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白辉这么一说,周朗夜先笑了,也说“坐着坐着”,大有一种“白老师说什么都对”的意思。邵承昀自然知道他们家里谁说了算,就在一旁站着,也笑笑不出声。
周朗夜隔桌看向辛榕,和他说,“下周来豪丽的总经办上班。弹性工作时间,部门经理直接带你。”
总经办是一间酒店里最核心的部门,级别大于其他的诸如销售部、客房部、餐饮部等分支部门。工作压力与挑战都有,学到的东西也更多,能在豪丽这种五星级酒店的总经办实习,对辛榕这样毫无经验的新人当然是大有裨益的。
虽然白辉刚才摁着辛榕没让他起来,可是周朗夜话音一落,辛榕还是再次起了身。毕竟这个工作来之不易,他总得明白人情世故,于是向周朗夜颔首,说了声“谢谢周总”。
继而又将视线转向邵承昀,笑了笑,以嘴型说了“谢谢”。
辛榕眼里对邵承昀的崇拜是很明显的。作为旁观者的白辉和周朗夜他们都能看得分明。
后来邵承昀先领着辛榕去拍卖会场那边了,邵氏此次提供了一幅明清字画作为拍品,需要在竞拍前签署一份保真协议。邵承昀问辛榕要和自己一起去,还是留在这里再吃点东西。
辛榕一点不犹豫,立即就说我和你一起,又回头跟白辉笑着点了下头,说了句“等会儿见”,这就跟着邵承昀去了。
白辉看着他们两人一同走远,他一手搭在桌上,指节轻扣着桌面,头偏了下,和刚在身旁坐下的周朗夜说,“邵总好像对辛榕有点上心,还为了他跟你开口?小男生看着挺聪明又上进的,有希望吗?”
周朗夜把一条手臂搭在白辉座椅靠背上,凑近了点,跟他说了两字,“没戏。”
白辉听后似是不信,与他对视上了,好像要从他眼里看出真伪来,“你怎么就这么肯定?”
周朗夜笑了下,薄唇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冲白辉摇了摇头,说,“我和昀哥认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他么?为了生辰八字的事他吃过太多亏了,前些年邵老太爷还没放权时他在邵氏内部处处受限,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几句话说不完。”
周朗夜说着,在桌下握住了白辉的手,淡然道出真相,“辛榕代表着他心结最深的那个困顿,邵承昀一见着他就会想起来,就算自身能力再强又怎么样,还得这么个小孩子来帮他解困。所以就算对他有点意思,最后也不会把他留在身边的。”
白辉听完,蹙眉沉默了会儿,最后无奈说了句,“你们这些人太坏了。就为了点无聊的自尊心,也下得去手伤害别人。”
周朗夜低头吻了下白辉的手,姿态显得很低,对于白辉的说法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白辉和他之间已经太多年了,彼此都太了解,也不必再为很多差异而较真。
十几米开外的地方,辛榕正笑着在与邵承昀说话,说起下周的工作,也问邵承昀的意见。
他最近的笑容比以往多了,尤其在今晚,更加觉得自己的追求有望。他相信只要再努力一点,让邵承昀看到他的成长,这份感情或许就能迎来转机。
第32章
可是明天会比今天好的
邵承昀替辛榕安排的也不仅仅是一份工作而已。这天晚上两人从酒会回到家里,他又交给辛榕一个笔电,打开以后,屏幕上正显示着英国某知名高校的网络课程登录页面。
辛榕还有点没明白过来,邵承昀拿过一个便签,给他写下账户和密码,然后贴在电脑一角,说,“这是Exeter大学酒店管理专业的函授课程,你已经是他们的学生之一了。课程从圣诞节后开始,现在还有一个多月,你可以先准备着专业书籍,做些预习。”
辛榕这下更吃惊了,Exeter
Uy是个在英国排名很好的学校,酒店管理也是它的热门专业,当年他还在学校时就有师兄申请过该校的研究生。这个函授课程到了毕业时是要发证的,当然也会考核学生的资质,邵承昀是怎么不声不显就替他申请上的?
他愣着不说话,邵承昀却好像知道他想的什么,操作鼠标从网页退了出来,继而打开桌面上的一个新建文档,里面放着一份写得十分专业的申请信。短短两页纸的内容,用词精准、格式规范,把辛榕的这些年的学习背景润色得很漂亮。
辛榕快速浏览了一遍,越往下看越觉得自己心跳有点快,总觉得行文如此流利而又体面的一份申请里隐约藏有某个人的手笔。最后他没按捺住心中的猜测,问邵承昀,“这是你…帮我写的么?”
