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失却神识后,一直处于心智未开的状态,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了。加上他又不想让墨熄觉察,不想让墨熄知道他此刻狼狈的状况,所以他的动作必须很轻。可这就像是渴极了的旅人噙了一口微不足道的水,最初的滋润过后,旅人得到的只是更猛烈的干热与渴望。他不能太明显,更不能发出什么异样的响动。
这无疑是饮鸩止渴,慢慢的,顾茫的眼圈就有些熬红了,是难受的,也是委屈的,他几乎要被他体内翻沸的妖狼之血逼疯了
可他连声音都不能发出来。
哪怕理智只剩了残渣,他也记得自己是不该与墨熄再多纠缠的。从他选择叛国之路的那一天起,他就应该把墨熄推到旁边,而后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翻涌着仇恨的深渊。
他不该再靠近他的
也许是脑中太混乱了,身体的感觉又太摧心折骨,以至于顾茫竟然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正是欲望与痛苦交织时,忽有一只大手自后揽住他,顾茫吓了一跳,身子立刻剧烈地弹了起来。
唔!
随即听到墨熄的声音:别动。
他整个人被猝不及防地抱到那个温热的、熟悉的胸怀里,极度的惊愕与猛烈的刺激让顾茫蓦地睁大了眼睛。
耳中血流涌动,眼前烟花绚世,他一时间天旋地转,看不清任何东西,可他还是本能地想要挣脱,觉得羞耻,觉得危险,觉得不应该当他被墨熄整个裹住的时候,他的喉头里几乎是有哽咽了。
是终于得偿所愿的快慰,也是终于堕入网中的不甘。
墨熄低缓的嗓音在他耳廓侧响起,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也带着犹豫、带着愠怒。
这就是你说的没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小剧场《前辈访谈之二点零vs茜茜公主》
今天也是二狗剧组串场嗷,木有看过二狗的小甜心可以略过哈哈哈哈~~~作话不计入字数,大家放心看就好嗷~~
菜包:喵喵喵!!大家好!又到了前辈采访时间了!!今天请来了我们的前辈墨宗师,想让他给熄妹加油鼓劲!你好墨宗师!!
墨燃:锁章不要紧,只要戟罢真,杀了二点零,自有后来人!
菜包:你是零点五吧?
踏仙君:哎呀,被你发现了。
熄妹:这不还是上次那个流氓加文盲吗?来人,把他给我叉出去!
菜包:等等!现在时23.59分了!!!还有一分钟他就会变身了!!
【零点钟声duang,duang,duang】
墨宗师:(睁眼)你好,在下墨燃。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熄妹:这人怎么精分
菜包:=
=他就这样。墨宗师你好~~我们想让你传授一些前辈经验,我们都知道jj当年,只锁您的亲吻,不锁零点五的飞车,请问您是如何摆正心态,面对这种不公平的待遇的呢?
墨宗师:没事,一点零是我,零点五是我,二点零也是我,这些只是我不同的时间段的心智罢了,师尊早就开导过我了,我自己想得也很明白。师尊曾教我,纵幕天席地,居无庐室,以八荒为域,日月为扃。胸襟阔达一些,对大家都好。
熄妹:确实不错。
墨宗师:所以你要多多忍耐,不要动不动就生气,生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熄妹:好。
墨宗师:对待爱人也不要粗暴,伴侣间是需要互相沟通,互相尊重的。
熄妹:嗯。
墨宗师:要多关心关心他的感受,把他当做你一生的至尊vip客户,用户体验报告是很有必要的。
菜包:QAQ太好了,还是墨宗师靠谱啊,我觉得我的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墨宗师:还有,言必信,行必果,答应了对方的事情,就一定要遵守承诺。
菜包:呜呜呜!!说的太好了!墨宗师能举个例子进一步让我们熄妹感受一下吗?
