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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贺游原觉得好笑,“又不是面试,只是去趟招生办公室。”

    “嗯……那也应该留个好印象吧?”

    “谁会在意啊?”贺游原掐了把她的脸,“再说了,也不至于做完就直接精神萎靡了吧?”

    至于的,李葵一想。

    反正她会觉得累,又舒爽又累,每次做完,身体就像刚被从热水里捞起来一样。

    贺游原继续牵着她的手在他身上作乱,气息贴着她,在她耳边哼哼唧唧地说:“我跟你说,一个男的这辈子最行的时候就是二十岁左右,正好就是我这个年纪,你要及时享受,知道吗?”

    真是好不要脸。

    李葵一把手从他手里抽离,忍不住嘟囔着反驳道:“你不会永远二十岁,但永远有二十岁的男人啊。”

    话音这边刚落掉,她就看到他脸上笑意瞬间凝结,而后渐渐敛起。

    贺游原眼睛黑漆漆地看她几秒,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没说,忽然,他把胳膊从她脑袋底下抽了出来,直接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李葵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那点困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知道,她又惹他生气了。

    “对不起。”她的手轻轻拍拍他的肩。

    他一动不动,不理她。

    “真的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他还是没反应。

    李葵一半撑起身子,探过去看他,晃晃他肩膀:“我……”却只说出一个字,就没能继续说下去。

    他气哭了,不声不响地掉眼泪。

    “对不起……”李葵一有点心疼,倾身抱住他,软声细语地哄,“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说这样的话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你都有我了,还想别的男人!”贺游原气得声音微哑。

    “我没想……我就是……随口一说。”

    “那你真厉害,随口一说就是难听话!”

    李葵一无措地抿唇。她没想别的男人啊,那话真是无意间说出来的……唉,看来以后说话还是要先过过脑子。

    “我只喜欢你……真的。”她伏在他肩头,小声说,“确实永远有二十岁的男人,但他们和我没关系啊。”

    贺游原无动于衷,冷冰冰地撤了撤肩,不让她趴在他身上。

    她从他肩上滑了下来,许久,都没再发出动静。

    过了一会儿,贺游原听见轻微的吸鼻子的声音,他回过头,看到李葵一抱膝坐在床头,目光呆呆地流眼泪。

    他心脏紧缩了下,立刻探过身抱住她,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明明是她惹他难过。他心疼地箍紧她,同时又为自己委屈不平,掰起她的脸凶巴巴地问:“你哭什么?你哭什么啊!”

    李葵一搂住他脖颈,带着点啜泣的鼻音:“我觉得你好像不想原谅我……”

    后来他有没有说原谅她,李葵一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他一边哭一边撞她,眼下皮肤和鼻尖都泛着红,却还是没有吝惜力气。她神识模糊地看向他,身体摇摇欲坠,他被她看得羞恼,就俯过身咬她耳朵,咬她颈上细青脉络,咬完又去亲她额头,喉结在她眼皮上磨。汗水和泪水一点一点地交融,弄得四处黏潮,头发也都打了,耳畔呼吸深深浅浅,最后一刻来临的时候,身体不受控制地贴近,声音颤着,眉毛皱巴巴地拧,汹涌热浪滚烫不息。

    什么时候去洗的李葵一也不知道,洗完回来,贺游原把她丢在床上,自己躺到床侧,仍是背对着她。她迷迷糊糊地意识到他还没消气,心里泛起些郁闷,不是说床头吵架床尾和么,他怎么还气啊?

    可她真的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哄他了,要不明天再哄吧,她把脸埋在他后背,说:“关灯吧。”

    贺游原存心跟她过不去:“你不能关吗?”

    李葵一无意识地蹭了蹭他:“我觉得你关的灯比较黑。”

    静默半晌啪嗒,灯灭了。

    贺游原转过身来抱着她,嘴里还恶狠狠的:“反正你下次再这样的话,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他被哄好的那个点也太奇怪了吧?

