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怎么?你的女儿比朕的公主还尊贵不成?!”殿外内宦宫娥闻言大惊。
满宫室的宫人皆以为是定下了临仙宫的浔阳公主,听陛下这口风,最后定下来的竟是昌宁县主?
****
楚王这日归府比往日早了许多,他回王府时手中还捧着一卷圣旨。
楚王妃带着昌宁去迎他,见此当即一双柳叶眉就挑了起来。
楚王妃没等楚王发话,自己动手将楚王手中的圣旨拿了过来。
她一看之下不禁笑起,她语调极细,朝一旁神情阴郁的昌宁道:“你瞧瞧是什么好消息?本妃就说你无需心忧,不出两月你的爵位就会被抬回来,如今可不是?你那皇伯父啊爱重你父王,也只靠着你父王替他镇着朝廷,焉能亏得了你?”
昌宁一听,登时面上泛起了喜意。
她直接忽略掉楚王那张欲言又止的脸,匆匆从楚王妃手中抢过圣旨。
只见卷上赫然朱砂玉笔写着:王者敦睦九族,协和万邦,楚王三女明华,柔嘉居质,叶咏秾华,勉汤邑永安之封,用封其为永安公主。
楚王伸手,欲提醒这高兴坏了的母女二人:“你们仔细...”
“皇伯父封我为公主!”昌宁喜不自禁,打断楚王的话,嗓子高兴的都破了音。
楚王妃听闻掩唇轻笑:“王爷,您呀要是早些拿回这道旨意,宫宴上咱们闺女也不至于身为堂堂楚王嫡女,却叫一群外人、外姓看扁了去!你说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比府上那几个妾氏生的丫头爵位低?这不是打我的脸面嘛。”
楚王妃说到此处,爱怜的望向自己的爱女:“明华这孩子心高气傲,你说她怎么吃得下这口气?这不,一回王府就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叫妾心疼死了。如今好了,华儿啊,你还有什么可忧愁的?”
昌宁欢喜过后,紧接着便是恼火。
她眉心紧蹙,朝着避这楚王朝楚王妃告状:“四妹她那个偏房小的养的!往日给我提鞋也不配的身份,这段时日总话里话外骂我,昨日宫宴看那安乐泼了我的酒,还耻笑我比不得她,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现在叫她瞧瞧,翻不了身的到底是谁......”
楚王妃一听,当即心中恼火,心头已经过了几十种法子整治死那孙侧妃和那挤兑自己闺女的女儿。
只不过碍于楚王的面楚王妃总能分得清分寸,她忍下怒火不好说什么,瞥见楚王面色不善只以为是听到昌宁那句话,她故意责骂女儿:“你如今也是堂堂公主之尊,别动不动就如此粗俗,这些话是哪个贱婢教会你的?虽嫡庶有别,那些却也都是你的妹妹。”
昌宁沉默,到底忍住了没说,自己这些话都是从楚王妃嘴里学来的,她从记事起,只要父王留宿哪个妾氏房里,第二日楚王妃必然是要当着她的面骂骂咧咧一整日。
母女二人这般滔滔不绝,将几次想打断她二人的楚王话语都堵回了肚子里。
楚王欲言又止几次,实在得不到说话的机会。
楚王也才意识到自己往日对府中妻女的纵容,竟然纵容的一个两个连他的话都敢插嘴!
他登时怒目而视,一拍桌子怒骂:“你们两个都闭嘴!”
“看清楚圣旨上写的都是什么,再瞎高兴不迟——”
“要华儿去和亲才封的公主!你们娘两真是一个歹毒愚蠢模样!”
昌宁听罢一怔,她手哆哆嗦嗦的重新打开圣旨,看到那上头协和万邦四个字来,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和亲?要我去和亲?”她恍惚反问,事到如今她还有些不敢置信。
“不是叫浔阳那个孬种去和亲吗?怎么是我?!定是浔阳那个贱人害我!”昌宁眼睛死死瞪着圣旨,颤着胆子,动手就想去撕碎那道叫自己去和亲的旨意。
楚王见状奴意滔天,当即一巴掌反手往昌宁面上抽去:“闭嘴!你还不知祸从口出!你这个不孝女替本王将朝廷重臣得罪了遍!”
