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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邵承昀继续说着,以一只手扣住了辛榕的两只手腕,另只手抬起来去掰他的脸,让他面对自己。

    辛榕的眼眶泛着红,压着情绪呢。一旦视线跟人对上,就全都看出来了。

    男人的眸色却沉得极深,有四五分的醉意,也有别的。

    “再给我点时间,宝贝。”邵承昀扣着他的脸,盯着他,又重复了一次,“……再给我点时间。”

    辛榕不说话,头微微仰着,呼吸有点快。他应付不来这个,邵承昀这一面好像是只因为他而展露的,现在辛榕整个人都很乱。就在他几乎就要说出点什么的一瞬,邵承昀的手机突然响了。

    两个人都滞了一下,辛榕反应更快,转而就从邵承昀怀里挣脱出来,快步往厨房去了。

    邵承昀皱了皱眉,把手机掏出来一看,是一个生意场上的朋友打来的,还是要接。

    他划开通话键,沉声说“喂,金总”。刚才那个意识半醉又无限温柔的样子立刻不见了。

    辛榕在厨房待了好一阵子,让自己平复下来。

    醒酒汤早温好了,还在微波炉里放着。他背靠料理台而站,垂着眼,拿了个马克杯一口一口慢慢喝水。过了得有十几分钟,他才端着碗上了楼。

    邵承昀电话还没讲完,辛榕放下瓷碗就要走,被邵承昀握住了手腕。

    辛榕听见他对电话里的人说,“那行,金总,回头我们聊。”

    声音里带着不远不近的那种语气,总之不像喝醉的人,接着通话就挂断了。邵承昀把手机往床头柜一扔,也没去拿那碗醒酒汤,握着辛榕的手,先说了声“谢谢”,突然手下用力,直接把辛榕带倒然后压在了床上。

    辛榕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甚至来不及抗拒,邵承昀压下来就开始吻他。

    吻得又深又灼热,吻得肌肤紧贴也吻得血脉偾张。

    辛榕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瞬间像缺氧了一般,一下什么都想不明白了。

    他始终是太嫩了,不曾在这场关系里主导过任何事,如今想凭着冷淡的态度拉开距离,在邵承昀那儿就是不可能的。

    他刚才已经动摇了,眼神没法骗人。邵承昀根本不会给他机会让他再躲回去。

    一通来电救不了辛榕,他的心始终还没那么硬,最柔软的地方藏着对眼前这个男人的爱。邵承昀手一伸,就能够着。

    他们有阵子没做了,自从辛榕自己主动那一回过后,两个人就一直有点生分。这方面邵承昀还是有风度的,没有勉强过辛榕。

    可是辛榕的身体邵承昀太了解了,甚至比辛榕自己还了解。他一只手摸到了纯棉的T恤下面,热吻还在继续。不出半分钟,邵承昀就咬着辛榕的嘴唇,沉着声说,“宝贝,这么想要啊……”

    身体的反应没办法控制,何况辛榕这么年轻,也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所有与感情有关的事都是邵承昀教的。邵承昀要有心弄他,辛榕浑身都是破绽,哪里招架得住。

    邵承昀很懂怎么拿捏他,一步一步让他放松戒备,最终把他引到掌控之下。

    醒酒汤都懒得喝,索性就醉到底了。谁还能跟一个喝醉的人较真呢。

    尽管后来辛榕也抵抗,但没用。他对邵承昀又不是没感觉,装作冷淡装了这么久,只是压抑得更深,迸发得更激烈。原本白皙的皮肤现在染了层淡淡的红潮,呜咽声一点一点往外溢,整个人根本没处躲了。

    邵承昀今晚都没进去,就专心伺候他,让他舒服。给他弄了几回,每次在辛榕濒临崩溃的边缘问他,“要不要宝贝,要么?说话。”

