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沈妙笑道:“拿钱办事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季掌柜需得记住一点,”她眉眼温和,说出的话却带着几分凌厉:“百晓生做生意的规矩就是货真价实。既然是来同季掌柜这里打听消息的,自然是不希望听到假的消息。消息千真万确,也最好对我有用。否则银子花了却得了无用的情报……”沈妙低头笑了笑:“坏了季掌柜的招牌,生意做不下去,可就糟了。”季羽书一愣,沈妙已经唤着惊蛰谷雨推门走了出去。他呆了片刻,听见外头红菱笑着将沈妙送走,自己看着面前的茶盏,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站起身,推门走到隔壁,拉开面前的一副山水画,后面是一扇门,季羽书打开门,刚走进去就被人踹了一脚,险些摔倒。他一把关上门,怒气冲冲的对着始作俑者大吼:“高阳!”
门后坐着的人白衣飘飘,仙风道骨,摇着折扇一派温文尔雅的模样,只是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客气:“季羽书,你脑子有病吧,再这么下去被人当傻子卖了都不知道。”
季羽书怒道:“你聪明,你聪明还不是被人发现了端倪。人家可是说,要找高——太——医呢!”
“闭嘴。”角落里的人终于忍不住开口,紫金袍华丽迤逦,不是谢景行又是谁。他扫了一眼季羽书:“聒噪。”
季羽书委屈了,道:“三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和你一块儿离京的,刚回来就被人发现不对劲。这分明是高阳的错。”季羽书恶狠狠地看着高阳:“说!你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被沈小姐看出来?”
这间雅室毗邻方才的雅室,季羽书和沈妙的对话这头可以听得一清二楚。他们二人的对话都被谢景行和高阳尽收耳底。要知道沈妙打听的三个人都在这里,想想也是觉得奇异。
“季羽书你是不是傻?”高阳道:“沈妙也是几日前才回到定京的。除非她有千里眼,不然我在宫里做什么她怎么知道?我还怀疑是你出了问题。”
“我出什么问题,沈小姐又没打听我,好端端的打听你做什么?莫非她心悦你,可是沈小姐仰慕的不是三哥的美貌么?”季羽书想到了什么,促狭笑道:“嘿嘿嘿,沈小姐也被三哥迷晕了。”
“这种鬼话也就只有你这种傻子能信了。”高阳冷眼看他:“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会被美色冲昏头脑么?”
季羽书拍了拍胸:“我说不过你,不跟你说了。三哥,现在怎么办,要给她找吗?还是随意编个消息骗骗她?”
“沈妙既然打听这三个消息,想必是有所了解的。骗的话可能会被发现。这沈妙究竟是什么意思,现在真是连沈家的立场都看不清了。这两年还有和沈妙私下里有交情的那个裴琅,现在都成了傅修宜的心腹。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复杂?”高阳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发现谢景行根本没有听他的话,看着桌上的茶壶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出声提醒道:“谢……殿下,这回要怎么应付?”
谢景行回神,想了想:“不用应付了。”
“为什么?”不等高阳说话,季羽书首先开口:“银子不赚啦?而且沈小姐冰雪聪明,要是真的就这么拒绝她一定会发现不对劲的。要是查出咱们沣仙当铺也有什么不对的时候怎么办?”
谢景行淡淡一笑:“就因为她聪明,才不用应付。”
“你的意思是……。”高阳眉头一皱。
“她发现了不对劲,过来试探的。”谢景行眯了眯眼睛,挑唇笑道:“那些话不是说给你听,是说给我听。”
“那句绝世美貌?”季羽书的重点永远都在别的上面。
谢景行目光凉凉的扫了他一眼,道:“也是说给我听的。”
外头的马车上,惊蛰和谷雨小心翼翼的看着沈妙的神情,谷雨轻声道:“姑娘,那位季掌柜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姑娘看起来,有些生气呢。”
的确是十分生气,虽然沈妙面上看着是沉静的,周身的冷寒却是让两个丫头都感觉到了。好像是在生闷气,又好像是在发怒,只是这火发的隐忍罢了。惊蛰和谷雨俱是十分不解,沈妙和季羽书在雅室里说话,她们都是听到的。虽然季羽书说话不大中听,可是方才沈妙都还好好的。况且沈妙也不是一个因为口舌就动怒的人。
惊蛰和谷雨看不明白,沈妙淡淡的答:“没什么。”语气却更冷了。
她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握紧,心中却是生出一种无法抑制的憋闷来。沣仙当铺在她走后不就就关门大吉,又在她回京前不久重新开张,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世上所有的巧合都有迹可循,沈妙仔细的想了想,沣仙当铺关门的时候,除了沈信去小春城外,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谢景行请帅出兵。至于沣仙当铺重新开张…。除了她回京,不正好还是明齐朝贡,秦太子和睿王到定京的时候?
沈家和沣仙当铺没有半点渊源,自然不会是和沈家有什么干系。皇甫灏两年前可没在定京城,算来算去,竟然关门和开张都和谢景行有着不可磨灭的关系。今日她来沣仙当铺,就是为了试探。
试探的结果果然不出她所料,季羽书和谢景行只怕是旧识,高阳亦是一样。联系前前后后,只怕季羽书和高阳都是大凉的人,不过是隐藏了身份藏在定京城中。可恶的是当初与季羽书做生意,豫亲王府的事情她和盘托出,只怕早已被谢景行知道的一清二楚。她自以为占了先机将季羽书吃的死死的,结果谢景行黄雀在后,一想到谢景行将人当傻子耍,沈妙就恨不得撕了谢景行。
心中憋闷,惊蛰见状,以为她是嫌热了,掀开帘子想透透气,很快又放下,沈妙随意一瞥,不曾想却瞧见那街道的人群中,有一张熟悉的脸。
惊蛰放下帘子,却被沈妙喝住,叫停马车,她一把掀开帘子再往方才的地方看去,那人群中却再没了方才的脸。
“姑娘?”惊蛰和谷雨被沈妙今日的一惊一乍弄得心惊肉跳。却见沈妙仔仔细细的瞧了马车外一会儿,才放下帘子,道:“没什么,继续走吧。”
只是眉头却锁的紧紧地,比方才的脸色还要沉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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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逗比和高阳小公举上线(^o^)~
☆、第一百二十九章
睿王邻居
沈信夫妇这般大张旗鼓的回京,沈妙还在明齐的朝贡宴当着满朝文武大出风头,众人议论纷纷的同时,也将目光投向了原来的威武大将军府。
威武大将军都不在了,原先的将军府早已摘下了牌匾,换上了沈府。当初沈信被贬职离京的时候,沈家人不仅没有雪中送炭,还在关键时候提出分家,要和沈信划清楚关系,如今沈信重新得文惠帝器重,不管文惠帝打的是什么主意,外人看沈家总是有些幸灾乐祸,至于沈家自己,自然就更是苦果往肚里咽了。
荣景堂内,沈老夫人坐在正座的榻上,榻上的毛皮是当初沈信还在时,从西北猎的狼皮,因着时日隔得太久,被磨得边都有些平了。从前每年沈信回京,都会给沈老夫人带些西北打猎猎来的兽皮,那是定京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如今沈信不再送兽皮,沈老夫人便也只能用着从前的旧货。
