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敷了大半个小时,等祝真再度昏睡过去,封绍放下毛巾,低声道了句“得罪”,动作小心地卷起她的衣袖,果然看见大大小小的擦伤。伤口没有得到有效的处理,手肘处的那块已经发炎红肿,她的高烧不退,除了忽然松懈心神,和伤势也有关系。
封绍又拉起祝真的裤腿,将右腿的义肢取下,发现断肢处已经磨得破了皮,有了化脓的迹象。
一个女孩子,身体素质算不上多好,却因为他的一句话,翻山越岭地找线索,受了伤也咬牙坚持着如约赶去救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个累字,实在很不容易。
他明白她逞强硬撑,除了性格坚韧之外,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怕被他嫌弃,被他抛下。
她想证明她是有用的,她能帮得上忙,而不是什么只会拖后腿的累赘。
封绍沉默片刻,翻找出猎户用来处理伤口的药酒,将刀子放在火里炙烤消毒,又稳又快地给祝真做了简单的清创,涂上药酒,包扎好绷带。
这个过程中,祝真难受地呜咽了两声,却提不起挣扎的力气,只将脸颊贴上有些扎人的稻草,流出几滴滚烫的泪水。
祝真退烧,是第二天的凌晨。
天空还是鸦青色的,只有一点儿朦胧的光线从窗户外面投进来,刷出男人靠坐在椅子里打盹儿的剪影。
他的一只手搭在扶手上支着头,另一只手握着砍刀的手柄,横放于膝上,神色困倦,始终紧绷的气场也略略放松了些。
祝真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封绍自然醒转,侧过俊朗的容颜看向她,温声问:“好点了吗?要不要喝点儿粥?”这才回过神。
她看向角落里的灶台,小小的火苗冒出了个头,极有耐心地煨着铁锅里的白粥,散发出清淡的米香。
肚子后知后觉地咕咕作响,祝真微微红了脸,点头道:“好多了,谢谢绍哥,我自己盛就好。”
虚拟村庄(16)萌芽
说是这样说,可封绍还是用粗粝的瓷碗盛了大半碗白粥,端到祝真面前。
热腾腾的蒸气扑到脸上,祝真低着头,奶猫一样小口小口喝着,本来寡淡的米粒经过长时间的小火慢煮,和饱受摧残的味蕾相碰撞,不啻于无上的美味。
将白粥喝得干干净净,她把碗递还给封绍,笑着赞道:“粥很好喝,绍哥厨艺真好。”语气还是软绵绵的,透着种有气无力,又掩着嘴唇打了个哈欠。
封绍失笑,将碗筷收拾好,拖着椅子坐到床边,指指祝真的右腿:“换完药再睡。”
清醒状态下,祝真的羞耻心上线,将头摇成拨浪鼓:“不不不,我自己来!”
封绍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祝真立刻丧失了反抗能力,不大自在地伸出右腿,在那双修长有力的手卷高裤腿时,忐忑不安地撇过脸,看向黑乎乎的墙壁。
再怎么开解自己,再怎么自尊心强烈,对于这条腿的残疾,祝真的心底还是有些自卑的。
尤其是……在一个如此优秀又温柔的异性面前,暴露出自己的残缺,实在令她有些难以接受。
封绍的声线却极平稳,既没有刻意回避不谈,也没有大惊小怪,而是十分自然地问道:“你进第一个游戏的时候,就是这样吗?”
抹着清凉药膏的手触碰她的伤处,又凉又疼又痒又麻,祝真竭力维持住平静的表情,答道:“对,我想我在现实中就是这样的,毕竟系统没必要多此一举,额外‘关照’我……”
她忽然低低嘶了一声。
封绍立刻停下动作,语气里没有半点儿不耐烦:“忍着点儿,很快就好。”
祝真“嗯”了一声,听见他继续问下去:“你每次佩戴的义肢,都是系统配备好的吗?有没有什么不同?”
她明白过来他是打算收集更多线索,方才的不自在淡去不少,认真想了想:“我醒过来的时候,义肢总是放在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不过,材质和做工都不大一样,第一个游戏里的质量最好,这个游戏里最差。”
“看来,这是系统根据我们扮演角色的家庭条件智能设定的。”封绍若有所思,用干净的绷带将她的伤处重新裹好,又示意她拉开衣袖,“你跟我详细讲讲,你经历的第一个游戏是什么样子的。”
祝真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又好奇地问道:“绍哥,你的游戏和我的一样吗?是怎么拿到满分的?”