墨宗师:(捏着下巴思忖片刻)有的。
熄妹:请指教。
墨宗师:(严肃)真男人要经受住欲望的考验,说好了只蹭蹭不进去,就一定要做到。
熄妹:来人。给我把这个流氓,叉出去。
第105章
漆之心
墨熄低缓的嗓音在他耳廓侧响起,
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也带着犹豫、带着愠怒。
这就是你说的没事吗?
顾茫:
墨熄其实早就已经觉察到顾茫的不对劲了,
只是之前一次两次的询问,顾茫总也说没事,再加上他其实并不愿意再与顾茫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所以虽然心里清楚,
却也没有去管。
可是这草屋太小了,
他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去看那个蜷缩在角落,离自己远远的人。
墨熄知道顾茫在难受,
在压抑他甚至看出了顾茫后来的举动。
他想顾茫大抵是真的将过去都放下了,真的一点儿都不愿再与他有任何纠葛,所以这个曾经能跟自己笑着说出上个床而已,彼此开心到就好的军痞流氓,
宁愿自己悄悄地解决,也不愿将爱欲暴露于他。
顾茫能对着江夜雪笑,能与慕容楚衣好好说话,
甚至能对那只刚刚抓回来的小破鸟温言软语,
唯独待自己薄凉。
顾茫是真的不要他了。
那一点残破的自尊和傲气,让墨熄想要装作看不见,可是当他几次听见顾茫压抑的、有些痛苦的破碎声音他还是无法弃之不管。
最后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一种怎么样的心情,起身来到了那个瑟缩的身影边,
俯下来,
将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子圈在了怀里。
顾茫一下子惊起的反应让他心脏都在颤抖。于是他终究还是硬着头皮,打破了自己不再触碰顾茫的誓言,
将那可怜的、得不到救赎的躯体重纳于掌。顾茫整个人都不自觉地贴住了他的胸膛,下颌与脖颈微微扬起:墨熄
墨熄嗓音沉哑,说道:闭上眼睛。你就当不是我。
顾茫蹙着眉尖,话语鲠在喉头。
他这个时候是极度脆弱的,可是极度脆弱里,他依然有着极度强硬的魂魄,他想说,怎么可能不是你呢?
一直以来都是你。
墨熄,只有你
但这些难言之爱,也终究只能停留在想说这一坎上了。
===第101章===
他们俩个人,一个以为对方恩断义绝,一个以为自己心如铁石,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都不愿意再接近对方。可是情与欲,那是无尽的深渊,他们早已一脚踩空,在其中无止境地下落,周围是黑的,他们能把握的只有对方。
墨熄一环住他,顾茫最后的理智也就崩溃了,他仅剩的一点明光只能维系他不在失神时念出墨熄的名字。
他像是一只困在欲海中的兽,拼命挣扎着想要逃脱这个旧爱的囚笼,可是他做不到。墨熄太了解他了,轻而易举地就能点燃他的心火,让他手足无措。
他那不争气的、易流泪的体质已经让他眼眶都红了,纤长的眼尾有水汽在汇集。他太痛苦了,浑身都在颤抖,于是仰着头,靠在墨熄的怀里。在那分崩离析的理智中沙哑地喊道:放开我
语气是硬的,声线却软得厉害,似要化了。
明明是想要凶狠的句子,出口的却是模糊的央求。
你放开我吧到最后顾茫自己都有些绷不住了,他几乎是哀恸的,天知道他在克制着兽血的时候还要克制着爱意有多痛苦。
他失过记忆,走过绝路,剜去过两魄,他不知道自己靠着时光镜恢复的神识还能持续多久,不知道这些上天怜悯他、还给他的清醒会不会很快就被收回。他失去的明明已经那么多了,唯身后这个男人,是此刻他可以拥抱的最后的光与热。
他却还要压抑着。
顾茫几乎是崩溃地:你放过我吧
放过我,不要再靠近我。
我虽已淬兽血,但终究还是人,我也会觉得不甘,我也会后悔已经选择的那一条路。但是我不能回头了,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
我知道前方是寒夜,你的温暖会让我踟蹰不敢再往前。
我已经是个叛徒了。墨熄。
我不想再做个懦夫啊
但是墨熄该怎么办呢?墨熄抱着他,亦是痛的。他甚至不明白他们之间,究竟是谁应该放过谁,谁才能赦免谁。
因为顾茫不愿让他触碰,他甚至都说出了你就当做这不是我这般悲惨的句子可即使这样,顾茫都是排斥的吗?