而荣景堂也不复往日那般精致华贵,就连隔断上摆着的装饰品也少了许多。沈信当初因着皇帝赏赐不断,连带着整个沈府都过得滋润,如今没了沈信帮衬,陈若秋掌管管家大权,日子过得就有些捉襟见肘起来。
“老三家的近来越发过分了。”沈老夫人喝了一口参茶,脸皮几乎都要皱在一起,她道:“眼见着冬日要到,昨日让她去找裁缝给我做件毛披风,也是推推拉拉。这家当的,银子全落她自己口袋里了。”
身后的丫鬟小心翼翼的给沈老夫人揉着肩,低着头不曾说话。如今沈老夫人脾气越发喜怒无常,自从一年前沈元柏因为得了天花而夭折后,沈老夫人就时常发脾气。
沈元柏的夭折是沈家如今都不能说的痛。一年前,定京城竟是断断续续出现了不少染了天花的人,虽然最后控制了下来,也止住了疫情传播没有造成更大的影响。可终究还是死了一些人,很不幸,沈元柏就是其中之一。
沈家二房中,原先沈贵有两个儿子,沈垣已经死在刽子手的刀下,原本还有一个沈元柏可以依仗,沈元柏一死,沈贵整个人都疯了,任婉云更是在沈元柏死后自己拿腰带悬了梁吊死在院子里。任婉云死后,沈元柏开始疯狂地纳妾抬女人进屋,可一年半载都没动静,后来沈老夫人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寻了大夫来给沈贵看,大夫说,沈贵是服了绝子药的,伤了子孙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子嗣了。
沈老夫人听完就晕了过去,沈贵也傻了。沈贵查来查去,却是查到了死去的任婉云身上。任婉云曾经给沈贵下过绝子药,目的便是为了保住沈元柏的嫡子地位,谁知道沈元柏命里注定有这么一劫。任婉云死了,沈贵自然不可能拿她怎么样,原先的二房里,沈贵留下的子嗣便只剩下沈冬菱一人。沈冬菱倒是因此水涨船高,万姨娘摇身一变,成了为沈贵生下孩子的唯一一人。
沈贵自从知道自己这辈子绝后以后,在仕途上也无心上进了,连个传宗接代的人都没有,便是挣下金山银山又有什么意思?整日花天酒地,好不热闹。
二房是再不可能生下子嗣的,于是沈老夫人只得将目光转向三房沈万的头上。沈万倒是没有被灌下绝子药,奈何陈若秋把沈万的心困得死死的,便是沈老夫人早年间塞给沈万的两个通房,到了如今在三房也不过是个摆设。
沈老夫人道:“不仅管家管得一塌糊涂,还善妒!说是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也不知是从哪里学的小门小户的行事,下作的风格。不想着为夫君开枝散叶,只晓得用些狐媚手段,如今三房没有嫡子,也不知道是在打什么主意!”
张妈妈笑道:“老夫人何必生气,三爷这是如今还不晓得别的姑娘的好。三爷长情的很,等过几日那几个新买来的姑娘到了,老夫人送两位去三爷跟前,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三爷自然就会晓得其中的好了。”
沈老夫人托人去买了扬州瘦马,对于沈万这样的人,空有美貌怕是也不能笼络住沈万的心。陈若秋不也是凭着学的诗情画意才让沈万对她刮目相看,那些扬州瘦马都是自小就开始调教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更是顶顶好,没有男人不爱。沈老夫人就不相信,沈万到底也是个男人,就能不贪口鲜?陈若秋就是再好,那也上了年纪。
“一个个都惹我生气。”沈老夫人不悦道:“就连秋姐儿也不知道打哪学的跟她娘一样,心气儿高的很,给她说了那么多人家,个个都是富贵殷实,愣是一个都瞧不上,莫非还想着嫁皇子不成?”
张妈妈皱了皱眉,沈老夫人这口无遮拦的习惯愣是一点儿也未曾变化。她赔笑道:“二小姐生的好,只怕三爷心中也有决断,想将二小姐留着好人家呢。”
“留来留去留成仇,”沈老夫人冷哼一声:“瞧着吧,我倒要看看老三家的能给秋姐儿寻门怎样的亲事。”
秋水苑中,陈若秋按了按额头。
她的贴身丫鬟诗情道:“夫人,奴婢去荣景堂打听过了,老夫人果真是为了三老爷寻了几个扬州瘦马,过几日就送到府里来了。夫人,老夫人这是在打您的脸呢!”
陈若秋闭了闭眼,猛地将桌上的书本一下子全部拂到地上,“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动惊得屋里的丫鬟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纵然在沈万面前陈若秋还是如同从前一般温柔体贴,可是下人们却清楚的感觉到,三夫人陈若秋这两年来性子是越发的凶厉了。大约是因为掌管着公中,要平复各房之间的银两,沈老夫人又喜奢侈,陈若秋没少贴补自己的银子进去。从前她不食人间烟火,自然可以过得修身养性,如今俗事缠身,倒是觉得每日都乱成一团。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没有子嗣。
她冷声道:“这老不死的,买瘦马给儿子,真是不知廉耻到了极致!”
若是沈万在场,只怕要惊掉下巴。温柔婉约,连说话声音都永远和风细雨的人如今竟然说话如此难听。
画意道:“夫人就是太好性儿了。照这样下去,老夫人迟早是会给老爷房里塞人的。”
陈若秋吸了口气,转眼看向诗情和画意两个丫鬟,这是她提拔上来的贴身丫鬟,如今年华正好,十*岁的年纪,如同饱满的果子,浑身上下都是蜜糖一般的气息。这样的娇美……。她勾起唇,道:“老夫人真是老糊涂了,真要给咱们院子里塞女人,何必去外头寻那些不干不净的人,什么来历都不清楚,也不怕坏了门风。倒不如……从身边寻些干净乖巧的,用着还放心,伺候着也舒心。我瞧着你们二人,也不错。”
话虽然说的温柔,眼神却凌厉的很,两个丫鬟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身去,道:“奴婢们不敢,奴婢只想一心一意的伺候夫人,万万不敢有别的想法。”
陈若秋低头看了她们一会儿,两个丫鬟吓得腿都有些发抖,她这才淡淡道:“起来吧,你们既然不愿,我断没有强人所难的道理。”
“多谢夫人。”两个丫鬟颤颤巍巍的起身,心中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陈若秋外表上看着温柔,待人也和善,可是身为陈若秋的贴身丫鬟,却是见过陈若秋的手段的。其实之前也有几个模样生得不错的婢女,上赶着往沈万身上贴,沈万虽然没表现出多大兴趣,却也没有太过拒绝。这几个丫鬟后头就被陈若秋寻了个由头发落了,不仅自己没落的好,还连累了一大家子人。诗情和画意心中都清楚的很,陈若秋骨子里是个极其善妒的人,又手段狠辣。真和沈万搭上关系,只怕会死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陈若秋叹了口气:“怪只怪我没本事,不能替老爷生个儿子,若我能生个儿子,如今哪会是这般光景。”
诗情画意不敢随意搭腔,毕竟孩子是陈若秋的心头之痛。陈若秋喃喃道:“如今沈府败落成这般模样,小辈里竟然连个儿子都没有。二房便是有过,眼下也死绝了……。如今我倒是羡慕罗雪雁,下有儿女,上无公婆。沈信待她视若珠宝,连个通房也没有,真是让人妒忌的很。”
想到昨日里在朝贡宴上,沈妙大出风头。再看沈玥,明明相貌才情都比沈妙要高出许多,却因为沈家这日渐衰落的名头连个好夫家都不好配。更勿用说沈玥心心念念的定王了。
陈若秋心中涌起一丝不甘,她争强好胜了一辈子,如今却被自己看不上的粗鄙武将之女踩在脚下。
正在这时,外头突然有婆子进来,道:“夫人,府门口外有人找老夫人,被夫人的小厮拦住了。夫人……。说是来投靠沈家的。”
陈若秋一听就皱眉,以为是沈老夫人原先那些八竿子打不着干系的亲戚过来打秋风来了。想着荆家已经没有了,竟还有这些莫名其妙的人,当即就冷了脸色道:“既然是打秋风的,给两锭银子送走吧。这府里可是再养不得闲人,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不是啊。”小厮挠了挠头:“夫人,那人瞧着不像是来打秋风的,说是老将军故人的女儿,家中生了些变故,走投无路之下才来寻求帮忙的。”
沈老将军?