这个问题,她在上一个游戏里就想问了,只是那时候两个人还不熟,不大好开口。
“很相似,也叫[家庭纠纷]。”封绍言简意赅地讲述着大致情形,“我在游戏里有一个未婚妻,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父母和妹妹也有问题。不过,或许是因为新手试炼的缘故,他们露出的破绽很多,尤其是那个所谓的未婚妻,看我的眼神明显不对,所以拿到满分并不困难。”
未婚夫与未婚妻,哥哥与妹妹,各有问题的父母,一一对应,听起来像是微调了部分设定的标准模板。
“不知道其它玩家进入的第一个游戏是不是也大同小异。”看着封绍帮她处理完伤口,祝真翘起嘴角道谢,又继续说下去,“不知道这个系统到底包含了多少种变态游戏,我们在下一个游戏里又要面临什么样的挑战。”
她说完这句话,才想起来,不可能是“我们”,只会是“你”或“我”。
你死我活,无法两全。
似乎无论怎么绕,都绕不开眼前这个死结,不管谈论什么,总会谈到生死存亡的话题。
眼看封绍的脸色微沉,祝真自毁失言,连忙转移话题:“绍哥,你今年多大?”
“二十四岁。”封绍回答。
“比我大四岁。”祝真笑得眉眼弯弯,“绍哥,你照顾了我这么久,应该很累了吧?快点去休息吧。”
封绍见她面有倦色,微微颔首,折身在门边的稻草堆中躺下,依旧是背对着她的姿势。
万籁俱寂,只有早起的鸟雀时不时啼啭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祝真轻轻开口:“绍哥,我这条命是你给的,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给你殿后,你走你的,不用管我。”
她自嘲道:“我脑子没你聪明,体力也不行,就算熬过了这一关,以后也是个送人头的,活不了几关,没有太大意义……”
“没必要妄自菲薄。”封绍打断她,“别担心,我们会找到办法出去的。”
哪怕这只是个不切实际的安慰,此时此刻,祝真愿意接受。
她红着眼睛重重点头,问道:“绍哥,你说这个系统把我们拉进来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单纯是为了虐杀我们取乐吗?”
如果是这样,幕后的指使者该有多变态。
这个问题封绍自然答不上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不清楚,但是,我隐约记得,自己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重要到即便失去了记忆,潜意识里依然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呼唤着他,提醒着他,催促他加快动作。
听到他这句话,祝真又来了精神:“绍哥,你慢慢想,总有一天可以想起来的。如果真的能够过去这个坎,我陪你一起找!”
少女热忱又赤诚,双目纯澈无垢,这一路行来,明明见过不少阴暗鬼蜮伎俩,依旧不沾脏污,不染世故,实在难得。
这也是封绍愿意给予她一点信任的原因。
“嗯。”他答应着,嗓音醇厚如酒,“睡吧。”
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祝真的精神比身体恢复得还快,那场噩梦般的祭祀似乎没有对她造成任何负面影响,甚至于说,在死亡的威胁渐渐淡去之后,她恢复了几分活泼的天性,兴致盎然地改造起这间临时居所。
窗台上缺了个口的破瓶子里养着热热闹闹的野花,地上的水桶里游着几尾新抓上来的餐条鱼,灶台旁边摆着红彤彤的野果,几块平整些的木板搭建出一个临时床铺,上面铺了厚厚的稻草,隔绝潮气,以供封绍休息之用。
封绍站在距离房公众号:可心可心可心不远处高高的槐树上,游刃有余地在枝叶之间腾挪,两手交替着快速捋掉一串串槐花,掷向树下。
祝真两手撑着宽大的衣摆,将之当做篮筐,把槐花一股脑儿兜在里面,笑吟吟地道:“绍哥,往左边一点儿,这枝开得更多!”