他因为这一瞬间的伤心与怔忡,胳膊的力道稍松了些,顾茫像是终于得了自由的燕雀,跌跌撞撞地爬着想站起来,想栖落到离墨熄远些的地方去。
可是他体内的毒性蒸腾,痛苦令他的腰都是软的,浑身上下都没有一点力气,只踉跄地支撑起了半个身子,就重新栽倒在稻梗之间。这草屋从前不知有多少妖物在此双修过,金色的草堆里有一股刺鼻的味道,顾茫喉间发出痛苦的呜咽,他翻了个身,透蓝的眼睛大睁着,眸光涣散
然后他看到墨熄站起来,身影倒映在他眸子里。
这真是太狼狈了,他想也知道自己如今是怎样的一番凄惨光景,而墨熄却连袍襟都没有乱。
雾燕那熏香的药毒在他体内越来越汹涌,他痛苦地蹙起眉,抬手道:你
他原想说,你走开。
可是太难受了,他话未说完就一下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墨熄会错了顾茫的意思,以为他伸手是想要自己拉他起来。于是他握住了顾茫的手
仿佛最后一簇熔流顶开岩层。那极细微的十指相触的滋味,终于让绷到极致的顾茫失了枷锁。人欲在这一刻屈从于了妖血。
顾茫没有能够起身,反而是把墨熄顺带着拽落。
墨熄猝不及防,柔软的稻谷在两人之后下陷。稻谷的尘灰像是被抽了一鞭子似的在浑浊的空气中弥漫开。
顾茫
听到他唤自己的名字,顾茫的眼眶一下子就有些发热了。
他真的颤抖得厉害,嘴唇哆嗦着,蓝眼睛里的光芒流淌涣散,之前他还能说你放开我吧,可强烈的妖兽之毒烧灼到了极致,他连指尖都发抖,只能这样仰望着墨熄英俊的脸,咬着下唇,什么话也说不出。
本能在逼迫着他,逼迫着他吐露真心。
这么多年来他做过许多决绝的事情,走过许多血迹斑驳的路,很多东西他都抛下了,唯独墨熄。
墨熄不是被他抛下的,是被他割舍的。
拿刀,一寸一寸,剜着自己的血肉,从心头割裂的。
其实他在蝙蝠血雨里看着墨熄时,心跳便是加速的,疯狂的,可他把这一切都掩饰得很淡然,很薄情。
其实怎是如此呢。
他那么爱他,那么想他,身在曹营时想他,楼船夜雨里想他,在支离破碎的记忆深处,爱着他,念着他,想着他。
他死死咬着嘴唇,眼里有泪光闪动。那是因为毒性在煎熬,但更多的,是因为他真的已被思念摧毁到了极致。
他真的很想不管不顾地自私一回,想说,你抱我吧。墨熄,求求你救救我,我在血海里浸了八年了你能不能再抱抱我
我想你啊
心口剜去你之后,那一道疤,就再也没有痊愈过
顾茫眨了下眼睛,他感到有什么烫热又湿润的东西顺着眼尾淌了下来,渗入鬓发,墨熄抬手,去摸他的脸颊。
他一把攥住墨熄的手,他几乎是用了全部的力气与灵明,极低哑地对墨熄说:替我解毒吧
他看到墨熄的黑眼睛里有一些与欲望无关的光芒闪烁了一下。
心如刀割,又若火烹。
只是解毒而已顾茫闭了闭眼睛,喉头哽咽,我会把你
捏着墨熄手腕的五指颤抖得厉害。
我会把你当做另一个人。
他睁开眼,看到墨熄眼里的那种光熄灭了,成了无尽的、砭骨的永夜。
墨熄的神情是伤心的,但就像他习惯了用嬉笑来掩饰自己的内心,他的墨熄小师弟,也终于学会了用冷淡来掩饰自己的真情。
他的墨熄再也不是那个雪夜战地里,想明白了爱意就披雪戴风地跑来告白的少年了。
他们都不是了。
黑眸子里痛苦隐下,寒意浮起。
墨熄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紧接着顾茫就感到一种可怖的力道,猛地将他翻了过来。
这样的举动确实就像一场逼不得已的宣泄,是与爱无关的。
