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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洛海带着哭腔,不顾逻辑不论因果一股脑地把话往外抛,“我等了你十五年,整整十五年!你为什么没在我还有希望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为什么偏偏要等到现在,等到我彻底烂透,等到我已经绝望,等到我再也不相信任何事的时候才突然出现在我身边?”

    等他清醒过来以后,一定会后悔现在说出的话吧。

    洛海飘荡在上空的残存的理智这样想。

    可是现在他有一种释放的爽快,有不管不顾将一切都砸烂后的报复似的快感。

    还没等他感受出更多的情绪,就被紧紧地抱住了。尤金的下巴压在他的颈窝里,用力地将他圈在怀中,好像要将他每一寸皮肤都揉进自己的心脏里。

    “对不起。”他低声地重复,“对不起,洛海。对不起。”

    洛海的指尖颤抖起来。

    这明明只是他的无理取闹,是他将自己的悲痛无赖地发泄在尤金的身上,可尤金却一遍又一遍道着歉,好像这一切真的是他的错一样。

    他抬起手托起尤金的下巴,侧着头吻了上去。

    唇与唇相贴的那一秒,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两个人都像疯了一样拼命地索取对方的唇舌,洛海的嘴唇最先被咬破,随后他奋起反击,在尤金的舌尖上制造出一处伤口。

    血的味道在缠绵中扩散,好像他们恨不得直接将对方整个吞下去,彻底变成自己的。

    洛海的后背撞在颠簸的铁皮上,小腿的枪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可这点痛与信息素的排斥痛相比,甚至都算不上什么了。

    他已经没救了。他好像成了个有恋痛癖的变态,只要是尤金带来的,他都甘之若饴。

    尤金几乎没有控制他信息素的释放,又或者是实在无暇控制,一整车厢里都弥漫着浓烈到快让人窒息的烈酒味道。

    正在尤金与洛海吻得难舍难分的时候,面包车前排传来破口大骂的声音。

    “我艹你大爷的,尤金·奥荻斯,你们要搞能不能等到了地方再搞?”

    尤金勉强让自己的嘴唇跟洛海之间分开那么一秒,简洁地说:“你靠边停,下车。”

    “我艹你——?”驾驶座那人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

    尤金一边亲吻洛海的耳朵,在附近留下一连串痕迹,一边继续指挥,“去附近抽根烟买点吃的,四十分钟以后再回来。”

    “我淦你大爷个腿的!”那人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我抽什么烟能抽四十分钟?煤气炉吗?”

    洛海没忍住笑了一声,又赶紧于事无补地干咳了一下。

    面包车司机尽管嘴上骂骂咧咧,但还是认命地把车在路边停下,熄了火下车抽烟去了。

    那人刚一下车,尤金就像只狼似的居高临下地按住洛海的肩膀。洛海只来得及看了一眼窗外,确认了四周是那种荒无人烟的小路,然后就连话都说不清了。

    “等下,我的腿,你就不能等到了再——”

    “等个屁。”尤金的表述异常简洁,“我都等多久了?再等下去你得掏我的医药费。”

    “混账东西!”洛海简直被他气笑了,“你把我打伤我还要倒赔你医药费是不是?”

    “那怎么办?”尤金喘息着抬起头,浅色的眼睛透着阳光,直勾勾地盯着洛海看,压低声音,“你也打一发给我,好不好?”

    ……

    尤金的架势很粗鲁,动作却异常温柔。

    高大的、有力的、明明只依靠信息素就能将Omega完全控制的Alpha,却处处小心翼翼,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品。

    洛海很想告诉尤金不必如此,因为他的身体早就千疮百孔,再温柔的动作也不会减轻他的疼痛,而再大的疼痛,只要是由尤金·奥荻斯带来的,都像鸩酒一样上瘾。

    但他最终没能说出口,只是更紧地环住尤金的肩膀,在他耳畔落下一连串亲吻,然后将早已丧失基础功能的后颈贴到尤金的唇边,声音很低,“咬我。”