这次辛榕没猜错。还真是邵承昀亲自写的。
本来这事轮不上日理万机的邵老板执笔,是交由他的一个机要秘书去办的。说起来秘书也是在外留学好几年的经济系毕业生,按说写这种常规申请信不在话下。可是当他拿了个模板式的申请信来给邵承昀过目以后,邵承昀觉得很不满意。这写的都是什么?完全没有突出亮点。
——索性让秘书歇着了,换成自己来写。
辛榕的那些履历背景邵承昀早已熟知,私下看过好多遍呢。原本一个函授课程对于学生的要求也没那么高,邵承昀有意要让辛榕惊喜一下,一直没告诉他这件事。
按照学院那边的流程还有个多人面试的环节,主要看看申请学生的英语水平。邵承昀知道辛榕的英语听说是没问题的,就找了一个与这间大学有业务合作的海外中介机构出面,跳过了面试环节,在申请信通过以后直接交上学费,就这么有了辛榕的名额。
“这是一年制的课程,讲授主科的都是本院的教授,值得一听。两门副科稍微差一点,主要是受限于学制不长。”邵承昀说着,拉了把椅子在辛榕身边坐下,又点开一份课程所需的书籍清单给他看,“这些小事我不帮你了,你自己学学怎么弄。”
辛榕挺认真地盯着屏幕,小声地念那些书名,嘴角也慢慢勾起来。
邵承昀又说了句,“因为有时差,函授课程基本都在北京时间的下午上课。以后上午你就去豪丽工作半天,下午在家……”
话还没说完,辛榕突然一转身,把邵承昀给抱住了。
这一晚发生了太多幸运的事,对于辛榕这样一个常常在失去、而不敢奢望得到太多的男孩来说,邵承昀给他的这一切几乎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想象的范围。
他太激动了,抱着邵承昀一连说了好几声“谢谢”,声音都有点发颤。
说实话,邵承昀是想到过他会为此开心的,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工作、学习,都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当下很多年轻人还在自己的舒适圈里躺着,而辛榕得了两分差事,又要去实习又要念网课,却兴奋像是中了五百万大奖一样。
邵承昀听着他抱着自己说了好多次的谢谢,竟然一点没有笑出来。
这一刻他必须承认,自己内疚了。
他这样一个阅历丰富、一颗心脏被各种危机大事磨砺得无比冷静甚至冷酷的人、连偶遇前任都能不眨眼地笑着应付的人,这一刻居然内疚了。
没有人像辛榕一样,给过他这种感觉。
辛榕忍耐的时候很能忍,明明那么喜欢邵承昀,周围人全看出来了,他却喜欢得那么静默。那是种倔强的静默,有骨气的静默,也不开口要回应,也不跟邵承昀来什么花样。
可他也是脆弱的,也容易被攻破,就因为喜欢邵承昀,现在他浑身都有了破绽。
今晚邵承昀不费多大力气给了他一点想要的东西,说到底那些都是辛苦事,他却这么欢欣鼓舞地迎上去,就好像梦想要成真了一样。
邵承昀一手抬起来,揽着怀里的男孩,抚了抚他的背,眼神落在书房的阳台上。
具体也没看什么,就是一种人在情绪受到冲击下不那么聚焦的视线。
“……别谢了。”他跟辛榕说,“不是什么大事,你喜欢就好。”
-
到了周一上班这天,辛榕和邵承昀一同在清早离家,坐的也是同一辆车。
辛榕穿着白衬衣和深色西裤,外面套了件羽绒服,胸前挂着打卡的工牌,挺清爽漂亮的一张脸,眼尾微微弯着,含了点笑意。出门时就连慧姨都在感叹,说小伙子也太好看了,这一去办公室里别的小姑娘还能专心干活么。