    总之就是要让辛榕承认自己还动着情呢,就跟过去一样,什么也没变。

    其间辛榕的手机有过一次震动,被邵承昀直接摁了扔在一旁。

    最后辛榕在欲望的推助下把该求的话都求了,闭起眼睛仰着头,意识断了线一般跌在邵承昀手里。

    男人俯下身,将耳朵贴在他唇上,听着他一声一声支离破碎的喘息,语速很慢地对他说,“半年太短了,是不是,我们可能都觉得不够用。那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这话是很空泛的,看起来是把邵承昀自身放在了和辛榕一样的境地。其实不一样。因为那些字句里什么实质的内容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切实的承诺,甚至没说一句“喜欢”。

    辛榕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他抬起一只手,遮挡着自己的眼睛,这是个不愿面对自我的潜意识动作。

    可是邵承昀知道他此时的回应就等同于默许了。因为之后邵承昀再抱他、吻他,他再没有先前那么抗拒。

    第41章

    邵家二少的心情此刻烂透了

    当男人的耳朵贴近自己嘴唇的那一瞬间,辛榕就连喘息声里都带着一种绝望的情热。

    他觉得自己太没用了,就这么短短一两个小时,邵承昀借着喝酒的后劲连哄带做地一通操作,就让之前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而且这还不算完,辛榕在这个快速溃决的过程中更加悲哀地认识到,自己对邵承昀的感觉好像不止喜欢那么简单。

    喜欢不该有这么难受,也不该有这么折磨人。或许是,或许是什么,辛榕不敢再往下想了,他觉得那个字太重,一旦这时认下,日后自己就别指望能斩断了。

    他像失了魂一样,任由邵承昀帮他换了睡衣,又贴在他颈侧厮磨了一会儿。男人嘴里说着,“宝贝,是不是换沐浴乳了,今天这么香……”

    沐浴乳没换,还是原来那一瓶。是邵承昀醉了。

    清醒的时候那么理性至上、觉得自己根本没可能因为生辰八字就对谁心动的一个人,大概都不知道,刚才单膝跪在床边给辛榕口的样子已经没一点人前风光的派头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之中带了点含混的缱绻,和刚才讲电话时判若两人。

    辛榕闭眼躺着,听着他醉后的几句嘟哝,后来声音愈小,呼吸渐渐沉下去,男人侧躺在他身旁不动了。

    辛榕偏过头一看,邵承昀已经睡着,可是一条手臂还紧紧地揽着他。

    辛榕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又慢慢别过头,睁着眼,望着已经熄了灯的天花板,沉默地与邵承昀躺在一起。

    邵承昀这阵子也是过得不踏实的,和辛榕同床异梦的每一晚都让他有够烦的。

    辛榕那点心思他知道,但他也没有才半年时间就认同一段关系的,他觉得辛榕不该打破这个惯例。

    可是在辛榕那里一再遇冷,他也一样受不了。偏偏还不能跟辛榕发火,公司会议上倒是迁怒过几回下属,搞得他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更年期提前到了。

    今晚总算把人哄回来了,两个人身体紧贴的感觉好像比过去还温热。现在邵承昀搂着怀里的男孩睡得挺踏实。

    辛榕陪着他躺了差不多半小时,觉得自己还是该再去洗个澡,而且邵承昀没有洗漱就这么睡了,辛榕至少要帮他擦把脸、换下衬衣什么的。于是他小心拿开那只搭在身上的手,轻轻下了床。

    辛榕先去洗手间里拧了条热毛巾出来,仔细地给邵承昀擦了脸。也不知道这个过程中邵承昀有没有醒,反正他一直闭着眼,呼吸的频率也没变过。

    以往邵承昀在晚上应酬回来,辛榕也有帮他整理这些的时候,有时还会给他捏捏肩颈,摁摁太阳穴,让他放松一下。

    大多数年轻人在二十上下的岁数,肯定是不知道体贴人的,但是辛榕从高中时期就独自一人照顾着生病的母亲,所以做这些事情都是自然而然的。邵承昀也习惯了他这种会照顾人的性格。

    辛榕感觉手里的毛巾凉了,准备再去浸热了给邵承昀把颈部和双手也擦一下。下床时他突然想起刚才手机好像响过一次,被邵承昀不知扔哪儿去了,于是在床上摸了几遍,最后从枕头下面把手机找了出来。