陈若秋想了一阵,站起身道:“将她迎到偏房,我去见见。”
……
沈妙从沣仙当铺回府后,时日还早得很,她一进屋就将自己锁在屋里,也不知在想什么。天色临近傍晚的时候,罗潭回来了。罗潭买了一些首饰,大方的给了沈妙一些,道:“小表妹,今日我们去逛了珠宝铺子,定京城的珠宝铺子好大。我和冯姑娘也给你挑了一点,不晓得你喜不喜欢,你先拿着,回头等你想出门了,咱们再去逛。”
竟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沈妙转头称是,等罗潭走后就看着那半匣子首饰,寻思着大约能典当多少银子。
沈信一行人在罗潭回来后不久也回来了,大家在一块儿吃了晚饭。大约在官场上的事情也十分顺利,沈信和罗雪雁也显得心情十分不错的模样。唯有沈妙一人,显得有些恹恹。罗凌注意到了,就道:“表妹看起来有些不适,出什么事了么?”
沈丘停下筷子:“妹妹,你怎么了?”
沈妙一愣,见桌上众人都盯着她,就笑道:“没什么,只是刚从小春城回京,觉得有些不习惯而已。住几日就行了。”
沈丘笑道:“这有什么不习惯的。妹妹要是不习惯,过几日我得了空,带妹妹从城东逛到城西,从城南逛到城北,妹妹多走几次,就习惯了。”
“丘表哥也带上我!”罗潭急急忙忙的表态:“我也能保护小表妹。”
“胡闹。”罗雪雁道:“你妹妹若真跟你将定京城转一圈,只怕要累趴下了。在者定京这么大,若是出了事怎么办。”她瞪了一眼沈信,要沈信帮腔。
沈信呵呵一笑,道:“孩子们高兴就好,没事,臭小子,你要是带你妹妹们出去玩,就把你老子的兵也带着一队,谁敢生事,往死里揍,别怕!”
罗雪雁气的拿手拧他。
夫妻二人感情这么打打闹闹,看着却是十分要好。沈信在外威风凛凛,回家对罗雪雁却言听计从。沈妙本是含笑看着,看着看着不知道想到什么,神情渐渐阴霾下来,她连忙低下头,免得周围人发现她神色不对劲。身边的注意着她一举一动的罗凌微微一顿,若有所思的低下头。
等用过饭在堂里陪着说了一会子话,就要各自回屋了。沈妙准备回自己院子,罗潭的院子在沈妙前面,蹦蹦跳跳的先回屋了。临了沈妙的院子,沈妙准备进去,却被罗凌喊住了。
“表妹且慢。”
沈妙转过头,看着他,道:“凌表哥有什么事?”
罗凌踌躇了一下,终归是从袖子中摸出一方折成四四方方的东西。他温声道:“今日同表哥出门,恰好瞧见外头有铺子在卖这个,我瞧着买的人挺多,就买了一方。听闻表妹夜里多梦,这东西是浸过香料的,有凝神的作用,表妹若是不嫌弃,就请收下吧。”
沈妙微微一愣,抬眼看向面前的年轻人。
罗凌生的一副好相貌,虽然比不过沈丘勇武,不如谢景行英俊,就连季羽书都要比他看起来更秀气可爱,可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温文,却让人觉得打心底的熨帖。罗家的一众小辈中,罗凌是最出色的一个,不仅是因为他最稳重,而是他能担得起一个家族的重任,并且为人真诚。
夜色里,似乎能瞧见罗凌微微泛红的脸。他有些不自在道:“表妹要是不喜欢…。”
沈妙轻巧的将罗凌手里的东西接过去,笑道:“表哥一片心意,我怎么舍得拒绝。谢谢表哥。”
罗凌微笑道:“你喜欢就好。”
他的眉眼温和,言语间带着关切,本来是让人十分舒服的态度,若是寻常女子,不说动心,却会对面前的人生出十分好感。可是沈妙却后退一步,看着他道:“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屋了。”
罗凌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极快的掩过去,道:“不打扰表妹。”他转身离开了。
沈妙看着罗凌离开的背影,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她不是不知情事的青涩少女,就算跟着傅修宜未曾享受到男女之间的柔情蜜意,可终究在宫中呆了那么多年。罗凌是个好人,把这样好的人拉到她充满阴谋算计的一生,她就太自私了。虽然罗凌是个很好的良人,可是罗家人待她不薄,她总不能恩将仇报的。
她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梳洗完毕,惊蛰和谷雨都退了出去,沈妙坐在桌前,将方才罗凌给他的东西摊开。
那是一方帕子,巧的是竟然是一封双面绣,定京城里上面绣的帕子如今最难求,想来罗凌买到这方帕子,也是废了不少银子。上头绣着一只白鹤,倒是和他一贯无欲无求的性子相符,散发出淡淡幽香,乍一闻的确是有些让人心神舒缓。
沈妙端详了许久,这帕子上的纹路显然是出自流萤之手,流萤的手艺在定京本就是数一数二,加之这是明齐极少的双面绣。看来流萤过得不错,沈妙瞧着瞧着,心中因着今日下雨遇着的人而低落的心情倒是好了些。
她觉得有些乏了,就脱下外袍,只穿了中衣,走到榻边坐下,正想要脱掉中衣休息,只听得轻笑声想起:“且慢。”
沈妙的手一顿,再回头时,熊熊怒火这回是真的遮掩都遮掩不了,她看着窗外不请自来的某人,一字一顿道:“谢、景、行。”
那人进了屋,反手关了窗,悠然自得的像是自己家后院似的。他这回没带面具,一张英俊美貌的脸就那么大喇喇的露在灯火之下,勾人的要命,可是沈妙只想将他拖出去砍了。
“普天之下,现在只有你能叫我小字。”谢景行随手扯过一张椅子,在沈妙榻前不远坐下,笑的云淡风轻:“世上只有你一个人的殊荣。”
他个子高,坐下去竟然也比沈妙高了不少。气势上真是一点儿也不肯放松。
沈妙冷眼瞧他:“睿王每日闲得很,从衍庆巷到这里的路也是熟门熟路。”
“简单。”谢景行支着下巴:“衍庆巷到这里的宅子我都买了下来,现在你住的宅子隔壁,也是我的院子,远亲睦邻,所以本王来拜会。”
沈妙倒抽一口凉气。衍庆巷离沈宅虽然也近,可是到底还有一些路。谢景行把从衍庆巷到沈宅之间所有的宅子都买了下来……。岂不是这城南大半个地方都是他自家的院子?沈宅隔壁的院子也被谢景行买了下来,谢景行有银子也不是这么花的?他是把大凉朝的国库都带在身上了么?他这么挥金如土,大凉的永乐帝知道吗?
待看到谢景行面上散漫的笑容时,沈妙又气不打一出来,谢景行好不要脸,说什么远亲睦邻,哪里有人拜会邻居挑在这半夜三更的,不给帖子就这么不请自来,大凉的皇室都这么没规矩的么?
“你瞧着不大高兴。”谢景行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哥哥我。睿王的身份还是能帮得上忙的,看在旧相识的份。”
沈妙白了他一眼,她是越来越摸不清谢景行到底想干什么了。谢景行的话倒是提醒了她,想到今日在沣仙当铺与季羽书说的话,沈妙忽而起了几分心思,故意问:“谢景行,临安侯府的方氏,你怎么看?”
临安侯府的方氏,谢长武和谢长朝的生母,当初玉清公主的死与方氏多多少少有些关系,谁都知道玉清公主是谢景行不能提的话,沈妙就偏偏提了。
谢景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想套我的话?”