**
小孩儿贪嘴喝醉了酒,便昏昏沉沉睡到了第二日晌午。
她醒来时听着纱窗外婢女们一个个逗糖果儿说话,不知糖果儿说了什么,叫廊外传来一片欢声笑语。
珑月自己却唉声叹气的晃了晃头,直嚷嚷着头疼。
她的头疼持续了好一会儿仍是不见好。
兄长亲自给她端来了醒酒汤。
珑月拿嘴唇沾了一点点味道,嚷嚷着难喝,怎么也喝不下第二口去。
郗珣眼眸虚睨她一眼。
狡黠的珑月想起以前生病时,被灌下去的那些药,她顿时往榻后躲避,一张小脸皱的核桃一般,“我不喝啦,太苦了!”
郗珣尝过,有几分气味怪,苦却称不上。
一个喜欢吃甜的姑娘,落入她口中的东西,便是药方子也是捡着味道最好的来,如何也不能是苦的。
可二人对苦的忍耐不同,郗珣觉得一点都不苦的汤药,这孩子却像是吃黄连一般。
郗珣当着她的面,往汤中加足了两勺的蜜,哄骗说这回不苦了。
等珑月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一张嘴,他便将汤碗贴紧她的唇,喂这喝药同要命一般的小孩儿一口气吞下。
珑月还没反应过来,汤药便接二连三的往她嘴里涌入,她后知后觉一口闷了个干净。
苦涩难闻的汤水弥漫她整个口腔,忍得她眼中泛起了迷迷蒙蒙的薄雾,捂着嘴打了两个嗝。
珑月咬着唇生气的望着他。
她鼓起了脸颊,双腿气急的跺起地面,恨不得将地面踩出一个坑来。
“我都说我不喝了!”
珑月觉得自己很委屈,快十六的大姑娘了,在兄长跟前连一点点人权都没有。
竟还像小时候一般,生病了被他强迫灌下一碗又一碗的药。
珑月生气时候便不喜欢理人,她绕过他去喊糖果儿。
“糖果儿,糖果儿你过来。”
胖鸟如今与她早混熟了,闻言便从屋外展翅飞了近来,它停落在桌子上,乌溜溜的小眼睛看了眼对面立着的白袍身影。
糖果儿似乎很怕郗珣。
“啾啾啾——”
珑月不去看兄长,只抱着鸟儿去临窗炕椅上坐着,糖果儿跳上了她肩头,给她一下一下踩着肩。
还伸嘴给珑月梳起头发来。
“珑月,起床了。”
糖果儿总有叫她起床的方式。
珑月被它又是梳头又是按摩,舒服的一连咯咯的笑,眼睛笑弯成了月牙儿。
“傻鸟儿,我已经起床了。”
郗珣拧起了眉,他见那鸟伸嘴来轻轻啄上了珑月的唇瓣。那一啄并不使劲儿,乌黑鸟喙轻轻落在柔软的唇畔上。
糖果儿学着自己昨夜见到的模样,像模像样的左右蹭了蹭,甚至还企图去打开她的唇。
珑月被弄得不舒服,莫名所以的将糖豆儿赶走。
她爱干净,连忙拿着帕子擦拭起自己的唇瓣,恼怒道:“糖果儿你真的太坏了!我嘴里可没有你要吃的壳果!”
糖果儿一脸无辜,仿佛不明白为什么郗珣可以自己不可以。
郗珣佯装万事不知,故作清冷模样捏了捏眉心。
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良久,他的眸光重新落在她脸上,“珑月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珑月听了这话,虽是生气,却还是点点头。
她正喂着糖果儿吃杏仁,一张睡足了的脸白皙红润,唇瓣润泽。
花窗下,透入天光。
珑月浓密卷翘的睫羽如渡上银边的蝶翼,扑闪扑闪,往眼窝底投下两片小扇子的影子。
“我当然记得,我记性可好了,记得很小很小时候的事。”
她未曾瞧见兄长气息微滞。
“我还记得那年阿兄打我手心的事!阿兄把我打哭了。”
郗珣星眸沉沉,忍不住曲指弹了下顽皮小孩儿光洁饱满的前额。
“胡言乱语,为兄何时打过你?”