    屏幕上有四五个未接来电,辛榕一看来电名字,心就重重一沉,知道出事了。

    前面两三次是老宋打来的,后来还有两通则是孟冬林的号码。

    辛榕这阵子和孟冬林减少了来往,过年都没有聚上一回。上次去欧洲他带了一瓶好酒给孟冬林,还是托于聪转交的。

    他们两个都不是那种明知道掺杂了暧昧还会牵扯不清的人。可是毕竟从小到大的情谊摆在那儿,也是经年积月交过心的朋友,总不会因为一点误解或者几句意气上头的争执就散了。

    辛榕最初去见老宋夫妻时,也想过万一自己有什么特殊原因没有立即联系上,总要留一个别的联系人号码,于是就把孟冬林的手机号给了他们。

    其实这事他都没给孟冬林说过,毕竟这里面牵涉到邵承昀,辛榕也不愿让孟冬林听了上火。

    可是今晚糖糖和宋嫂一起突发急性肠炎,老宋吓坏了,他一个人应付不来,叫完急救车后给辛榕打去电话,一连打了三次却没人接听。

    那时候辛榕正被邵承昀摁在床上,已是自顾不暇。

    最后老宋不得已联系上孟冬林,由于糖糖身份特殊,老宋也担心她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和邵家那边没法交代,总想要找个糖糖这边的亲属在场才行。

    孟冬林在酒吧里突然接到个陌生来电,起先都没明白是什么事。结果老宋一说辛榕的名字,他立马二话不说,吧台边的一堆客人扔给了于聪和另个调酒师接手,自己开车赶往医院,几乎是跟救护车前后脚到的。

    辛榕这边一看到那么多未接来电也吓坏了,拿着手机跑出卧室给孟冬林回电话。此时距离老宋第一次联系他已经过去一个小时,辛榕脑子里涌出各种糟糕的猜测,电话接通前的一段等待音听得他心慌意乱。

    孟冬林一接起来,也没说别的,直接就讲,“你是不是睡着了?不用担心,小孩儿已经在医院了。诊断是急性肠炎,刚打了抗生素,现在病房里躺着挂水,估计明天能出院。”

    短短两三句话,把病因和结果都说到了,没让辛榕心里悬着。

    辛榕听完,稍微松了口气,说,“麻烦你了冬哥,晚上这个点,肯定是酒吧忙的时候。”

    孟冬林向来不和他说这些见外的话,很平常的讲了句,“我和老宋在这守一晚。你要是放心不下,明天出院时再来吧。”

    辛榕怎么可能让孟冬林在医院里陪床,这个人情就欠得大了。何况辛榕也牵挂糖糖的病情,刚才因为自己的原因没有接到电话,已经让他很内疚了。

    他问了孟冬林具体是在哪家医院,然后匆忙折回卧室去拿外套和皮夹。

    本来辛榕是不愿叫醒邵承昀的,可是转念一想这么大晚上的自己一声不吭地突然离家,恐怕也不合适,只能摇醒了邵承昀,趴在床边和他说,“我现在出去一趟,去医院看看糖糖,刚才她因为肠炎送了附二院的急诊……”

    邵承昀刚睡下去没一会儿,正是意识恍惚的时候,皱着眉听辛榕说了几句,其实还没完全醒过来。眼见着男孩抓着件外套就要从床边起身,邵承昀手一抬,将人给拽住了。

    “……陪你去。”他用另只手搓了一把脸,缓慢地坐起身。

    辛榕一连地摇头,说不用陪不用陪,邵承昀听得有些不耐烦,直接用手在辛榕嘴上一捂,继而压着一股起床气,摁了床头柜上的快捷拨号键,让司机备车。

    晚上的交通很顺畅,不出半个小时,黑色轿车就开到了附二院的住院大楼前。

    辛榕实在等不及,车一停稳就推门先下了。邵承昀又嘱咐了司机几句,让他去停车场以后就在车里等着不用进来,然后也跟着下了车。

    -

    孟冬林是先见着辛榕从电梯里跑出来的。

    他们确实有阵子没见了,辛榕好像没什么变化,又好像隐约地变了。但具体是什么变了,一时间孟冬林也说不好。

    辛榕跑得急,停在孟冬林跟前一边喘气一边说,“辛苦了冬哥,糖糖怎么样了?”

