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娄志无视他的散漫和拒绝,直接露出底牌:“明小姐的父亲是分公司的部门经理。”娄与征瞬间反应过来,猛地探身,眼神如鹰爪利刃:“当初你们就是这么威胁她的是吧!”
“为难她有什么意思?你冲我来。”
他皱眉,气笑了:“娄董,你就不怕我发个疯,把你这点儿家底全都折腾干净?”
“只要我想,”娄与征乌黑的眼瞳烧着愠气,“你和关女士谁都没好下场。”
面对威胁,娄志不为所动,冷静剖析:“是她本身就对你不够坚决,再加上她对她去世的母亲,在世的父亲感情很深。”
“只要你愿意接受我作为父亲留给你的这些,替我把公司带上下一个高度。”他说:“她的父亲会一直安稳在职到退休,她的工作,生活也不会有任何多余的外力干扰。”
“而且我会祝福你们,我同意你们未来结婚。”
娄志看着娄与征,坦白交易:“我和你母亲不一样,目的只有这一个,即便我觉得她在身份上确实和你不匹配,但我愿意退让。”
娄与征手指玩弄着车钥匙的动作缓缓停下,目光回归冷静,忽然问了一句。
“你从来没考虑过,我到底喜欢干什么,我想过什么生活。”
“结婚生子,养育我的目的,其实也是为了你自己。”
这么多年来,父子二人第一次这样坦诚布公地把难堪残忍的事实摆在台面上说。
娄与征翘起唇边,略过讽刺:“关女士是你的附属品,而我,是你实现野心的工具。”
“这就是你心目中的家庭。”
娄志沉默了很久,脸上的表情没有半分被戳中内心的惭愧,“我永远感谢你在我躺在重症病房的时候,担负起了作为独子的责任。”
“你临危受命,在伦敦商场的战绩赫赫有名,那时候我就知道,我没有栽培错人。”
最终,他伸手拍了拍黑色的文件夹。
“我从小教你面临取舍要果断,做生意是,做人也是。”
“想保全一切就必须答应我的要求,当然,你可以继续像以前那样潇洒自由。”
“想好了,签完从滨阳寄回给刘私助。”
“那之后,会有公司的助理联系你,他会辅助你今后所有的工作。”
说完,他带着刘私助率先离开了。
偌大的咖啡店客人很少,娄与征孤身一人坐在原地,望着窗外。
他绷紧了腮颊,拨弄着手指,转着车钥匙上挂着的迷你魔方。
魔方转着,转着,娄与征眼神越来越深。
越深,也越自嘲,越忿恚。
…………
隔了两天,娄与征处理完所有事情,傍晚乘坐飞往滨阳的飞机。
飞行时间两个小时,他在头等舱落座的时候已经疲得睁不开眼了。
即使这样,他也不愿意再等一个晚上。
他只想立刻到滨阳,去她身边。
“现在,客舱乘务员进行起飞前的安全确认,请您将安全带系好,调直……”[1]
机组开始进行起飞前的播报。
娄与征靠在窗边,耷拉着眼皮,最后看了眼窗外崇京机场的停机坪。
随着飞机滑翔的剧烈震动,他陷入沉静的睡眠之中。
因为娄志突然出现抛给他的难题,让娄与征鲜少开始回忆起这奔波又苍白的五年时间。
记得那年崇京下雪特别多,明雀毫无征兆地提出了分手,看见消息的时候他是蒙的。
对方的认真和冷淡让他有了危机感,所以想也不想跑到她宿舍楼下。
电话怎么打都打不通,他站在冰天雪地里,抖着手指给她发微信。
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突然这样。
她从来没发过脾气,平时连不字都很少说,娄与征习惯了她软绵绵顺从的性格,所以真当她决绝的时候,他大脑一片空白,连解法都想不出来。
他完全成了和其他人无二差别的毛头小子,抛弃了方法和理智全凭冲动做事。
明雀的冷处理让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后来放了假,他沉淀了很久,给两个人冷静的时间。
可过了他认为的期限她仍然不为所动,于是他直接追到了明雀家楼下。
这次的电话,她接了。
明雀不回微信却接了电话,这个举动让两人有种心知肚明的共识。
娄与征在她接通电话,心跳漏空的那个瞬间似乎意识到——他即将,真正地要失去什么了。
电话接通,明雀很久很久没有出声,半晌,娄与征抬头,盯着她卧室的那面窗。
他喉咙很紧,发声困难:“想好了?确定么。”
明雀的声线也在抖。
“当然,就这样吧。”
“本来,本来……一开始也只是为了谈个恋爱,校园情侣最后不都是因为毕业还是什么的……散就散了。”
“娄与征,就这样吧。”
“我不想继……”
周遭飘着雪,他的肩膀已然积了薄薄一层白,娄与征突然开口打断:“你的意思是你本来也只是想跟我随便玩玩是么。”
电话那边安静了。
娄与征把手机外框捏得咯吱发响:“你从来没想过我们有未来,是么。”
“然后现在。”
他自嘲到笑出一声:“你连要提分手,都已经懒得下来见我一面了。”
“是吗?明雀。”
那通电话,两个人都有太多冲动和赌气,也说了太多假话。
没想到挂断电话之后,不等娄与征处理情绪,娄志确诊癌症的消息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
后来娄与征想,他们本该需要更多好好沟通的时间。
可惜没有。
代替父亲飞往英国总部处理事情的前一夜,他喝得酩酊大醉,一气之下删了明雀的微信。
他气明雀的不肯说清原因,气明雀的狠心,气她好像根本没有认真喜欢过他。
一年多的热恋,难道只有他一直在一厢情愿地设想两个人的未来么。
她明雀凭什么这么狠。
