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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方知晓:你说这话……真的很像一个渣男。

    方知晓:算了,你们去吃吧,我要回家追剧,你别做对不起我的事就好。

    对不起她的事……李葵一正琢磨着,周方华也收拾好了书包,然后轻轻挽起她的胳膊,小声且羞怯地说:“走吧。”

    懂了。

    李葵一“做贼心虚”,一路上身子都紧绷着,一直到了食堂打饭窗口,周方华松开她的胳膊去买饭,她才松了口气。

    军训期消耗大,十五六岁的孩子又正是长身体易饿的时候,所以食堂里人不算少,都是穿着迷彩服来补给能量的高一新生。

    李葵一和周方华去吃阳春面。一碗面只有两筷子,汤底清清淡淡,但又很鲜,上面飘着碧绿的葱花,很适合用来做夜宵。李葵一还想加个煎蛋,就让周方华先去找位子。

    不想,周方华刚离开几步,李葵一就听见她一声惊呼,然后就是餐盘和面碗当啷打翻在地的声音。

    这声音引得无数人伸头探脑地围观。李葵一也错愕地回过头,发现周方华正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掏纸巾,口中还不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而站在她对面的那个人,是贺游原。

    他的手还插在裤子口袋里,迷彩外套搭在肩上,一言不发地站着,姿势很是帅气如果忽略掉他那被面汤打的迷彩T恤、裤子和鞋子的话。特别是那两筷子面,不偏不倚地掉在他鞋子上。

    对周方华来说,这算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吧。

    李葵一将自己的餐盘就近一放,急忙走到周方华旁边:“没事吧?”周方华抽噎着摇摇头,将面巾纸不断地往对面的人手里递。

    “你呢,有烫到吗?”李葵一抬头看向贺游原。

    贺游原没想到在这里也会遇到臭脸菠萝。他不由得怀疑,她和他是命里相克吧?而且她虽然嘴上在问他有没有被烫到,但她眼睛里却丝毫没有对他的关切,好像她是一个法官,她只是在调解事故。

    此刻不爽的情绪达到顶峰,他扯扯唇角,嘲弄似的:“有,当然有。”

    调解是吧?我偏不让你调解。

    结果李葵一指了指食堂入口处的洗手池:“那你最好快去冲洗一下。”

    贺游原:“……”

    烦死了。

    满肚子的火气不知道往何处去发,又生生地憋了回来,他紧紧盯着面前那张冷静自持的脸,像是赌气一般:“不去!”

    李葵一没想到他会拒绝。她不理解,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无理取闹之人呢?

    这时,负责食堂洒扫的阿姨拿着清扫工具走了过来:“哎呦呦,怎么这么不小心哦!”

    大家自觉地让开地方。阿姨将碗的碎片和餐盘捡起,又将洒落的面条和面汤打扫干净。地板又变得光洁如新,只有贺游原身上还存留着事故“证据”。

    周方华颤巍巍地伸了伸手,小声说:“那个,衣服我帮你洗吧……一夜就能干,不耽误你明天军训的。”

    “你的意思是,我光着回去?”贺游原立刻反问了一句,语气极其欠扁。

    周方华这才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不妥之处,脸顿时涨得通红,摆摆手:“我,我不是……”

    声音几欲要哭出来。

    贺游原最受不了看别人哭,不耐烦地深吸一口气,打算自认倒霉,一直在这里站着,别人还以为他欺负两个小姑娘呢。就在他想要说一句“算了”时,臭脸菠萝忽然说:“那我们赔你一只烫伤膏,外加三十七块五毛钱,你看行吗?”

    三十七块五毛钱?贺游原愣住。

    不是,这个赔偿金的数目未免太奇怪了吧?