    这是李葵一睡着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贺游原也就是嘴上不饶她而已,实际上他已经原谅了她一千八百次。

    当然,李葵一认为很多时候她并没有做错什么,是他太爱生气了。估计说给别人听,别人都不敢相信的,比如那次,她只是没摸他刚练完的腹肌,他就不高兴了,半小时没跟她说话。

    后来李葵一买了张悬挂历,贺游原一生气,她就用荧光笔把代表那一天的圆圈涂满,并在旁边备注上他生气的原因。

    玖贰拾捌

    收到拟录取通知后,我先请室友吃了饭,后请的他,他说他在我心里没有室友重要。

    壹拾贰拾贰

    一中伍拾周年校庆,应陈国明邀请录制祝福视频,我主张各录各的,他非要两人一起录。

    肆壹拾捌

    说了句肯德基的派比麦当劳的好吃。

    玖贰拾叁

    今天秋分,他带了束花给我,然后突然想起高三时我把他送给我的水仙花养死了。

    壹拾贰壹拾叁

    他得知“三十七块五毛钱”没什么特殊含义,只是因为我算错了。谁让他当时没戴迷彩帽呢?我就忘记算进去了……他得理不饶人,说我这么不严谨,北大不会允许我博士毕业的。

    叁贰拾肆……

    “你怎么好意思委屈的啊?你送我那大蜘蛛……”李葵一瞪他,“真的,我都不想说。”

    贺游原盯着客厅投影上正在播放的《Lucas

    the

    Spider》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闷闷地说:“那你也不能冤枉我。”

    “都了,还揪着年的事不放,你真小心眼儿。”

    “就小心眼儿,怎么了?”

    “你就是天下第一作精。”

    李葵一说完从沙发上起身,去了趟卫生间,洗完手回来后,走到玄关处的挂历旁,在今天的期下写道:好不容易碰到一个闲暇周末,陪他看动画片,结果他想起我没要他送我的第一个生礼物,又委屈上了。

    贺游原走过来,拿过她手里的笔,在她脸上戳一个小窝:“你凭什么说我小心眼儿?我最起码记仇都在心里默默记,你还要写下来,你知道前两天张闯来我这看到了这个我有多丢人吗?”

    李葵一可以想象得到那个场面,忍不住笑起来。贺游原见她不知悔改,还笑,睨她一眼,扔掉笔抓起玄关柜上的车钥匙丢给她:“不是要去超市吗?你开车。”

    李葵一把车钥匙放回原处,胳膊环住他的腰:“我不想开车,坐公交好不好?去距离最近的那个超市就好了,买点蔬菜和水果而已。”

    “行。”

    两人牵着手,晃晃悠悠地穿过小区内的小道,去公交站。

    贺游原硕士毕业后就进入了北京的一家大型游戏公司,做原画师。目前住的公寓是他租的,离公司很近,李葵一平时住学校的博士生宿舍,有空的时候会过来这里,和他一起做做饭。

    以及,窝在小小的书房里和他一起创造一个名叫“奥妙小猫”的IP。

    画风和故事都有些无厘头,但漫画传到网络上后,出乎意料地受欢迎。短短两个月时间,“青青园中葵”这个账号在网络全平台已经累积一百多万粉丝了。

    有M机构想要签下这个账号,两人商量了许久,最终没有签,不过萌生了一些自己开工作室的想法。

    就在今天,他们在网上提交了注册申请材料,就等着有关部门审核了。

    今天的公交车等了许久才来,不过好像没有人着急。傍晚,车厢空荡荡的,李葵一拉着贺游原坐到了最后一排的座椅上,靠着窗户。她转头看向窗外,霓虹闪烁,车来车往,行人步履匆匆,天幕是黯淡的蓝,隐藏了情绪和喧嚣。

    她心里的颜色随着窗外的景色一起流淌,斑驳陆离。在偌大的北京城,她有时会觉得孤独,但她还是想要留下来。最近这些年,她都没有回过家,起初过年时她还会回去,后来疫情席卷,她理所当然地跟家里人说回不去。即便如此,割舍仍然是一件很难的事,不算特别痛苦,但有时候,心里会蓦地酸涩。

    贺游原没有问过她家里的事,她也一直没透露过什么,直到去年,她拿到博士录取通知,和他一起出去吃饭庆祝,她平静地看着他,跟他说其实她和家里人的关系不是很密切。与其说她信任他不会用这件事来伤害她,不如说,她觉得自己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受伤害了。

    这不是她的错当初这句她用来自欺欺人的话,终于被她平和而笃定地镌刻进血肉里了。

    她以为她说给贺游原听后,他会说,没关系,我会好好爱你,但他却赞叹道:“你怎么自己都能把自己养得那么好啊?好棒啊你。”

    她承认,那一刻,她心里也为自己骄傲起来了。

    想到这里,李葵一脸上浅浅露出一点笑意,正在这时,贺游原凑了过来,把一只耳机塞进了她耳朵里,耳机里正在播放着他们一起听过无数遍的《红豆》。

    “别放空,想我。”他不讲道理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

    那些天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苏见林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母亲的后事处理完后,他跟着一个叫李守诚的男人坐了一整夜的绿皮火车和两个小时的大巴,来到了文溪县。时值盛夏,天空热得发白,不见一丝云彩,而李家的自建房前有棵粗壮的黄桷树,长得郁郁葱葱,稍有风来,树叶就撞在一起扑簌簌地响。