“你肯说吗?”
“告诉你也无妨。”谢景行懒洋洋道:“在我眼里,蝼蚁不如。”
沈妙瞧着他:“你为什么不杀了她报仇呢?”
谢景行眯了眯眼,他盯着沈妙看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声音如春日里埋下冬日里才挖出的桃花酿,带着春风般令人沉醉的醇厚,却又如冬日般凛冽的令人清醒。他道:“沈妙,你在担心沈信变成第二个谢鼎?”
沈妙垂眸:“不错。”顿了顿,她道:“若是我处于你的位置,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复仇的。杀了方氏,再杀了她的两个儿子,这才算是报仇,才算不白活了一遭。”
她说的凉薄,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的狠辣,谢景行闻言,倒也没有惊讶,只是笑了一声,仿佛在笑她的天真。谢景行道:“不杀方氏,只是不屑,也怕麻烦。谢鼎和玉清公主与我没有半分关系,我为什么要复仇?”
沈妙一愣。
谢鼎和谢景行不是父子,沈妙之前听谢景行说过了,也不觉得惊讶,可是怎么连玉清公主也和谢景行没有半分关系?谢景行身上流着的血不是谢鼎和玉清公主的,那他怎么成了谢家的嫡子?
沈妙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问谢景行:“那玉清公主的儿子……”
“死了。”谢景行淡声道:“出生就死了。”
出生就死了,可是在那之后并未听到半点风声,想来谢景行在那个时候就被塞了过去,来了一遭偷龙转凤,竟是无人发现。只怕玉清公主自己都不晓得。
“谢鼎的儿子要是活着,活不过三岁就会夭折。”谢景行无所谓道:“因为是我,方氏才不敢下手。因为……”他笑的有些邪气:“那些派来的人,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
沈妙恍然大悟,她就说,方氏既然之前能逼得玉清公主形容狼狈,甚至最后如花般凋零,定是个有手段有野心的,这样的人到最后怎么会深居简出,这般安然,还让谢景行平安无事的长到这么大。原来是下下策,派出去的人总会莫名消失,方氏自己只怕也觉得邪门,这才退而求其次。至于那些人为什么会消失,既然谢景行是凉朝的睿王,身边随处跟着些有本事的人,对付个宅门里的方氏,应当是绰绰有余了。
她心中原先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此刻豁然开朗,倒是忘记之前的那些糟心事儿。谢景行低头瞧了她一眼,道:“你也不必担心,沈信和谢鼎不同。”
沈妙道:“我和你也不同。”
谢景行微怔,只听沈妙道:“你是不屑,也没有必要。我却不同,如果有人像方氏一样动摇我的家,我就会不惜一切力量让她自食恶果。倘若有像方氏那样居心不良的人企图破坏,我就将她里里外外撕的粉碎,拖到乱葬岗上喂狗。”说到最后,低下头去,眸中却有别的情绪汹涌。
却觉得头上一沉,谢景行一只手按在她的脑袋上,道:“有那种人,告诉我就是了。远亲睦邻,我替你杀了他,不留后患。”
沈妙甩开他的手,谢景行含笑看着她。他神情散漫,说的话带着玩笑口吻,似乎是随口一说,然而一双眼睛里却仿佛是认真的。
谢景行想杀人,杀个方氏这种程度的人,的确是轻而易举的事。
沈妙道:“杀人这种事,我自己也行。”
“不到最后一刻,自己出手可不是什么好棋。”谢景行道:“你若是实在过意不去,送我个东西算作酬劳也行。”
沈妙讽刺:“睿王殿下金尊玉贵,我可付不起相请的银子。”
谢景行一笑:“让你两成。”他站起身,踱步走到桌前,那里方才被沈妙摊开的,罗凌送的手帕四四方方的躺着。谢景行随手拿起,放到鼻尖一嗅,挑眉道:“香气虽劣,本王家养的狗最近睡不好,凑合着用也不错。”不等沈妙说话,谢景行就将帕子收入袖中:“这个算酬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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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哥哥有颜有钱腿长任性:这个这个这个宅子不要,其他的地皮都给我包起来╮(╯▽╰)╭
罗表哥被发好人卡心好塞_(:зゝ∠)_
☆、第一百三十章
我的娇娇
朝贡宴之后,定京城依旧热闹。因着为了迎接大凉和秦国来的贵人,街道上都显得比往日繁华了许多。无论什么时候,明齐的皇室都希望能在别国前做的盛世繁华的模样。
沈府里,秋水苑扫洒的下人们在谈论新的话头。
“府上新来的那位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值得三夫人这般好声好气的对待?”
“今年新送来的茶叶,先给那位姑娘泡上了。莫非是府里的贵人?”
有个身着青布褂子的婆子低声道:“听说这位姑娘的爹同老将军从前特别好,当初还替老将军挡过一刀,差点就没命了……”
一名年轻的小丫鬟连忙捂住嘴,惊讶道:“难怪呢,对老将军有恩,就是对沈家有恩,难怪要将她奉为座上宾。”
“说是来投奔的,大约是家中生了什么变故,瞧着三夫人的模样,是要好好照顾这位姑娘吧。”
“说什么照顾,如今府里自己人的日子过得都是捉襟见肘,还要来个吃白食的,趁早还是打发了走。”
此话一出,周围倒是静默一片。如今沈府表面上看着还不错,内里的人却是心知肚明,自从沈信一支分了出去后,银子紧巴巴了许多,就连下人们的月银都缩减了不少。如此一来,便是天大的贵人,一过来吃白食,下人们也是不喜的。
“也不晓得三夫人平日里待我们这般苛刻,这回对那位姑娘姑娘怎么如此大方。”有人疑惑道。
秋水苑中,此刻任婉云正坐在屋中,将面前的茶盏推给对面的女人,笑道:“新出的茶叶,翠儿尖,青姑娘尝尝。”
坐在她对面的女子,身着一身翠绿色的弹锦长裙。长裙上并未有什么上好的刺绣,这样的衣裳十分简单,颜色又十分挑人,一个穿不好便如同乡下姑娘,可是被眼前女子穿着,竟然衬得十分舒服,有种令人赏心悦目的打眼。
这女子大约二十出头的模样,衣裳发饰也都十分简单,生的很是婉约温柔,最重要的是有一种浓浓的书卷味,一看就是书香世家长养出来的姑娘,看着就教养极好。
陈若秋一向不屑武夫喜好文绉绉的东西,人也是一样,这面前这女子,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倒是多了几分客气。
这女子见陈若秋热情,也没有推迟,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微笑道:“茶水极淡却香醇,叶散而气浓,夫人泡茶也是个中翘楚。”
“在青姑娘也懂茶道呢。”陈若秋笑的更深:“茶道最好,可如今像你这样的年轻姑娘,极少有懂茶道的。”
“两腋清风起,我欲上蓬莱。”女子一笑:“夫人说的不错,茶道最好。可是夫人也别取笑我了,我如今二十有六,哪里就算得上年轻的姑娘?”