    尤金的手扣得更紧了,眼底猛地变红。他像一只拼命与本能对抗的猛兽,可惜没能挣扎太久,就屈服于洛海的引诱。

    再这样下去,他恐怕早晚有一天会疯掉。洛海想。

    极致的快乐与极致的疼痛掺杂在一起,两种相互排斥的味道在狭小的车厢间撞来撞去,像被困在笼中的野兽,厮打得满身是血。

    不知道过了多久,尤金才从他身上抬起头,平复着呼吸。

    车厢内浓郁的信息素气味让洛海几乎喘不过气,疼痛到麻木的神经一时间控制不了身体。尤金支起身体打开车窗,微凉的风拂在洛海脸上,让他稍稍好受了一点。

    这么长一段时间,尤金竟然一直小心地没有压到过他的伤腿,绷带包好的那一处还是干干净净的,一点都没有渗血。

    尤金低下头,手指轻轻在绷带周围抚摸了一下,“疼吗?”

    洛海抬头看他,“要听实话吗?”

    尤金想了想,“听假话吧。”

    “……”洛海看了他一眼,“一点也不疼。子弹打在肉上有什么好疼的呢?爽都爽死了。”

    尤金没绷住,额头贴在洛海的胸口上闷笑了半天,然后收起手臂,把他抱在怀里。

    金发的Alpha忽然一句话也不说了,就这么静静地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窗外的冷风驱散了浓郁的信息素,旖旎的氛围也渐渐随着消散。洛海低头看向尤金,却只能看到他头顶金色的发旋。

    尽管他什么也没有说,洛海却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复杂而浓烈的情绪。

    “实际上也并没有那么疼。”洛海低声说着,伸出手,轻轻拨撩着尤金的头发,“如果一定要中枪的话,我更希望开枪的那个人是你。”

    ◇

    第71章

    朗赛

    就在这时,有人不耐烦地敲了敲面包车的车门。

    洛海赶紧把尤金推开,系上没来得及系好的衬衫纽扣。被推开的尤金把不爽都写在脸上,臭着脸拉开车门。

    洛海这才第一次看见面包车司机的正面。

    司机是个二十出头很年轻的小伙子,头发很短,染成了红色,穿着一身不知道穿了多久的粗布外衣与破洞牛仔裤,嘴角叼着根细烟,一手压在车门框上方,一手揣在口袋里,压着上半身往里瞪。

    “五米。”他把揣着的手拿出来,张大手掌伸到尤金面前,“老子站在五米开外,都能闻见这边传来的Alpha臭味!你大爷的给我洗车啊!”

    洛海谨慎地观察着这个青年,青年的身上只有风与尘土的味道,任谁都会觉得他只是一个普通的Beta,但他既然能闻到Alpha的信息素,就意味着他其实是一个Alpha,或者Omega。

    但Alpha没有伪装自己的必要,也就是说……他也是一个Omega。

    一个风风火火、满口脏话,像Alpha一样的Omega。

    这简直有些震碎洛海的世界观了。

    “哪来这么多毛病。”尤金翻了个白眼,“就一辆破八手面包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开兰博基尼呢。”

    “八手面包车怎么了!”青年把铁皮拍得啪啪响,“三年了,没出过一点问题!不熄火不断电,积水灌到底盘照开不误,从来没把人扔在路上过!要不是它,你小命都不知道没了多少次了,你还敢用你那Alpha臭味玷污它的清白!还有没有一点人性啊你!”

    骂完尤金,青年又转向完全处于状况外的洛海,像变了个人似的扬起一个热情的笑容,伸出一只手,“我骂他呢,跟你没关系。你就是洛海是吧?我叫罗伦,叫我小罗就行。”

    洛海眨了眨眼,大脑有点空白,在他二十九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处理这种状况的经验,只好顺着小罗的意思伸出手,然后得到了一次热情而大力的握手,手指差点抽筋。

    “欢迎来到光翼会。”小罗咧嘴笑了一下,“虽然离总部还有段距离吧,但咱这车,不是吹的,差不多相当于光翼会的前哨站了。这傻逼——”

    说着他指了指尤金。

    “——一天到晚就知道念叨你,逮谁跟谁输出,今天总算把你给接到了。我跟你说,我们光翼会里全是热情好客的Omega,跟他这个没正形的Alpha可不一样——”

    小罗的话没说完,尤金就抬起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

    “哪那么多废话!还走不走了?前面开车去!”