从小,他就不忍心打她,见不得她哭。
才将这小孩儿脾气纵容的这般娇蛮。
“早知你这般调皮,阿兄就不捡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79
44、稀罕
她渐渐长大,
容貌褪去了幼年时的青涩,显出一丝风华绝代,明艳动人来。
临窗下的精妙面容,
一双杏眸中泛着潋滟水光,面庞浅笑氤氲,
身下的绛紫绫子如意云纹的七色花裙,
绣着缠枝莲花的半臂细丝薄衫,天光下熠熠生辉。
娇艳的足矣叫世间万物黯然失色。
早知你顽皮,
阿兄就不捡你回来——
听到这话,小孩儿侧起脑袋,
她左右张望发现婢女们早已走远。
小孩儿才发现,
原来不知何时起,兄长来时,
婢女们便会退下。
兄长也不再是成日一副冰冷口吻,
呵斥着她粘人的举动,
自己怎么粘人他似乎都不会再骂了。
阿兄不再骂她,珑月自然就开心起来,她开心到只以为阿兄是逗弄自己。
她蹬去脚上的鞋,将一双粉白的脚藏去花裙下,曲作一团。
珑月不去理睬他的话,
她只捏了一颗蜜饯放去嘴里,
冲淡嘴里那股汤药怪味。边舔着蜜饯,边哼哼他,
“你若是不捡我回家,
我就不回家,
我就去跟别人回家。”
郗珣只淡淡微笑,
问她:“你要同谁回家?”
珑月说:“你不捡我,
我就随便去谁家,我在旁人家门前敲门,像我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哪家不稀罕呢?”
是啊,哪家不稀罕呢?
郗珣想了许久的措辞被堵了回去,他并未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缓缓问:“若是你去了他人家中,必然是不认识兄长的,是么。”
珑月小脸上皆是得意:“那我就不要阿兄啦,我去找一户也有阿兄的人家。谁让你骗我吃药,之前还一直凶我。我来上京三个月,被你足足骂了十几次。”
郗珣眉眼渐渐冷峻下去,他冷笑道:“你这没心肝的小孩儿,仔细想一想是谁将你养的这般大的?”
珑月眨眨眼睛,“是长汲。”
郗珣抿起了唇,不说话了。
“那又是谁教你读书识字?”
珑月:“是臧先生。”
兄长静默了。
他静静凝望珑月一眼,修长白皙的手指攥起,拂袖而去。
走去廊下,便听身后脚步叠声传来。
小孩儿从他背后着急的抱住他,慌张道:“阿兄不准走!”
郗珣脚步不曾停留,珑月便将自己双手紧紧抱着郗珣的腰身,绕去他身前,一路光裸着的小脚踩去兄长靴子上。
她恶狠狠的企图用自己的小身板去拖住眼前人:“阿兄不准走!”
她觉得她的阿兄会骗人,说什么不捡自己回来的这等鬼话!?
可是她又不舍得让阿兄走。
珑月胸膛起伏着,生气却还是要说:“珑月是骗人的,珑月知道是阿兄把珑月养大的。父王早就没了,都是阿兄养大的珑月。”
珑月听见兄长骂她:“没心肝的小孩儿。”
珑月委屈的不吱声。
那糖果儿不知何时走了出来,也来骂她:“没心肝的小孩儿!”
珑月抬头怒斥它,“不准你叫我小孩儿。”
“这个只能我阿兄叫。”
她一直是一个很小气的小丫头,从不例外。
——
平康坊,常府——
外头天已经大亮,廊下陆陆续续传来丫鬟的声儿。
“姑娘,姑娘”一个穿绿衣比甲的小丫鬟匆匆跑来了令婉的院子里,叠声唤起:“不好了......”
常令婉一身绡纱衣都还没换掉,便早早在书房中练画。
常令婉喜好紫檀梨木,却又好乌漆,院中全套的家私都是檀木梨木造的,再往上刷上一层层的乌漆。
她不比一般娘子喜欢在室内挂花画,她喜好挂那些青绿的山水,显得优雅至极。
常令婉叠着手袖,回头温和的看丫鬟,温声笑道:“慢慢说,什么事不好了?”
那丫鬟压着嗓子说:“前院不知出了何事,老爷跟夫人大少爷大奶奶都去了,听说是打砸起来了。”
常令婉瞧着面上没几分激动,等手下的一支牡丹绘完最后一片叶子,她才缓缓收了笔,叫大丫鬟春鸳引她过去。
一主一仆走去正院外,远远便见抱厦前一群婢子战战兢兢的立着,离正屋离得远远地,生怕这场波及触碰到自己头上。
常令婉还算镇定,捏着手中帕子轻轻走了过去。
“大姑娘您如今别进去,里头正在发火呢!”李氏的丫鬟们连忙去劝常令婉,唯恐这位金尊玉贵的大姑娘入内受了伤,到时候责罚的又该是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