“二十有六?”陈若秋惊呼一声:“看着在青姑娘的模样,我倒以为是十*岁出头。不过也好,虽是十*岁的相貌,却有二十几岁的气度,这般坦荡从容,可真是不多见的。”
这面前的翠衣女子便是昨日上门来“打秋风”的人,叫做常在青,她的父亲常虎曾经是沈老将军的属下,当初在战场上为沈老将军挡了一刀,伤了身子根本,从此后便再也不能上战场了。常虎一家全靠常虎一人养活,沈老将军觉得心中有愧,便一直私下里拿银子救济。当时常在青年纪还小,沈信却已经到了快要成家的年纪,沈老将军甚至还玩笑说,要常在青当自己儿媳妇。只是没等看到沈信娶妻,沈老将军就去世了。因着沈老将军暗地里帮扶常虎一家无人知道,在这之后,常家和沈家就再没了往来。
不曾想却是在这个时候常家找上门来。
常在青眼底闪过一抹忧色:“这次突然冒昧打扰,心中实在过意不去的很,给沈家添这样的麻烦……。”她看向陈若秋:“在青自知要求突兀,夫人若是觉得不便,在青这就离开。绝不会给沈家添麻烦。”虽说如此,低眸的瞬间,却还是忍不住咬紧了唇。
陈若秋亲切的拉起她的手:“青姑娘这是说什么话,你爹既然救了我公公一命,你们常家就是咱们沈家的恩人,再说了,老将军当初与常家的交情,也是过命的兄弟,咱们都是一家人。既然都是一家人,看着你有难处,我们总不能袖手旁观的。”她拍了拍常在青的手:“在青姑娘只管在咱们沈家住下,明日我带你去见老太太,不过老太太进来身子不适,脾性不大好,只怕你还要担待些。”
常在青连称不敢。她态度自然又礼貌,并不扭捏却也不自来熟,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便是陈若秋这样有些小心警惕的人,对着常在青也是言笑晏晏。
常在青一家住在柳州。之所以突然来沈府,的确是遇上了一出麻烦。常虎在几年前就去世了,常家只有常在青和自家娘亲,常夫人常年缠绵病榻,前些日子也终于重病不治,葬了常夫人之后,却有柳州的官家公子想要抢常在青回府做妾,常在青被逼得走投无路,差点就一根白绢悬梁自尽,却被自家奶妈救了回来。奶妈便告诉常在青,或许常虎的故人沈老将军能救她一次。
常在青小时候是见过沈老将军的,依稀记得是个十分豪爽大度的军人,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出路了,这才凑齐车马费来到了定京。刚来沈府恰好遇着了陈若秋,陈若秋打听出前因后果后,就将陈若秋安置下来。
陈若秋笑着看向常在青:“在青姑娘身在柳州那样的水乡,定京城不比柳州,也不晓得饭菜合不合口味。那西院可住的习惯?”
“夫人客气了。”常在青笑着答道:“夫人照顾的十分周到。西院住的地方也十分贴心。不过……”她有些疑惑:“西院那样大的院子,平日里竟是空着么?”说罢又觉得自己有些唐突,笑道:“这样问有些失礼,还请夫人不要责怪。”
“我拿你当自己人,有什么责怪不责怪的。”陈若秋笑道:“也就不瞒你了,你知道咱们府里,其实是有三房人的。威武大将军想来你也是听说的,便是咱们沈家的大房,只是两年前府里生出些误会,大房搬出去住了。我与老爷想要解释,可大哥大嫂一家去了小春城,前不久才刚回来。我们有心想要解释,奈何这误会实在是太深。”陈若秋说着说着,面上显出些无奈的神情来,摇头道:“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常在青一愣:“依夫人这般说,那西院……”
“那西院原先就是大哥一家住的地方。”陈若秋道。
常在青恍然大悟,瞧见陈若秋有些伤感的模样,便劝道:“夫人不必太过介怀,世上总归是血浓于水的,既然是误会,总会解开,何况是一家人。时日长了,便是夫人自个儿不说,想来沈大将军也会觉得这些事情不足挂怀的。”
陈若秋笑了,道:“这些道理我都知道的,不过听青姑娘这么一说,心中倒是宽慰了许多。”她瞧着常在青:“沈府里若个个都是你这般通透的人就好了。你这般什么都懂,日后若是无事,还请教教玥儿。这孩子平日里被我们捧在手心,怕是惯坏了,也有你这样聪明的人来教才是好呢。”
“夫人言重了,”常在青跟着笑道:“玥儿知书达理,冰雪聪明,我在柳州并未见过这般聪慧的姑娘。想来在定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女子本就该这样,博学多才,倒是能有些不一样的神采。”
这不露痕迹的恭维,说的陈若秋心中熨帖极了。同常在青说的越发热络,直到快接近晌午的时候才让常在青回去。
待常在青走后,诗情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夫人果真要留着那位青姑娘么?”她犹豫了一下才提醒:“如今府里开支越发大,只怕老太太知道了会不高兴。”
沈老夫人眼下是越发吝啬,要真知道了常在青来了沈府,沈府要花银子养个闲人,自然是心中一万个不满意。所以陈若秋先前就告诉了常在青沈老夫人最近脾性不好,希望她多多包容。
“那个眼皮子浅的老妇知道什么,”陈若秋面露不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哪里又看得到以后的事?”
“夫人莫非是觉得这位青姑娘还有什么用处不成?”画意脑子活,又深知自家夫人的脾性。若是在早上两年,陈若秋也愿意扮乐善好施的仙子博个好名声,可如今没有银子,自己都自顾不暇,还去给救济别人,便显得有些奇怪了。
“言谈举止颇有丘壑,不似普通女人眼皮子浅,姿色不错又面相温和,难得脾性还温雅,这般聪慧,就算是放在宅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角色。若是没有野心便罢了,一旦有了野心,不出五年,这女人必定有所作为。”陈若秋一笑。她自己出生的地方每日都充斥着女人间的算计,陈若秋的母亲就是顶顶厉害的,而陈若秋在常在青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母亲的影子,甚至常在青现在还如此年轻,只怕日后的成就还要出色。
“可是这般厉害的人能做什么?”画意不解:“莫非夫人想结个善缘?等青姑娘有一日飞黄腾达攀上高枝了,再回报夫人?”
陈若秋闻言倒是笑了:“这般聪慧的人儿,脑子活络,我观其言谈,表面温顺,实则心高气傲,怎么会甘心屈于人下?真的攀上高枝了,便也别指望能有所回报了,她是瞧不上别人的。”
“那夫人……”
“这样出色的人,我可舍不得送给别人。”陈若秋瞧着窗外:“肥水不流外人田,好刀用在刀刃上。不过……这样厉害的女人,便是我也觉得斗不过,不晓得那一位……能撑的住几回?”
却说另一头,常在青回到了西院。曾经住着沈信一家的西院如今已经是空荡了不少,原先西院有不少仆人,因着沈信将自己的贴身侍卫们也叫过来方便练兵,每每都是热闹的。后来沈信一家搬离之后,西院的仆人陆陆续续都被陈若秋以削减开支辞了。没有了每日小兵们练武,本就硕大的西院越发的显得空旷冷清。
常在青的奶妈赵嬷嬷见常在青回来,连忙迎上来替常在青结果披风,担忧道:“小姐,今日和沈三夫人说的如何?”
让常在青进京找沈家帮忙是赵嬷嬷的主意,因着若是再不想法子,常在青就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可是沈家人和常家已经这么多年都不打交道,人心易变,原先的沈老将军愿意照拂常家,沈老将军不在,谁知道沈家还会怎么对常在青?