邵承昀这天难得的没在上班路上查收邮件,而是不时地和辛榕说说话,还去捏了捏他的手,说他,“衣服穿太少了,下次在衬衣外面加件毛衣。”
辛榕笑了笑,说,“不冷的,穿多了显得臃肿,就不精神了。”
豪丽的员工福利高,规章制度也相对严格,对着装有所要求。辛榕拿到的守则里写得清清楚楚该穿什么,他也不敢擅自多加一件。
这次带他的经理是几个部门经理中唯一的女性,作风干练,业务能力很强,在她手下干活的员工压力都挺大。当时周朗夜也问过邵承昀,要不要换个态度比较温和的副经理带辛榕,邵承昀说不必要,辛榕去了就该干什么干什么,不搞特殊对待。
在这些方面,邵承昀和周朗夜这种业界大佬的心肠都是够硬的,公事公办的时候什么情面都可以不讲。
既然邵承昀说了不用关照,周朗夜也就没什么顾虑了,直接把辛榕塞到了汤经理手下去干活。
之后的一个月,由于辛榕的函授课程还没开始,他在豪丽的工作时间就是从早七点半到下午五点半,中午有45分钟休息。工作内容类似于汤经理的私人助理,直接听从汤璐分派工作。
因为酒店距离别墅区更近,邵承昀让司机先送的辛榕。开到距豪丽还有一条街时,辛榕就让司机靠边停了。
邵承昀知道他的顾虑,不愿被同事撞见,也不愿意带着某些可供谈资的背景去实习,所以也没说什么,辛榕要提前下车那就让他下了。
“你跟司机说好下午来接你的地点。”辛榕下车前,邵承昀嘱咐了他一句。
毕竟是邵氏的人了,安全还是首要的。辛榕不能自己搭乘公共交通。
辛榕一手搭在车门上,说,“下班以后我给司机打电话吧,他再来接我。”说着就把车门推开了,一只脚将要迈出时又突然定了定,小声和邵承昀说,“我走啦。”
辛榕不是那种惯于依赖人的性格,但是现在他已经完全信任邵承昀了,偶尔会在他面前流露出一点对他才有的比较软的情绪。
车里坐着司机,还有助理何循,辛榕这么轻的一声,邵承昀听完也笑了,跟他点点头,看着他下了车。正好前面路口是个红灯,辛榕挎着单肩包飞奔着过了街,前排座椅里的何循望着窗外,说了句,“邵总是不是有种送孩子上学的感觉?”
这是在暗示邵承昀老了啊。
邵承昀冷冷说了两个字,“闭嘴。”
清早去上班时辛榕是精力满满的,下午邵承昀再见到他,男孩的脸色就有点白了。
这一天对辛榕而言很漫长。挑战太大,压力也太大。
汤璐是个不喜欢上面施压硬往她身边塞人的领导。想来她身边实习的人太多了,她这里不是托儿所,不可能招一堆需要手把手教上路的新手小白。
可是周朗夜这个来头太大,汤璐也没办法拒绝。辛榕在酒店的工作经验为零,汤璐根本没给他任何适应岗位的时间,早上一完成签到就是月度例会,上午十点进行采购用品的招标资格审核,下午又带他去参与一个加盟酒店的SWOT评估。
邵承昀见到辛榕时,差不多是傍晚六点。
原本没打算亲自来接人的邵总,由于中午发给辛榕的信息始终没有回复,猜到了他在豪丽的第一天并不好过。这天还特意早些下班了,亲自来接他。
辛榕上了车,见到邵承昀立刻就扬起了笑。可是一只手藏在羽绒服下面,摁着胃。
邵承昀一看他这样就冷了脸,问他,“没吃午饭?”
辛榕避开视线,低声说,“时间不够,但也不是完全没吃。”——吃了几块苏打饼干。
邵承昀打开后座的储物格,里面放了些巧克力一类的零食,他拿起其中一条扔给辛榕,又问,“今天怎么样?”