    几个邻居坐在树下摇扇歇凉,看到李守诚带着他过来,立刻七嘴八舌地打听起来。苏见林垂下眼睛不声不响地站着,避开那些好奇的、打量的目光,手心攥出了汗。他支起耳朵仔细地听李守诚如何解释他的来历,并默默地往心里记,正在这时,他本能地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抬起眼睛,果然看到黄桷树后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个小女孩,白白净净,短发挂耳,眼睛透亮,脸上热得红扑扑的,穿着件碎花小凉衫,手里握着一只用树叶折成的小船,一动不动地看他。

    和那些大人不同,她的眼睛里没有好奇、没有打量、没有嘻笑,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让他搞不清她的意图,却也让他愿意,与她对视。

    耳畔绿涛翻涌,起伏不息,树叶罅隙里漏下的碎光在彼此脸上摇晃,他初来乍到的混沌思绪中忽然撕开一刹澄明,这好像是他这些天以来第一次看清什么。

    李家其他人对他的态度不冷淡也不热情,只在中午吃饭的时候,随口问他几个问题。意识到自己身份和处境的尴尬,小小少年的自尊迫使他也淡漠起来,只点点头,或摇摇头,其余的时间都沉默地嚼着米饭,连菜都没有去夹一下。

    下午,大人们各忙各的,几乎没有人记得他。李守诚打开电视给他看,他便闷着坐在沙发上,任由屏幕上的人花花绿绿、叽叽喳喳,在他眼前匆匆闪过。过了一会儿,那个女孩子来到沙发前,也盯着电视屏幕看,原地踟蹰了一会儿,她扭过脸声音脆生生地问:“你看壹拾肆台吗?壹拾肆台有动画片。”

    苏见林沉默了片刻,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十岁了?”她一本正经地、自顾自地说,“超过十岁就不能看动画片了,因为动画片只有小孩能看。”

    苏见林:“……”

    见他还是不说话,她眨巴眼睛看了他几秒,语气里显而易见地带了几分怜悯:“原来你不会说话呀。”

    那天晚上,九岁的苏见林躺在床上,盯着沉闷而漫长的夏夜,闻着枕头被褥上全然陌生的气息,极力克制着萦绕于身的思念、孤独、茫然、恐惧。忽然,他又想起女孩子那句天真而残忍的话语,终于没能忍住,屈辱一般流下眼泪。

    第二天清晨,他看见她在院子里刷牙,小小的身子蹲成一团。在她含着水咕嘟咕嘟漱口时,他故意走过去,短促而克制地提醒了一句:“你嘴边还有泡沫。”

    她抬起眼睛诧异地看向他,他立刻扭过脸走了。

    苏见林很快发现,这个只有五岁的女孩子在家里也很孤独。她的堂弟还不到一岁,几乎占据了所有大人的注意力,很多时候,她都是自己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在树下玩。她太擅长自己与自己玩耍了,她观察到家里人是怎样照顾堂弟的,于是她捉一只蜗牛,用树叶子包裹起来,走到哪里都带着,说自己是蜗牛的妈妈。

    或许正因她孤独,所以她很想靠近他,经常主动和他说话。

    她伸出手,将手里的蜗牛展示给他看,期待地问:“你要当蜗牛爸爸吗?”

    苏见林有些羞恼她什么都不懂,而他已经懂了。他觉得小孩子的这种懵懂无知很烦人,想告诉她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但嘴唇嗫嚅两下,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见他不吭声,她掀起眼皮,毫不客气地评价道:“不理人,没礼貌。”

    苏见林一口气堵在胸口,心里又是一阵屈辱翻滚。

    但她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很快,她又旁若无事地凑到他跟前,神秘而骄傲地说,月亮会跟着她走,就像小狗一样。

    傻子,苏见林心里嗤一声,你以为月亮只会跟着你走吗?