不多时,两人满载而归。
祝真从水缸里舀出清水淘洗槐花,封绍在一旁生火,将一满捧面粉撒在案板上,等祝真挤干净水分,便接过手,让面粉均匀沾在白色的花卉表面,一朵朵干松分离。
锅里的水烧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封绍架上蒸笼,铺好笼布,把槐花铺在上面。
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
祝真坐在一边看着,心念一动,壮着胆子骗他:“绍哥,你脸上沾了面粉。”
封绍还没来得及洗手,闻言不疑有他,抬起手肘蹭了蹭脸颊,听见祝真道:“不对,不是那边,是这边。”说着还煞有其事地指着自己的脸做示范。
连擦了好几下,祝真凑上前,伸出白嫩的小手:“绍哥,我来帮你。”
手指距离他的脸越来越近,祝真的心也提到嗓子眼。
脑子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唾骂她是条不折不扣的颜狗,不懂矜持,另一个却拼命怂恿她冲上去。
碰到他俊脸的前一秒,封绍往后仰了仰头,躲了过去。
他甩了甩沾着面粉的手,语气毫无异常:“我去洗把脸。”
祝真动作微微僵硬,整个人清醒过来,后悔不迭。
她刚才是想做什么?占他的便宜吗?她什么时候这么飘了?还是被他的美色诱惑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十分忐忑地借各种理由偷偷观察他的反应,如坐针毡地等到槐花蒸熟,鼓起勇气喊封绍开饭,等到封绍面色如常地在她对面坐下,还语气温和地回答了几个她绞尽脑汁想出的蹩脚问题,祝真的心才落到实处。
虚拟村庄(17)天灾惩罚
来到这个游戏世界的第十天,一大清早,乌云便盘旋在头顶,黑沉沉地压下来,空气压抑又闷重。
祝真坐在门前的小凳子上低头洗衣服,把白色的衣领搓洗得干干净净,拧转着搅干水分时,看见封绍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他穿着宽松的白色长袖,浅灰色棉麻长裤,脚上踩着半旧的草鞋,手里拎着只活蹦乱跳的肥兔子。
粗衣陋服,掩不去光风霁月的气度。
祝真面露惊喜,抻展衣服笑道:“绍哥,这兔子打算怎么吃?清蒸还是红烧?”
山林范围不大,生活物资有限,他们又要小心背着人,除了野果、槐花和一指长的小鱼,实在搜寻不到太多食材,能够抓到只野物打打牙祭,已经是意外之喜。
祝真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自然不会说出“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的天真话语。
“烤着吃。”封绍回答着,捡起根麻绳将兔子后腿拴在大门的拉环上,洗干净手,过来帮祝真晾衣服。
他个子高,不像祝真还要吃力地踮着脚,手脚麻利地把一件件衣服晾成招展的旗帜,接着走到角落里,挑选了一捆晒干的果木枝,在院子里架起火堆。
拿着匕首对准兔子的喉管时,封绍的动作顿了一顿,不动声色地侧过身,挡住祝真的视线,快准狠地放完兔血,剥去皮毛。
将内脏收拾干净后,用粗盐简单地腌渍片刻,他削尖一根树枝,将兔子从脚到头穿透,架在升起的篝火上,极有耐心地转着圈,慢慢炙烤。
肥肉融化成油脂,滴滴答答落进火里,“呲呲啦啦”散发出令人垂涎欲滴的肉香,祝真眼巴巴地看着,不忘抓住一切机会吹彩虹屁:“绍哥你怎么什么菜都会做?”
她这也不是虚言,这些天里,封绍身体力行地向她展示了什么叫“巧妇能为无米之炊”,发挥出单调食材组合搭配的无限可能。
味道也很绝。
封绍轻勾唇角,谦虚道:“没有什么,稍等一会儿,很快就好。”
他不讨厌祝真。
事实上,大多数人都没办法讨厌一个懂分寸知进退、人乖嘴甜的女孩子。
更何况,山里条件艰苦,她并没有叫过一次苦,反而积极主动地改造居住环境,勤快认真地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尽量不给他增添负担。
不过,也仅止于不讨厌。
游戏里的玩家就像无根的浮萍,谁也不知道死亡在哪一刻到来,更不知道,通关这局游戏之后,在无常叵测的人世里,还有没有机会再相逢。
因此,他无意与任何人走得太近,这样既能避免分离之时的惆怅,当双方中任意一人意外死亡时,留下的那一个,也不至太过痛苦。
于人于己,都好。
刚刚把烤好的兔子放在案板上,还没来得及送入口中品一品味道,他们便收到了系统的通知。
这一次,素来平平板板的系统音多了几分严厉:
【警告!警告!警告!识别到两名玩家有恶意拖延行为,请尽快做出抢答,否则将触发天灾惩罚。】
【惩罚倒计时00:04:59】
祝真的脸唰的白了。
她知道系统不可能放任他们自由自在地活下去,这些天里也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一遍遍提醒自己,从棺材里爬出来之后的每一天,都是她偷来的,不应怨天尤人,自怜自艾。
可听到警告的这一刻,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害怕。
指甲掐进嫩白的手心里,祝真靠锐利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脸上甚至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她转过脸对封绍道:“绍哥,不能再拖了,我们赶快回答问题吧,我随便答几个字,你好好答。”
小脸上露出毅然决然的神色,手指刚刚摸上耳钉,却被封绍一把拉住。
他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冷静,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慌乱,沉声道:“还没到那个地步,我们先下山。”
祝真被动地由他拉着离开,仓促间回头看了眼给予他们短暂庇护的林间小屋。
尚未晒干的衣服在空中孤单地摆动,篱笆渐渐被满目的绿色遮挡,张牙舞爪的树枝擦过脸颊,打在身上,很快,就连高高的屋檐也看不到了。
沿着崎岖的山路往下疾行,双脚踏上重度风化的岩石,时不时踩空,半边身子都吊在山壁上,惊出人一身冷汗。
跑出去没多远,祝真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膝盖撞在石头的棱角上,立刻破皮见血。
她忍着疼站起,见封绍停下脚步,连忙催促道:“绍哥,你快走,不用等我!”