顾茫因为妖毒的原因,整个人都痛苦极了,他闷头伏在金色的稻梗间,柔软的脸颊微微侧着,心里很乱。
好像自从凤鸣山一战后,他就一直在败,败给了朝局,败给了阴谋,如今又败给了自己。
他难受极了,难受到情不自禁地回头,意识模糊地想回头看一眼自己深爱着的男人,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墨熄拆下了自己的玄黑发带,覆遮在了他的眸前。
你
你不看我的脸,大概会更好受些。
长长的睫毛在发带后颤动,顾茫不知道墨熄说这句话时是怎么样的神情。事实上顾茫也已经不能思考了,头脑中黏糊一片,可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妖血将被满足,而理智却终走向破灭。
墨熄没有亲吻他,也没有怜惜地爱抚他。墨熄从前都是极尽缠绵与爱意的,这是第一次,他没有任何这样的举动。
为什么整个人都在抖?
顾茫嘴唇颤动,兀自强撑道:我没事
可是墨熄抬手抚上他遮着眼眶的发带,却发现那发带有泪水渗出来。
墨熄:
顾茫咬着湿润的下唇,没有吭声。他看不见眼前的事物,但他能感知到自己的下颌被墨熄自后捏着,转了过来。
墨熄的嗓音近在咫尺,顾茫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呼吸:因为是我,所以哪怕你被这毒瘴逼成这样了,你还是不愿意。对吗?
几许沉默。
墨熄道:顾茫。你是有多不想要我。
顾茫被逼得哭了,他躺在草垛上,不知情况,只觉得被逼到没有任何旁路可以选择,他抬手想要去解发带,手腕却被握住了。
墨、墨熄
你何必唤我的名字。
墨熄不知是为了自己的尊严,还是为了顾茫的感受,亦或者是为了两个胶漆之心却受着重重阻隔不能相爱的人,找一个难得的相厮磨的理由。
但其实他们两个的心底,盼这样一个理由与借口,都已经盼了太久太久了。
就像你说的。墨熄嗓音沉哑,现在我能做的,我该做的,都只是替你解毒而已。与其他什么
一顿之后,低声道:都没有关系。
第106章
毒
雾燕的香雾实在太纯粹了,
这一场翻云覆雨的解毒着实持续了好久。
待到这太过激烈的爱欲纠缠终于停歇下来,顾茫已经浑然失神,
两人交叠着,倒在稻谷间粗重地喘息。
这个时候他们两人才清晰地意识到,尽管他们曾那样刻意地疏远对方,但到底还是又被命运捉弄到了一处去。屋里谁都没有说话,
只是墨熄停顿片刻,
犹豫地,覆上了顾茫垂在稻梗间的手,
借着缠绵的余韵,颤抖地扣上。
顾茫的呼吸逐渐地平缓下来,他虚弱地垂下睫帘,低声地:别出去
他的嗓音轻轻的,
几乎有些缈然,他阖着眼眸:我的体质喉结滚动,和从前已经不一样了。
再一会儿,
妖血就会吸收等都吸收了也就他顿了顿,
沙哑地,也就没事了
这是墨熄听到他第一次谈及自己重淬过的体质,不由地心口发酸。他握着顾茫汗涔涔的手指,呼吸就在顾茫耳侧,
只要俯一俯身,
就可以吻到顾茫的脸颊。欢爱的余韵褪下,这一切都和八年前他们之前还无血海深仇时那么像,
唯独只缺一个吻。
但这个吻,终究是不可能落下了。
他们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这场缠绵能抚平的只是躯体的欲。
而彼此心里的空洞与不甘,将永远入骨入髓。
一生无药可解。
又缓过一阵子,天边开始透出绯红色的流霞之光,黎明拂晓了,他们准备离开草屋。