男孩把巧克力接在手里,抿了抿嘴唇,视线慢慢转向邵承昀,很坦率地回答,“不好。”
然后他顿了顿,笑容又回来了,说,“可是明天会比今天好的。”
第33章
忙我帮,果汁不用了
邵承昀听后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盯着辛榕。
他不说话时是个很有压迫感的人,但是辛榕差不多习惯他这种视线了,所以脸上的笑容、讲话的语气什么都没变,还是继续分享自己这忙碌又惨烈的一天。
“挺锻炼人的,真的。”辛榕又说,巧克力拿在手里还没撕开,另只手还在摁着隐隐作痛的胃部,“我一去就蒙了,直接让开月度例会,汤经理让我做快速语记。虽然语记的软件以前也接触过,但没有实践机会,记到一半就跟不上了……”
辛榕说到这里,自嘲笑了下,然后撕开巧克力咬了一口。
“你还愿意听我说么……?”他边吃边小声问邵承昀,怕对方觉得自己聒噪。
男人冲他一抬下颌,示意他继续。
“下午跟着经理去参加了申请加盟酒店的会议,全程我都有点跟不上。有个副总在上面讲选址的优势劣势,机遇和威胁,就是SWOT那个理论,我都只能听个大概。感觉自己跟个小学生一样无知。”
他说完以后,低低叹了口气,又掰下一块巧克力塞在嘴里,但看样子并不显得太沮丧。
“刚工作时都这样,慢慢来。”邵承昀终于说了句安慰的话。
辛榕刚一上车时,邵承昀一见着他苍白着一张脸坐进来,突然就有了点怒气。今早何循随口开个玩笑,说送辛榕上班跟送孩子上学一样,这会儿邵承昀还真有点这种感觉了。
把一个干干净净的孩子送出去了,本来就只是让学点东西,没想到再接回来时发觉孩子就跟个乞丐似的。饭也没吃上一口,精力都榨干了,明显是累脱力了那种状态。
邵承昀自己对辛榕好不好的姑且不论,或者说就算表面他装得再冷酷、再不在意,暗地里但还是有过舍不得和不忍心的时候。
这下放手让辛榕出去,结果被上司压榨了一整天,当初和周朗夜说不用搞特殊对待时,邵承昀一点不带犹豫的。这下竟然有点后悔了,想着是不是应该嘱咐两句,也别把人累得太过。
可是辛榕自己像是一点不觉得,在一旁微微蜷缩地坐着,手还摁压着胃,点头“嗯”了声,好像有邵承昀给他的一句安慰,他就觉得很受用了。
这天晚饭后辛榕去了趟厨房,问慧姨能不能用晚餐剩下的饭菜给他包一个饭盒,明天他带去当作工作餐。
这份助理工作是要三头六臂来应付的,何况上司目前还有意为难他。中午没时间去食堂,也没空叫外卖什么的,辛榕想着自己带个现成的饭盒好了,能扒拉几口算几口,省得整个下午都挨饿。
邵承昀正好路过听见了,冷冷递进去一句,“不准吃剩菜。让慧姨单独做一份。”
这对慧姨来说原本也是分内事,没什么大不了的。第二天辛榕出门时,慧姨就给了他一个保温盒,里面装着饭团和蛋饼,还给配了份紫菜汤。
辛榕把装汤的罐子拿出来放在桌上,和慧姨说,“汤我就不带了慧姨,晚上回来喝。”
他一个小助理没空喝汤,也不可能那么讲究。
-
在辛榕实习的开头几天,邵承昀还是不动声色的,也没有多加干涉。他也和辛榕说过,要是觉得太辛苦了就别硬扛。言下之意自己是可以出面帮他的,这些都好解决。
可是辛榕好像打定主意了不让他插手管这个,就这么连续在豪丽做了半个月,每晚邵承昀回到家中问他工作怎么样,他都笑着说比昨天好一些。可是肉眼可见的,人很快就瘦了一圈。
他不跟邵承昀开口求助,邵承昀也就眼看着他在豪丽那里熬着。
辛榕的成长肯定是有的,他也是挺机灵的一个孩子,知道如何找准自己在职场的定位,知道反思每一天做过的工作。汤璐这种领导对待下属首先看的还是个人能力,各项要求给你提出来了,你慢慢在消化、在进步,犯过的错第二次没再犯了,那么汤经理也不会一直给小鞋穿。
但是有些职场内部的工作技巧是需要经验积累的。不做到一定的年限,没见过那么多周围领导同事处理问题的方法,自己单枪匹马的还是搞不定。
邵承昀这天回家以后,见辛榕抱了个笔电坐在阳台上发呆,神情颇有些凝重,就猜到他大概率是遇上什么难解的问题了。
辛榕的这份工作在一开始的时候周朗夜给汤璐有过说明,不让分派加班的活。这就是周总提的唯一要求,毕竟辛榕的身份在这儿摆着,八小时之外还给豪丽干活那就不合适了,和邵承昀那边不好交待。
所以辛榕回到别墅以后很少有带工作回来的,今天是个例外。邵承昀站在阳台门边看了他一会儿,他竟然毫无察觉,整个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特别出神。
邵承昀只能自己走过去了,辛榕听着脚步声猛地一抬头,男人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不是那种轻轻的揉,而是温热手掌把头顶整个盖住,又摁着晃了下,说,“我怎么跟你说的,有问题可以来问我。”
邵家二少已经等了两个多星期了,偏偏辛榕就是那么倔,有时回到家里累得连声音都哑了,可是一个字的求助都没跟邵承昀开过口。
邵承昀说完这话就走了,留下辛榕自己慢慢想。
不出十分钟吧,他刚在书房里坐下,就有人来敲门。
邵承昀说“进来”,辛榕把门推开,另只手里拿了杯鲜榨果汁,应该是慧姨或小魏刚榨的。
辛榕笑了下,看着邵承昀,说,“给你送杯果汁。”
辛榕模样好看,是偏俊美挂的那种男孩,可是并不显媚气,笑起来给人一种特别清爽的感觉。邵承昀挺喜欢他这种笑容配上这种说话的语气。
他跟别人相处时不这样,要冷淡很多,唯独对邵承昀是不一样的。
辛榕把玻璃杯放在书桌上,邵承昀看了一眼,依据经验判断里面有西芹。
他一贯不吃西芹,受不了那种略刺激的味,就和辛榕说,“你替我喝了。”
辛榕听了,眨眨眼,还是笑着说,“我是拿着这杯果汁来求你帮我的,我自己喝了算怎么回事?”