    糖糖住的是儿童病区,和宋嫂分开在两层楼。孟冬林站在病房门口,轻摁下门把,让他看病房里的情形,说,“睡了有快20分钟了吧。刚才我哄他说辛榕哥哥要来,她还想等你,结果一转眼就睡着了。”

    这一晚上上吐下泻的,也给孩子折腾坏了。辛榕轻轻走进病房,靠外的一张床空着,糖糖躺在里面的那张床上,一条手搭在被子外面,点滴还没挂完。

    辛榕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手肘撑着膝盖,凑近了看糖糖。小丫头脸色苍白的,嘴唇也有些起皮,估计是脱水太厉害。

    孟冬林站在床边,看着辛榕的侧影。因为孩子已经睡着,四周也很安静,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孟冬林叹了口气,拍拍辛榕的肩,低声说了句,“放心,医生看过了,是细菌感染,抗生素管用的。”

    就在这一瞬间,孟冬林的视线无意地移至辛榕手部,那枚戴在无名指上的婚戒一下跳入他眼中。

    邵承昀走到病房门口,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辛榕坐在椅子里,另个男人站在他身旁,一只手正放在辛榕肩上。

    几乎在同时,孟冬林因为那枚戒指的刺激,下意识地转开头,继而看到了站在病房外的男人。

    邵承昀穿着件厚呢大衣,因为醉后的睡眠不足,脸上神情懒倦而淡漠。贴身的一件衬衣有些明显的皱褶,他倒像是很无所谓的样子,两手插在裤袋里,在门边停了几秒,然后走进病房。

    经过孟冬林身边时,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

    邵承昀一贯是个在感情方面疏于细节的人,也从来不像某些电影或情节描写里的那样,是那种一眼就可以看出情敌的雄性动物。

    但他在见到孟冬林的同时,脑子里却突然无比清晰的过了个念头——这个人喜欢辛榕,看样子喜欢挺多年了,他们很熟。辛榕把他留作了紧急联系人。

    刚才在温暖大床上抱着辛榕睡觉的快乐瞬间清零。邵家二少的心情此刻烂透了。

    第42章

    你给辛榕留条路

    事实证明,男人这种生物不管到了多少岁都是一样的幼稚。

    如果邵承昀以前不承认这句话,那只是因为他还没遇到辛榕。

    而孟冬林是真的被那枚婚戒给刺激到了。

    辛榕干干净净的一双手,左手腕上戴了只黑色运动腕表,单看样子就像个大学新生,特别清爽的一个男孩,婚戒这种东西戴在他手指上显得说不出的违和。

    好像强行把他摁进一场成年人的游戏里了,又仿佛是一道枷锁,强势地把他扣住。就算挣扎呼救,也无力脱身。

    孟冬林对辛榕的情感成因本来就很复杂,夹杂了友情、爱情甚至亲情很多种不同的因素。这些都是时间赋予的,和成长的记忆沉淀在一起。

    听着辛榕在过去无数年里叫了无数次的“冬哥”,也看着他陪着他经历了很多事,孟冬林的确是放不下这个人的。就算知道辛榕对自己没有别的心思,就算知道追不到手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从身体里剥离出去。

