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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她的话,直白的让宋劲生脸上的神情都开始奇怪起来。

    “哪有女孩子这么说自己的?”

    他也不知道该不该信她,这种改变,太过突然了。

    宋允棠笑了笑,没再和他多说。

    很快,面上来了。

    镇上的面六文钱一碗,表面飘着油花,还配了几片酱肉,再撒上一把小葱,香气扑鼻。

    两人吃的连面汤都不剩,极其满足。

    将面钱放在桌上,宋劲生背起背篓领着宋允棠去了粮油铺。

    今年已经干了三个多月没下雨,离水源远的庄户人家甚至连稻种都没培育起来。

    距离水源近一些的田地,也是瘪壳居多。

    条件差的人家,到现在都已经揭不开锅了,接下来还得缴纳赋税,熬过秋冬天,会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宋家条件也算不上好,家里人多,开支又大,如今让一家人填饱肚子都是勉强。

    “掌柜,糙米怎么卖?”宋劲生指着放在门口处的糙米问道。

    “十文钱一升,八十文一斗,六百文一石。”

    按升和斗买,价钱区别不太大,但是按石买的话,一石糙米能比按斗买便宜四十文钱。

    只是,宋劲生出门的时候,赵氏只给了他一斗米的钱。

    “给我装一斗吧。”

    宋允棠站在不远处,双手环胸,望着他道,“不多买点?看这行情,粮食怕是会涨价。”

    她没经历过荒年,前世却也在书籍和电视中见识过,那可真正是能吃人的年代。

    如果没记错,一斗米也就十来斤,家里那么多人,十来斤米再怎么省也熬不了几天。

    更何况,家中还有两个正在长身体的弟弟和怀孕的嫂子。

    她虽想离开宋家,但宋家人毕竟是原主的血脉亲人,别的不说,为了不落人口舌,至少在自己有口吃的前提下,不能让他们饿死。

    宋劲生从怀中拿出出门前赵巧娥交给他的手帕包。

    “咱们家什么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娘就给了我这么点。”

    这两年又是弟弟念书,又是大哥成亲嫂子怀孕的,开销确实不小,原本和大伯二伯分家也就五年时间,要不是这五年家里稍稍攒了点,想凑齐大哥成亲的彩礼都是难事。

    见他展开手中的帕子就要往掌柜的方向送,宋允棠从自己的腰间摸了摸,掏出一小块碎银子来。

    “买一石吧,不够从我这里出。”

    宋劲生诧异的看着她,“这不好吧?”

    家里没多余的钱给宋允棠零花,却也从没想过要她的钱来补贴家用。

    宋允棠不顾宋劲生反对,直接将银子塞到他手里。

    “饭我也要吃的。”

    宋劲生看向手中的银子,心底涌上来些许感动,棠儿之前人虽在宋家,却总惦记着林家的人,以至于他们对她,都不敢过分亲热,今日的她,好像真的变了。

    抬头望向宋允棠。

    “这钱就当是二哥跟你借的,回头我叫娘还给你。”

    宋允棠摆了摆手,“随便吧。”

    前世父母意外身亡,有不少亲戚想从她手中获取好处,她当时年纪虽小,却还是护住了自己的利益。

    等她重操旧业,赚钱绝对会比宋家人容易,如果他们对她好,她自是会帮扶一二,如果不好,她也不是非得守着宋家。

    ……

    1升=1.5斤

    1斗=12.5斤

    1石=120斤

    第6章

    第一个病人

    因为买了一石糙米,背篓重新回到了宋允棠的肩上。

    好在只两套衣服一块布,倒也不沉,关键是粮铺距离镇口停放牛车的地方也不远。

    宋劲生扛着一袋糙米在前面健步如飞,宋允棠勉强才能跟得上他的脚步。

    两人找到了来时坐的那辆牛车,牛车停在路旁的一棵大树下,倒也还能遮阴,赶牛车的大爷就在不远处的茶棚里喝茶休息。

    宋劲生将糙米放在牛车上,望着茶棚的方向,“孙大爷,牛车何时走?”

    “再等一刻钟。”大爷回。

    就在这时,慈乐镇的方向,一道咳嗽声响起。

    宋允棠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回头望去,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往牛车这边走来。

    一袭简单的墨绿长衫穿在他身上,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白皙修长的指勾着绑住厚厚一叠宣纸的细绳和几包药材,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若忽略他脸上的病态,用陌上人如玉来形容他,最适合不过。

    宋允棠勾起唇角。

    她的第一个病人,来了!