    小罗被踹了一脚也不生气,只故意朝洛海做了个“你看他就这德行”的鬼脸,笑着把烟扔在地上碾灭,然后重新坐进驾驶座,启动了汽车。

    洛海的脑子还有几分在状况外。他抬起头看向窗外,面包车行驶在一条相当简陋的乡间小路上,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农田,连一处现代化设施都看不见,更无法判断地点。

    这时候洛海倒是有一点被绑架的实感了。

    “我们要去哪里?”洛海问。

    “朗赛。”尤金说。

    “朗赛?”洛海吃了一惊。

    朗赛离南特并不算近,火车要坐整整一天,开车至少要花五六个小时。

    如果说南特是全世界最富有、繁荣的城市,那么朗赛就正好是南特的反义词。

    它是一个最典型的下城区城市。

    位置偏僻,交通不发达,资源稀少,人口却很多。大量贫民挤在这座城市里,既难以搬迁,又无法改变贫困现状。

    少数地头蛇占据着城市里80%的资源,而大多数平民则徘徊在温饱之间,每年冬天都会冻死一大批人。

    在那里,快要饿死的人们不会讲法律,更不会讲道德,偷窃抢劫是家常便饭,若是权力再大一些的群体,连杀上个把人都不会被制裁。

    中央的政权难以涉及、也不想涉及这座城市,所以朗赛基本自成一派,文化与经济都鲜少与外界交流——没有人想被洗劫一空或干脆客死他乡。

    可是对一个地下组织来说,把据点设在这座城市,简直堪称完美。

    南特政府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一直在南特活动的光翼会,大本营却在又偏又穷又危险的朗赛。不,就算有人能想到,也没人真的会为一个光翼会就牺牲自己的安全去调查朗赛。

    尤金太了解身居高位的那些人了,并且总能利用这些了解做出更缜密大胆的计划。

    “光翼会的总部原来在朗赛。”洛海低声说,“难怪当初你能牺牲掉南特的那么多据点,原来那些都是障眼法,你的王牌压根就没有放在南特。”

    “还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尤金挑起眉毛,“现在你跟我可彻彻底底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洛海抬起下巴,眯着眼看向尤金,“我什么时候跟你一条绳了?我还是南特检察院的检察官,你还是检察院追捕的通缉犯。我是被你绑架过来的,又不是自愿。”

    “是吗?”尤金笑眯眯地扣住洛海的手,在他的耳朵上咬了一口,压低声音,“对于一个人质而言,您也太过于热情了,洛海检察官。”

    他把“检察官”几个字咬得特别清楚,惹得洛海一阵轻颤。

    面包车在无人的乡间小路上又跑了三个多小时,洛海终于远远看到了朗赛的轮廓。

    太阳已经渐渐落山,西边只余下一抹昏暗的苍白,隐隐夹在天空与地平线之间。朗赛城就坐落在苍白的余晖正中,像一个漆黑的怪物,正张开大口等着无知的人们落入陷阱。

    在面包车经过检查站时,洛海的心脏猛地快跳了一拍。

    对他而言,出城的经验寥寥无几,唯一的一次,便是从奥荻斯孤儿院所在的佛巴港到现在的南特。

    那一次,他只有14岁,是被蒙住双眼、绑住双臂扔进车厢里的。几个Alpha抽着烟在旁边看着他,他被吓得哭了很久,断断续续地昏迷又醒来,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以后,车才停下,把他扔下来。

    无论怎么说,那次经验都算不上好。洛海不知道当初道尔是怎么带着他一个Omega顺利通过好几个城区的检查站的,因为未标记的Omega是绝对严禁出入其他城市的,一旦被抓,就是实打实的无期徒刑,没得商量。

    药物虽然能遮盖味道,但Omega与其他性别终究有着生理上的本质差别,如果有人翻起衣领仔细检查他们后颈的话,还是很容易能发现不对劲的。

    他们这一车上有两个未标记的Omega,唯一的Alpha还怎么看怎么不像个Alpha,进城的那一瞬间,洛海真的担心他们的车会被检查站拦下。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小罗不仅大大方方地开进了检查站,甚至还在停车时摇下了车窗,跟检查站的工作人员打招呼。

    “韦哥!”