    所以站在孟冬林的立场,他就没法待见邵承昀。

    有意无意的,孟冬林当着邵承昀的面,和辛榕说起糖糖送医后的各种情况。孟冬林刚才经历了整个过程,而邵承昀不在场也不知情。

    辛榕偏仰着头,认真听了一遍,又说了一次“谢谢冬哥”。

    孟冬林自然不是为了这声谢谢,他也从来没跟辛榕计较过什么。这时候聊这些有的没的,就是想让邵承昀感觉不痛快。

    因为站在孟冬林的角度看过去,辛榕脖子上那几个痕迹实在太清楚了,也太扎眼。

    就是今晚刚弄上去的,都是新鲜的。透露出来戒指背后那个男人的占有欲。

    孟冬林揍人的念头起来好几次,生生给压下去了。

    邵承昀冷着一张脸站在床尾的位置,听着辛榕和孟冬林聊了几分钟,对于辛榕叫的那几声“冬哥”感到不胜其烦。

    就在他要出声打断时,护士进来了。辛榕也立即站起身,让护士到床边换点滴瓶,又问了问糖糖的情况。

    护士说的和刚才孟冬林转述值班医生的话差不多。如果没有继续出现上吐下泻的症状,到明天下午就可以出院,只是这次的沙门氏菌感染是用抗生素压下去的,之后几天还是要注意孩子的肠胃调养。

    辛榕听后不自觉地蹙了蹙眉,大概是想到自己照顾糖糖的种种不便之处,有些为难。但他嘴上没说什么,等到护士换了点滴走出病房,辛榕先劝孟冬林,“冬哥你回去吧,这边我守着就行了。”

    孟冬林这时候当然不会走的,说的话挺在理,“我帮你看着点,那边宋婶也躺病床上的,她比小孩儿的情况还严重些。多一个人多点照应。”

    辛榕其实已经觉察出这两个人男人之间的心思了,他们相互看着都不顺眼,辛榕也就省去给两人做介绍的环节。反正孟冬林之前是游轮花重金聘请的调酒师,三年工作合同刚到期,邵承昀多少是该知道他的。

    对孟冬林来说,邵承昀这个昔日的老板就更没什么介绍的必要了。如果不是今晚这个突发情况,辛榕怎么也不能让这两人碰到一起。

    辛榕这边没劝走孟冬林,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眼色冷沉的邵承昀,暗自叹了口气,主动走到邵承昀跟前,低着声和他商量,“那你回去休息吧?我想在这儿陪一晚。”

    邵承昀垂眼看着辛榕,看了几秒没说话,然后当着孟冬林的面,一抬手捏住了辛榕的下颌,问他,“你觉得为难,为什么不跟我开口?”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又无端。辛榕听得一愣,还没明白过来邵承昀指代什么,却听得男人接着说了句,“明天出院以后别送去宋家了,接回家里住吧。”

    -

    刚才来医院的路上,辛榕简单说过几句以前的事。

    他以往从不跟邵承昀提这个。他知道他们之间身份差异巨大,人类的悲喜本就是不相通的,辛榕是个通透的人,没有跟谁卖惨的习惯。

    可是邵承昀在车里问起了,辛榕也没有遮遮掩掩,说自己母亲在世的最后一年因为排异反应,身体状态很差,而那时糖糖还是个不满一岁的宝宝,就住在辛榕家楼下,由奶奶带着。糖糖的奶奶同时也是他们租房的房东。

    老人家心肠很好,知道辛榕母子过得不容易,房租一直没涨过,还能接受辛妈妈常常来家里抱着糖糖玩。

    一般老年人都不会愿意一个癌症病人接近小宝宝,觉得不吉利。可是糖糖奶奶从没流露过这种意思,辛妈妈特别喜欢糖糖,也跟辛榕说过自己一看见小宝宝就觉得心情能好些。

    后来辛妈病重入院,再也没能回到出租屋,糖糖奶奶也在那年冬天突然中风发作过世了。

    辛榕在母亲走后,仍然租住在那套小房子里。就算糖糖的父母接手房子以后连续地涨租,就算这个地点距离平州的港口要穿城而过,于工作而言并不方便,辛榕为了糖糖也一直住着。

    辛榕说这些话时没带什么情绪,说得简短、明白,好像讲一件别人的事。邵承昀听了一遍,当时也没评价什么。

    现在他突然开口,让接糖糖回家,辛榕几乎不敢相信,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都不敢问是不是真的。