常在青揉了揉额头,在屋中的软榻边坐了下来,道:“沈三夫人很热情,也同意我们住下一阵子,那些人便是来了定京,想来也是不敢招惹沈家的。”
赵嬷嬷这才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道:“阿弥陀佛,原来老爷就说沈家人个个都是菩萨心肠,原先还替小姐担心着,只怕沈家不肯帮忙怎么办,如今看来,倒是可以放下心来了。”
“嬷嬷多心了。”常在青冷笑一声,面露不屑之色:“天下何曾有白吃的午餐?便是沈老将军照拂常家,也是因为爹当年替他挡了一刀。世上不会有平白无故的对人好,沈三夫人这般热情,也不过是瞧着我有些利用的地步罢了。”
赵嬷嬷一惊,看向常在青:“姑娘的意思是,那沈三夫人不是好人么?这可怎么办才好。”
“嬷嬷放心。”常在青宽慰她,目光却是流出一股凉意:“沈三夫人对我有所求,我何尝对她无所需。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总会寻出办法的。”
“可是……”赵嬷嬷还是有些不安。
“放心吧嬷嬷,”常在青笑道:“再难的事情咱们都过来了,走到了今日,眼看着有生路可走,我又有什么好怕的。沈家既是个跳板,自然也要好好利用。沈三夫人想用我,我却也在用她的。”
赵嬷嬷看着常在青,终于还是跟着点了点头,道:“老奴只想着小姐好,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
……
定京城是明齐的都城,脚下的土地自然是寸土寸金,而定京城最为金贵的地方,除了宫殿外便是衍庆巷。衍庆巷坐落在城南,隔着不远处便是最为繁华的酒楼商铺,面临江水,风景独好。让衍庆巷土地价格贵的理由,除了前朝贵人所居,还因为曾有特别有名的仙人道士在此看风水,直言道,此处极贵,有龙气,除了天潢贵胄之外无人可压得住这里的龙气,方有天下尊者能住进去。
明齐的皇室不在城南,总不能大兴土木重新修建宫殿,那样百姓有怨言,国库也拿不出这么多的银子。可是有龙气的地方谁敢住?住了会不会被皇帝觉得不敬?便是有那些胆子大的,又拿不出这样多的银子,衍庆巷因此就空荡荡的成了个摆设多年。
却就在眼下,衍庆巷终于有人住了进去,不是别人,正是秦国和大凉来的客人。秦国来的是太子,大凉来的是亲王,都是名正言顺的天潢贵胄。银子更是不在话下,说起来,倒是没有比衍庆巷更适合他们居住的地方。总不能住在宫中,那样的话,只怕文惠帝都要日夜不得安枕了,自己的宫殿住着别国的人,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总是不大愉悦的。
此刻衍庆巷最里面的一处府邸,正有士兵把手。虽说是宅子,倒像是个小些的宫殿,装饰华丽奢侈,面积巨大,便是那些高官们的府邸,也得要好几个才能凑出这样的宅子。
这府邸正是睿王所居住的地方,衍庆巷里有好几处府邸,秦国太子选了最靠近外头的府邸,而最里面的这一间却是被睿王选了,也不知是不是想刻意秦国保持距离。不管怎么说,这一处府邸是衍庆巷里最贵的一间,比秦国太子的贵了一倍,那睿王倒是眼皮也不眨的定了下来,也让人不得不想到传言大凉国库里金子都堆满了不是假话。
大凉的睿王也嚣张的很,第一天住进这里,就让人将门口的匾牌摘了,换了一块金灿灿的牌子挂上去,上书:睿王府。让人又好气又好笑,这大凉的睿王跑到明齐买出府邸还放了这么一块匾,莫非是真的要在这里住下不成?
此刻睿王府里的一处院子中,一个雪白雪白的东西正在地上扑腾。
“这东西生的轻巧,就是太凶了。才这么点大就如此凶悍,主子怎么会想到留着?”一个黄衣女子蹲在地上,拿着跟木棒在逗面前的雪白的毛球。靠近了看,只见那东西全身毛茸茸的像个布偶,仔细瞧来,一双眼睛清澈,乌溜溜的打着转儿,颇有几分机灵的模样。此刻正用爪子挠着面前女子的手,还换了牙来咬。这东西不是别的,是一只幼虎,大约出生不久,稚嫩的很,浑身毛皮是罕见的淡色,花纹都看的不甚清楚,远远瞧过去,竟如同雪白雪白的白虎一样。的确是惹人怜爱。
那女子逗弄着,突然发出“嘶”的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甩下手里的木棒,怒道:“这家伙瞧着这么温顺,竟还是个咬人的主。要的我可真疼,看我等会不撕了你!”
“还是算了吧。”另一个女声响起,却是个略显妩媚的淡红衣裙的女人,她瞧着地上的一团,道:“这可是主子亲自抱回来养的,夜莺,只怕你还未动它,就先被主子撕了。”
叫夜莺的女子站起身来,白色幼虎欢快的上前抓着她的裙角,转头叫叼了一口,一个劲儿的拖着往后拉,被夜莺一脚踹开。她走到红衣女子身边:“火珑,主子是疯了吧?好端端的养什么老虎?这老虎瞧着是好看可爱,这性子凶残,日后要是伤了人可怎么才好?”
火珑耸耸肩:“大约是性子突然来了。这白虎被抱回来后就一直吃了睡睡了吃,这才睁眼几天就晓得咬人了。”
“以后要是主子带头大老虎回去,陛下知道了只怕又要头疼。”夜莺苦着脸。
“你们两个在这偷什么懒!”男子厉声响起,二女回头一看,却是个中年汉子大踏步而来。他走到笼子旁边,端起笼子上头的碗看了看,看着夜莺和火珑也是颇为不悦:“让你们喂食,就知道偷懒!”
“铁衣!”夜莺怒道:“咱们从塔牢出来以为跟在主子身边有个好差事,谁知道是来喂老虎的。我们是墨羽军的人又不是那些喂奶的奶妈,哪有让人成天什么事不干就知道逗老虎的。”
“主子交代的事情就好好干,问那么多做什么。”铁衣蹲下来,拿着碗给地上的白虎喂食。煮熟的肉都切成了肉糜,拌了些鸡蛋。那白虎上前嗅了嗅,兀自吃的欢快,铁衣摸着白虎的头,一人一虎倒是其乐融融的模样。
他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和个娇小玲珑的老虎坐在一起,这么温情的一幕瞧着到有些古怪。
老虎吃了半碗便不肯再吃了,铁衣收起碗,转头却瞧见火珑和夜莺对着他身后蓦地行礼:“主子。”
谢景行挥了挥手,自屋里走出来。跟在他身后的两人,正是季羽书和高阳。
季羽书瞧见那白虎,眼珠子一瞪:“这是啥?狗?”
铁衣身子一颤,高阳道:“你是不是傻,分明就是孢子。”
孢子……。
铁衣道:“季少爷,高公子,它是……白虎。”语气间也是在为白虎鸣不平。可惜幼虎并不通晓人言,吃饱了东西之后便在太阳下追着尾巴玩,倒跟个猫似的。
“老虎?”季羽书看向谢景行:“三哥你没事吧,怎么现在连老虎都养着了?”
夜莺脆声道:“季少爷,这是主子之前在来定京城路上瞧见的,有猎人要重金卖这幼虎的皮,被咱们主子救了下来。”
高阳斜眼看谢景行:“你什么时候这般好心了?这种事情倒不像是你干的出来的。”
谢景行没搭理他们二人,他穿着暗紫色镶金花藤纹窄袖锦袍,依旧是华丽无比的装束。然而再华丽的衣裳都比不过他的模样出色。他慢悠悠的踱到白色幼虎身边,白色幼虎瞧见面前突然出现了个人,二话不说,张着爪子上前一扑,开咬!
却是被人捏着后颈上的毛皮提了起来。
谢景行将白色幼虎提在半空中,那幼虎似乎非常不舒服这样的姿势,一个劲儿的扑腾着腿,谢景行视而不见,若有所思的打量它。
“该不会是现在就要把这老虎……”夜莺冲火珑比了个杀头的姿势。火珑打了个冷战,摇了摇头。
结果谢景行看了一会儿,就拨开白色幼虎的双腿,瞧了一眼就笑了,道:“是只雌虎。”
众人:“……”
是雌虎又怎样?难不成谢景行还打算将它带回大凉当睿王妃吗?