封绍却转过身,长腿几步跨到她面前,将手里提着的沉重背包递给她,背对着她蹲下,道:“上来。”
祝真怔了一下,泪水在眼眶里滚动,重重吸了下鼻子,背好书包,娇小的身子趴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双臂搂住他的脖颈。
如果可以,谁不想活着呢?
再说,继续推辞下去,只会白白耽误时间。
封绍的体温很暖,快步跑动间,身体又散发出些许汗意,却并不难闻,混合着衣服上的清新气味,调配出令人心猿意马的荷尔蒙。
祝真却没有精力胡思乱想,警惕地观察四周环境,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她明白封绍为什么要往山下跑。
“天灾惩罚”,大约是地震、雷电之类的灾难现象,无论是哪一种,平地总要比山上安全得多。
至于那些愚昧又狂热的村民看到“死而复生”的他们,即将表现出的恐慌与敌意,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两害相较取其轻。
果然,五分钟刚过,天地变色,地动山摇。
无数高大的树木疯狂地跳起舞,黑色的鸟雀受惊,嘎嘎叫着飞上天空,形成密密的大网,脚下的泥土陷落,面前的岩石抬升,一道裂缝如同巨人的嘴越张越大,叫嚣着要吞噬掉两个渺小的人形。
封绍后退几步,起跑,跳跃,腾空,右手抓住逐渐上升的岩壁,深吸一口气,提力将另一只手也攀上去。
祝真安安静静趴在他背上,努力不给他添乱,耳朵听见身后轰隆作响,扭头望过去,头皮瞬间炸起。
剧烈的地壳运动毫无道理可言,方才还往对面扩张的裂缝忽然又往回合拢,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眼看着就要将他们夹在中间,挤成肉饼!
封绍也察觉到危险,可这会儿他整个人挂在垂直于地面的山壁上,根本没有应变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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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双更。
虚拟村庄(18)装神弄鬼(3500珠珠加更章)
在大自然的震怒面前,人类和蝼蚁一样渺小。
两条紧实有力的手臂牢牢攀住灰白色的岩面,封绍的上半边身躯已经腾起,只需两三秒,便可完全爬上来,继续往前奔跑。
可是,后面挤过来的山壁已经抵上祝真后背,他们连片刻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生死危机时刻,封绍额角渗出豆大的汗水。
后悔吗?平心而论,是有一点的。
如果没有坚持带上祝真,以他的体力和反应速度,这会儿只怕已经到了山下的平地,暂时摆脱生命危险。
可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
其实,封绍还有一个选择——
抛弃祝真。
她跌进裂缝,不仅可以为他腾出施力上爬的空间,还可以大大减轻负累,让他的爬升速度更快。
这似乎是唯一的逃生办法。
封绍犹豫了一下,待察觉到搂着他脖子的纤细胳膊主动撤回时,又觉得难过。
她一向懂事乖巧,这几天屡屡表现出牺牲自己换他通关的意思,现在主动松手求死,不过是避免他为难,不希望他脏了手。
“祝真!”他低喝了一声,语气里透着焦急。
下一刻,持续施加过来的巨大压力忽然消失。
他愣了愣,听见祝真语速很快地道:“绍哥,快上去!”说着,她离开的手臂又缠上来。
封绍来不及多想,条件反射地快速攀爬上去,托稳祝真的双腿,继续往前奔跑。
躲过一棵从旁边倾倒下来的樟树,他急急转了个弯,沿着几乎呈60°的斜坡一路滑下去,双脚终于踩上平稳的实地。
胸腔剧烈起伏着,封绍分神往身后看了一眼,低声问:“祝真,你有没有事?刚才是怎么回事?”
祝真摇摇头,脸颊几乎能够感觉到他颈侧毛孔中喷散出的热气,声音雀跃,带着几分得意,好像考了满分等待父母夸奖的小学生:“绍哥,我用了【狼师的鞭子】道具。我们快被挤在裂缝中的时候,我忽然想到,道具功能里提示‘可作用于任何对象’,这个‘任何对象’会不会也包括没有生命的物体,比如山壁?我试了试,没想到真的能行!”