但是怨恨明雀的这种心情,在他抵达欧洲西部,那个与英吉利海峡相依又相望的国家后,伴随一场场绵延的阴雨逐渐消散了。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他是天才。
可没人知道,一个没满二十二岁的,仅仅是大学修了金融第二学位的青年,只身扎进那个全是以英国人和华裔为首的地头蛇做主的上层名利场,要怎么力挽狂澜,守住属于娄志的那份权力,把一艘眼见着要倾倒的船重新杨帆。
没人会为他设想,这究竟有多难。
他带着娄志从小教给他的,还有在书本上学校里学到的理论,接手集团这一堆当时现实情况复杂又岌岌可危的烂摊子。
一开始,集团上层的那些华裔和英国人几乎没人看得起这个只是长得高大的,细皮嫩肉的年轻人。
连这么多年屹立不倒的娄志他们都能搞定,更别提这个自身专业跟生意场半点关系都没有的初生牛犊了。
说实话,娄与征也是这么想的。
他一开始从客观角度评判发现,这就是一场根本打不赢的仗。
但不巧,他是个头比嘴还硬的疯子,哪怕打不赢,他也会拼尽全力把场子搅乱才高兴。
娄与征把面前复杂糟糕的生意场当成一个染遍病毒和bug的程序,耐下性子,冷静沉着,一串码一串码地去修正。
用最少的时间,让自己融入这个圈子,掠夺资源,收揽盟友。
五年的时间对那个时候的娄与征而言不过一眼而过。
时间如白驹过隙,有时候却也漫长煎熬。
难眠焦虑的夜晚,他拎着罐啤酒在伦敦街头漫无目的乱逛。
最后头晕目眩地倒在草地边,娄与征吹着风,望向栏杆之外泰晤士河之上的伦敦塔桥——脑子里全是明雀的笑脸。
他喝得醉醺醺,耳畔环绕着她曾经靠着自己说的那些话。
‘娄与征,你好厉害啊,怎么什么到你手里都那么轻松。’
‘哎不行,你教教我,这魔方到底怎么拼才对呀。’
‘你不用等我,我自然会追上来,我要成为比你还厉害的人。’
‘娄与征,你累不累?都有黑眼圈了。’
‘累了就靠着我睡会儿吧,我不走。’
想起那些,娄与征瘫在草地上,对着雾蒙蒙的黑夜震胸笑了起来。
这一笑,就停不下来。
笑着笑着,他眼角泛起光泽。
明明周围没有人,娄与征却仍然狼狈地抬起手臂,把双眼遮住。
那瞬间他就知道,他这辈子都没法恨明雀。
恨不了,也放不下。
真窝囊。
赌气删掉明雀微信之后的五年里,他偏偏又靠着和她的那些回忆,靠着她的模样。
熬过一个个夜晚,攻克一个又一个难关。
在她或许早已开启新生活的时候,他仍在拿回忆当解药。
4年半,54个月。
1542个夜晚。
他在梦里拥她入怀。
第55章
羞怯的脸带有一点稚气
HotPot-55.羞怯的脸带有一点稚气
距离现在的一年之前,
娄志公司那年出事所造成的所有危机才算打扫干净。
虽然有一部分损失无法挽回,公司的整体身价也倒退回很多年前的水平,但他成功组织了大厦倾倒的既定结局,
稳住了娄志在集团仍然掌权的局势。
娄与征这四年里几乎没有干过别的事,收拾残局的同时他还在修剑桥的硕士学位,因为过于忙碌和焦虑,中间有足足一年的时间他无法正常入睡,手抖心悸,
甚至有开会到一半中途晕倒的极端情况。
但即使是这样,他仍然抗到最后,完成了原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很多人知道他的所作所为,
没有一个不惊讶赞叹娄与征简直不像正常人。
俨然就是一个已经超脱凡人层次的怪物。
只有娄与征自己知道,
四年间,他有多少次的崩溃。
但每一次撑不下去的时候,
他脑海里都会闪出一个身影。
意识到放不下明雀的瞬间,
娄与征时不时抽空打探她的消息。
明雀还在校,所以他想知道她的动向并不难。
听到校友反馈给他,
她照常在上课,
兼职,甚至连学生会的活动也没有放弃,
一直在积极地充实生活。
重点是,
她的身边没有其他男生。
听说了这些,分身乏术的他稍许松了口气,
继续投入自己的事情。
娄与征一边忙碌,一边暗自后怕。
每天面对数不胜数的待办事宜,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哪怕再多一天,一个月,
希望她能再等等他。
再等等他,别那么快飞走。
别那么快发现另一个人的好,别飞到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他就快回去了,他就快做完这些事了。
后来明雀毕业了,他们之间没有共友,他想要打探她的消息变得很困难。
听之前和她有联系的人说,明雀没有考研,毕了业就行踪不明,应该是没留在崇京工作。
那时候距离他回国还有半年。
出国四年,他终于给娄志交出了一份差不多的答卷,而娄志接受了手术解除了生命危险,他厌倦了这四年的“荒废”,回国铺垫自己的事业。
娄与征从不嫌弃从娄志和四年间在生意场上学到的东西,以及积攒的资源,他想了想,决定和朋友季霄回在一块创业,开些店面。
别人越说什么不好做的生意,他们越做什么,随处透着少年时那股喜欢挑战的兴味。
两个天之骄子在一起做事,即使过程有波折,结果仍然有惊无险。
他们做什么都很成功。
把娄志的权杖交还,又把自己的事情铺垫得差不多,等他差不多脱离家庭也足够富足的时候,娄与征马不停蹄来到了滨阳。
得知明雀在滨阳的那刻,他就立刻去当地选址,走一走她生活的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