幼虎“嗷呜”一声,却因为太过年幼而声音软软。谢景行将它放在胸口,伸手拢在怀中。白色幼虎趴在他胸口之上,仰着头冲他“嗷呜嗷呜”的叫个不停,却像是在撒娇一般,竟也是可怜可爱得紧。
谢景行伸出手指拽白虎的胡须逗她,夜莺一惊,叫道:“主子不可!那白虎最讨厌人被人摸胡须,会咬人的!”
话音未落,白虎就一口咬上了谢景行的手指。火珑和铁衣也吓了一跳,季羽书双手捂着嘴,一副夸张的惊恐模样,高阳倒是颇为幸灾乐祸。
谢景行平静的与那白虎对视,那白虎看了一阵子,忽然似乎是有些心虚,松开口,转头看向别处。谢景行的手指上便是一个浅浅的牙印,颇为明显。
“眼睛生的像,脾气也像。连爱咬人的习惯也一样。”谢景行低头瞧着怀中的白虎,倒是没有生气,反而伸手摸了摸白虎的头。
白虎似乎是有些困了,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倒是没有挣扎,就任谢景行蹂躏着脑袋,啥也不干的趴在谢景行胸口养神。
日头懒洋洋的洒下金色的光芒,紫衣男子容貌艳丽又英俊,垂眸看向怀中的白虎,长长的睫毛微卷,却也掩不了他温柔宠溺的目光。那白虎毛皮漂亮至极,乖巧的趴在他怀中,一人一虎如画般好看,和方才铁衣喂食白虎的奇异感判若两人。
谢景行挑了挑眉,瞧着眯着眼睛快要睡着的幼虎,道:“还缺个名字,这样像的话,以后就叫你娇娇吧。”
季羽书一拍巴掌:“这是什么鬼名字?三哥,你要给这母老虎取个这样娇贵的名字?太奇怪了!”他抗议道:“换个名字,叫虎霸、铁锤、彪哥都挺好的呀!”
高阳一副不忍看的模样,拿扇子遮了眼。
谢景行扫了一眼季羽书,不紧不慢的继续给幼虎的下巴挠痒痒,淡声道:“闭嘴,这是我的‘娇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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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哥哥感觉一直在卖萌_(:зゝ∠)_可是好可爱呀
这一卷为何风格都这么欢乐(^o^)~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人不如虎
沈妙在第二日的时候,接到了一封帖子。这帖子不是别人的,是秦国明安公主下的帖子,邀她去衍庆巷的府中一聚。
这帖子是门房里的下人送过来的,被谷雨拿到交给了沈妙,原先以为是冯安宁送过来邀她去玩的,不曾想拆开来看,却是出自明安公主。惊蛰担忧道:“这是假的吧,怎么会是明安公主的帖子?好端端的,明安公主和姑娘没什么交情,莫不是人冒充的?”
谷雨摇了摇头:“上头还有公主的印鉴呢,想来不是假的。”她看向沈妙,道:“这明安公主之前在朝贡宴上因着姑娘出了丑,只怕是想要寻个机会报复。姑娘还是推了吧,要是那明安公主打什么坏主意就糟了。”
惊蛰也连连点头:“对对对,不如将此事告知老爷夫人,让老爷夫人决断。”
沈妙凝眸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此事不要告诉别人。以爹娘的性子,势必会用强硬的手段,如今秦国和明齐的关系本就敏感,若只是我与明安公主之间的争斗还好说,牵扯到了爹娘,只怕还会牵扯到朝事,弄巧成拙便不好了。”
“不告诉老爷夫人,”惊蛰问:“莫非姑娘要接这封帖子?”惊蛰的内心自然是不愿意的,同一个不怀好意的公主在一起,又不是自己的地盘,若是沈妙吃亏,那可是怎么都来不及相救的。
“无碍,”沈妙道:“明安公主既然给我下了帖子,帖子又在我手里,邀我去府上,若我真的出了事,明安公主脱不了干系,秦太子知道了,也会阻拦。她不敢对我做些什么,无非就是小手段罢了,我又不怕。”
“可是……”谷雨还是很担忧。
“不用可是了,就这么办吧。帖子的日子是两日后,两日后我去一趟,勿要为外人知道就行。”顿了顿,她又道:“我会让莫擎跟上的。帖子就在府里,若是真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就让白露和霜降拿着帖子去找我大哥。”
惊蛰和谷雨心中便是一万个不愿意,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答应沈妙的话。
无独有偶,衍庆巷最外头的一间府邸,秦国皇室如今暂时居住的宅子里,明安公主收到了小厮的回帖。她打开来仔细瞧了瞧,忽而生出几分怒气,将那帖子“砰”的一下掷在桌上,冷声道:“胆子倒是不小!”
“你这又是生什么气呢。”身后有男子推门进来,瞧见明安公主这副模样,皱眉问道。
明安公主瞧见来人,站起身走过去,将桌上的帖子递给对方,撒娇道:“太子哥哥,你看那沈妙,我与她下帖子,她竟然还回了,答应赴约。她可真是不怕死!”
“你给她下了帖子,她要是不接,还是胆大。接了你又不高兴,别这么蛮不讲理了。”深知明安公主性子的皇甫灏却是没有顺着她的话说,反而是泼了明安公主一头冷水。
“太子哥哥!”明安公主跺了跺脚:“她到底是帮我还是帮她。当日朝贡宴上她让我出丑,还故意让我咬着苹果,分明就是故意给我难堪,让咱们秦国失了脸面。如今你不但不帮着秦国找回颜面,还来怪我,这是什么道理。便是回秦国见了父皇,也是说不通的!”
皇甫灏冷冷的瞧着一眼明安公主,想起朝贡宴上的事情,面上顿时沉了下来。虽然明安公主的话说的不尽然是事实,毕竟和沈妙比试步射是明安公主主动提出来的。可是沈妙在后面让明安公主咬着苹果来比试,就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甚至在最后几句轻轻巧巧的话,也有些嘲讽的意思。他不确定沈妙是不是故意,但是此事传回秦国,秦国皇帝必然是要指责他的。不知道为什么,皇甫灏总觉得沈妙十分特别,那明安公主的弓旁人都要熟稔好些日子才能上手,她却熟练地仿佛已经拉过千百次。偶尔瞧着过来的时候,目光里似乎也带着淡淡敌意。
明齐和秦国现在可还不是敌对的时候,沈妙何以对他和明安公主有敌意?在这之前他们并不相识,仅仅只是因为明安公主的为难?那沈妙的报复心也太重了。
见皇甫灏不说话,而是在想着什么,明安公主突然惊诧的瞪大眼睛:“太子哥哥,你莫不是被她迷住了吧?那样的小贱人有什么好的,你可别忘了,在这之前她痴迷明齐定王的事情天下皆知,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做的那般坦荡从容,不过是背后有人指点,你可不要被她迷了心智啊!”
皇甫灏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说到哪里去了。倒是你,这次来秦国,父皇交代的事情别忘了,你要对沈妙怎么样我不管,在这府邸里不能动手,别的地方随你,只是不要拉下把柄。一个沈妙没什么关系,现在明齐的皇帝要仰仗沈信,动了沈妙,沈信肯定会翻脸,和明齐的盟约就算毁了。你最好以大局为重。”
明安公主被劈头盖脸这么一通警告,面上倒是缓和下来,只是认真去看,眼中的怒火反而更盛了。她笑了笑:“放心吧,太子哥哥。我不会给咱们找麻烦的,我请她过来,不过是先瞧瞧这沈妙是个什么样的人。真要动手,也不会打着咱们秦国的名义。你忘了小时候咱们最爱干的事,可是看狗咬狗。明齐这么多狗,随便找一条,要为我们办事也不难。”
皇甫灏也笑了笑:“你有分寸就好。”
……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定京城的沈府中,原先的西院里,点着小小的灯,陈若秋和常在青正在说话。
陈若秋笑着道:“这帕子上绣着诗文,真是好看的很。青姑娘的诗,便是学士府的姑姑们也比不上。原先我不晓得心灵手巧是个什么话,现在瞧着青姑娘,倒是彻彻底底的明白了。”
常在青抿嘴一笑:“夫人过奖了。只是在青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整日白吃白住着心中又过意不去,只好绣些手帕,不值当什么钱,还望夫人不要嫌弃才是。”
“不嫌弃,”陈若秋瞧着那手帕,小心翼翼的折起来收进袖中,微笑着道:“这样的好东西,我得藏起来。否则玥儿瞧见了,又得从我这里顺走。她在我这里瞧上了什么,总要磨着我要过去。这帕子精巧,我可舍不得给她。”
常在青笑了:“夫人不嫌弃就好,若是二小姐喜欢,我再为她绣一条就是了。”
“那感情好,”陈若秋也笑了笑:“这样就不怕被玥儿顺走心头好了。”她笑着看向常在青,问:“说起来,我之前与青姑娘说的那些话,青姑娘考虑的如何?”