    邵承昀承认自己的动机并不单纯。

    如果糖糖算是一个有力的筹码,当初他预估过这个小孩对于辛榕的意义,所以没让接到家里来。那么现在他可以也必须加这个码了。

    辛榕终于笑了一下,眼尾弯下去的样子看得人心里一软。

    他冲邵承昀说“谢谢”,声音听着都有点发颤,邵承昀印象里很少见他这么激动过。

    孟冬林站在后面,不由得皱了下眉,看着邵承昀揉了揉辛榕的头,说,“明天回来之前给司机打个电话,让他来接。”

    说着,邵承昀顿了顿,又问了一句,“手机有电吗?”

    辛榕被他难得这么细心的一点照顾弄得心里有点热乎,点点头,说有电。

    这么一来邵承昀觉得自己的主权算是彰显了,最后辛榕跟他说这几句话的语气,是跟平常对外冷冷淡淡的态度截然不同的。

    邵承昀自觉没有多留的必要,最后在辛榕手上捏了一把,这就走了。

    留下辛榕和孟冬林站在病房里,相对沉默了几秒,而后孟冬林摸了摸外套口袋,说,“出去抽根烟。”

    他从辛榕身边经过,辛榕突然抓了一下他的胳膊,就只是抬手那么一拽,并没有真的把他抓住,手又拿开了。

    “冬哥,别有意找他麻烦。”辛榕说,语气平平的。

    “不会。”孟冬林说完就出去了。

    邵承昀是在等电梯时看见孟冬林走过来的。

    他也想到了,早晚该有这一出,孟冬林一看就是那种性子很直的人,担心辛榕的那股劲和对邵承昀的厌恶都写在脸上了。邵承昀知道他肯定要跟自己当面对上一回,否则不算完。

    孟冬林走到跟前,电梯也到了,叮的一声,两扇门打开。

    邵承昀站门口没动,里面的人说了句“往下的”,邵承昀说“对不住,不走了”。里面没再说什么,门又渐渐关上。

    “借一步说话,邵总。”孟冬林挺直接地说。

    邵承昀从电梯门边走开两步,站在了电梯间的窗边,“就这儿说。”

    孟冬林也不含糊,问他,“距离合约到期没几个月了,到时候你会爽快地让辛榕走?”

    邵承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语气很淡地说了句,“大概率不会。”

    孟冬林让他这么一说,滞了一下,拧着眉,又问,“他戴了戒指,你怎么没戴?”

    邵承昀周围的人,只要是见过他和辛榕的,从罗薇琪到周朗夜再到白辉,其实全发现了,只是没人会这么问。

    “又怎么样?”邵承昀忽然笑了一下,“我还能对他做其他的事。”

    他这么一句,彻底把孟冬林激怒了。

    孟冬林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开酒吧要面对形形色色的客人,脾气太冲那不行,做不了生意。但邵承昀有意拿话激他,知道他看见那些吻痕了,知道他心里膈应,故意这么说。

    孟冬林真特么想揍人,拳头都攥紧了,可是想到辛榕刚才在病房里看邵承昀的眼神,孟冬林脸颊动了动,是个暗暗咬牙的动作。

    再开口,他声音低沉了些,说,“邵总,我和辛榕都是普通人,跟你不能比。你能做很多事,辛榕可能做不了,估计我也不行。”

    孟冬林说到这儿,停顿了下,又继续道,“你要是能为他着想一点,能不能别给他些不切实际的期待。爱你的人可能多了去了,你都顾不过来,你给辛榕留条路,以后你们散了他还能好好过。”