    Chap.零陆

    ·

    好奇心不止能害死猫。

    还能让贺游原半夜三更睡不着。

    他自然不会要什么赔偿,冷酷地说一声“不用”,就潇洒地离开了食堂。当然,在潇洒地离开之前,他盯着李葵一看了五秒,试图等她解释为什么是三十七块五毛钱。

    结果那臭脸菠萝是个没有感情的黑心店家,只报总金额,不给价目表。

    切,不给就不给,哥数学很好,会自己算。

    军训服是租的,押金壹佰块,包括迷彩帽、迷彩T恤,迷彩外套、迷彩裤、迷彩鞋子五件单品,那么每件单品就是贰拾块。自己被弄脏了T恤、裤子和鞋子,加起来就是陆拾块。既然衣物没有损毁,只是弄脏,那肯定不能按陆拾块来赔,打个折……

    贺游原快速心算了一下,如果最后的赔偿金是三十七块五的话,说明打的是六点二五折。

    六点二五折,这个数目好像……更奇怪了。

    烦死了。

    你爱怎么算就怎么算吧,哥不屑知道。

    贺游原气恼地在床上翻了个身,静默了三秒,忽然拿起床头的手机,打开百度,输入:这个数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百度:叁佰柒拾伍代表“想亲吻”哦。

    呸!

    翌,贺游原眼下就挂了两圈淡淡乌青。他肤色白,脸上稍微有点异样就很明显,张闯端着餐盘在他对面坐下,忍不住打量两眼:“你昨晚去干什么坏事了?”

    贺游原双眼放空投向远处,靠在椅背上安静地咀嚼食物,半晌才答:“用旋转菠萝做肉盾,玩了一夜的《植物大战僵尸》。”

    张闯咬一口鸡腿,满嘴流油地好奇道:“你不是不玩这个了吗?”

    贺游原依旧没什么情绪:“泄愤。”

    “哦。”

    张闯继续大快朵颐,懒得去管他在泄什么愤,反正这人莫名其妙得很,摔了他的游戏手柄他不会放在心上,但被狗踩了一脚他却要记恨半天,心眼子忽大忽小的。

    因为一夜未睡,又在大太阳下训练了一上午,贺游原精神稍有些萎靡,耷眼垂睫,连带着也不怎么说话,向来肆意张扬的脸上破天荒地挂了几分伤郁之色。

    张闯不由得又瞥他一眼,压低声音贼笑道:“我说哥们儿,你昨晚真的只是在打游戏吗?没打别的东西?”

    “你大爷的,能不能看清这是什么地儿再发言?”贺游原咬牙切齿,从桌下踹他一脚。

    “我也没说什么啊!”张闯得逞似的嘿嘿一笑,“天哪,你不会想歪了吧?我是看你那精神不振的样儿,想问你昨晚是不是去打架了,仅此而已。”

    鬼才会信。贺游原刚张口要骂回去,余光一扫,就看到自己旁边的过道上停了两个人,不偏不巧,正是李葵一和那个把阳春面洒了他一身的女生。

    心里顿时有一万句咒骂奔腾而过:她她她……不会都听见了吧?

    那她不会误会什么吧?

    她会不会觉得他是个满脑子废料的寡廉鲜耻之徒?

    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他承认,用旋转菠萝做肉盾确实掺杂了那么一点儿私人恩怨,但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吧?

    还是说,这位菠萝小姐果真是他的克星?

    贺游原脸都麻了:“你……”

    与此同时,李葵一也开了口:“我……”顿了顿,“那你先说。”

    贺游原别扭地打量了一下她脸上的神情,看她与平时无异,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嫌恶,这才稍稍放了心,把手抱在胸前,强装理直气壮:“你来干什么?”

    “哦,昨天你离开后,我们商量了一下。”李葵一和周方华对视一眼,“烫到你实在很不好意思,所以我们给你买了一只烫伤膏。”

    李葵一伸出手,一小管药膏委屈巴巴地躺在她的掌心。

    这药膏是她昨晚去药店买的。周方华住校,没有走读证,无法出校门,所以请她代劳。

    周方华不好意思直接去十二班找贺游原,李葵一看她窘迫,以为她是不知道以什么渠道给贺游原送药,就说自己有个好朋友也在十二班,可以请她帮忙。不想还未来得及拜托方知晓,她们就又在食堂里遇见了贺游原本人。

    李葵一指着他的侧影说:“好巧,他就那儿。”

    周方华抿了抿唇,有些犹豫。一来贺游原这个人看起来凶巴巴的,她不太敢直接跟他交流;二来在食堂里给贺游原送药,和去他的班级给他送药,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必定都要接受一顿“注目礼”,而她对别人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这种事还是会觉得不自在。

    于是她轻轻摇了摇李葵一的手:“你帮我说好不好?”