顾茫一直没怎么说话,他起身穿衣服的时候,手指尖仍是有些颤抖的。墨熄看了他一眼,借着薄透的晨曦之光,看到顾茫柔软的黑色碎发下露出的耳缘,带着些余韵未消的血色。顾茫低着头整顿袍襟,水墨般的睫毛垂下来,却也遮不住纤长眼尾的红晕。
他们两个人将衣冠打理得都很仔细,或许是因为尴尬,又或许是因为担心之后会被旁人看出些什么。所幸他们方才并未接吻,也没有什么吻痕需要遮掩。
墨熄沉默一会儿,说道:你的身体
狼妖之血的原因。顾茫不愿多说,轻声道,蝙蝠精的熏香对我一样有效。
他缓了缓,站起来。
从前顾茫与他欢爱完过后,总会有些虚弱,有时还会不慎打个趔趄,墨熄下意识地就想去扶他,可手却被顾茫甩开了。
顾茫吸了吸仍有些红的鼻子,嗓音喑哑:我没事。
他的体质确实和曾经不一样了,他能够很快地恢复。他咬着发带,将自己的长发高高拢起,而后束好。湿润的嘴唇松开,叹了口气:不好意思,刚才那种反应,让羲和君见笑了。
墨熄心口窒闷,但仍闭了闭眼睛,沉声道:我说了也只是解毒,你勿作他想。
嗯。顾茫顿了顿,我只是觉得以咱俩现在的关系,你牺牲这么大,替我纾解,有点过意不去。而且我那样也挺丢人的。
他深湖般的蓝眼睛垂下来,将袖口的暗器扣扣好。
羲和君如果能忘了,那就尽量忘了吧。
他说着,撩开竹帘。苍白的晨光透过蝙蝠岛上空弥散的黑烟照射下来,林中一片清冷。顾茫往外望了一圈,说道:时辰尚早,蝙蝠精们都还都在草屋里。我们可以走了。说罢,径直往慕容楚衣他们藏身的山洞行去。
墨熄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缠绵过的草屋,一个多时辰前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海市蜃楼,浮生若梦。
那个可以让他们抵死缠绵的理由不存在了,天亮了,他仍是重华的羲和君,而顾茫也仍是羲和的仆奴,邦国的叛臣。昨夜发生的事情,他知道他们两个谁也不会重提,谁也不能当真。
墨熄最后深深地望了一遍这间屋子,把卷竹帘放下,追上顾茫的身影。这两个人身上都还残存有与对方纠缠过后的气息,却像是陌路人一样,一言不发地一路走了回去。
破晓是蝙蝠精最萎靡,灵力最低弱的时候,他们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险阻。而墨熄佩戴的命晶石也显示出岳辰晴的身体已经明显好转,果不其然,当他们返回洞穴内,就看到岳辰晴正靠坐着,已经清醒。
但不知是之前他们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山洞里的气氛并不和谐。江夜雪有些面色难堪地坐在旁边,绒绒更是不知所措地呆立一旁,而岳辰晴正在哭。他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平日里灵光流转的眸子早已哭肿了,拿手背不住抹着泪。
顾茫吃惊道:这是怎么了?
绒绒睁大眼睛:啊!是顾茫哥哥!
她刚想上去与他解释什么,可她毕竟是羽民半仙,有着些凡人所不及的直觉与能力,才往前走了没两步,就有些犹豫地停下了脚步。
咦?
她大眼睛望了望顾茫,又望了望墨熄,柔嫩的小鼻子忽然一皱,面上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顾茫:怎么了?
