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珑月跑去他身边,仰头朝着他兄长兴奋道:“阿兄!我赢了!我居然赢了?”射箭其实也是看一个心态,她正是这般稀里糊涂赶鸭子上架,急于摆脱臭烘烘的三皇子,心中没有压力,这才赢得轻松。
三皇子在一旁干笑两声,“表妹赢了,果真是女中——”
郗珣一双阴沉的眼眸淡淡扫了一眼三皇子,叫三皇子立马闭上了嘴。
梁帝欢喜之余,命宫中内务府给她赐下若干赏赐。
甚至大手一挥,将这日西羌进贡而来的葡萄美酒命内宦往燕王府抬了一车子去。
连朝中几位素来不苟言笑,面容严肃的尚书相丞们都不由私下赞叹起来。
“原说这位郡主肆意而为,如今可见是有本事在身上,纵然是潇洒几分又有何妨?箭术如此高超,只怕是自小习箭,一日不辍吧?不知拜的是哪位名师?改日我也为我家那喜好射箭的女儿寻一个来!”
“上京女娘中,只怕找不出第二人来!”
“哈哈哈哈,倒是多亏有安乐郡主,不然从哪儿寻个小娘子来与西羌公主比试?真是为我们大梁争了一口气!”
只常岱一人抚须不语,他素来不喜欢这等恣意妄为的性子,女郎自是学些文墨书画好。
只是见众人都如此称赞,便也轻飘飘道:“嗯,倒是不坠郗氏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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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宫宴值到深夜才落入尾声。
苍穹间一轮暗淡明月,一辆翠盖八宝香车缓缓自宫中驶出。
珑月直到被兄长抱回床榻,一路都睁不开眼睛。
那宫中的玉琼酿,说是冬日白梨春日樱桃酿造的,不醉人,她信以为,见味道好极,便真当成糖水喝了许多,这般过了一会儿便觉得有几分上头。
珑月还记着兄长的话,不准她喝酒。
满脸通红却不肯承认自己醉了的小姑娘皱起鼻子,奶呼呼的嗓子酒后软成了一滩蜜水,她偏偏还狡辩:“阿兄,我没有、没有喝酒!”
郗珣取了帕子替她擦拭起脸来,听着小孩儿的酒后胡话并不言语。
宫中有他的人,出不了大差错。
只是婢子终归无堪大用,日后还是要多安插些暗卫护她左右。
珑月一双脱了罗袜雪白的双脚在薄衾上蹬了蹬,将被子蹬的皱巴巴的,她扯出自己被兄长覆盖的小手,忽的摇头蹙眉,又很生气道:“臭!”
郗珣以为这孩子是觉得身上脏,他道:“阿兄给你擦干净了。”
珑月迷迷糊糊的,却仍是坚持道:“三皇子好臭!”
郗珣想起在高台上看到的那一幕——
他只觉额角忽的跳了起来,郗珣恨不得剁了他的手!
元绍那个东西,他真是好大的狗胆!
郗珣眸光沉沉,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那小丫头竟然翻身而起,这回却是搂住了他的腰腹。
“他说男的都是这般臭。”
他寒霜覆雪,神姿高彻,自然不容允自己对如今醉酒的小姑娘有半分逾越,不规矩之举。
奈何郗珣身体自有他的主张。
他只觉腰腹间绷的紧紧的,热气一股股往下涌动,他慌乱将人往身外推去。
他从不会骂人,今日听了此等粗鲁至极的话,觉得又生气又恶心,生怕小孩儿心灵受到了创伤,只安慰道:“元绍是个粗鲁的烂人,他乱说的,阿兄去教训他。”
人在半梦半醒之际,尤其是醉酒微醺之际,只觉得浑身上下轻飘飘的很舒服。
珑月手指窜入兄长的袖中,抚摸着那处结实紧绷的肌理。
她觉得很舒服,又有些热,她重新拥了上去,鼻尖在郗珣身上四处嗅来嗅去,“他骗我。”
珑月凑近阿兄,拼命去嗅着起阿兄胸膛、颈肩的气味。
她只觉得阿兄身上的这股沉香清淡又好闻,不同于旁的沉香,这是她闻了好多年好多年的气味,是她从小闻到大的气味。
她喃喃道:“明明只有他臭,可是......可是”
“可是阿兄就好香......”