    “你的烫伤严重吗?”李葵一追问了一句,“如果严重的话,医药费我们可以承担的。”

    烫伤?

    虽然贺游原确实被面汤烫了一下,但他回家冲澡时看了,皮肤只是微红而已,根本算不得伤。

    他顿时想起,昨晚李葵一问他有没有烫到时,他为了跟她作对,凶神恶煞地说:“有,怎么没有?”

    果然,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今天还要跟臭脸菠萝继续纠缠,全是因为自己作死。

    “咳。”贺游原不怎么自然地清清嗓子,“不严重,我涂了药膏,已经没事了。”

    “确定吗?”李葵一有些犹疑,因为她看到他的脸色比往要差一些,显得有些病弱。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贺游原掀起眼皮看她。

    “好吧。”李葵一将那只烫伤膏放到他面前,“那这只药膏你收下吧。”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我,不,严,重。”贺游原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

    李葵一茫茫然地看回去:“我知道,但我们留着它也没什么用。”

    她没说出口的是:留给你至少还有些用处。

    贺游原气得差点背过气儿去。

    合着他是废品处理厂呗!没用的东西就送到他这儿来。

    说实话,贺游原作为一名从幼儿园时代就被女孩子递“情书”的选手,应付过的女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没见过像臭脸菠萝这样既喜欢嘲讽人又喜欢卖关子,而且还没有点眼力见儿的人!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忽然觉得那些追他的女孩子真是温柔可亲、明媚炽诚。

    还有,明明是另一个女生撞到的他,为什么臭脸菠萝要越俎代庖与他交涉?她是她的谁?外交发言人吗?

    “我不要。”贺游原气闷地丢下一句,绷着脸端起自己的餐盘站起身来,径直走向一旁的餐盘回收处。

    李葵一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走远,再次跟周方华默默对视一眼,分析道:“我们昨天猜得不错,他脾气确实不好。”

    周方华忧虑地点点头。

    这时,虽然不明所以但全程围观的张闯握拳掩鼻,轻轻咳了咳。

    李葵一这才反应过来张闯也在这儿,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我们不是故意要当着你的面儿说你兄弟坏话的。”

    张闯:“……”

    兄弟啊,遇上这样的人,你可以认栽。

    直到军训结束,李葵一都没有再见过贺游原。不过方知晓有时会跟她唠叨两句关于他的消息,说什么长得帅就是好,这都没正式开学呢,就已经有大胆的女生开始给他送吃送喝送情书了。

    李葵一默然。

    她开始后知后觉地发现,在她和贺游原仅有的几次交集中,好像都是以贺游原生气作为结尾的。更可怕的是,她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是因为她吗?

    可她没想惹他生气的。而且,如果他就是她之前认识的那个“贺游原”的话,她还应该跟他说一声“谢谢”才是。

    这个名字应该不容易跟别人重复吧?只是如今的贺游原和她记忆中的“贺游原”长得一点儿都不像,那个他皮肤黑黑的,头发剃得极短,除此之外,她只依稀记得他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于是李葵一问方知晓:“你有贺游原的联系方式吗?”

    方知晓惊恐:“你想要干什么?”随即又变得惊喜,以一种看自家万年铁树终于开了花的神情问道,“你不会也喜欢上他了吧?”

    李葵一摇摇头:“不是,问他点事。”

    “什么事啊?”

    “问到了就告诉你。”

    方知晓一颗八卦之心扑通扑通直跳,火速掏出手机找到班级群,从里面扒拉出贺游原的企鹅号:“喏,是这个。”

    李葵一搜索那串数字,果然跳出一个用户,ID是:哥型很好。

    什么“型”?身型?脸型?发型?血型?

    真够自恋的。

    开学典礼那,体育馆里乌泱泱地坐满了新生,生龙活虎,热气腾腾。大家沉浸在军训终于要结束了的喜悦里,又纷纷猜测是不是校领导忍不了暑热,所以才把开学典礼开在体育馆里。不管怎么样,空调一吹,感觉生命又重新变得美好。

    啰里八嗦的领导讲话基本没人听,不过都是些“金秋送爽”“未来展望”等老生常谈的东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底下的学生们偷偷摸摸地打个盹儿、讲个小话,或是玩个手机时的背景音。

    像是过了半个世纪,主持人才终于走到下一步流程:“……接下来有请高一(壹)班的李葵一同学代表全体新生上台发言,欢迎!”