绒绒抿着大毛乎乎的耳朵不确定道:没、没什么。
===第102章===
而那边厢,岳辰晴已经哭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四舅我我真的不是乱来
他一边哽咽,一边苦苦和立在自己旁边一脸冷峻的慕容楚衣解释:我只是想在自己生日之前,给你寻个草药,你每年都说不舒服,不愿意陪我我我
你什么?我看你是昏了头!慕容楚衣一拂衣袖,咬牙切齿地训斥道,你自己是什么斤两,你自己不知道?!一个人也敢来这梦蝶妖岛!
江夜雪坐在旁边,他因刚刚给岳辰晴渡了血,自己正是虚弱,却还是咳嗽道:好了,辰晴也是一片好心,小舅,他这才醒来,你就不要再训他了
慕容楚衣蓦地甩开江夜雪握着他衣袖的手,狠戾道:我教训我外甥,轮得到你在旁边做个好人?!
说罢又转头怒气冲冲地对岳辰晴道:要不是你命大,别说赶在你诞日前给我送药了,来年这时候你舅舅我就该在你坟头给你送花了!你要牡丹还是要月季啊?!岳辰晴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心!你不知道你这条命是你娘拼死换来的吗?!你就这么糟践它!
岳辰晴听到最后两句,抬起头来,他忽然不再那么委屈地哭了。他大睁着眼睛望着慕容楚衣,眼里聚积的是一种刺痛的伤心。
在场众人,无论是墨熄也好,还是顾茫也罢,甚至连慕容楚衣本人都从没有见过岳辰晴这般伤心的模样。
江夜雪见岳辰晴神情,知道慕容楚衣最后一句话说重了,又去拽慕容楚衣的衣袖,但慕容楚衣剑眉倒竖,一下把江夜雪拂开,怒喝道
说了几遍了你别再碰我!
他力道未控,江夜雪又失血太多,之前在岳辰晴身边渡血,也没有坐在轮椅上,这一下竟被推得摔倒在地。
洞内洞外,所有人都静住了。
岳辰晴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倒在地上,手腕处血痕仍狰狞未消的江夜雪,江夜雪似乎也不想和慕容楚衣争。他一直以来都是谦谦有礼,照顾着、隐忍着别人的情绪的,他尝试着用手臂撑着,让自己坐直,垂着睫毛轻声道:你心里有气,也别冲着辰晴发了,你要不高兴,你对着我来就好。你是长辈,我们都是你的后辈,我被你推几下,骂几下,也都没什么
慕容楚衣却不知为什么,听他这么说,反而越气了,这回是气的手都在抖,指着他,脸色白的可怕:你!
江夜雪垂眸道:只要小舅开心就好。
慕容楚衣简直都快气炸了:你你简直
正欲抬手教训,却陡地听得一个有些失控的嗓音喊了一声:你为什么一直那么凶啊!!
死寂。
似乎谁也想不到这一声是谁冲着慕容楚衣喊的,就连慕容楚衣自己都怔了一下,那双凤眸怔忡地先向别处望了,然后才意识到什么,慢慢地转过头。
岳辰晴眼泪簌簌,又是伤心又是哀恸地瞪着他的小舅,嗓音软了下来,却是悲伤失望至极地: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我阿娘!我也好,他他也好,我们对你再是掏心掏肺,你也只会生我们的气,只会怪我们?!
慕容楚衣脸上的血色褪去了,白如金纸。
他身体原就有疾,之前又为了吊着岳辰晴的命妄用禁术,以至于心脉受损,此刻被岳辰晴这样一指责,又怒又伤之下,禁不住呛咳数声,强忍着喉间血腥狠瞪着他。
但岳辰晴并不知道他四舅的伤势,他小小的脸庞上五官都拧皱在一起,显然对他小舅这样说话,简直比扎了他的心肺还要令他难受,但更令他难受的还是小舅对他们的厉色严词。岳辰晴哭得声音都有些变调了,他第一次拦在江夜雪前面:
这件事错也错在我啊他他为了救我,受了那么重的伤,失了那么多血你为什么还要推他,还要骂他
江夜雪摇头道:辰晴
慕容楚衣的嘴唇都青了,眸光闪动,嗫嚅着半晌,似乎在极力挣扎着什么,最后指捏成拳,挤出贝齿的却是支离破碎的几个字:岳辰晴。你又知道什么?!