    “哟,小罗回来了。”被叫韦哥的工作人员露出笑容,“这趟也挺顺利的?”

    “顺利顺利。”小罗熟练地从车座位底下掏出一条烟来,笑着递过去,“没啥大赚头,烟酒还是有一点的。”

    韦哥一边接过去一边露出个腼腆的笑,“每回都这么破费……”

    “破啥费啊。”小罗笑嘻嘻的,“韦哥每天站岗这么辛苦,一点小意思应该的。”

    韦哥把烟放下,脸上的笑就没断过,一边笑一边摆手,示意小罗赶紧过去。

    他甚至都没有走上前看一下车里有几个人,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放他们走了。

    洛海再度受到了震撼。

    “朗赛跟南特可不一样。”进城以后,小罗又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笑,从后视镜里看洛海的脸,“越落后,越自由。这地方可没那么多规矩,钱就是万能通行证。”

    朗赛与洛海想象中很不一样。

    当面包车驶入城市时,洛海以为他会看到肮脏的街道、满街的流浪汉与萧条破败的建筑,但事实却正相反。

    街两旁的建筑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争先恐后地利用每一寸空间——一楼是酒吧、二楼是理发店、三楼的窗台上搭着花花绿绿的衣服与床单、四楼又开了个小旅馆,歪歪斜斜地写着有午餐供应。

    行人就挤在这些建筑的周围,有的三三两两围着个摊子挑水果,有的拿着块黑乎乎的油饼边走边吃;有的母亲带着孩子,给又哭又闹的小孩使劲裹上棉衣,有的店员慢条斯理地抖一抖刚洗好的桌布,挂在店门口的绳子上晾着。

    街道很窄,几乎没办法容许两辆车同时通过。小罗的八手面包车就这么缓慢地在狭窄的道路上行驶,现在正是饭点,路两边各种小吃的香味飘进车内,旁边晾着的桌布差点罩住车后视镜。

    洛海望着窗外,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在南特生活了太久,见惯了统一的楼房和大厦、规规矩矩生活的人。他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刚杀的鱼带着血摆在案板上卖,第一次见到一群人围着一筐快烂掉的水果挑挑拣拣,第一次见有人能掐着腰站在路中间跟人吵架,仿佛整个城市和离她只有半米的车压根不存在。

    小罗一路上疯狂地按着喇叭,走到人最多的路段时连喇叭都没用了。

    尤金干脆摇下车窗,探出金色的脑袋,冲外面吼了一嗓子,“不躲开直接轧过去了!”

    挡在汽车行进方向的行人这才骂骂咧咧地散去。

    在洛海的记忆里尤金从来没发出过这么响的声音,他被吓了一跳,猫似的瞪着眼。

    小罗从后视镜里看到,笑得半分钟没喘上气。

    “出去这段就好了。”他边笑边转方向盘,“马上就到咱们的地盘了。”

    ◇

    第72章

    “恭迎大嫂回府”

    对于光翼会大本营据点,洛海曾经有过不少次设想。

    根据先前在南特查封的据点,洛海设想过可能是某建筑的地下密室,可能是某废弃商场的二楼,也可能是荒无人烟的郊外一处隐蔽的平房。

    但他独独没有想到,光翼会的据点,竟然就大大方方地设在市中心最热闹的一条商业街上。

    尤金一声大吼把挡路的人撵走以后,小罗赶紧一脚油门踩下去,同时快速调转方向,拐进了另一条街。

    这条街的人流量一点不比刚才那条街少,但路面宽阔了很多,建筑也规整了不少。就在洛海还在想光翼会的地盘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时候,面包车已经停了下来。

    洛海抬头一看,诧异地发现面前是一家装潢相当体面、面积相当阔气的饭店。

    别说在朗赛了,就是在南特,这么金碧辉煌的饭店都只在中央特区才能看见。

    这间气派到一定程度的饭店上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子,用镀金的花体清清楚楚地写着店名:光翼大饭店。

    洛海眼前一黑。

    尤金笑嘻嘻地靠过去,“怎么样,是不是很气派?”