    体育馆里发出一声爆笑。

    “李葵一”这个名字,听起来实在太像“李逵”了。

    还不如改名叫马可·菠萝,贺游原也嗤笑一声。

    忽然,他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

    他懒洋洋地掏出手机,打开,是一条验证消息。

    李葵一走上主席台,调整了一下话筒高度,眉眼平静:“尊敬的领导,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下午好!我是高一(壹)班的李葵一,很荣幸能够站在这里……”

    贺游原忽然觉得恍惚,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来,看向主席台。台上的女孩子将头发束起,绑了一只短短的马尾,迷彩T恤依旧齐整地扎在迷彩裤里,清润的声音顺着音箱,传送到他的耳边。

    贺同学你好,我是李葵一。

    Chap.零柒

    ·

    方知晓时时刻刻关注着李葵一的“恋爱”进展。

    她才不管这“恋爱”的八字有没有一撇,对李葵一这样的人来说,能主动去要一个男生的联系方式,就已经算是开天辟地般的大事件了。

    要知道,在方知晓心里,李葵一才是她的初代高岭之花。

    初中时她们俩被分到同一个寝室,半个月过去了,方知晓愣是没敢主动找李葵一说过话。她起初很不明白,大家都是同龄人,你整天板着一张臭脸给谁看?

    但事情坏就坏在方知晓这个人大约是有些受虐倾向在身上的,谁越是不理她,嘿,她就越对谁感兴趣。

    于是她义无反顾地走上了攻略高岭之花的道路。

    李葵一这人看着平平无奇,实则道行很深,她仿佛自己有一套独特的处世体系,她不走出来,别人也走不进去。方知晓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终于有一天,看不下去的老天爷给了她一个机会李葵一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生理期。

    那时她们还没有上卫生生理课。她看起来毫无经验,耳朵涨得通红,第一次将“手足无措”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作为“过来人”,方知晓像老妈子一样,教她用卫生棉,事无巨细地叮嘱:不要吃冰、不要吃辛辣、不要剧烈运动……

    后来方知晓才知道,李葵一是跟着奶奶长大的,她奶奶又不怎么管她,确实没人教过她这些。

    初潮结束后,李葵一请方知晓吃刨冰。玫红色的果浆糊了方知晓一嘴,她牙齿打颤地问:“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了吗?”

    李葵一别开脸:的好朋友吧。”

    切,死傲娇。

    所以,贺游原那小子何德何能能让李葵一主动加他好友?他也就是有几分姿色而已。

    这中间绝对有猫腻,没有猫腻她吞针。

    “真的没有进展。”晚自习放学后,李葵一无奈地抓着书包系带,“他还没有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方知晓八卦之路受阻,将牙咬得嘣嘣响:“狗男人,他还高贵冷艳起来了。”

    加不上就加不上吧,李葵一没那么迫切,说:“别管他了。周六不是有周考么,你需不需要我给你补一补?今晚去我家睡吗?”

    一中每周上五天课,周六那天用来考试,周白天放假,晚自习照常。高一上半学期,文理科目都要学,一天是绝对考不过来的,便轮流来,第一周考的是语数外与理科综合。

    一天时间还是太紧,所以周考的题量大约只有正式考试的一半,但题目会有些难度。

    方知晓兴致缺缺,这才刚开学,她还不想把自己得太紧,就说:“再看看吧,如果我跟不上了再找你补。”

    “行。”

    在校门口分别后,方知晓将小电驴骑得“风驰电掣”,很快消失在夜色中。李葵一与她不是同一个方向,选择步行回家。

    很奇怪,李葵一最讨厌的运动是跑步,但她却很喜欢走路。

    特别是夏天的晚上,凉风习习,城市的霓虹与夜色相得益彰,不是那么喧嚣,也不是那么安静,此时走在大街上,把自己置于无边昏暗与稀散人群中,能感觉自己若有若无的存在,像是同时活在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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