    宋劲生顺着宋允棠的目光望去,在看到来人时,当即规规矩矩的站直了身体。

    “徐……徐先生。”

    男人深沉的眸子望向他,微微点头,声音略有些低沉。

    “巧。”

    宋劲生神情略有些拘谨,“徐先生何时来的镇上了?我们来的时候也没见着先生。”

    徐青野不紧不慢的回答,“午时初随便车来的,这会坐牛车回去,正好能赶上下午的课。”

    宋劲生赶忙用自己的袖子扫了扫牛车一角的灰。

    “先生坐这里吧。”

    徐青野颔首,“多谢。”

    似是想到了什么,宋劲生赶忙给身旁的宋允棠介绍,“棠儿还没见过徐先生吧?他是咱们榕树村私塾里请的先生,叫徐青野。”转而又跟徐青野介绍宋允棠,“徐先生,这是我妹妹宋允棠。”

    徐青野是十里八乡近十年来唯一的一个秀才,他的才学曾受到过安阳县县令大人的褒奖,如果不是五年前突然得重病,如今恐怕已经考上举人了。

    因为身体原因,导致他无法继续求学,便同意了附近几个村的请求,至今已经在榕树村的私塾里当了四年先生,平日里深居简出,极少在村子里活动。

    徐青野去榕树村当先生的时候,宋劲生已经十四岁,虽过了开蒙的年纪,却也跟着徐青野在私塾里认过几个字,对他自是又敬又畏的。

    宋允棠之前守着闺阁小姐的规矩,除了往镇上跑,几乎不出门,没见过徐青野这号人也正常。

    “徐先生好。”她微微颔首和面前的男人打招呼。

    徐青野回以微笑,眉眼间带着淡漠疏离。

    显然,他不想和宋允棠说太多话。

    宋允棠抿了抿唇,徐青野她之前虽没见过,却还是听宋家人提起过的,以他在周边的声望,这要是治好了,那就是活生生的案例。

    这么想着,少女眉眼一弯,“徐先生是哪里人?榕树村似乎没有听说过徐姓之人。”

    “麓山村人。”徐青野淡声回答。

    “方便问一下先生的年龄吗?”宋允棠又问。

    宋劲生见状,赶忙用手拐子碰了碰宋允棠,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你问徐先生年龄做什么?”

    宋允棠神色坦荡,“有些好奇罢了,徐先生要是不愿意说,就当我没问过。”

    “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徐青野抬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袖,淡声道,“在下今年二十又三。”

    二十三岁,确实还年轻。

    宋允棠点头,“徐先生的肺病是从何时开始的?平日里都吃了些什么药,有好转吗?”

    宋劲生被宋允棠的话惊到了,赶忙将她拉到身后,随后小心翼翼的望着徐青野。

    “徐先生,我们家棠儿年纪小,喜欢胡言乱语,你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自家这妹妹当真是自信过了头,还以为自己是神医呢,看一眼就敢往外瞎说,这要是得罪了徐先生,他一个不高兴辞了榕树村的先生一职,罪过可就大了。

    自家两个弟弟还在私塾里念书呢。

    然而,徐青野只是微微摇头,似乎并未将宋允棠的话放在心上。

    “无妨。”

    说完,便闭上双目,不再理会面前两人。

    宋劲生松了口气,回头瞪了宋允棠一眼,示意她别再乱说话。

    赶牛车的大爷见徐青野坐上了自己的牛车,赶忙结了账,从茶棚里钻了出来。

    “不早了,该出发了。”

    宋劲生见状,先将宋允棠扶上牛车,自己紧接着也爬了上去,今日乘坐牛车的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还有一个面生的外乡人。

    宋允棠坐在徐青野和宋劲生中间,尽量往宋劲生的方向靠。

    望着往自己身旁蹭的小脑袋,宋劲生的眼底染上了一层笑意,徐先生这号人,学问确实不错,书也教的出色,许是生过一场大病的缘故,性子着实冷了些,他向来也是不敢靠太近的。

    自家这个娇滴滴的妹妹,胆子一看就不大,不敢靠近他再正常不过了。

    孙大爷将拴住牛的缰绳取下,牵在手里往并排坐在一起的宋允棠和宋劲生望了眼。

    “宋家小子,你这糙米不轻,怕是得多付一文车钱。”

    宋劲生一愣,和宋允棠对视一眼,便见宋允棠回头望向孙大爷,“大爷放心,不会少你的。”

    “好嘞,几位坐好了。”

    说完,驾着牛车出发了。

    ……

    因为有徐青野在,宋劲生一直规规矩矩端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徐青野神情淡然,自上了牛车之后,一直闭着双目。

    宋允棠往他的方向偷偷瞟了好几眼,想说给他看病的话,但人家显然不愿理会自己,眼下还有旁人在场,便暂且压下了这个心思。

    行至途中,牛车的车轱辘压到了一块稍稍隆起的土疙瘩,剧烈晃动之下,宋允棠往前倾,差点栽下牛车,她心底一惊,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伸手就去抓一旁的宋劲生。

    只是还未触碰到他,另一边,一只有力的大掌紧紧的钳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前倾的身体拉了回来。

    待她坐好,徐青野才满脸淡然的松开了她的胳膊,颔首道,“得罪。”

    第7章

    不怕人狠,就怕人疯

    宋允棠一阵后怕,刚才要是真栽下牛车,以她这副娇弱的身体,轻则皮外伤破相,重则伤筋动骨。

    虽然最终她都有能力将自己治好,难免要受一些痛。

    宋劲生后知后觉的拉住了宋允棠的另一只胳膊,满脸担忧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棠儿,没事吧?”