当黑色鞭子的特效出现,有如实质般缠住不断挤压过来的山壁时,来势汹汹的威胁果然停顿了两秒。
而这两秒,已足够救命。
封绍有些意外,赞道:“不错。”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祝真却像中了大奖一般,弯了眉眼。
这波强震波及了整个村庄,地面裂开无数道大大小小的口子,年久失修的房屋倒塌,大人和孩子们惊慌地聚集在没有遮蔽的空地上,羊圈的栅栏遭到损毁,一群半黄不白的山羊咩咩叫着,踏着蹄子在人群之间胡乱奔走。
不远处有号哭之声传来,祝真从封绍背上下来,小心跳过裂缝,看见一个满脸是血的妇人趴在废墟里,边哭边双手并用着搬动砖块,底下压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露在外面的黑瘦脚趾正在无力地颤动着。
祝真打算过去帮忙,却被封绍一把拉住,不大赞同地摇了摇头。
他们是已死之人,贸然出现,势必会惹火烧身。
可惜,村子里的愚昧村民却不肯轻易放过他们。
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孩子最先发现二人,伸手指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激动地对身边的大人们说着什么。
人与人之间的恐慌与骚动像另一种可怕的瘟疫,在毫无遮挡而摩肩接踵的空间内迅速传播开来。
壮劳力们抄起家伙,呈半圆形合围过来,将封绍和祝真困在角落。
背后是满目疮痍的断壁残山,面前是来者不善的偏执信众,前有虎后有狼,又一场危机无缝衔接地找上他们。
封绍将祝真护在身后,下颌微收,面容冷峻,抢在村民发难之前开口:“请带我们去见村长,我们发现了诅咒的真相。”
他说得掷地有声,不似作伪,人群一片哗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喜婆婆越众而出,不过短短几天不见,皱纹往下耷拉得越发厉害,嘴角两边撇出重重的八字纹,厉声道:“罪人!你们是长乐村的罪人!贪生怕死,毫无敬畏之心,竟然公然违抗神明的指示,触怒神明,这才招来如此可怕的灾祸!”竟是要把地震的锅全部栽在他们二人头上。
在她的煽动之下,群情又激愤起来,挥舞着锄头、刀斧,跃跃欲试着要冲过来把他们大卸八块,以平息神明的愤怒。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喊道:“把他们抓起来,送回祭坛,举行第四次祭祀大典!”
另一个干瘦汉子叫道:“不,常规的★~Q☆·号☆。2~*3*~*0*20~*6*9*~43·0~祭祀方式太便宜他们!应该千刀万剐!”
“对,千刀万剐!”附和之人越来越多,整齐划一地喊起口号,“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呼声震天,在这样狂热且极具感染性的氛围里,本来中立或者抱有一丝善意的村民也被愤怒裹挟,模糊了面目,加入声讨的大军。
喜婆婆眼底浮现出一丝轻蔑的笑意,伸出布满老人斑的右手,打算发号施令,顺应民意将二人处以极刑。
“等一下!”祝真从封绍背后冒出个脑袋,声音清脆动听,十分具有穿透力,“喜婆婆,您难道就不好奇,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迎着喜婆婆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祝真打量了几眼窃窃私语的人们,不忘提醒他们:“别忘了,我是被活埋的,绍哥是水溺,当时在场的见证人有很多,众目睽睽之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去,你们觉得可能吗?”
“祝真,你到底想说什么?”喜婆婆不高兴地瞪视着她,“无论如何,你们逃脱了祭祀,是不争的事实!”
“不对。”祝真伸出一根食指,对着她缓缓摇了摇,“我们没有逃避祭祀,正相反,我们获得了觐见神明的殊荣。”
“什么?”众人齐齐惊呼。
“蜚神对长乐村村民五十年来的冥顽不灵深表失望,命我们二人作为使者,前来点化你们,这才令我们死而复生。”祝真表情严肃,说得煞有其事,竟然真的唬住了众人。
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怯懦地说:“我们……我们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对神明十分尊敬,按规矩准时敬献祭品,从来没有延误过,怎么……怎么神明还会怪罪我们……”
“就是啊……”另一个老汉也跟着附和,又嘀嘀咕咕起来,透漏出一丝不甘心,“我家幺女前年做了祭品,小琪又聪明又听话,神明为什么没有派她做使者啊……”
“正是因为你们安排了那些血腥的祭祀,使得血光冲天,扰了神明的清静,神明才会降下这么多灾厄。”祝真编织出另一个谎言,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五十年前那场瘟疫,不过是一场人祸,可村长假传神意,将长乐村变成他一个人的统治领地,假借祭祀之名,暗中盘剥收贿,中饱私囊,更是用血污与怨气干扰了神明的清修。神明大怒之下,这才降灾于我们,祸及子嗣后辈,使长乐村人丁凋零。”
她看向将信将疑、迷茫惶恐的村民们,提高声音道:“你们如果继续助纣为虐,执迷不悟,才会真的害我们长乐村厄运缠身,断子绝孙。方才降下的天灾,就是最好的证明!”