    月亮不会成为任何一个人的小狗。

    他写作业的时候,她喜欢趴在一旁读他的课本,认认真真,有模有样的。后来,他特意在桌子上放了一本儿童科普读物供她翻阅,书名叫《宇宙的秘密》,他希望她以后不要那么傻了。

    她果然去翻。只不过,她指着海王星的图案说好像棒棒糖时,他才想起来,她还不识字。

    这使得他的“精心设计”像个笑话,他真的很生她的气。

    他不想搭理她了。

    说真的,苏见林认为自己确实不怎么喜欢她。在这个家里,她明明同样处于边缘位置,却烂漫无邪,快乐无忧,能说会道,一副天真又神气的样子,时不时把人气到半死。

    这使得他处处的敏感、谨慎、缄默也像个笑话。

    当然,他知道他不能和她比,再怎么说,她也是这个家里亲生的孩子,寄人篱下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直到那一年的新年。

    李剑叶和许曼华从市里回到县城过年,这时苏见林才知道,原来这个女孩子是有爸爸妈妈的。看到他们给她带了新衣服和零食,他理所当然地妒忌;当她蹦蹦跳跳地过来把零食分享给他,他更讨厌她了。

    她拥有的比他想象的要多。

    他偷偷地把她分享给他的零食丢掉了。

    新年很快过去。初七那天清晨,苏见林被院子里尖锐的哭声吵醒,披上羽绒服出来,没出屋就看到女孩子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而她的爸爸妈妈,已经趁她睡着的时候离开了。

    “哭哭哭,哭什么哭?”她奶奶把她从地上扯起来,“有本事你就追车去,你平时不是能耐大得很吗?”

    她还是哭,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下,冬里的冷风灌进喉咙,她又咳嗽起来,模样好不可怜。可苏见林站在屋门口远远地看着她,竟微不可察地笑了下。

    看样子,她也没拥有什么。

    甚至苏见林判断不出来,是他无父无母比较可怜,还是她有父有母却不要她比较可怜。

    哭了整整一个上午,后来他在楼顶的一个角落里找到她。他走过去,蹲下递给她两只棒棒糖,不想,她突然发了脾气,抓过棒棒糖丢到了地上。

    苏见林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看了她许久。

    不过,他这次反而没有生气。

    小孩子忘性大,再不愉快的事,似乎只需要睡一觉就好了,不久之后,她就一如往常地自己和自己玩耍、中气十足地和她奶奶吵架了。一年又一年,她哭了一回又一回,然后再一次被动遗忘,像陷入某种循环。可是苏见林还是从这周而复始的循环中发觉她的不同了越来越疏落的言语,越来越淡然的眼睛。

    倒是和他越来越像。

    相似的人本应该抱团取暖,何况他们在一起生活八、九年,早已渗透进彼此的人生。他们都是聪明且善于观察的人,知道对方每一个喜好与习惯,也知道对方想要隐藏的不堪与阴暗,看对方的眼睛时,就像在看一面镜子。

    人无法长久地面对一面镜子,所以他们的关系也一直不冷不淡。

    可同样的,他们也无法失去对方至少苏见林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需要在彼此身上寻找一种悲苦,来消解自己生命中的惨淡。太幸福的人会遭人嫉妒,只有不幸的人,才能真正给予人安慰。

    他们只能,也只愿给予彼此冷淡的暖意。

    他在杭州读研的时候,在同城读大学的方知晓是约了他一次。聊到她时,方知晓说:“她一直觉得你很冷淡,不怎么理她。”他垂了垂眼睛,嘴角因觉得好笑而微微上扬:她何尝不是如此呢?她对他,其实也冷淡得不行。中考时她拿了全市第一,给他发消息,只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查到成绩了”,并配上一张成绩截图。

    他们这样的人,就是羞于、惮于去表达关心与爱意。

    后来苏见林注意到,她更换了头像,是一个男生的照片,用纸巾堵着鼻孔,看上去有些搞怪,模样却很帅气。

    他心里颤悸不已。

    他以为他们这样的人是不会谈恋爱的,如他,大概是失去了爱的能力。

    原来她拥有的,还是比他想象的要多。

    或许,从她把月亮当成她自己的小狗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在拥有了。

    再后来,她也在上约他见面,她说,她想让他见见她头像上的那个男生。

    她说:“他是我亲自挑选的家人。”

    顿了顿,她又说:“其实,你也是。”

    那一瞬间,苏见林明白,她也拥有他了。

    可他还是不够勇敢,不能坦然说出,其实你对我来说同样意义非凡。

    他只问:要结婚了吗?

    她说“嗯”。

    他回,恭喜。

    连标点符号都没加。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掉落壹佰个红包,每人壹佰点币,大家辛苦了。《小游园》的故事到此正式告一段落,感谢陪伴,祝大家在现实世界里也拥有数不尽的笑意与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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