陈若秋之前与常在青闲聊的时候,说起过沈信的事情。如今常在青在沈府里其他人都见过了,除了搬出去的大房一家。陈若秋便是提议,既然是沈老将军的老部下之女,常虎又是沈老将军的救命恩人,自然而然的,沈信定然不会排斥常在青。而沈信又是沈老将军的嫡长子,于情于理,常在青都该前去拜访一下的。
闻言,常在青犹疑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我如今过来打扰夫人,已经很是过意不去了,怎敢再去打扰沈将军。况且在青这次上定京城,不过是为了躲避那官家公子,只要事情一过,在青就会离开。倒是不好让沈将军知道此事。”
“我说青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客气了。”陈若秋佯怒:“常家和沈家的关系这般好,你与我们就是一家人。说什么叨扰不叨扰,听闻青姑娘小的时候,大哥也是见过你的,你便是大哥的妹妹,大哥怎么会觉得为难。你若是真的在定京城不去见大哥,大哥回头知道了,怕是还会生气的。”
常在青不语,陈若秋拍了拍她的手:“再者说,你既然是要躲避柳州的那家人,大哥那里却是更方便些。他们府上兵丁众多,护卫把守也严实,柳州那家就是追到了定京城,瞧着大哥的份上也不敢轻举妄动。我既然将你当做自己人,便也就清清楚楚的告诉你,大哥那里才是能真正庇佑你的地方。”
提到柳州的那家人,常在青变了变脸色,面上又开始出现了些游移不定的神色。陈若秋道:“青姑娘,你便是当去自家大哥府上做客一段日子,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三夫人不知,”常在青勉强笑了笑:“毕竟时日已经隔了太久,沈将军记不记得在青尚未可知。况且还有沈夫人,五小姐,大少爷,平白无故的住进去个人,只怕多有打扰。”
“这你便放心吧。”陈若秋闻言笑了:“我那位大嫂,性子最好不过,因是武将家出来的巾帼英雄,直爽率真,没什么心眼,为人也良善,知道了你的事,同情还来不及。况且大哥家里没有别的女人,大嫂平日里想要找人说说话也难,瞧见你,保准会对你很好。至于大哥儿和五姐儿,都是懂事的孩子,更不可能同你起什么争执的。”
陈若秋瞧见常在青有些动摇的神色,笑道:“这样吧,青姑娘若是觉得不错,回头我就让人替青姑娘写封帖子送过去,就不提咱们沈府,由青姑娘你的名义,这样也不会惹人误会。青姑娘就先去大哥那里拜访一次,瞧瞧大哥是什么态度,觉得不妥,回头不去了就是。”
常在青想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般的点了点头,对着陈若秋感激的一笑:“三夫人事事为在青考虑周到,在青多谢三夫人。”
“瞧你越来越客气了。”陈若秋笑着站起身:“天色也晚了,我便不打扰你休息。明日我写好帖子就让人送过去,青姑娘什么都不用管,你这般通透又聪慧的人儿,没有人会不喜欢的,只怕大哥大搜见了,还会高兴多你这么一个妹妹呢。”
常在青便又笑着称不敢。等送走了陈若秋,赵嬷嬷过来收拾桌子,方才陈若秋和常在青说的话都被赵嬷嬷听在耳中。赵嬷嬷问:“小姐,那沈三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提起沈将军的事儿。莫非是想赶小姐出府了?”
常在青哂笑一声:“原先我还不明白沈三夫人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如今却是明白了。沈三夫人这手算盘打的极好,倒是想用我来对付人家。”
赵嬷嬷一惊:“小姐……沈三夫人想要小姐做什么?”
常在青在桌前坐了下来,神情变化莫测。她不是傻子,陈若秋话中暗示的意味她不是听不出来。说唯有沈信能庇护她的安危,若是能进沈府一辈子,便一辈子也不用担心柳州的那些人找上门来。说罗雪雁出自武将世家个性率真爽朗,没什么心眼,就是罗雪雁脑子笨不好使,容易对付。至于沈信后院中缺女人,就暗示的更为明显了,若是常在青能进去,除了对付一个并不怎么聪明的罗雪雁之外,其他的根本没有后顾之忧。
她道:“沈三夫人既然这般看重我,我也应当先去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姐这是要去沈将军府上?”赵嬷嬷愣了一下:“明知道沈三夫人打的坏主意,小姐也要去么?”
“用好了便不是坏主意。”常在青摆了摆手:“住在沈府不是长久之计,我总也要为自己未来打算打算。无妨,我只是去瞧一瞧,若是有什么不妥,自然不会跳进去的。”
“若是……。”赵嬷嬷仔细的看着她。
“若是觉得还不错,”常在青淡淡笑道:“沈三夫人也算是称了我的心意。”
……
夜色蔓延至定京城城内,家家户户都点起灯火,倒也显得灯火通明的繁盛景象。然而除了宫殿外,最繁华的路段大抵还是城南处,酒楼各处笙歌曼舞,吃酒的声音,女子男子嬉笑的声音,丝竹箜篌的声音胡乱交织在一起,听着却格外动人。
睿王府上,灯火倒是做的极好,连灯笼都是用金线绣着边的,夜里一旦亮起来,便是闪闪的夺人眼球。有路过的人便是垂涎,想要去偷一盏拆了上头的金线还钱,待瞧见那门口不言苟笑,生的凶狠面恶的侍卫时,又只得按下心中的贼胆,灰溜溜的离开。
那是大凉睿王府邸上的东西,谁敢偷?
府里静悄悄的,好似一个人都没有。待尽头的地方,是一处巨大的院子,院子里有一个修缮的十分精美的凉亭,凉亭毗邻着清澈的池塘,池塘的水呈现出一汪翠色,月色撩人。若是到了夏季,这里应当有曲院风荷的别样意趣,可惜天气渐进初冬,在凉亭里坐着,便是生出飒飒凉意。
此刻,那凉亭里正坐着一人,宽大的流金紫色几乎要将凉亭的长椅盖满。那是一个生的十分英俊的青年,说是英俊,在月色温柔的光华下,平日里的英武渐渐显得柔和,艳丽的五官都显得温和起来。他低着头,逗着怀中的幼虎。
幼虎被他强行按在胸口,非常不舒服的扭动着头,试图转过身子来咬那只挠着脑袋的手,可惜也不知是脖子太短还是按着它的侗动作太狠,几次都无功而返,不过这幼虎倒也没有气馁,乐此不疲的继续去叼紫袍青年的袖子。
谢景行从幼虎嘴里抽出自己的袖子,盯着那被幼虎口水糊的湿了大半块的地方,看了半晌,在幼虎脑袋上弹了一下。幼虎“嗷呜”一声细细叫了,终于成功扭过身子,爪子扒着谢景行的手指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