    孟冬林最后这几句话,讲得慢,也恳切。说实在的,有点当哥的样子。

    把他自己那些心思都收起来了,甚至把自尊心都放到一边,就只是站在辛榕亲友的立场,还带了点乞求的意味,让邵承昀别钓着辛榕。

    这种经历,对辛榕来说就好像做了场迷幻盛大的梦,最后总是要醒的。

    邵承昀给他的心动、热望,所有高于现实承载的东西,他都要一件一件还回去。

    孟冬林觉得辛榕自己也在拉扯,可是人在感情里不是那么容易抽身出来的,何况对象是邵承昀。

    他把话说了,接着又是一段沉默。

    邵承昀走过去,再次摁了电梯下行键。

    这次电梯来得很快,邵承昀刚摁键没几秒,电梯就到了这一层。

    他没有回应孟冬林的话,没必要。这是他和辛榕之间的事,合也好,散也罢,邵承昀跟孟冬林说不着。

    邵承昀进了空无一人的轿厢,孟冬林仍站在外面,看着他,一面从外套兜里掏出一盒烟,手指顶开盒盖,捻了一根出来咬在唇间。

    电梯门再度阖上,封闭的空间里只能听见楼层变化传来的电子提示音。

    邵承昀靠在轿厢壁上,看着小屏幕上的数字变化。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会散,邵承昀心想。他眼眸里压的颜色很深,像团黑沉的雾。

    电梯快速地下降,一种冷酷的占有欲却在缓慢地往上升。

    孟冬林始终还是把邵承昀这个人想错了,邵承昀外在的风度有时候是具有迷惑性的。孟冬林以为跟他讲几句肺腑,会让他最终放过辛榕。

    其实走到邵承昀这个位置,都有着冷酷不近人情的一面。毕竟是要做决策的人,有杀伐决断的时候,就不可能那么温情脉脉。所以对待辛榕,邵承昀固然也有不忍心的时候,但那和一般意义上的温柔还是不一样。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会散,还想劝他好聚好散。那这个人他就偏要摁紧了,不管是自己想走,还是别人惦记,都不行。

    凡是他邵承昀的东西,就不可能松手。

    第43章

    三只小猪也行,我不挑

    第二天晚上,邵承昀到家时接近八点了。

    慧姨来门口迎的他,和他说,“糖糖下午来了,辛榕现在在卧室里陪她。要叫辛榕出来吗?”

    邵承昀把外套脱了,说,“不用。”又问了句,“哪间卧室?”

    慧姨指了指原先是一楼书房的那间,就在走廊拐角处,说,“辛榕说她住楼上怕影响你休息,就临时把那间书房收拾出来,放了些小孩的衣服玩具在里面。”

    邵承昀穿过走廊,停在书房门边。

    门半掩着,里面亮了盏小夜灯,糖糖已经躺着了,辛榕坐在床边给她讲三只小猪的故事。

    这个画面很温馨,让邵承昀感到既陌生,又有种奇异的归属感。

    他站门口没有进去,看着男孩坐在床边的侧影。

    糖糖睡的这张床,是邵承昀今早离家前嘱咐慧姨去张罗置办的,现在看着确实很小一张,辛榕坐着都得弯着腰。

    平州天气转暖了,一件深色薄衫勾勒出男孩偏清瘦的身型,肩膀平直,两手轻搭在膝盖上,两条长腿曲起。小夜灯影影绰绰的光,照着他的半面轮廓,整个人好像被映得透明似的。

    邵承昀本意只是过来看一眼,现在却不想走了。

    他听着辛榕声情并茂地给糖糖讲故事,学狼叫,学小猪叫,把糖糖逗得一直笑。

    ——明明自己还是个小孩,却能这么照顾人。

    邵承昀靠着墙,一直听到三只小猪依靠红砖房打败了大灰狼。然后是糖糖奶声奶气地说,“哥哥。”

    辛榕和她说,“晚上你要是有事就叫慧姨,哥哥在楼上可能听不见。”

    小姑娘“嗯”了声,接着又是吧唧一口,估计亲脸了。

    不一会儿,辛榕开门出来,冷不丁见邵承昀站在没开灯的走廊上,吓了一跳。

    邵承昀拉了他一把,在他倒抽气的同时说,“是我。”然后在他背上抚了一下。

    辛榕被他圈在怀里,说,“怎么不吭声站在这儿。”

    邵承昀没说话,手掌捂着男孩的后脑揉了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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