幼女,你的幼妹!有本宫活着一日,绝不叫这等丑事发生在本宫眼前!”

    郗珣冷眼凝视着晋陵长公主。

    他少生气,能惹得他这般模样倒还是头一回。

    郗珣不再掩饰,冷冷道:“您要是不成全,儿子便只能叫皇舅下旨赐婚了。”

    晋陵长公主顿时如遭雷击,她想起了那些持空白诏书逼迫帝王写禅让诏书的佞臣贼子。

    “你...你.......”

    “劳烦母亲吃斋念佛时,还望保佑孩儿能得偿所愿。”

    作者有话说:

    写不到了,下章认亲!女鹅感情从这张开始有很大变化了,她开始开窍啦!想谈恋爱了。阿兄再不抓紧!女鹅就自己找别的丈夫了!

    阿兄:“母亲你这般上蹿下跳,是不想抱孙子孙女了?”

    79

    46、落水

    珑月先去带着孙三姑娘去钓鱼,

    二人的钓鱼水平实在算不得好,半个时辰的功夫没钓上来一条,反倒是被太阳晒得受不了。

    珑月心头闷闷的,

    她满脑子想着方才的事,甩着钩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要不我们不钓鱼了。”

    “不钓鱼?那吃什么?”

    珑月说:“去厨房要一只鱼,

    味道也是一样的。”

    是啊,味道怎能不一样?

    都是鱼罢了。

    只要请同一个厨子烧制,

    味道倒是一样的。

    却听孙三姑娘道:“买来的鱼如何能有自己亲手钓的好吃?要不我们再耐心等半个时辰,等会儿鱼就上钩了。”

    许是离鱼窝远,

    根本没有鱼愿意凑近。

    二人许久也没钓上来一条。

    再后来,

    浔阳公主的婢女匆匆来寻孙三姑娘,说是浔阳公主要出府回宫了。

    孙三姑娘如今在宫里住着随着嬷嬷学规矩,

    自然是要出入与浔阳公主一道的,

    她登时不敢说什么拒绝的话,

    抱歉的看了眼珑月,小跟班似的颤颤跟上。

    虽觉得奇怪,浔阳公主怎么会走的这般快?

    只剩珑月一个人继续埋头苦钓。

    长汲犹如来寻孩子的家长,四处找寻了她一通,喊她回兄长院子里吃饭:“姑娘,

    主子爷差奴才来寻姑娘去用膳呢,

    有您最喜欢的脍虾,蟹酿橙。”

    珑月听到阿兄叫自己回去,

    几乎就要丢了鱼钩跑回去找他,

    可转念又想起方才长公主的那番话。

    长公主要是知晓自己一日三餐都和兄长在一个饭桌上吃饭,

    只怕她又要生气了吧?

    她可不敢惹长公主生气,

    这个王府里,

    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就只有阿兄。

    这一刻,珑月第一次生出想回朔州王府去的冲动。

    那处才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家。

    比起京城这片人生地不熟之处,朔州王府里,一草一木都是她熟悉的,在那里生活那么些年,她从没如今日这般为了许多事情许多人而烦恼的。

    珑月双眼有几分迷茫的盯着前方湖面,脚停住了,回头又捡起了鱼竿,珑月朝着长汲摇摇头,“我就不去了,我还不饿。”

    说是不饿,她的肚子却早已咕咕叫。

    没过一会儿,珑月听到身后兄长有些低沉的嗓音。

    “钓不到鱼,便不打算吃饭了?”

    珑月低着头,双手使劲儿攥着手中的鱼竿,没应声。

    过了好一会儿,珑月才仰头问走到自己身边的他,道:“阿兄何时才回朔州?”

    郗珣道:“怎么?这般快就在上京玩腻了?”

    珑月却摇摇头,小孩儿不知哪儿学来的苦恼模样,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想待在这里了,等阿兄你成婚,我就回朔州去。”

    不管阿兄回不回去,她都自己一人回去。

    她会在朔州找一个英俊帅气的郎子,她会生很多很多孩子,她日后才不会孤零零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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