大部分村民明显动摇起来,其中尤以几个为了保全儿女而被村长敲骨吸髓的中年男女反应最为激烈,呼喝着要去找村长问个明白。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喜婆婆被祝真气得发抖,又有些心虚,冲过来要撕她的嘴,被封绍一把钳住枯瘦的手腕,捏出“喀啦喀啦”的响声,嘶声呼痛。
“救人要紧,各家尽量出一个壮劳力,组队去倒塌的房屋附近查看,搜寻幸存人员。”祝真指指不远处那对可怜的母子,“其余的人和我们一起去找村长对峙,是非黑白,一辩便知。”
数百人浩浩荡荡往村子中心的方向走,祝真和封绍位于人群最前方,左右都是情绪激动的村民。
祝真趁众人不备,凑到封绍身边,不大自信地问道:“绍哥,刚才事发紧急,我自作主张胡诌了一通,也不知道做得对不对。”
封绍唇角微微上挑,道:“很好。”没想到她这么有急智,换做是他,不会比她做得更好。
祝真又得意起来,若是有尾巴,只怕已经高高翘起:“绍哥,你别看我干啥啥不行,如果论装神弄鬼,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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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免结束,明天开始正常收费。
虚拟村庄(19)鸡飞狗跳
村长这几日过得心神不宁。
自从祭祀盛典结束,身边发生的怪事便层出不穷。
首先是阿宝闹着要再娶一个新娘子。
小孩子喜新厌旧也算正常,他和颜悦色地问阿宝看上了哪个姑娘,却从对方嘴里听到了一个令他心惊肉跳的名字——
何医生。
怎么会是……那个五十年前就已经死去的外乡女人?!
他一开始还当是哪个活得不耐烦的村民装神弄鬼,戏耍阿宝,思前想后了半天,到底放心不下,背着众人去乱葬岗深处查看。
这一看了不得——他精心堆砌好的红砖出现了一块缺口不说,就连墓碑上镇压的符咒也被损毁!
难道真的是何医生的冤魂作祟,打算回来找他索命?
村长惴惴不安,急急赶回家中,细细询问阿宝那个女人的模样,阿宝却不肯配合,大哭大闹着要他快点把何医生找到,娶进家里。
是娶媳妇,还是娶厉鬼?
令他更加心惊肉跳的是,阿宝在尖叫中说出,自己把那个要命的墨绿色盒子送给了对方。
他只想着用盒子做最后的杀手锏,却没想到有朝一日攻守之势翻转,他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又急又怕的村长深夜回到卧室,扳着躺在床上的儿媳妇打算借欲望发泄情绪,偏偏那少女经过几日的调教并没有学乖,一个劲的哭哭啼啼,扭着身子不肯让他操。
村长大怒之下,狠狠抽了她几个巴掌,把两条腿扛在肩头,大力操了几十个回合,稀薄的阳精射进去,又用热水瓶的塞子堵住小穴,增加她的受孕几率,这才倒头昏睡过去。
少女呆呆地躺在他身边,微弱的哭泣声成了他噩梦的背景音,令他烦不胜烦。
谁成想,当天夜里,她竟上了吊。
村长深觉晦气,令几个他器重的村民抬走悄悄埋了。
可是,从那天起,他每回走夜路,总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睡觉的时候,又觉得有影子在眼前晃荡。
村长难免疑神疑鬼,地震之时,所住的楼房塌了半边,阿宝又逃不出来,他大声呼喝着安排人凿开墙壁和门窗时,转过头看见本该死去的封绍和祝真,这种恐惧感直接达到了顶峰。
“你……你们……”他哆嗦着手,指着两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人,“你们怎么……”
不过,到底是精于谋算,他的目光扫过紧紧簇拥着他们的村民,快速稳下心神,兴师问罪道:“原来是你们逃避了祭祀的命运,蜚神才会降下如此严重的惩罚!”
他看向素来敬畏他的众人,命令道:“快把他们抓起来,扭送祭坛!”