冷厉锋锐的目光蓦地落到江夜雪那张清瘦的脸上,那一瞬间慕容楚衣恨得连眼眶都红了。
咬牙道:他不过就是个贱种!
这一下莫说是岳辰晴了,就连墨熄和顾茫的神色都微微色变。
他们接触慕容楚衣以来,虽觉此人高冷,但也不是个不明是非,凶神恶煞的主,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就被说成了重华贪嗔痴中的一位。
但当这一句贱种出口,刀一般刺进江夜雪心里,众人都觉得慕容楚衣的恨实在是太过激烈,也太过冲撞了。
江夜雪的睫毛颤抖,一下子阖上了眼睛,低着头再也没有说话。
几许沉默后,岳辰晴泪光涟涟地仰头望着慕容楚衣,四舅,这一声四舅已是声线颤抖,绷到极致,弦断箭出,竟是声泪俱下,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
第107章
昧的痕迹
这世上最不可能指责慕容楚衣的人便是岳辰晴了。
他自幼就崇拜慕容楚衣,
喜爱这个并无血缘关系的舅舅。正因如此,他这样一个锦衣玉食的少爷才会愿意跟着羲和君前往北境燎国,
愿意在各种各样的卷册里埋头苦寻,试图找到可以医治百病的仙药踪迹。
私自跑来蝙蝠岛一事,他已知道自己错了,可是无论他怎么道歉,
慕容楚衣都没有半点和缓,
一直在训斥他,斥责他不珍惜用阿娘生命换回来的性命。最后竟还对换血救他的江夜雪说出这样锥心的话语,
岳辰晴的内心不由地就乱极了,难受极了。
四舅我知道我不好,我太笨,太冲动我真的只想看你好好的,
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没有办法,就只能自己四处乱找对不起,
我没有替你找到药,
还给你添乱了可是你可是你
眼睫一合,泪水簌簌。
你为什么连解释都不听我解释啊
你说我的命是我阿娘换来的,你又说江你又说他是贱种可是他也不想是妾室生的我也不想一出生就害死了我阿娘啊!你为什么要怪在我们头上?四舅,我敬你,
爱你,
那么多年了你说什么我都当是对的,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可你真的回头看过我一眼吗?!
岳辰晴泣道:你真的你真的把我当你的外甥看过哪怕一回吗?
江夜雪低声道:辰晴,算了,楚衣他
慕容楚衣面色苍白阴鸷,蓦地打断了江夜雪的话,他一双琉璃色的眼眸盯着岳辰晴的脸,字句磨得粉碎:你让他说!
江夜雪:
岳辰晴抹了抹泪,低着头抽噎了许久,伤心地喃喃:我不说了我、我不该凶四舅的我也不该和四舅顶嘴
他似是想慢慢地让自己冷静下来,所以不住重复着不该与四舅冲撞这样的话。可是喃喃着,喃喃着,到了最后,他还是蓦地抬手将面庞深埋。
哭声像是幼兽的呜咽:你是不是宁愿我从来就没有被生下来过啊
慕容楚衣:
我阿娘已经走啦,我不是慕容凰,我是岳辰晴啊!
山洞里的气氛僵凝极了,任谁都可以看得出来,慕容楚衣已经被胸臆里过激的情绪激得四肢百骸都在发颤,他瓷玉般的脸庞微泛着薄红,苍白的十指紧捏成拳。他看了看岳辰晴,又看了看江夜雪,最后闭目咬牙道:好好。
几许之后,慕容楚衣舒开凌厉的凤眼,湿红的眼眸狠狠地扫过他二人,寒光把伤心尽数压下:你的解释,我听完了。我不训你了岳辰晴。
他的掌心都快要被自己的指尖捏出血来了,却还是微微抬着下颌,强自孤冷镇定。
你自己好自为之罢。
说完,转身拂袖而去。
江夜雪道:小舅!