——区区一杯果汁就想贿赂邵家二少,也只有辛榕做得出来了。
邵承昀不自觉地,和他说话的声音里都带了点笑意,“忙我帮,果汁不用了。”
说着,示意让辛榕拿着杯子,然后问他,“要我帮什么?”
辛榕在一旁的沙发里坐下,一五一十地说,“豪丽要建一个新餐厅,法式的那种,正在对外招标。招标前有个展示会,估计想把这个法餐做成酒店的特色,其他城市的分店也要参考。”
“可是工程部那边报了项目预估的价,财务审下来以后不同意。展示会的费用部分公关部也拟出来,想让参与投标的厂商承担,对方没有接受。现在两份报告夹在总经办,汤经理让我处理。”
辛榕把事情说了一遍,清清楚楚的。邵承昀一听就知道这是汤经理有意刁难他。
这种事说好听一点,是锻炼个人能力,说难听一点就是不愿意让辛榕继续做助理了要他知难而退。
邵承昀当了这么多年领导,自己当年也是从公司中层一步一步做上去的,太清楚这里面的门道了。总经办是酒店里的一个肥缺,像这种涉及账目的事情,汤璐和她原本的助理必然是有心照不宣的处理流程的,可以两头周旋下来。
可是现在夹了个辛榕这样的外人在其中,汤璐就不乐意了,索性扔给辛榕让他难办。
邵承昀想了想,没和辛榕说这其中的腌臜,他还是有心护着他一点的。21岁的男孩,其实已经很懂事了,不需要知道每一处人情世故背后的心机和算计。
邵承昀听着辛榕说完,先说了句,“喝点果汁。”
辛榕这就乖乖抿了一口,但是喝果汁时还是看着邵承昀的,眼神挺认真,好像很期待他能和自己说点什么。
这是崇拜,也是很热烈的喜欢。邵承昀怎么会看不明白。
他唇角挂了点淡淡的笑,语气温和地和辛榕说,“总经办的那两份报告扔碎纸机里,别用了。你自己再做一份,不用全部重做,就加一点东西在里面。”
虽然豪丽的酒店业务这一块邵承昀没有接触过,但这些部门间的分歧万变不离其宗,他说得简明扼要,却对辛榕极有启发,“公关部报的费用有没有详细条目?如果有,你把每一项的费用再提15个百分点,或者加一些虚的支出项目,让他们先报给投标的厂商。”
“这原本就是走走过场的流程,厂商那边未必不愿意承担,但是要给他们一个说得过去的名头,要不以后双方再合作,基调就不好了。”
邵承昀说到这儿,看辛榕有点恍然大悟的样子,知道他已经琢磨出来了,就没直接往下说,只问他,“懂了么?”