没有一个人动作。
那些蒙昧麻木的脸,第一次将怀疑的目光投过来,有几个更是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被欺压奴役了许多年的仆人们,公然挑衅着他的权威,冷漠地看着供奉他的神坛一点点分崩坍塌。
村长开始惊慌。
他口不择言地指控着众人的大不敬,唾骂着封绍和祝真的贪生怕死,把他们定性成长乐村的千古罪人。
祝真上前一步,口齿清晰地将她方才编织的谎言重新说了一遍。
村长张口结舌,大叫道:“不可能!不可能!蜚神怎么会选择你们……”说到这里,他忽然卡了壳。
他清楚地知道,所谓的蜚神,全部是他编造出来愚弄大家的。
所以,祝真说的连篇鬼话,实在荒唐得可笑。
可是……他不能推翻蜚神的存在,自然也无法驳斥对方的言论。
“怎么不可能?”封绍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如果你之前的领导方针全部是正确的,我们年年虔诚祭祀,从不敢踏出村子一步,为什么畸形儿却越来越多?宽厚仁慈的神明,怎么会对无辜之人这样苛刻?”
他转身面对村民们,高声道:“蜚神令我们转告大家,念在大家受村长蒙蔽的份上,只要你们及时收手,废除祭祀的惯例,不再搅扰它的修行,神明自然会保佑长乐村风调雨顺,就连那些生病的孩子,也会渐渐康复!”
人们总是倾向于相信对自己有利的说辞,不管这种说法是否经得起推敲。
更何况,他们的说法虽然属于怪力乱神,拜村长多年洗脑所赐,反而比科学的真相更具有说服力。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果不其然,七八成村民已经倒戈,握着镰刀、锄头等物,表情不善地逼近村长。
余下的几十名犹豫不决地站在原地。
“老畜生!你敢跟大家说说,冰云是怎么死的吗?”一个中年妇女状若癫狂地扑上去,掐住村长的脖子,点燃了这场清算行动的导火索。
“她……她是自己想不开自杀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村长色厉内荏地反驳着,用力掰扯妇女陷进肉里的双手,挣扎着往后退。
“占卜之前,你偷偷去了我们家,打包票说只要冰云答应嫁给你那个傻儿子,你就可以保证她不被选上,还说会好好对她,让她吃香的喝辣的……”女人悲从中来,满目怨毒,“结果呢?不到半个月,冰云就不明不白地死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王八蛋,我杀了你!”说着,她张嘴一口咬上村长干瘦的肩膀!
“啊啊啊啊!”村长爆发出惨烈的嚎叫,向准备趁乱偷偷溜走的喜婆婆求援,“喜婆婆,快来救我……”
喜婆婆被一个壮汉扭住双手,一耳光抽得发髻散乱,衰老的脸颊高高肿起。
“妈的,那年你暗示说想要我们家的果园,老子没答应,结果祭祀就正好抽到了我们家的栓子……”五大三粗的汉子虎目发红,“都是你这个老妖婆搞的鬼吧?老子今天就让你给他偿命!”
现场很快乱成了一锅粥,众人骂的骂,哭的哭,打的打,争相控诉着这么多年来所受的委屈,把那些见不得光的鬼蜮伎俩摊在光天化日之下。
封绍拉住祝真的胳膊,悄悄往后退。
他们无意做救世主,也无意做和村长一般高高在上掌控人心的统治者,只盼能全身而退,从中顺利抽身。
可惜,事与愿违。
头上破了个血洞的村长仓皇地张开双臂挡住雨点般的攻击,大吼一声:“住手!蠢货!你们没发现不对劲吗?”
他指着祝真:“这丫头是大家伙看着长大的,从小就不爱说话,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言善辩了?”
他又指指封绍:“还有狗子,你们看看他通身的气派,和原来像一个人吗?”