    洛海难以置信地瞪向他,“你们光翼会是准备上市了还是怎么着?这么大的名字挂在最显眼的路上,是生怕自己还有活路吗?”

    小罗在一边笑得直打嗝,“我就说你会被骂,看吧。”

    尤金也跟着笑,看得洛海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当场甩尤金一个巴掌,“尤金·奥荻斯!我没在跟你开玩笑!这是能闹着玩的事情吗?你脑子里是不是进水了?”

    尤金抓住洛海的手,一边笑一边把他的手往下压,“消消气,消消气,你再好好看一眼我们的店面和招牌。”

    洛海压着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渐渐的,他确实看出了一些东西。

    尽管这家饭店看着很气派,但其实稍微仔细一看,就看得出装潢已经很老旧了。

    油漆脱落了许多,木头也发黑发硬,墙面上满是小广告发黄的残留胶质,从这些痕迹来判断,这家饭店应该坐落在这里至少十年了。

    而十年前,当然是没有光翼会的。

    当然也不会有人把十年前的一家饭店与现在的光翼会联系在一起。

    “怎么回事?”洛海的手渐渐放松下来。

    “有一些渊源,说起来就太复杂了。”尤金笑着看了一眼招牌,“不是饭店的名字来源于光翼会,而是光翼会的名字来源于这家饭店。”

    洛海蹙起眉,“可是就算这样,你们天天就待在这么显眼的饭店里,就不怕客人来吃饭的时候认出你们的脸吗?”

    尤金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正是晚饭时间,咱们停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你看到有一个人进去吃饭吗?”

    洛海怔了一下,而后忽然明白了尤金的意思。

    就像他第一眼看到这间饭店就觉得违和那样,别说在朗赛了,就是在南特,也很少有人吃得起这样的饭店。

    那么对绝大多数朗赛人来说,即使它坐落在最繁华的街区、有着最气派的装潢,也是与他们的生活毫无关系的东西。

    无形的阶级隔阂拦住了他们的脚步,没有人会想着走进这种饭店,它富丽堂皇的外表成了最好的伪装。

    太大胆,但也太天才了。

    尤金·奥荻斯这个男人,完全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贯彻到了极致。

    小罗最先打开车门下车,走到后座朝里面张望了一下,“怎么办?要不要我去搞个拐杖,或者轮椅过来?”

    洛海支着身体坐起来,他生平最不愿意麻烦别人,更别说是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但他刚想说话,就被尤金抢答了。

    “不用,两步路的事情。”

    说完,尤金拉开车门先跳下车,然后在洛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探身进来,两手在他的腋下与膝弯轻轻一捞,就这么将他整个人横抱了起来。

    “这不比轮椅舒服?”尤金挑起眉,唇角勾出一个轻浮的笑容。

    “尤金!”洛海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挣扎,却被尤金按住。

    “小心啊。掉下来摔到腿我可不管。”尤金朝小罗抬了抬下巴,“开门去。”

    街道上人来人往,不时有人朝这边投来一眼好奇的视线。洛海又羞又愤,可又碍于腿上的伤口不敢挣扎,只能紧紧扣住尤金的肩膀,用的力道简直恨不得掐出血来。

    他这辈子还从来没被人这样当街抱过。

    小罗一边笑一边跑到前面开门。尤金抱着洛海一脚跨进门槛往里走,饭店里桌椅摆得整整齐齐,但屋子里没开灯,漆黑一片。

    “小罗?”尤金腾不出手,就喊小罗去开灯,可小罗明明走在前面,这会儿却突然没了动静,连喊了好几声都没回应。

    就在尤金蹙起眉以为出了什么事的时候,大厅的灯突然亮了,以尤金和洛海为原点,四周围坐了一大圈人,前排的几个举着拉炮,砰一声喷出彩带。

    “恭迎大嫂回府!”