因为沙发的座位比皮椅略高些,辛榕微微仰着头看着邵承昀,眼神闪闪地,说,“嗯,底价抬起来,名义上可以说是一边承担一半,可实际上都转给厂商了。他们觉得明面上说得过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签了字,最后豪丽分文未掏,双方都能接受。”
邵承昀很赞许地一笑,“工程和财务那边也是差不多的道理。有些事是账目之外的,你别被他们牵着走。”
辛榕后来就待在书房里,也没主动说“我先出去了”这样的话。他把一整杯果汁都喝了,和邵承昀说话时都带着一点淡淡的橙子和西芹混合的甜味。
这段时间他一直是自己消化压力,有什么困难都咽在肚子里,真的也快到极限了。
整个总经办里就数他年纪最小,偏偏空降成了经理助理,具体是什么背景又让人猜不到,就连相貌都变成了招人嫉恨的缺点。背地里甚至有人恶意地揣测他是不是和周老板有什么暧昧关系,才被塞到总经办给履历镀金。
辛榕担心如果和邵承昀说了这些负面的事,让邵承昀觉得烦了,不让自己再去实习怎么办,所以一直忍着不吭声。
可是今天和邵承昀聊了一阵以后,再从书房出来时他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重做报表的效率出奇的高,不到九点就结束了工作,然后早早洗漱好了在卧室等着邵承昀。
其实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积累,辛榕心里也慌的。他甚至不想过圣诞,不想跨年,不期待自己在春季的生日,因为这些都意味着他和邵承昀的这段婚约所剩的天数越来越少了。
一年时间真的不长,或许都不足够让他蜕变为一个让邵承昀觉得满意的伴侣。除了再努力一点,辛榕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让邵承昀心里也能留出一个属于他的位置。
晚些时候邵承昀进了主卧,发觉房间里放着背景音乐,靠墙的斗柜上还开着熏香的机器,没忍住笑了,问辛榕,“这是做什么?”
辛榕坐在大飘窗上,穿着洗澡后新换的T恤和休闲裤,扬起笑容,说,“我想谢谢邵总不是么,先把气氛弄好点。”
暧昧情歌和迦南香都不怎么符合辛榕的气质,但他的这份心意邵承昀还是笑着接受了。男人慢慢走过去,停在窗前,和他说,“这些虚的可以免了,我们实在点,嗯?”
辛榕虽然从来不说,但他其实很喜欢邵承昀私底下跟他讲话的语气,随性的、会有意撩撩他,辛榕能从中觉出一丝不经意流露的情意。
辛榕从飘窗上下来,然后凑近了,主动在邵承昀唇上压下一吻,小声说,“我可能…做得不太好,让我试试……”
说完,反手从身后把T恤拉到头顶脱了下来,继而就以半裸的姿态站在了男人跟前。
也不知是不是情动的原因,或是卧室的灯光调得恰好,男孩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淡淡地染了一层诱人的色泽。他的视线已经不敢去看邵承昀了,只是拉着他的手,让他搂住自己,然后再一次地与他接吻,用自己微微发烫的身体紧贴着他。
以往辛榕没有这样主动过,但这种生涩又直接的反应却更加激起了邵承昀对他的欲望。
当两人一起滚落在床上时,邵承昀在一个深吻之后突然停住了,一手撑起上身,盯着还在喘气的男孩,声音有点哑地问他,“是不是一直没有完全信任过我?”
辛榕被问得愣了下,这时屋里已经熄了灯,唯独他眼里盛着一片碎光。他嘴唇动了动,和邵承昀说,“以前…或许有一点……”
男人的另只手抚向他额前,将半遮眼的头发捋开了,露出他漂亮的前额,又问,“那以后呢?”