    “没事。”宋允棠望向徐青野,“多亏徐先生刚才出手拉了我一把。”

    徐青野一如既往的淡漠疏离。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宋劲生也给徐青野道了谢,之后的一路,他一直拉着宋允棠的胳膊,生怕她再次栽下去。

    小半个时辰的功夫,牛车路过榕树村的时候,宋允棠、宋劲生和徐青野一并下了牛车。

    宋劲生扛着米,宋允棠背着背篓,徐青野拎着他的宣纸和药包,一同绕过大榕树,出现在榕树村村民们的视野中。

    众村民在望见三人的组合时,忍不住窃窃私语。

    “徐先生怎么跟宋老三家的丫头小子走在一起了?”

    “不是听说宋家那丫头昨儿个想不开寻短见吗?这才过了一夜,都能往镇上跑了,看来是没事了。”

    “都回了自个儿家,还惦记着林家的繁华,真当自己还是那个前呼后拥的千金小姐呢,也不想想这几年给宋老三家里增添了多少负担。”

    “要我说,黄家那桩婚事也不差,咱们这种穷苦人家,只要能填饱肚子,做妾算什么?”

    “谁说不是呢?可她偏偏不领情,今儿上午宋老三领着他家劲元去了十里村,回来时候鼻青脸肿的,怕是去退婚去了。”

    “这丫头还真是不让人省心,马氏为了这桩婚事也费了不少心思,怕是要打水漂咯。”

    见三人走近了,这些人又相继和徐青野打招呼,尤其是家中有孩子在村塾里念书的,那神情,要多殷勤有多殷勤。

    宋劲生和宋允棠倒是无暇顾及这些人的眼神。

    在听到“鼻青脸肿”四个字时,两人对视一眼,顾不上其他,和徐青野道别之后加快脚步往家中走去。

    他们家在村中靠末尾的位置。

    回到家的时候,院门敞开着,院中无人,自两人出现在门口,堂屋中几双眼睛纷纷望了过来。

    有鼻青脸肿的宋金保和宋劲元,红着眼眶的赵巧娥和满眼心疼给宋劲元处理着伤势的刘香云。

    还有昨日被宋允棠用扫把赶出去的马兆兰,以及头发半白的宋家老两口。

    宋劲生见家里还有外人在,也没多问什么,先将糙米扛去了厨房。

    马兆兰幸灾乐祸的望着走进堂屋的宋允棠。

    “昨儿个我怎么说来着?我就说那黄公子不好打发吧?他能找我做中间人来说下这门亲事,已经是看在你之前在林家待了那么多年的份儿上给你面子了,否则直接就找人来将你抬回去了,要我说你还是乖乖嫁了,省的我们一大家子都跟着你遭殃。”

    说完,还满脸不屑的朝她翻了个白眼。

    宋允棠眉眼有些冷,她先大概观察了一番宋金保和宋劲元的伤势,见两人只是皮外伤,看起来并无大碍,才望向满脸得意的马兆兰。

    “二伯母这种人,真是聒噪的叫人生厌,要是不会说话,就将嘴捐了!”

    马兆兰双目瞪圆,转而指着宋允棠望向一旁的宋家二老。

    “爹娘你们听听,这死丫头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昨天还拿扫帚打我呢,真是半点教养都没有!这样下去,还有没有王法了?”

    “棠丫头,就算你二伯母说话不好听,也该尊重长辈,快跟你二伯母道歉。”宋兴业厉声道。

    “我没错,不道歉。”宋允棠将腰杆挺的笔直,“这件事发展到眼下进退两难的地步,与二伯母脱不了干系,要道歉,也该是她。”

    马兆兰声音尖锐,“我好心好意给你牵了一门好姻缘,你反倒怪起我来了,你这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歹!”

    宋允棠冷睨向她,“当妾算哪门子的好姻缘?你这么看好,你自己上!正好将媒人和彩礼的钱一并赚了。”

    马兆兰听了这话,气的不行,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往大脑里冲。

    宋兴业起身,抬手制止了即将爆发的马兆兰,转而望向宋允棠,神情严肃。

    “不管怎样,她是你长辈!”

    宋允棠一副无所谓的神情。

    “我昨天就说了,想当我宋允棠的长辈,首先得有个长辈的样子,反正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真没什么好怕的,你们要是再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大不了鱼死网破啊,反正我心里不舒坦,你们也别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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