郗珣听着,心间猛地一悸。
有某一刻按捺不住,只觉得似乎同梦境中场景重叠,他分不清何为现实,何为虚幻......
他想——疯癫一回。
......
作者有话说:
79
43、道破
室外电闪雷鸣,
雷声伴随着雨水,轰冬作响。
这场雨水酝酿太久,滂沱而下,
冲刷起王府鳞次栉比的殿宇楼台,琉璃碧瓦。
深夜幽暗,
苍穹之上一丝月华也无。
珑月害怕极了打雷,
自小便是如此。
尤其是这种这般的雷雨之夜。
小时候,每逢下雨打雷她必要钻去兄长怀里,
叫兄长哄着才能入睡。
后来长大了,她渐渐失去了这项权利。
父母与兄长,
终归是不一样。
许是幼年时没有父母,
只有一个常年四处巡边不在府中的兄长是真心疼爱她。
以至于她长大后这般的患得患失,总害怕攥不紧兄长——她像是那绕树而生的藤蔓,
恨不得能多生出一双手来,
将兄长的身躯缠绕着,
一点点吞下。
这夜,因着醉酒,她才能肆无忌惮的在兄长怀里放肆。
珑月昏昏沉沉间,感觉唇畔被人轻抚上,那人指尖坚硬,
有几分凉。
指腹带着薄茧,
在她丰泽充血的樱唇上摩挲勾勒,甚至摩挲起了她的贝齿。
口津有些抑制不住,
一点点流淌了出来,
沾染了上去。
珑月“唔”了一声,
她伸出粉舌将那指节舔了舔,
而后将其叼在嘴里,
贝齿轻轻啃咬着。
他察觉指间酥麻,嗓中痒意几欲吞没了他。
当他鼻尖抵着她的面颊时,那唇上柔软才叫郗珣猛然惊醒。
他险些犯下大错。
郗珣替小姑娘脱了叫她不舒服的外衣,又扯起薄衾裹住她,最后推门出去。
长汲在门外守着,见到主子爷出来是一副衣衫皱起,唇色殷红的模样,当即心中警铃大作。
却不想收到主子爷一个轻飘飘的眼神,长汲按下所有恐惧,不敢再揣摩主子心意,吓得跪了下来。
屋外青阶落着湿意,郗珣皂靴踩踏着泥尘,在这个凄风冷雨夜中,他不看跪在自己脚边请罪的长汲,只冷声吩咐,“叫赤松来。”
语罢,抬步往书房而去。
等赤松一张才醒的面容去了主子爷书房,见到书房中静悄悄,只有一盏烛光微亮。
暖黄光影中,郗珣临窗端坐,正落眸身侧案几上的棋局。
一张乌漆漆的眸子低垂,灯火葳蕤下睫羽闪着点点烛光。
那张冷白挺立的眉眼,眉目间仍依稀可见少年时的神清骨秀的模样。
可只有郗珣自己才知晓,那个清隽温和胸怀天下的少年终究不复当年模样。
他早生执念。
他心中有了比黎民百姓更重要的东西。
郗珣见赤松来,当即肃声吩咐下去,带着不容置疑:“将郡主的消息透露去常家。”
他抚摸着袖口的青注绣叶,音量不由得加重,“尽快。”
这夜主上面色太差,纵然赤松心中不乐意,却不敢往外吐半个不字。
他应诺。
又听郗珣吩咐:“早朝命人上奏,叫陛下改了和亲人选。”
郗珣边说边往棋盘上落下一粒白子。
“既然教不好,便叫西羌去教。”
他仍是那般温煦面容,只语气中透出一股莫名意味,仿佛他一言定下的不是一个女子的往后,而仅是谈论这日的天气罢了。
赤松再次应诺告退。
他明白,这回主上是发怒了。
一贱人耳,上回看在她年幼留了她一条命,还敢再朝郡主动手。
昌宁县主在宫宴上给郡主斟的酒水中被他们查出了曼陀罗花粉来。
那酒壶竟是有内外两层,内层酒水被掺入了大量曼陀罗花粉。
那西域传来的腌臜药物。
只需一指甲盖大小便能使人气血逆流,阴亏身子不提更是有烈药、瘾物之称。