村民们如同收到新指令的机械人偶,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脖子扭成几乎要把颈骨折断的古怪角度,往二人的方向看了过来。
他们的眼睛睁得很大,大到过了头,眼白多于眼黑,便显得格外瘆人,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并肩而立的男人和少女。
祝真的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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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天比较忙,晚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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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咬狗(3000字)
虚拟村庄(20)
狗咬狗(3000字)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系统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提醒:请不要做违反角色性格的行为,避免被NPC判定为危险元素,进行清除】
她和封绍,确切地说,主要责任在于得意忘形的她,表现得过了头。
于是,出格的言语和行为招来反噬,他们被村长及村民们识别为危险元素,再次成为敌人。
义愤填膺的村民们这会儿目露凶光,将矛头对准他们,神情比方才更加可怕。
只有那个最愤怒的中年妇人,迟缓地将沾血的牙齿从村长肩膀上拔出,舔了舔嘴角的血,有些迟疑地看了看需要清除的对象,掐着村长脖子的双手却依旧没有放松。
封绍心念一动,从容不迫地拿出[医生的灵药]服下。
后背渗出密密冷汗的祝真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激怒村民,被他们扑过来食肉寝皮。
眼角余光扫见药瓶喂到封绍嘴边的特效,又见他做出吞咽的动作,俊朗的面容因药的怪味儿而微微抽搐,她满头雾水。
封绍将她拉到身后,宽大的手掌摊开,手心朝上,压低声音道:“把盒子给我。”
祝真恍然大悟,在村民们一步步逼近的同时,快速把盒子从背包里掏出,塞进封绍手里。
“站着别动,等我引开他们注意力的时候,抓紧往河边跑。”封绍低着头,动作又快又稳地撕开盒子上的封条,又不知从哪个地方变出一根细细的铁丝,捅进锁孔,“我等会儿赶过去和你会合。”
他说得从容笃定,看来是已经有了把握,祝真自然是无条件服从,点点头道:“绍哥小心。”
“咔哒”一声打开机簧的时候,走在人群最前方的两个汉子正好一同扑了过来。
封绍上半身后仰,腰身下压,极灵活地躲了过去,从两人合围的空隙里突围,往村长的方向疾奔。
两个汉子撞在一起,头昏眼花,栽倒时砸中后面的人,犹如多米诺骨牌倒成一堆。
野兽总是会本能地追逐快速移动的猎物,觉得那样的猎物更新鲜,更美味。
于是,封绍成功吸引到所有的火力,祝真所在的位置反而成了真空地带,无人阻拦。
看着男人游刃有余地绕开面目狰狞的村民,实在躲不过的,便抬手一记手刀将对方劈晕,或者一脚把人踹出两米开外,祝真放下心,为避免给他添乱,扭头便走。
走出十几米的距离,她听见身后嘈杂的呼喝打斗声里,多了一声惊怖到了极致的吼叫。
是村长发出来的。
祝真步履未停,走得更快。
村长面色青白地看着封绍塞进他手里的盒子。
盒盖大开,角落里霉菌一样的灰色絮状物像见了腥的猛兽,以极快的速度爬上他的手、胳膊,一路往脖子延伸。
所过之处,立刻激发出红色的疹子,像是布满了尘土的灰黄色天空中,忽然下起一场血雨。
对面的男人,十分平静地看着他。
他反应过来,被烫伤一样将盒子甩开,正好砸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脸上。
于是,老人干瘪的身躯,自额头开始,快速蔓延出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红疹。
“啊啊啊啊——”村长难以置信地嚎叫着,口中喷出一道暗红色的血箭。
刚才还像斗鸡一般的村民们被突然发生的异象镇住,面面相觑。
终于,有一个半大的孩子最先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是瘟疫!”
“轰”的一下,人群炸了开来。
所有人面无人色地拥挤着,退让着,远远避开村长,用复杂的眼神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封绍,又看向不停呕血的村长。
他们纠结地看来看去,不再做出任何攻击动作,像是不堪多线程运行两个复杂程序的老旧电脑,同时死了机。
封绍是在赌博。
赌在这些村民们的设定之中,清除危险元素和躲避最惧怕的瘟疫,哪个事件的优先级更高一些。
不过,他的赢面很大。
其一,撕咬村长的那名妇女的反应,已经间接说明,女儿被坑害至死的仇恨要大于他们这些“外来元素”所带来的刺激,而刻在骨子里的对瘟疫的恐惧,就算比不过母爱的本能,至少也该是同等级别。
其二,就算村民们依然选择攻击他,服药之后的他具备了一个小时的免疫效果,只要站在村长身边,他们来一个死一个,来一双死一双,根本不能奈他何。
果不其然,几分钟之后,自发围成圆圈的村民们不约而同地往后倒退了几步。
村长瘫坐在地上,双目大睁,眼球中的毛细血管因疼痛与恐惧而破裂,爆出细细密密的血丝,鸡爪一样的十指不自然地扭曲着,死死抠着水泥地,指甲破裂,溢出血线。
他的喉咙咯咯作响,不停往外呕着猩红的鲜血,眼睛没有焦距地看向左右,又回头看装着他那个生死未卜傻儿子的楼房,口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吐出一大团血肉模糊的组织,也不知是身体的哪个器官病变引起的。
那被他砸中额头的第一个受害者,身体素质尚且不如他,这会儿已经晕死过去,时不时剧烈抽搐一下,浑身的红疹已经开始溃烂,往外流着淡黄色的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