辛榕眼底的情绪满溢得几乎藏不住了,毫不犹豫地回答,“以后不会了。”
第34章
再说吧,也没想亏待他
虽然说出口的是信任,而非喜欢。但对辛榕而言已经很像是一次告白了。
这一晚他格外配合邵承昀,让怎样就怎样,是一种毫无保留把自己交出去的姿态。邵承昀突然发现原来辛榕不论在床上给自己什么反应,就算是“很乖”的那种,也照样很性感。
邵承昀喜欢听他在床上叫自己名字,做到后半程辛榕稍微适应点了,没一开始那么疼了,就一直低低叫着“邵承昀”。
声音带了点沙哑,可还是好听的,落在邵承昀耳中都像带着火星。
到最后邵承昀也有点失控,辛榕大概是实在受不了了,咬自己嘴唇邵承昀也不让咬,后来他在男人肩上留了个清晰的牙印。
因为被折腾得太累,辛榕在事后睡得特别沉。但是邵承昀不知怎么的,反而有点失眠,明明身体已经疲乏了,精神却没有松下来。一些不该有的想法纠缠着他,醒着的时候他不愿去想,于是这些想法渗透到梦里,让他一整夜都没有安稳睡下去。
老练如邵承昀,当然不会把失眠引起的情绪表现出来,幸而辛榕看人的眼色也没有那么敏锐。这一晚过后还是一切如常,辛榕仍旧去豪丽实习,出门时拎着饭盒挂着工牌。
不过邵承昀给他的建议,的确是管用的。隔天中午邵承昀就收到了一条来自小辛助理的信息,写着“邵总牛逼,我重做的报表通过了”,还配了个下跪献花的表情包。
邵承昀当时正跟几个副总开会。
快年底了,会特别多,就是邵承昀这种最烦形式主义的上司也得一场一场地连轴转。听各种报告,喝无数杯咖啡,对下属指出问题或者给予肯定。
看完辛榕传来的信息后,邵承昀在一个极严肃的场合没绷住,对着那个献花的表情包笑了一下。
几个副总见到他这没来由的一笑,顿时面面相觑。
——合着游轮附加税的上调,在邵总那里是什么好事?
又过了几天,邵承昀抽空给周朗夜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想去豪丽转转,问对方什么时候方便?
周朗夜没听完就笑了,心说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豪丽区区一个酒店有什么好转的,邵承昀来这儿不就为了看辛榕么?
豪丽只是周氏的产业之一,周朗夜平时不在那边办公。但是最近白老师出去拍戏了,没有两个月回不来,周朗夜独自留守难免空虚。所以邵承昀一问他,他应得倒也爽快,说,“今天我不忙,正好请你在豪丽吃个便饭?”
邵承昀选在今天打电话也是因为比较空闲,周朗夜这么一说,他也就答应了。
周朗夜又问他想吃哪种菜系。邵承昀无所谓这个,他本来就是去看看辛榕的,就让周朗夜替他决定。
过了约莫一小时,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开到豪丽正门缓缓停住,周朗夜的秘书陶芝早已在门口候着了。见到邵承昀从车里下了,陶芝立即迎上去,很客气地引着他往里走,“邵总,这边请。”
邵承昀认识周朗夜接近十年,其实很少有过私下吃饭的时候。两个大男人单独约着吃饭这个行为本身就很诡异。
他们可能在多人聚会上撇开众人闲聊,当年在北美念书时也经常一起出去喝酒。喝酒不奇怪,但是吃饭有点不能解释。
或许是因为周朗夜快结婚了,和白老师的感情日益稳定,让他身上多了点人情味。又或是邵承昀觉得辛榕这个实习强度确实太高了,得缓缓,所以还是来豪丽一趟比较好。总之两个人在落地窗边坐下时,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上次一起吃饭是不是还在大学?”
“我们好像没怎么正经坐餐厅里吃过东西。”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服务员给他们上了茶,而后送来一份包括三明治和沙拉的简餐。
在这一点上他们始终保持着自律干练的工作状态。中午只食五六分饱,保证下午的工作有充足精力即可,不能因为饱食而犯困。
吃饭时没人提到辛榕。邵承昀不主动提,周朗夜当然不会多嘴。
饭后周朗夜则以一种很随意的口吻,问邵承昀要不要在豪丽走走。
这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邵承昀也没必要遮掩,就说,“辛榕最近说实习收获很多,那就看看你们办公楼吧。”
周朗夜的笑容变得有些微妙,起先他还是忍住了,没有评价这句话背后的语意,和邵承昀一起走出餐厅,搭乘电梯下到三层。出了电梯后,周朗夜和邵承昀一直走到连通办公楼的廊桥边,周朗夜指了指位于对面二层的一个区域,说,“那边是总经办。”
于是两人就在廊桥的这头停住了。
这天是个在十二月里很常见的阴天,对面办公室的灯光开得很亮,可以看到许多人影来来回回。
短暂沉默后,周朗夜先开的口,说,“昀哥,爽快点,心疼就直说。我给辛榕换个实习岗位,或者给汤璐打个招呼。”
邵承昀自己都没想过,有一天竟会因为感情上的事给了周朗夜一次看好戏的机会。
他摇头笑了笑,说,“辛榕马上要开始函授课程了,别给他弄得那么紧张,他还要留点时间预习功课。”
周朗夜脸上那抹微妙的笑容还在,同时又很了然地点头,“行,我就等你这句话呢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