    所有人一齐大喊。

    拉炮的彩带缓缓飘荡,落在尤金的肩膀上和洛海的头顶。

    在一连串口哨和起哄的掌声中,洛海闭上眼睛,现在他连找个地方钻进去的想法都消失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沉着而冷静地看着尤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死定了。”

    接下来的场面一片混乱,小罗带着一群光翼会成员拼命起哄,洛海愤怒地揪着尤金的耳朵用力拉扯,尤金东倒西歪一边哀嚎一边求饶,还有好几个小孩子根本不知道大人们在闹什么,但热热闹闹的他们就开心,于是举着拉炮和铃铛以及一切可以发出声响的东西满屋子跑来跑去。

    整场混战持续了二十分钟之久,当一切终于平静下来以后,洛海按着太阳穴捂住脸,觉得自己花十几年时间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冷硬人设只在区区二十分钟之内就塌得彻彻底底、一塌糊涂。

    光翼会的人对他的态度实在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他本以为,即便他不受到最激烈的斥责,也会遭遇一些冷漠的抗拒与无声的抵制,从坐上那辆面包车开始,他就做好了承受最狠毒的咒骂的准备。

    不论如何,他都是负责追查光翼会的检察官,这一年来,他逮捕了那么多光翼会成员,间接造成了无数Omega的死亡,更不用说还逮捕了他们的老大尤金。

    但,所有人就像约好了一般,只笑着调侃他和尤金的关系,把他当做一个新来的Omega,尽管他的身上还毋容置疑地只散发出Alpha的信息素味道。

    -

    没过多久,厨房里走出一个女性,笑着招呼大家准备吃饭。于是起哄的人都停下,连小孩子都迅速散开,去帮忙干活。

    光翼会的晚餐比洛海想象中还要热闹。

    小罗喊了一嗓子,人们陆陆续续从楼上楼下的房间中走出,聚在大厅里。人数比洛海想象得更多,年女老少都有,加起来差不多有近百人。

    大厅里的桌椅几乎被坐满了,小罗负责盛饭,几个精力充沛的小孩负责把饭菜端给每一桌,一群人有说有笑地围在一起,像一个大家庭似的其乐融融。

    而且他在其中惊讶地认出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有的是他曾经逮捕过的Omega,有的是他在Omega监狱里见过的Omega。那个红头发、扎马尾、从厨房里走出的女性分明就是丹丹,那个端着炖肉跑过去的小孩分明是阿兰的女儿。

    “克里曼下令屠杀Omega时,我尽力活动了一下,救出了一些人。”尤金低声说,“虽然大部分还是没能逃脱,但能救一个是一个,全都在这里了。”

    洛海一时间说不出话。

    突然间,他失去了继续往前走的勇气。他有种冲动想要转身就走,离开这个地方,逃离这群人。

    他们是社会的受害者,而他是加害者的帮凶。他是害得他们所有人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他没有资格待在这里,更没有资格加入他们,和他们共享同一顿晚餐。

    他的脚几乎要开始挪动,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远离这个地方,就在这个时候,尤金紧紧钳住了他的手臂,让他动弹不得。

    “愧疚吗?有罪恶感吗?”尤金的声音很低,刚好够洛海一个人听清,“那就去面对他们,面对这些你曾经伤害过的人,让他们的笑容刺痛你的心脏,加剧你的愧疚。否则你永远也没办法释怀。”

    尤金的话语像一柄锋利的刀,切开他的五脏六腑,剜出他的心脏。

    洛海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尤金总有办法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在这个人的面前,他藏不住任何东西,所有好的坏的、脆弱和逞强、蜜糖与毒脓都全部摊开,像一本打开的书,任他翻阅。

    尤金没有等他的回应,拉起他的手就往前走。

    ◇

    第73章

    “你是害羞了吗?”

    小罗最先看见他们,抬手招呼,“这边这边,给你俩留位置了。今天丹丹姐炖了大猪肘子,香得我腮帮子都要掉了,赶紧过来尝尝!”

    洛海踉跄地跟在尤金身后,被他拉着在椅子上坐下。

    他们坐的差不多是整个大厅最中心的位置,所有人的视线都能轻而易举地看到这里,洛海生平头一次体会到如坐针毡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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