岳辰晴看到慕容楚衣这样的神色,似乎从一场惨痛的梦魇中醒来,他脸上泪痕未干,怔忡而迷茫地望着他的背影:四舅
但慕容楚衣已经管自己出了山洞,就连站在洞口的顾茫与墨熄,他都当作没有瞧见,一张脸苍白得像是冬夜初雪,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里一时死寂。半晌后,墨熄打破了这沉默。
你们怎么忽然闹成这样?
江夜雪叹道,刚刚辰晴一醒来,小舅就冲他发脾气,问他为什么要独自一人来蝙蝠岛,辰晴解释了是为他来寻药,他唉,他觉得不值当,便气着了,责备辰晴不懂事。我小舅他就这个性子,他没有恶意的。对不起,岳家的事让你们见笑了。
这一地鸡毛,墨熄也不知该说什么,他天生又不爱多管闲事,于是顿了顿,只道:外面太危险了,我去把慕容寻回来。
哎顾茫却一把拉住他。
怎么了?
那美人不会走远的,他聪明得很,他只是想静一静,你没看他出去的时候那张脸。顾茫瞥了岳辰晴他们一眼,用只有墨熄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他都快气哭了。你这时候去寻他,愈发扫他的面子,让他一个人在外面待一会儿吧。
墨熄怔了一下,谁哭?慕容楚衣?
他不是挺凶神恶煞地出去的吗?
尽管墨熄并没有看出慕容楚衣的脸上有什么脆弱的神情,但顾茫察言观色一向比他敏锐得多,既然顾茫这么说了,他虽不认同,但也不再坚持。
只是江夜雪仍忧心道:我小舅他一个人恐怕
不用担心。顾茫进了山洞,摆摆手,你们稍微休息一下,等过一会儿,他气消了,我就出去找他。然后我们启程回重华去。
江夜雪一怔:你找到结界突破口了?
那当然。你也不想想我是谁,我多厉害。
既然顾茫都这么说了,江夜雪心知确实也不该在这时候再强拉着慕容楚衣回头。于是只得叹了口气,作罢了。
他们在山洞里整顿一番,顾茫最闲,靠在洞壁旁休息,化出魔武匕首来在修长的手指间转动把玩着。玩了一半,忽然觉察到有两束犹犹豫豫的目光在悄然瞟着他,顾茫低头一看,对上羽民绒绒的大眼睛。
绒绒没想到顾茫会忽然觉察,忙想转开,却已来不及了。
顾茫笑道:小美人,你怎么还在偷偷看我?
你、你绒绒涨红了俏脸,踟蹰半晌,小声嘟哝道,顾茫哥哥,我悄悄跟你说个事儿好吗?
好啊。
绒绒犹豫一会儿:你身上怎么忽然有了那个哥哥的味道?而且很重。
顾茫灵活地转匕首的手指一下停落,怔愣地:谁?
绒绒不吭声,但眼睛偷偷地向在旁边查看岳辰晴伤势的墨熄看去。
顾茫怔了一下,随即瞳色一暗。他唇角叼着的笑意蜷了起来,哦,他啊。正常,我们之前靠的近而已。
不、不是的,你们好像
顾茫笑吟吟地一把捂住她的嘴,顺带又摸了摸她的头,俯身贴近她耳侧:好啦,知道你们羽民的能耐了,我身上有妖血,你对妖的嗅觉又很灵敏,对不对?但是小美人,妖和人到底是不一样的,你跟我们在一起,就要学一些人的规矩有的事情,知道了也最好当做不知道。乖啊。
墨熄听到动静,侧过头来:你们在做什么?