无色无味不会立马发作,把脉也难查得出,发作也只像醉酒一般神志不清。
但人一旦吸食此物便要长期依赖于它,否则时日一长必当骨缝疼痒,精力不振,成日浑浑噩噩。
此毒不至死,却是无解。
只要事后昌宁县主将酒壶毁灭,便是毁尸灭迹。
真是个好生歹毒的小娘子。
——
翌日,朝中吵闹的不可开交。
起因是楚王世子上月在京郊纵马伤人,被人供了出来。
如此一来,当年他的罪状皆被谏官重新翻出。
楚王世子犯下□□民女、纵容部下杖杀百姓、纵马伤人等数条罪状,谏议大夫当朝怒斥楚王府上下整整三十六条罪状。
陈大人素来是清官为民请命,他句句泣血,说的唾沫横飞,手持的象笏几欲砸去楚王面上。
楚王更是气急败坏,他与辱骂他的朝臣推搡了起来。
“这事翻来覆去的说!三年前陛下不是已经罚过世子了?还要罚?究竟有完没完?”
听闻此言,朝中大臣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那陈大人当朝痛哭流涕,脱了帽子便要辞官。
“陛下!您瞧楚王的态度,如此不知悔改!此时不严惩楚王,只怕皇族名誉危矣!”
也不知谁说了什么,话题便忽的牵扯去了西羌和亲人选。
最终连上首的梁帝也被吵得心中烦闷,他哪里听得进去旁的的话?只将手边掌玺往玉阶上一摔,“闭嘴!统统闭嘴!”
梁帝大骂楚王一通,将他身上京中北府大都督的权暂时撤了,这才算是哄得朝中暂时平息下来。
退朝后梁帝便宣楚王入了后室。
两位兄弟临窗而坐,谈心许久。
以往梁帝没有打压楚王的打算,最开始是因为楚王十分忠心于他,比起拱卫王师的重兵交给旁人,他自然更信这位自己一手提把起来的兄弟。
但后来便有几分变了模样。
这些年楚王手握上京重兵,又是皇族亲王在上京人脉颇广拥趸众多,已经不是梁帝能贸然撤去他职位的了。
这两年一来楚王没前些年乖觉,二来他后院妻妾子女时常闹出事来叫宫中无颜。
如今此事一出,梁帝无奈之下便也算顺水推舟撤了他的官。
梁帝撤掉他的官,转头又将这个老弟弟叫来一通抚慰。
他对楚王佯装无力叹息道:“看你养出的好儿女啊!跟你说过多少次,你也不听,惯子如杀子!如今你可是尝到这后果了?”
这便是皇室败弱的无力。
若是他们元氏鼎盛时期,这些打杀贱民的罪状又能算得了什么?
可如今啊,他这个皇帝都战战兢兢......
楚王心中郁郁,满面苍白却不敢搭话。
梁帝瞧着楚王那副鹌鹑般的模样颇为怒其不争。
楚王人生的胖,又是将近五十的岁数,两鬓斑白,且梁帝早听闻这位弟弟时常有足弱之症,这几年也常因这病症请假不来上朝。
梁帝心中清楚,这是老了无用了。
纵然此事掀过,日后北衙兵权他也断不会叫楚王领着。
是以楚王与他而言已经无用,并不担忧叫忠于自己的臣子皇弟寒心了去。
因此,梁帝想着朝中的劝诫,便也乐于做一个慈父起来。
兄弟二人在静室说了许久的话,外殿伺候的宫人也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只听闻静室中忽的传来恼怒声响,却是梁帝破口大骂:“元斌你是想反不成!朕要你女儿去和亲!你焉敢推脱?朕的女儿都能和亲,你的就还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